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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渤海史
  • 魏國忠 楊雨舒
  • 5259字
  • 2021-01-06 18:54:54

二 唐朝對渤海國的管轄

開元元年(713)二月,唐朝“遣郎將崔忻往冊拜祚榮為左驍衛員外大將軍、渤海郡王,仍以其所統為忽汗州,加授忽汗州都督,自是每歲遣使朝貢”[34]。顯而易見,當時的唐玄宗確實是把從營州出走的大祚榮視為本國的子民,故對他的冊封采取了“降等”除授的慣例而只是封其為“渤海郡王”。因為唐朝的爵位分九等:“一曰王,食邑萬戶,正一品;二曰嗣王、郡王,食邑五千戶,從一品;三曰國公,食邑三千戶,從一品;四曰開國郡公,食邑二千戶,正二品;五曰開國縣公,食邑千五百戶,從二品;六曰開國縣侯,食邑千戶,從三品;七曰開國縣伯,食邑七百戶,正四品上;八曰開國縣子,食邑五百戶,正五品上;九曰開國縣男,食邑三百戶,從五品上”[35],而盡管“郡王”只是九等中的第二等,卻是朝廷所能夠授予國內異姓人士的最高爵位,足以表明玄宗皇帝對大祚榮的高度重視。至于忽汗州都督,則是個具體的職務和差遣,即作為唐朝官員的大祚榮擔負的實際職務,而由他出任主官的忽汗州都督府則成為唐朝設于民族聚集地區的一個羈縻府州——忽汗州都督府,或稱渤海都督府,或曰“渤海郡”,故當其對外交往之際,日本當局明確地將其使節稱為“渤海郡使”或“渤海郡副使”——如果不是渤海使節們以此自稱,則日本當局是決不會如此相稱的,故足以證實渤海政權確實“是承認自己為唐封郡王地位的”。

因為唐朝前期,曾因山川之便而劃分全國為“十道”。其中第四道為“河北道”,管轄今河北、山東和東北的大部地方,渤海轄境即在該道的范圍之內。據《新唐書·地理志七下》載:隸于河北道轄域內的諸羈縻州府中,就有“靺鞨州三、府三”。其中的三府分別是“黑水州都督府(其下小注曰‘開元十四年置’)、渤海都督府、安靜都督府”。顯而易見,黑水州都督府顯即唐廷在黑水靺鞨地區建置的黑水府,而渤海都督府則是忽汗州都督府的別稱,也即前述的日本史書中所記載的“渤海郡”。忽汗州都督府是直接設置在靺鞨人的傳統分布區域,又鑒于前文中有“仍以其所統為忽汗州”之謂,則知早在713年的冊封之前,靺鞨政權即已在其王都一帶建置有“忽汗州”。因之,唐廷決定在其基礎上建置忽汗州都督府,以管轄原來的靺鞨國全境。故就這個意義而言,顯然比前述的諸州更符合“即其部落列置州縣。其大者為都督府,以其首領為都督刺史,皆得世襲。雖貢賦版籍,多不上戶部,然聲教所暨,皆邊州都督、都護所領,著于令式”[36]的羈縻本意,其特點則是:一方面,保留著原來的傳統體制和管理機構,從長官到僚佐均由本族人士擔任,職位可以世襲,自行處理內部事務,有自己的官屬和軍隊,無須向朝廷直接繳納賦稅,戶口圖冊也不必上報中央戶部,從各個方面體現了高度的自治;另一方面,則要接受中央朝廷的管束和邊州長官的節制(詳見下文),其長官的爵位和官職需經中央的冊封和任命,如有變更或接替時必須經過朝廷的認可才能生效,同時必須定期或不定期向中央繳納貢賦并要履行包括入覲、質侍在內的諸多義務,必要時連其軍隊也要接受朝廷的調度并負有為國助討的義務。而如前文所述,大祚榮畢竟是接受了“渤海郡王”的爵位和忽汗州都督的官職,這也就反證他本人真的把自己視為大唐的子民。毋庸諱言,由于沒有正式獲得封藩國的合法地位,曾讓渤海政權中的一些人物產生不滿和抵觸的情緒,如大祚榮的嫡子大武藝就是其中的主要代表,故繼位伊始即改變乃父與唐王朝之間的親睦和好和方針而擺出了不服天朝管束的架勢,如私立年號以示不奉唐朝正朔,大膽挑戰唐廷的權威,甚至不惜挑起了一場大規模的軍事沖突即突襲登州事件。

但時隔不久,雙方即化干戈為玉帛,并沒有絲毫改變渤海政權接受唐朝冊封后的政治格局,即如史書所載:第一,作為隸屬于唐朝的忽汗州都督府,同其他羈縻府州一樣,皆“邊州都督、都護所領”[37],即必須接受唐朝邊州長官的管領;另據唐玄宗給平盧節度使烏知義“敕書”中關于“渤海、黑水近復歸國,亦委卿節度,想所知之”[38]的內容知,當時的忽汗州都督府顯然和黑水都督府一樣要接受平盧節使的“節度”,而這里的“節度”,顧名思義,就是節制加統領的意思,即忽汗州都督府要接受平盧節度使的節制和統領。忽汗州都督府建置之初,歸幽州都督管領。從719年始改隸于平盧軍節度使。據考證先后押領或節度該府的歷任平盧節度使至少在四五十人之間,其中已明確姓名者即先后有張敬忠、許欽琰、臧懷亮、薛楚玉、烏知義、王斛斯、安祿山、封常清、呂知誨、劉客奴、王玄志、侯希逸、李邈、李正己、李希烈、李納、李師古、李審、李師道、薛平、康志睦、王承元、嚴休復、王彥威、陳君賞、韋長、鄭光、于涓、宋威、安師儒、王敬武、崔安潛、王師范、王重師、韓建、張萬進、賀德倫、元湘、朱珪、戴思遠、符習等42人之多。第二,按照當時唐朝在一些重要的羈縻州府往往“置長史、司馬以下官主之”[39]的慣例,忽汗州都督府即渤海都督府也像黑水州都督府那樣,設置伊始即由朝廷派駐了“長史”以進行“監領”或“臨總”。因為據《文苑英華》卷471《渤海書》之載:“今因王子大昌輝等回國,賜卿官告及信物,至宜領之;妃及副王、長史、平章事等各有賜物,具如別錄”,即直到9世紀中葉第十一代王大彝震在位時期(830—857)在渤海國中居然還沿襲存在著一位介于渤海統治者與最高官員之間即在渤海國君之下和文武百官之上的神秘人物——“長史”,又鑒于這一職名并見于渤海的職官序列,故綜合各方面的形勢分析它只能來自唐朝的派駐[40],而其職能恰恰就是如上所述的“主持”“臨總”“監領”忽汗州都督府——渤海都督府的事務。這一切當然也就昭示著渤海政權即忽汗州都督府——渤海都督府確實被納入了唐朝的管轄范圍之內而成為它的一個具有羈縻性質的地方州府。唯其如此,其在同域外的交往中也就不能以“渤海國”相稱而只能自報家門為“渤海郡”;所派出的使節也就只能被稱為“渤海郡王使”或“渤海郡使”。

隨著形勢的演變和發展,渤海國與唐朝實力的消長也發生了重大的變化,特別是天寶十四年(755)十一月安史之亂爆發后,與唐朝元氣大傷而不得不撤銷安東都護府及上元二年(761)平盧節度使衙門的南遷而開始失去對東北地區控制的情況相反;渤海國的實力蒸蒸日上、不斷增強,已經對北方的黑水靺鞨諸部形成了壓倒性優勢。而正是適應形勢,為改善和加強與渤海國之間的宗藩關系,以爭取其“永為藩屏”即代替朝廷起到固邊和“寧荒”的作用,即位不久的唐代宗于寶應元年(762),正式承認渤海國久已存在的既成事實,即在唐玄宗冊封大祚榮為“渤海郡王”的49年之后,“晉封”當時的“渤海郡王”大欽茂為“渤海國王”。至此為止,經過祖孫三代人的持續努力和爭取,渤海王廷正式稱藩的愿望終于得到實現,已有資格由“渤海郡”升格為“渤海國”而成為唐朝勢力范圍之內的藩封國了。而盡管當時的大欽茂對這一進封似乎不大在意,因為他顯然沒有像當初襲封“渤海郡王”時那樣的“承詔赦其境內”,但這畢竟提高和抬升了渤海政權的地位和聲勢,故他不僅是予以接受,而且充分地利用了進封“渤海國王”這一演變,對其統治機構也進行了重要改組,逐漸建立了以“三省”“六部”為代表的中樞機構,地方上也相應出現了“五京”的建制并整齊了京府州縣的行政區劃;與此同時,其政治野心也大大膨脹,不但和乃父一樣在其國內不奉唐朝正朔、“私改年”即先后使用了自己的年號“大興”和“寶歷”;而且據地下的考古資料——貞惠、貞孝二公主墓志碑文字證實,居然背著唐朝私自地以“皇上”和“圣人”作為稱呼并使用了只有皇帝才能享用的尊號,儼然成為至高無上的一國之君,其后又經過幾代人的開拓,渤海王國終于成為“方數千里”、擁有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和上百個縣、軍隊數十萬的“海東盛國”,乃至自主地開展外交活動并在同日本國的相處中敢于堅持對等原則,如大欽茂在給日本的國書中不但“無稱臣名”,而且“書尾虛陳天孫僭號”即先后使用了自己的年號“大興”或“寶歷”,至于后來進入渤海的全盛時代,渤海人士在同鄰國的相處中表現得非常自信,不但認定自己的國力已經超出了新羅之上而敢于同其爭奪在唐朝朝會中的座次,并且在與日本人士的交往中也占據了“優越地位”即“在那種場合,渤海文人容易占上風,而日本文人卻不得不甘拜下風”[41]

如上所述,連同唐朝對渤海內部事務無力干預的事實都足以表明,被“晉封”為“國”后的渤海政權不僅成為唐朝勢力范圍內的一個正式的藩封國,并已有資格稱為渤海國了;而且自己管理自己幾乎是一個完全自主的政治實體,因之也就難怪不少學者都把它視為擁有完整主權的獨立國家了。

但是,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而并不是其全部,因為第一,渤海國王的統治權力至少在形式上依然來自唐朝的冊封,即必須得到唐朝皇帝的冊立和確認才算是合法。史載大欽茂去世后,渤海的王位繼襲制度遭到破壞而演了出一年多時間里三易其王的鬧劇,直到貞元十一年(795)唐廷才對新王重新進行冊封,并按照襲封制度即嗣王爵位依例遞降一等的慣例,只是冊封嗣王大嵩璘為“渤海郡王”而不是“渤海國王”。按說,當時的唐朝早已風光不再而無力過問也不可能決定渤海方面的任何事情;而出人意料的是,這一續封卻在渤海王廷內部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和震動,即在大嵩璘等人的眼中其作為渤海“王”的法定地位和權威都受到了嚴重威脅和挑戰,故不得不緊急派出專使入唐“敘理”而請求續封他為“渤海國王”。當然也正是依據渤海方面的請求,唐德宗決定“再加冊命”[42],即重新冊立大嵩璘為“渤海國王”;而這一事實也就足以反證不論當時的唐朝究竟怎樣,渤海王廷都確實需要和依賴唐朝的冊封才能夠維系政權的穩定和正常的運轉,并且此后每當嗣王的繼襲,也都直接被冊立為“國王”而不再依例遞降并成為定制。又由于來自唐朝的這一續封往往要歷經半年多或更長的時間,渤海國內又不可一日無君,故期間都由嗣君(王位的繼襲者)出面主持國政并由此而擁有臨時的稱呼和頭銜——“知國務”或“權知國務”,即暫時署理國政或臨時代理國王的意思。這就清楚地表明:渤海諸王們的統治權力和王位的繼承確立都必須像從前一樣獲得朝廷的冊立與核準才能正式生效。由此也就可以斷定,所謂的“晉封”國王之舉并非徒具形式、走走過場罷了,而是具有深刻的政治內涵和實際內容,難怪后來的渤海諸王們對來自唐朝的冊封給予了如此般的重視和關注了。由此可見,晉封為“國”之后,渤海政權即忽汗州都督府——渤海都督府依舊接受唐朝的邊州都督府的節度和押領,而且直到9世紀中葉,唐朝派駐的“長史”依舊存在于渤海的政權之中,也足以表明渤海王國依舊在唐朝的版圖之內而且是它的一個國中之“國”。

而且對進入首都長安朝貢、賀正、留宿衛的眾多渤海王子、王弟、王族及其他貴族,唐朝也經常授予他們以各種官職及相應品級的服飾。據不完全統計,有關史書記載的被唐朝皇帝授予過官職的渤海人中,僅留下姓名的就有大述藝、大昌勃價、大都利行、大胡雅、大琳、大勖、大蕃、大郎雅、大姓取珍、買取利、可婁計、味勃計、勃施計、朱施蒙、賀祚慶、謁德、菸夫須計、智蒙、烏那達利、公伯計、多蒙固、優福子、失阿利、大常靖、大清允、大能信、卯貞壽、大昌慶、高宿滿、大誠慎等數十人;所授官職有懷化大將軍、左衛大將軍、左威衛員外將軍、左武衛大將軍、游擊將軍、中郎將、左武衛折沖、左領軍衛員外大將軍、左驍騎衛中郎將、果毅、特進、兼鴻臚卿、太子舍人員外、衛尉卿同正、右衛將軍同正、紫袍、金袋、魚袋等。盡管唐朝授予渤海人的上述官職多為虛職,不負責具體事務,但這些人卻因此而成為朝廷的命官,被納入了唐朝的官吏體系之內,唐朝也憑借此舉籠絡了更多的效忠于朝廷的少數民族人士。另外,唐朝還不時派遣使臣或官員赴渤海地區處理重大事情。僅見于史書記載的唐朝赴渤海使就有崔忻、吳思謙、段守簡、封朝彩、段志瞻、元文政、李重旻、王宗禹(以上為冊封使);侍御史張行岌(景龍元年即707年,招慰大祚榮);左驍衛郎將攝郎中張越(開元八年即720年,來約渤海進攻奚和契丹);鴻臚少卿李道邃、源復(開元十四年即726年,為大門藝事);崔尋挹(開元十五年即727年來渤海諭旨)等人。此外,平盧節度使和幽州節度府也先后于至德元年(756)派遣判官張元澗、至德二年(757)派遣將軍王進義、大歷八年(773)派遣張光祚、太和七年(833)派遣行軍司馬張建章等人出使渤海國,其中的張建章在出使渤海國期間詳細了解了當地的風俗、物產及統治機構、制度等,回幽州后寫出《渤海記》一書,使當時內地的人們能夠更好地了解這個邊疆政權,也為唐朝地方官更加有效地管理渤海國提供了許多有參考價值的情況。應該指出的是,唐朝地方官派遣使節前往渤海國都是在“安史之亂”期間及以后,這表明,“安史之亂”導致唐朝內地形成藩鎮割據局面,唐朝廷的權力受到極大削弱,只能象征性地管轄渤海國,而渤海國的事務則越來越多地由地方節度使來具體地加以處理。

總而言之,唐朝對渤海國的管轄是全面而卓有成效的,既將其納入了大一統的國家范圍之中而成為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又在處理渤海問題上采取了較為寬松的羈縻政策,確實對促進渤海國社會的全面發展進步、保持東北邊疆局勢的穩定發揮了重要作用。故終渤海之世與唐朝的關系一直保持穩定發展,再未出現大的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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