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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詠海上絲路舶來品[1]

北京外國語大學 石云濤

引言

在唐代海上貿易興盛的時代,大海給中外文化交流提供了便利。唐朝對海外貿易采取開放和鼓勵政策,經過海路入華的外國商人可以在中國自由貿易,政府允許他們把商品自由運進口岸,可以往來各地市易或開鋪經營。廣州和交州是中外通商的要地,當時南海諸國與唐朝通好的約有20多個國家和地區,關系最為密切的有林邑、真臘、丹丹、盤盤、墮和羅、赤土、驃國、室利佛逝、墮婆登、訶陵、波斯、大食、婆利、印度、師子國等。唐代海上交通和貿易的情況,史書上有所記載,同時也反映在唐詩的描寫中。

唐代廣州和交州的政治中心分別是南海(今廣州)和龍編(在今越南),唐詩中常常寫到南海和龍編的商舶與貿易。呂溫《風詠》:“悠然返空寂,晏海通舟航。”[2]王建《送鄭權尚書南海》:“市喧山賊破,金賤海船來。”[3]韓愈《送鄭尚書赴南海》:“貨通師子國,樂奏武王臺。”[4]劉禹錫《南海馬大夫遠示著述兼酬拙詩輒著微誠再有長句》:“連天浪靜長鯨息,映日帆多寶舶來。”[5]陸龜蒙《和吳中言懷寄南海二同年》:“城連虎踞山圖麗,路入龍編海舶遙。”[6]皮日休《送李明府之任海南》:“蟹奴晴上臨潮檻,燕婢秋隨過海船。”[7]這些詩句都反映了唐代海上交通和對外貿易的繁盛。

唐詩中的“海舶”“海船”都是指從事海外貿易的中外商舶,這些商舶從海外帶來了異域物產,豐富了唐人的生活。這些來自域外的物產也引起詩人們吟詠的興趣,因此唐詩中有不少寫到這些舶來品的作品。唐詩描寫為唐代海上絲綢之路研究提供了新的材料,在某種程度上可補史籍之不足。而且,在反映唐人心態和情感方面,唐詩又是其他史料不能替代的。因此,本文略加探討,供研究唐詩和中外文化交流史者參考。

一 珠寶

珠寶是海上絲路貿易的重要內容,漢代中國商使攜“黃金雜繒”出海,赴印度洋諸國進行貿易,所獲即“明珠、碧琉璃、奇石異物”等。[8]作為奢侈品,唐代海外珠寶仍是皇親國戚達官貴人和豪富之家孜孜追求的商貨。韓愈《送鄭尚書序》講到廣州海上貿易之利云:“外國之貨日至,珠、香、象、犀、玳瑁,奇物溢于中國,不可勝用。”[9]唐代詩歌中寫到海舶載來犀角、象牙、翡翠、明珠、水晶、琉璃、珊瑚、翠羽等舶來品。

中國東南和東南亞沿海地區出產珍珠,唐詩反映了這些地區的采珠活動和珍珠貿易。施肩吾《島夷行》詩:“腥臊海邊多鬼市,島夷居處無鄉里。黑皮年少學采珠,手把生犀照咸水。”[10]翁宏《南越行》:“因尋買珠客,誤入射猿家。”[11]項斯《蠻家》:“領得賣珠錢,還歸銅柱邊。看兒調小象,打鼓試新船。”[12]張籍《送海客歸舊島》:“海上去應遠,蠻家云島孤。竹船來桂府,山市賣魚須。入國自獻寶,逢人多贈珠。”[13]奇珍異寶有的通過貿易而來,所以在南方沿海地區的貿易中珠寶交易是重要內容,故劉禹錫詩稱外國商船為“寶舶”。王建《送鄭權尚書赴南海》寫廣州市面:“戍頭龍腦鋪,關口象牙堆。”[14]從唐詩可知,有中國商賈赴海外從事珠寶生意。王建《南中》詩:“獨有求珠客,年年入海行。”[15]歷史文獻中常見到關于域外商人入華活動,被稱為“商胡”或“胡商”,中國人出海經商的活動少見,王建的詩是這種情況的反映。

最受皇室歡迎的是域外珍品,這些奇珍異物有的通過入貢而得,而貢使是通過海上絲路先至南方沿海地區,再通過地方官員奉送朝廷。林邑是海上絲路沿線重要國家,頻入唐朝貢,曾向唐朝進貢珊瑚樹。張謂《杜侍御送貢物戲贈》詩:“銅柱朱崖道路難,伏波橫海舊登壇。越人自貢珊瑚樹,漢使何勞獬豸冠。疲馬山中愁日晚,孤舟江上畏春寒。由來此貨稱難得,多恐君王不忍看。”[16]南方沿海地方官員有轉送海外貢物之職責。韋應物《送馮著受李廣州署為錄事》詩:“大海吞東南,橫嶺隔地維。建邦臨日域,溫燠御四時。百國共臻奏,珍奇獻京師。”[17]殷堯藩《偶題》:“越女收龍眼,蠻兒拾象牙。長安千萬里,走馬送誰家。”[18]這些描寫說明從海外貿易和南海入貢中獲得的“珍奇”輸入京都,成為皇室和上層貴族的奢侈品。安南向朝廷進貢珍珠,唐詩中也有反映,如皮日休《賤貢士》詩:“南越貢珠璣,西蜀進羅綺。到京未晨旦,一一見天子。”[19]

林邑國還曾向唐朝獻火珠,“大如雞卵,圓白皎潔,光照數尺,狀如水精,正午向日,以艾承之,即火燃”。[20]火珠是一種能聚光引火的珠,在傳說和神話中是一種吉祥物,象征祥光普照永不熄滅。在中國古代宮殿塔廊建筑正脊上常用它做裝飾,有兩焰、四焰、八焰等不同形式。它常在龍的面前,又常是雷和閃電的象征。從唐詩可知,火珠在唐代被視為國寶。武則天時建天樞,以火珠為飾,詩人歌詠其事。劉肅《大唐新語》記載:“天樞下置鐵山,銅龍負載,獅子、麒麟圍繞。上有云蓋,蓋上施盤龍以托火珠,珠高一丈,圍三丈,金彩熒煌,光侔日月。武三思為其文,朝士獻詩者不可勝紀。唯(李)嶠詩冠絕當時,其詩曰:‘轍跡光西崦,勛名紀北燕。何如萬國會,諷德九門前。灼灼臨黃道,迢迢入紫煙。仙盤正下露,高柱欲承天。山類叢云起,珠疑大火懸。聲流塵作劫,業固海成田。圣澤傾堯酒,熏風入舜弦。欣逢下生日,還偶上皇年。’后憲司發嶠附會韋庶人,左授滁州別駕而終。開元初,詔毀天樞,發卒銷爍,彌月不盡。洛陽尉李休烈賦詩以詠之曰:‘天門街里倒天樞,火急先須御火珠。計合一條絲線挽,何勞兩縣索人夫。’先有訛言云:‘一條線挽天樞。’言其不經久也,故休烈之詩及之,士庶莫不諷詠。”[21]武則天時建明堂,亦用火珠為飾,科舉考試以此為題試詩。崔曙《奉試明堂火珠》就是這樣的一首詩:“正位開重屋,凌空出火珠。夜來雙月滿,曙后一星孤。天凈光難滅,云生望欲無。遙知太平代,國寶在名都。”[22]

這些經海上絲路傳入的珠寶進入了唐朝達官貴族的生活中。唐詩中常稱豪華的宴會為“玳筵”“象筵”,即用玳瑁、象牙制的席子。杜甫《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玳筵急管曲復終,樂極哀來月東出。”[23]劉禹錫《馬大夫見示浙西王侍御贈答詩因命同作》:“象筵照室會詞客,銅鼓臨軒舞海夷。”[24]韓翃《別李明府》:“寵光五世腰青組,出入珠宮引簫鼓。醉舞雄王玳瑁床,嬌嘶駿馬珊瑚柱。”[25]李明府在嶺南任職,地近林邑,來到京城,將歸時詩人送別寫此詩,其中寫到李氏生活用具大多是海外珍奇。杜牧《送容州中丞赴鎮》:“交阯同星座,龍泉佩斗文。燒香翠羽帳,看舞郁金裙。鹢首沖瀧浪,犀渠拂嶺云。莫教銅柱北,空說馬將軍。”[26]

當唐王朝全盛之時,奇珍異寶為皇室貴族汲汲追求,源源不斷地從海上輸入。但遇到戰亂或南方沿海地方官員貪腐,會影響到中外貿易的開展和珠寶的輸入。李群玉《石門戍》云:“到此空思吳隱之,潮痕草蔓上幽碑。人來皆望珠璣去,誰詠貪泉四句詩。”[27]杜甫《自平》云:“自平宮中呂太一,收珠南海千余日。近供生犀翡翠稀,復恐征戎干戈密。”[28]杜甫《諸將五首》之四云:“回首扶桑銅柱標,冥冥氛祲未全銷。越裳翡翠無消息,南海明珠久寂寥。”[29]杜甫這兩首詩皆作于唐代宗廣德年間。當時宦官兼廣州市舶使呂太一發動叛亂,在廣州城燒殺搶掠,市舶貿易遭到打擊,影響到京城海外奢侈品的供給,詩人寫詩記錄當時南海貿易的蕭條景象。從唐詩里我們還看到這種珠寶貿易也有偽劣假冒現象。元稹《送嶺南崔侍御》寫嶺南地方“無限相憂事”,其中有“蛟老變為妖婦女,舶來多買假珠璣”。[30]妖婦惑眾,以假珠璣出售。

二 動物

來自南海國家和地區入貢或貿易所得動物主要有象、犀牛、鸚鵡、翠鳥等。從南方海上交通中獲得的動物,主要是象和犀牛,唐詩中寫海外國家物產往往寫到這兩種動物。中國原產象,但漢代北方已經罕見大象,對于黃河流域的人來說,大象已經成為異域奇獸。在漢晉作家筆下象已經成為今越南境內特產。許慎《說文解字》:“象,長鼻牙,南越之大獸。”[31]漢朝人知道在東南亞、南亞和西域一些國家,象作為坐騎和戰騎使用,象牙受人珍視。《史記·大宛列傳》記載,身毒國“人民乘象以戰”。[32]唐代從今越南之地獲得馴象。封演《封氏聞見記》云:“異方禽獸,象出南越,駝出北胡,今皆育于中國;然不如本土之宜也。”[33]韓翃《別李明府》:“羅山道士請人送,林邑使臣調象騎。”[34]張籍《送南遷客》:“去去遠遷客,瘴中衰病身。青山無限路,白首不歸人。海國戰騎象,蠻州市用銀。一家分幾處,誰見日南春。”[35]豢養這來自異域的大象浪費錢財,因此林邑入貢的馴象,曾被唐德宗送還,詩人稱贊他的這種行為。元稹《馴犀》詩云:“建中之初放馴象,遠歸林邑近交廣。獸返深山鳥構巢,鷹雕鷂鶻無羈鞅。”[36]白居易《馴犀》詩:“君不見,建中初,馴象生還放林邑。君不見,貞元末,馴犀凍死蠻兒泣。所嗟建中異貞元,象生犀死何足言。”[37]

漢代時中國境內仍有犀牛。《史記·貨殖列傳》記載:“江南出楠、梓、姜、桂、金、錫、連、丹沙、犀、玳瑁、珠璣、齒革”。[38]又云:“番禺亦其一都會也,珠璣、犀、玳瑁、果布之湊。”[39]但犀牛越來越少見了。漢代犀牛已經是珍稀動物,犀角作為珍貴物產從海外國家傳入。正如桓寬所云:“犀象兕虎,南夷之所多也,……中國所鮮,外國賤之。”[40]唐代詩人知道在南方島國犀牛是常見動物。殷堯藩《寄嶺南張明甫》詩:“瘴雨出虹蝀,蠻煙渡江急。嘗聞島夷俗,犀象滿城邑。”[41]施肩吾《島夷行》:“腥臊海邊多鬼市,島夷居處無鄉里。黑皮年少學采珠,手把生犀照咸水。”[42]林邑入貢的馴犀在宮廷里的表演,進入詩人的吟詠。盧綸《奉和圣制麟德殿宴百僚》:“蠻夷陪作位,犀象舞成行。”[43]還有畫家畫犀牛,儲光羲《述韋昭應畫犀牛》詩:“遐方獻文犀,萬里隨南金。大邦柔遠人,以之居山林。”[44]詩人贊美朝廷把犀牛放入林野。代宗時林邑入貢的一批馴犀被德宗放之林野,此事也見于詩人的吟詠,贊美唐德宗的行為。元稹《馴犀》詩:

貞元之歲貢馴犀,上林置圈官司養。玉盆金棧非不珍,虎啖狴牢魚食網。渡江之橘逾汶貉,反時易性安能長。臘月北風霜雪深,踡跼鱗身遂長往。行地無疆費傳驛,通天異物罹幽枉。乃知養獸如養人,不必人人自敦獎。不擾則得之于理,不奪有以多于賞。脫衣推食衣食之,不若男耕女令紡。堯民不自知有堯,但見安閑聊擊壤。前觀馴象后馴犀,理國其如指諸掌。[45]

白居易《馴犀》詩:

馴犀馴犀通天犀,軀貌駭人角駭雞。海蠻聞有明天子,驅犀乘傳來萬里。一朝得謁大明宮,歡呼拜舞自論功。五年馴養始堪獻,六譯語言方得通。上嘉人獸俱來遠,蠻館四方犀入苑。秣以瑤芻鎖以金,故鄉迢遞君門深。海鳥不知鐘鼓樂,池魚空結江湖心。馴犀生處南方熱,秋無白露冬無雪。一入上林三四年,又逢今歲苦寒月。飲冰臥霰苦蜷跼,角骨凍傷鱗甲蹜。馴犀死,蠻兒啼,向闕再拜顏色低。奏乞生歸本國去,恐身凍死似馴犀。君不見,建中初,馴象生還放林邑。君不見,貞元末,馴犀凍死蠻兒泣。所嗟建中異貞元,象生犀死何足言。[46]

上引兩首詩中提到林邑進獻馴象馴犀之事,集中在唐大歷、建中及貞元時期,這段時間唐與林邑國交往非常頻繁,德宗施政方面的變化在對待林邑入貢的犀象的態度上表現出來,君王不能善始善終,受到詩人的責難。

從海外得到的動物還有鳥類,主要是供觀賞的珍禽。翡翠鳥是生長在東南沿海和東南亞的美麗的小鳥,羽毛可作飾品,稱為“翠羽”。這種鳥及其翠羽從南方沿海地區和東南亞入貢中原。杜甫《諸將五首》其三:“回首扶桑銅柱標,冥冥氛祲未全銷。越裳翡翠無消息,南海明珠久寂寥。”[47]周繇《送楊環校書歸廣南》:“天南行李半波濤,灘樹枝枝拂戲猱。初著藍衫從遠嶠,乍辭云署泊輕艘。山村象踏桄榔葉,海外人收翡翠毛。”[48]林邑國曾向唐朝進貢鸚鵡,白居易《紅鸚鵡》寫的就是來自安南的鸚鵡:“安南遠進紅鸚鵡,色似桃花語似人。文章辯慧皆如此,籠檻何年出得身。”[49]題注云:“商山路逢。”詩人路逢安南都護府赴京上貢紅鸚鵡,寫下這首諷喻詩。林邑國的方物有時是通過安南都護府進貢的,安南都護府送到京城里的紅鸚鵡來自林邑的入貢。

三 植物

中國很早就從域外引入各種植物,主要有兩類,一類是供觀賞的奇花異草,一類是實用的植物,即具有食用價值的果樹或具有醫藥價值的草木。經過海上絲路引種的品種很多,這些植物的新奇美觀與果實的味美可口引起詩人吟詠的興趣。

有的植物是從南方沿海地區移植中原的,有的是從海外移植中國南方再移植其他地區的。桂樹是具有香料和醫藥價值的植物,來自南方。盧僎《題殿前桂葉》:“桂樹生南海,芳香隔楚山。今朝天上見,疑是月中攀。”[50]木蘭花樹既美觀,又散發芳香。劉長卿《題靈祐上人法華院木蘭花(其樹嶺南,移植此地)》:“庭種南中樹,年華幾度新。已依初地長,獨發舊園春。映日成華蓋,搖風散錦茵。色空榮落處,香醉往來人。菡萏千燈遍,芳菲一雨均。高柯倘為楫,渡海有良因。”[51]棉花是從南亞移植過來的,古代文獻稱為“白”“木綿”。唐代南方沿海地區普遍種植棉花。王建《送鄭權尚書南海》:“白家家織,紅蕉處處栽。”[52]元稹《送嶺南崔侍御》:“火布垢塵須火浣,木綿溫軟當綿衣。”[53]茉莉花從南亞地區經海路傳入中國南方,后來移植到中國各地。皮日休《吳中言懷寄南海二同年》:“曲水分飛歲已賒,東南為客各天涯。退公只傍蘇勞竹,移宴多隨末利花。”[54]史載李德裕營造平泉園林,“遠方之人,多以異物奉之”,時有題詩云:“隴右諸侯供語鳥,日南太守送名花。”[55]嶺南的紅蕉曾移植長安。劉昭禹《送人紅花栽》:“世上紅蕉異,因移萬里根。艱難離瘴土,瀟灑入朱門。葉戰青云韻,花零宿露痕。長安多未識,誰想動吟魂。”[56]椰子樹也被移植到北方皇家園林里。張諤《岐王山亭》:“石榴天上葉,椰子日南枝。出入千門里,年年樂未移。”[57]

來自南海和域外的植物有的根莖或果實可以食用,異鄉美味,新鮮可口,受到詩人贊賞。荔枝、龍眼、柑橘之類一直是南方交州地區的貢物。漢武帝平南越之后,南方水果大量輸入中原地區,因為唐玄宗寵幸楊貴妃,曾令南海快馬驛遞南海新鮮荔枝,受到詩人的詬病。杜甫《病橘》詩:“憶昔南海使,奔騰獻荔枝。百馬死山谷,到今耆舊悲。”[58]從唐詩的描寫可知,這些南方的珍果美味主要還是貴族之家享用。戴叔倫《春日早朝應制》:“丹荔來金闕,朱櫻貢玉盤。六龍扶御日,只許近臣看。”[59]鮑防《雜感》:“漢家海內承平久,萬國戎王皆稽首。天馬常銜苜蓿花,胡人歲獻葡萄酒。五月荔枝初破顏,朝離象郡夕函關。雁飛不到桂陽嶺,馬走先過林邑山。”[60]殷堯藩《偶題》:“越女收龍眼,蠻兒拾象牙。長安千萬里,走馬送誰家。”[61]扶南國的甘蔗味道特別甜美,受到詩人李頎的稱贊,他的詩《送劉四赴夏縣》寫劉四被召入麒麟閣任職:“扶南甘蔗甜如蜜,雜以荔枝龍州橘。”[62]在劉氏朝廷任官的愜意生活中,他特意提到扶南甘蔗。

刺桐原產于非洲、南亞和東南亞。唐代南方沿海地區引種了刺桐,唐代詩人對刺桐的題詠不少。無名氏《雜曲歌辭·太和第三》:“庭前鵲繞相思樹,井上鶯歌爭刺桐。”[63]曹松《送陳樵校書歸泉州》詩:“帝京須早入,莫被刺桐迷。”[64]徐夤《昔游》詩:“昔游紅杏苑,今隱刺桐村。”[65]羅鄴《放鷓鴣》:“好傍青山與碧溪,刺桐毛竹待雙棲。花時遷客傷離別,莫向相思樹上啼。”[66]刺桐樹的花兒最引起詩人情思。張籍《送汀州源使君》:“地僻尋常來客少,刺桐花發共誰看。”[67]朱慶馀《南嶺路》:“越嶺向南風景異,人人傳說到京城。經冬來往不踏雪,盡在刺桐花下行。”[68]李郢《送人之嶺南》:“回望長安五千里,刺桐花下莫淹留。”[69]曹唐《奉送嚴大夫再領容府二首》其二:“蘄竹水翻臺榭濕,刺桐花落管弦閑。”[70]方干《送人宰永泰》:“北人雖泛南流水,稱意南行莫恨賒。道路先經毛竹嶺,風煙漸近刺桐花。”[71]方干《題畫建溪圖》:“六幅輕綃畫建溪,刺桐花下路高低。分明記得曾行處,只欠猿聲與鳥啼。”[72]王轂《刺桐花》:“南國清和煙雨辰,刺桐夾道花開新。林梢簇簇紅霞爛,暑天別覺生精神。”[73]徐夤《春末送陳先輩之清源》:“貧中惟是長年華,每羨君行自嘆嗟。歸日捧持明月寶,去時期刻刺桐花。”[74]陳陶《泉州刺桐花詠兼呈趙使君》六首盛贊刺桐花的美艷,其一:“仿佛三株植世間,風光滿地赤城閑。無因秉燭看奇樹,長伴劉公醉玉山。”其二:“海曲春深滿郡霞,越人多種刺桐花。可憐虎竹西樓色,錦帳三千阿母家。”其三:“石氏金園無此艷,南都舊賦乏靈材。只因赤帝宮中樹,丹鳳新銜出世來。”其四:“猗猗小艷夾通衢,晴日熏風笑越姝。只是紅芳移不得,刺桐屏障滿中都。”其五:不勝攀折悵年華,紅樹南看見海涯。故國春風歸去盡,何人堪寄一枝花。”其六:“赤帝常聞海上游,三千幢蓋擁炎州。今來樹似離宮色,紅翠斜攲十二樓。”[75]在他筆下,刺桐花簡直不是人間所有,而是從仙境移來。從這些詩中涉及的地名可知,當時在廣西、廣東和福建等地刺桐的種植非常普遍,刺桐花的美麗給詩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來到南方沿海地區的人看到這種美麗的樹與花,自然寫詩詠嘆;沒有來到南方的詩人送別朋友到南方去,也歌詠刺桐樹和花的美,以贊嘆朋友之行的愜意和愉快。

四 香料、藥物

香料經海上絲綢之路傳入中國南方沿海地區,進而傳入中原。考古發現漢時南越國已有從海外輸入香料和燃香習俗。通過海上交通聯結東西方貿易的道路又稱“香料之路”,產于阿拉伯半島、南亞、東非和東南亞的香料通過這條路線西傳歐洲,東傳至中國。唐詩反映了燒香和熏香的習俗。李益《宮怨》:“露濕晴花宮殿香,月明歌吹在昭陽。”[76]杜牧《送容州中丞赴鎮》:“燒香翠羽帳,看舞郁金裙。”[77]李商隱《故番禺侯以贓罪致不辜事覺母者他日過其門》:“江陵從種橘,交廣合投香。”[78]薛能《吳姬十首》其五:“退紅香汗濕輕紗,高卷蚊廚獨臥斜。”[79]和凝《宮詞百首》其三:“中興殿上曉光融,一炷天香舞瑞風。”[80]海外輸入的香料也在唐詩中屢見吟詠。

龍涎香是得之海外的產品。傳說龍涎香是龍的口水凝結而成,后世研究發現實際是由鯨消化系統分泌物產生。公元前18世紀巴比倫、亞述和波斯的宗教儀式中所用的香料已經有龍涎香。龍涎香最早是南亞居民發現,成為王室貴族的奢侈品,唐時通過阿拉伯半島商人傳入中國。龍涎香被唐人稱為“阿末香”,來自阿拉伯語。晚唐段成式《酉陽雜俎》記載:“撥拔力國,在西南海中,不食五谷,食肉而已。……土地唯有象牙及阿末香,波斯商人欲入此國,團集數千,賚彩布,沒老幼共刺血立誓,乃市其物。”[81]這個記載反映龍涎香是由波斯商人通過海路販運至中國。撥撥力國,一般認為即今非洲索馬里北部亞丁灣南岸的柏培拉一帶。杜牧《暝投云智寺渡溪不得卻取沿江路往》:“沙虛留虎跡,水滑帶龍涎。”[82]項斯《寄流人》:“象跡頻藏齒,龍涎遠蔽珠。家人秦地老,泣對日南圖。”[83]陳光《送人游交趾》:“浪歇龍涎聚,沙虛象跡深。”[84]貫休《懷匡山山長二首》其一:“杉罅龍涎溢,潭坳石發多。”[85]這幾首詩都寫到龍涎香,說明龍涎香在唐代已經輸入中國。有人認為宋代才有“龍涎”之名,[86]不確。關于其產地,宋人周去非《嶺外代答》“龍涎”條云:“大食西海多龍,枕石一睡,涎沫浮水,積而能堅。鮫人采之以為至寶。新者色白,稍久則紫,甚久則黑。因至番禺嘗見之,不薰不蕕,似浮石而輕也。人云龍涎有異香,或云龍涎氣腥能發眾香,皆非也。龍涎于香本無損益,但能聚煙耳。和香而用真龍涎,焚之一銖,翠煙浮空,結而不散,座客可用一剪分煙縷。此其所以然者,蜃氣樓臺之余烈也。”[87]元人汪大淵《島夷志略》記載從中國南海西行,有一島名“龍涎嶼”,產龍涎香。據蘇繼庼考證,其地在今蘇門答臘北部南巫里附近。[88]周氏、汪氏關于龍涎香產生的傳說固不可信,但言其產地說明了龍涎香來自“大食”(阿拉伯)、東南亞沿海地區和島國應該沒有問題。

龍腦香是由龍腦樹樹干析出的白色晶體,龍腦樹原產于東南亞蘇門答臘、加里曼丹、馬來半島等地。從唐詩可知,廣州市場上有大量龍腦香出售。王建《送鄭權尚書南海》:“戍頭龍腦鋪,關口象牙堆。”[89]與龍腦香大量進口和出售有關,唐詩中寫貴族生活常常寫到龍腦香。長孫佐輔《古宮怨》:“看籠不記熏龍腦,詠扇空曾禿鼠須。”[90]戴叔倫《早春曲》云:“博山吹云龍腦香,銅壺滴愁更漏長。”[91]李賀《春懷引》:“寶枕垂云選春夢,鈿合碧寒龍腦凍。”[92]李賀《啁少年》:“青驄馬肥金鞍光,龍腦入縷羅衫香。”[93]薛能《吳姬十首》其二:“龍麝薰多骨亦香,因經寒食好風光。”[94]其六:“取次衣裳盡帶珠,別添龍腦裛羅襦。”[95]段成式《戲高侍御七首》其四:“欲熏羅薦嫌龍腦,須為尋求石葉香。”[96]吳融《個人三十韻》寫女道士:“炷香龍薦腦,辟魘虎輸精。”[97]黃滔《馬嵬二首》其二:“龍腦移香鳳輦留,可能千古永悠悠。夜臺若使香魂在,應作煙花出隴頭。”[98]杜牧《八六子》詞:“洞房深,畫屏燈照,山色凝翠沈沈。聽夜雨,冷滴芭蕉,驚斷紅窗好夢。龍煙細飄繡衾,辭恩久歸長信。鳳帳蕭疏,椒殿閑扃。”[99]段成式《酉陽雜俎》云:“龍腦香樹出婆利國,婆利呼為‘固不婆律’,亦出波斯國。”[100]婆利國在今印度尼西亞加里曼丹島。所謂“出波斯國”可能是經波斯商人將龍腦香販運至中國。廣州南越國時期墓葬中出土的銅熏爐,腹內常有灰燼或炭粒狀香料殘存,廣西羅泊灣二號漢墓出土的銅熏爐內,盛兩塊白色橢圓形粉末塊狀物,研究者認為屬龍腦或沉香之類的樹脂香料殘留物。[101]

沉香,古代文獻中有時寫作“沈香”“瓊脂”,又名“沉水香”“水沉香”。古來常說的四種香料“沉檀龍麝”之“沉”即指沉香。沉香香品難得,被列為眾香之首。沉香樹野生或栽培于熱帶地區,印度、緬甸、柬埔寨、馬來半島、菲律賓、摩鹿加群島、南中國、海南島皆產沉香木。國外主要分布于印度、印度尼西亞、越南、馬來西亞等國。[102]沉香是古代國際貿易中的重要商品,唐代是用途最為廣泛的香料,也是唐詩中描寫最多的香料。從唐詩描寫看,沉香有多種用途,有時用作建筑材料和裝飾。唐玄宗時有沉香亭,李白《清平調詞三首》其三:“解得春風無限恨,沈香亭北倚闌干。”[103]唐穆宗長慶四年(824)九月“丁未,波斯大商李蘇沙進沉香亭子材”。拾遺李漢進諫,認為“沉香為亭子,不異瑤臺、瓊室”。[104]唐后期波斯商人往往經海路入華,李蘇沙的沉香應該經海路運至中國。李賀《莫愁曲》:“歸來無人識,暗上沉香樓。”[105]劉禹錫《三閣詞四首》其三:“沉香帖閣柱,金縷畫門楣。”[106]孫元晏《望仙閣》:“多少沈檀結筑成,望仙為號倚青冥。”[107]溫庭筠《菩薩蠻》:“寶函鈿雀金,沈香閣上吳山碧。”[108]有時用沉香木直接做成器具。楊凝《花枕》詩:“席上沈香枕,樓中蕩子妻。”[109]王建《宮詞一百首》七十七:“各把沉香雙陸子,局中斗累阿誰高。”[110]從這些詩的描寫看,有的枕頭和棋子用沉香木制成。沉香通常在香爐里點燃,增加室內香味和溫暖。李白《楊叛兒》:“博山爐中沉香火,雙煙一氣凌紫霞。”[111]劉復《夏日》:“銀瓶綆轉桐花井,沉水煙銷金博山。”[112]鄭良士《寄富洋院禪者》:“霅上茗芽因客煮,海南沈屑為齋燒。”[113]李賀《貴公子夜闌曲》:“裊裊沉水煙,烏啼夜闌景。”[114]施肩吾《夜宴曲》:“蘭缸如晝曉不眠,玉堂夜起沈香煙。”[115]羅隱《香》:“沈水良材食柏珍,博山煙暖玉樓春。憐君亦是無端物,貪作馨香忘卻身。”[116]和凝《宮詞百首》其八:“紅獸慢然天色暖,鳳爐時復爇沉香。”[117]沉香有時用來熏染衣物或器物,使具有香味。李嶠《床》:“傳聞有象床,疇昔薦君王。玳瑁千金起,珊瑚七寶妝。桂筵含柏馥,蘭席拂沉香。”[118]韓翃《別李明府》:“五侯焦石烹江筍,千戶沉香染客衣。”[119]元稹《白衣裳二首》其二:“藕絲衫子柳花裙,空著沈香慢火熏。”[120]李商隱《效徐陵體贈更衣》:“輕寒衣省夜,金斗熨沈香。”[121]胡宿《侯家》:“彩云按曲青岑醴,沈水薰衣白璧堂。”[122]韓偓《浣溪沙二首》其二:“雪肌仍是玉瑯玕,骨香腰細更沉檀。”[123]

與沉香并稱的是檀香,佛家謂之“旃檀”,取自檀香樹木質心材(或其樹脂),分為白檀、黃檀、紫檀等品類。檀香木主產于印度東部、泰國、印尼、馬來西亞、澳大利亞、斐濟等濕熱地區。唐詩中常把沉香與檀香并稱為“沉檀”或“沈檀”。張賁《玩金和陸魯望》:“誰憐化作雕金質,從倩沉檀十里聞。”[124]和凝《宮詞百首》之十七:“多把沈檀配龍麝,宮中掌浸十香油。”[125]李中《宮詞二首》其二:“金波寒透水精簾,燒盡沈檀手自添。”[126]孫元晏《陳·望仙閣》:“多少沈檀結筑成,望仙為號倚青冥。不知孔氏何形狀,醉得君王不解醒。”[127]李煜《一斛珠》詞:“晚妝初過,沈檀輕注些兒個。向人微露丁香顆。”[128]

香料往往具有醫藥價值,通過海上絲綢路也有專門的藥物傳入。訶梨勒是產于印度的植物,其果實和樹葉皆具藥性。訶梨勒果實漢代傳入中國,作為藥用。后來也作為一種植物移植中國,其傳入的路線是經過海路而來,所以先見于南方沿海地區。晉嵇含《南方草木狀》云:“訶梨勒樹,似木梡,花白,子形如橄欖、六路,皮肉相著,可作飲,變白髭發令黑,出九真。”[129]九真郡,在今越南境內,說明印度的訶梨勒是經過東南亞而來。雷云飛指出:“訶子原產波斯、印度、緬甸,馬來西亞亦產。……到漢代時,訶子沿著絲綢之路傳入我國,并開始栽于云南西部和廣東南部。唐代鑒真和尚東渡日本時,廣州乾明寺(今光孝寺)就栽有訶子數株。”[130]這種栽種數量極少,唐代仍從域外傳入。不僅果實具有藥用及飲用價值,樹葉也具有藥效。包佶《抱疾謝李吏部贈訶黎勒葉》:“一葉生西徼,赍來上海查。歲時經水府,根本別天涯。方士真難見,商胡輒自夸。此香同異域,看色勝仙家。茗飲暫調氣,梧丸喜伐邪。幸蒙祛老疾,深愿駐韶華。”[131]包佶獲得的訶梨葉經海上絲路傳來,他認為訶梨葉有“調氣”“伐邪”和“袪老疾”之功效。明胡震亨《唐音癸簽》引遁叟語:“包佶《訶梨勒葉》詩:‘茗飲暫調氣,梧丸喜伐邪。’按《本草》:‘訶梨勒樹似木梡,花白,子似梔子,主消痰下氣等疾。來自南海舶上,廣州亦有之。’茗亦能下氣,此言其功勝茗。梧丸,謂入用丸如梧子也。今醫家所用訶梨勒,是其子,不聞用葉者,應是本草失收耳。”[132]

丹砂又稱朱砂、辰砂,在中醫中被用作藥材,具鎮靜安神和殺菌等功效,道家用作煉丹原料。杜甫《送段功曹歸廣州》:“交趾丹砂重,韶州白葛輕。幸君因旅(一作估)客,時寄錦官城。”[133]交趾丹砂質量好,他希望到南方去的朋友給自己捎帶或寄來交州的丹砂。施肩吾《自述》:“篋貯靈砂日日看,欲成仙法脫身難。不知誰向交州去,為謝羅浮葛長官。”[134]皮日休《寄瓊州楊舍人》:“清切會須歸有日,莫貪句漏足丹砂。”[135]句漏縣即今越南北寧省順城縣。交州的薏苡具有重要醫藥價值,在皮日休等人《藥名聯句》詩中專門提到薏苡,張賁詩云:“為待防風餅,須添薏苡杯。”[136]海外國家的藥方有的也通過廣州傳至內地。唐無名氏《和劑方補骨脂丸方詩》:“三年時節向邊隅,人信方知藥力殊。奪得春光來在手,青娥休笑白髭須。”此詩序云:“宣宗朝,太尉張壽知廣州,得補骨脂丸方于南蕃,人服之驗,為詩紀之。補骨脂,《神農本草》不載,生廣南諸州及海外諸國,衰年陽氣衰絕,力能補之。”[137]

五 器物

從海外傳入中國的器物,因為新奇珍貴引起詩人歌詠的興趣。螺殼可作酒杯和碗,螺杯和螺碗來自海外國家或南方沿海地區。張籍《和韋開州盛山十二首·流杯渠》:“淥酒白螺杯,隨流去復回。似知人把處,各向面前來。”[138]曹唐《南游》:“盡興南游卒未回,水工舟子不須催。政思碧樹關心句,難放紅螺蘸甲杯。”[139]白居易《代書詩一百韻寄微之》寫與元稹的友情和交游:“密坐隨歡促,華尊逐勝移。香飄歌袂動,翠落舞釵遺。籌插紅螺碗,觥飛白玉卮。”[140]吳融《個人三十韻》詩:“魚網徐徐襞,螺巵淺淺傾。”[141]南海地區花藤制成的藥盒得到詩人的吟詠。朱晝《賦得花藤藥合寄潁陰故人》:“藤生南海濱,引蔓青且長。剪削為花枝,何人無文章。非才亦有心,割骨聞馀芳。繁葉落何處,孤貞在中央。愿盛黃金膏,寄與青眼郎。路遠莫知意,水深天蒼蒼。”[142]

東南亞和中國西南地區的銅鼓屢見于詩人的吟詠。許渾《送客南歸有懷》:“瓦尊迎海客,銅鼓賽江神。”[143]皮日休《吳中言懷寄南海二同年》:“銅鼓夜敲溪上月,布帆晴照海邊霞。”[144]溫庭筠《河瀆神》:“銅鼓賽神來,滿庭幡蓋裴回。”[145]東南亞地區用魚骨貝殼制成的酒樽,被稱為“訶陵樽”。皮日休《五貺詩·訶陵樽》:“一片鱟魚殼,其中生翠波。買須能紫貝,用合對紅螺。盡瀉判狂藥,禁敲任浩歌。明朝與君后,爭那玉山何。”[146]陸龜蒙《奉和襲美贈魏處士五貺詩·訶陵尊》:“魚骼匠成尊,猶殘海浪痕。外堪欺玳瑁,中可酌昆侖(酒名)。水繞苔磯曲,山當草閣門。此中醒復醉,何必問乾坤。”[147]訶陵,古國名,位于今印度尼西亞爪哇島或蘇門答臘島,或兼稱二島。白居易《送客春游嶺南二十韻》:“訶陵國分界,交趾郡為鄰。”貞觀十四年曾遣使來朝,大歷三年、四年皆遣使朝貢。元和十年遣使獻僧祗僮五人、鸚鵡、頻伽鳥并異種名寶。“訶陵樽”當出于其國。

火浣布即石棉布,由于具有不可燃性,在火中能去污垢。其產地亦有不同說法,一曰西域;二曰火洲或炎洲,其地大約在東南亞或斯里蘭卡。東漢楊孚《異物志》云:“斯調國在火州,在南海中,其上有野火,春夏自生,秋冬自死。有木生于其中而不消也,枝皮更活,秋冬火死則皆枯瘁。其俗常冬采其皮以為布,色小青黑;若塵垢污之,便投火中,則更鮮明也。”[148]斯調國即今斯里蘭卡。三國吳朱應《扶南土俗傳》云:“火洲在馬五洲之東千馀里,春月霖雨,雨止則火燃洲上,林木得雨則皮黑,得火則皮白。諸左右洲人,以春月采木皮,績以為布,即火浣也,或作燈柱。”[149]馬五洲,一般認為在印度尼西亞,或謂巴厘島,或謂馬魯古群島。[150]唐詩中寫到火浣布,以之為貴族服飾。李頎《行路難》:“漢家名臣楊德祖,四代五公享茅土。父兄子弟綰銀黃,躍馬鳴珂朝建章。火浣單衣繡方領,茱萸錦帶玉盤囊。”[151]唐代多取火浣布來自炎洲或火洲之說。王貞白《寄鄭谷》:“五百首新詩,緘封寄去時。只憑夫子鑒,不要俗人知。火鼠重收布,冰蠶乍吐絲。直須天上手,裁作領巾披。”[152]元稹《估客樂》寫商賈“北買黨項馬,西擒吐蕃鸚。炎洲布火浣,蜀地錦織成。”[153]其《送嶺南崔侍御》寫嶺南物產:“火布垢塵須火浣,木綿溫軟當綿衣。”[154]他們把火浣布視為珍異之物,看作南海異域國家的特產。

在中外文化交流形成高峰的唐代,海上絲綢之路的發展促進了中外貿易的繁榮,也為唐詩創作提供了豐富的素材,唐詩的繁榮與中外文化交流有直接關系;唐詩作為社會生活的反映,對于認識絲路發展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以上所引唐詩中關于海外舶來品的吟詠,反映了海上絲綢之路的興盛,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唐代絲綢之路與中外文化交流的發展,前后期有很大變化,總的來看“安史之亂”前陸上絲路進入黃金時代,“安史之亂”后,陸上絲路迅速衰落,海上交通日益發達和重要。從我們看到的唐詩資料,唐后期的作品居多,正是這一變化在詩歌描寫中的反映。


[1] 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后期資助項目(項目編號:17ZFS001)階段性成果。

[2] 《全唐詩》卷371,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4174頁。

[3] 王建著:《王建詩集校注》卷5,王宗堂校注,中州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280頁。

[4] 韓愈撰:《韓昌黎詩系年集釋》卷12,錢仲聯集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第1259頁。

[5] 劉禹錫著:《劉禹錫集箋證》外集卷5,瞿蛻園箋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1307頁。

[6] 陸龜蒙著,何錫光校注:《陸龜蒙全集校注》,鳳凰出版社2015年版,第567頁。

[7] 《全唐詩》卷614,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7081頁。

[8] 《漢書》卷28《地理志》,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671頁。

[9] 韓愈著,馬其昶校注:《韓昌黎文集校注》卷4,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284頁。

[10] 《全唐詩》卷494,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5592頁。

[11] 童養年輯錄:《全唐詩續補遺》卷14,《全唐詩補編》,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514頁。

[12] 《全唐詩》(卷554),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6408頁。

[13] 張籍著,徐禮節、余恕誠校注:《張籍集系年校注》(卷2),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227頁。

[14] 《王建詩集校注》卷5,中州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280頁。

[15] 《王建詩集校注》卷5,中州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224頁。

[16] 《全唐詩》卷197,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2020頁。

[17] 韋應物著,陶敏、王友勝校注:《韋應物集校注》卷4,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215頁。

[18] 《全唐詩》卷492,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5575頁。

[19] 《全唐詩》卷608,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7020頁。

[20] 《舊唐書》卷197,中華書局1960年版,《南蠻傳》,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5270頁。

[21] 劉肅:《大唐新語》卷8,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126頁。

[22] 周勛初等主編:《全唐五代詩》卷129,陜西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2715頁。

[23] 杜甫著,(清)仇兆鰲注《杜詩詳注》卷20,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1818頁。

[24] 《劉禹錫集箋證》外集卷5,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1314頁。

[25] 《全唐詩》卷243,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731頁。

[26] 杜牧:《樊川文集》卷2,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第29頁。

[27] 《全唐詩》卷570,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6616頁。

[28] 《杜詩詳注》卷20,第1809頁。

[29] 《杜詩詳注》卷16,第1368頁。

[30] 元稹:《元稹集》卷17,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202頁。

[31] 許慎:《說文解字》(九),中華書局1963年版,第198頁。

[32] 《史記》卷123《大宛列傳》,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3166頁。

[33] 封演撰:《封氏聞見記校注》卷7,趙貞信校注,中華書局1958年版,第60頁。

[34] 《全唐詩》卷243,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731頁。

[35] 《張籍集系年校注》卷2,第145頁。

[36] 《元稹集》卷24,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283頁。

[37] 《白居易集》卷3,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69頁。

[38] 《史記》卷129《貨殖列傳》,第3253—3254頁。

[39] 《史記》卷129《貨殖列傳》,第3268頁。

[40] 桓寬撰:《鹽鐵論校注》卷7《崇禮》,王利器校注,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438頁。

[41] 《全唐詩》卷492,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5577頁。

[42] 《全唐詩》卷494,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5592頁。

[43] 《全唐詩》卷254,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2858頁。

[44] 《全唐五代詩》卷195,第4093頁。

[45] 《元稹集》卷24,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283頁。

[46] 《白居易集》卷3,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69頁。

[47] 《杜詩詳注》卷16,第1368頁。

[48] 《全唐詩》卷635,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7292頁。

[49] 《白居易集》卷15,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313頁。

[50] 《全唐詩》卷99,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1072頁。

[51] 劉長卿撰:《劉長卿集編年箋注》,儲仲君校注,中華書局1996年版,第325頁。

[52] 《王建詩集校注》卷5,第280頁。

[53] 《元稹集》卷17,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202頁。

[54] 《全唐詩》卷614,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7082頁。

[55] 康駢:《劇談錄》,古典文學出版社1958年版,第64頁。

[56] 《全唐詩》卷886,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10019頁。

[57] 《全唐五代詩》卷107,第2193頁。

[58] 《杜詩詳注》卷10,第854頁。

[59] 戴叔倫著:《戴叔倫詩集校注》卷3,蔣寅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224頁。

[60] 《全唐詩》卷307,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3485頁。

[61] 《全唐詩》卷492,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5574頁。

[62] 《全唐五代詩》卷193,第4060頁。

[63] 《全唐詩》卷27,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382頁。

[64] 《全唐詩》卷717,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8242頁。

[65] 《全唐詩》卷708,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8141頁。

[66] 《全唐詩》卷654,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7522頁。

[67] 《張籍集系年校注》卷4,第583頁。

[68] 《全唐詩》卷514,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5866頁。

[69] 《全唐詩》卷590,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6849頁。

[70] 《全唐詩》卷640,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7342頁。

[71] 《全唐詩》卷650,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7467頁。

[72] 《全唐詩》卷653,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7504頁。

[73] 《全唐詩》卷694,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7987頁。

[74] 《全唐詩》卷709,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8165頁。

[75] 《全唐詩》卷746,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8492頁。

[76] 李益著:《李益詩注》,范之麟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第114頁。

[77] 杜牧:《樊川文集》卷2,第29頁。

[78] 李商隱撰:《玉溪生詩集箋注》卷1,馮浩箋注,第49頁。

[79] 《全唐詩》卷561,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6520頁。

[80] 《全唐詩》卷735,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8393頁。

[81] 段成式:《酉陽雜俎·前集》卷4,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46頁。

[82] 《全唐詩》卷526,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6020頁。

[83] 《全唐詩》卷554,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6414頁。

[84] 陳尚君:《全唐詩續拾》卷36,《全唐詩補編》,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1247頁。

[85] 《全唐詩》卷831,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9373頁。

[86] 汪大淵著,蘇繼庼校釋:《島夷志略校釋》,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46頁。

[87] 周去非著:《嶺外代答校注》卷7,楊武泉校注,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266頁。

[88] 《島夷志略校釋》,第44—45頁。

[89] 《王建詩集校注》卷5,第280頁。

[90] 《全唐詩》卷469,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5335頁。

[91] 《戴叔倫詩集校注》卷4,第256頁。

[92] 李賀著:《李賀詩集》外集,葉蔥奇疏注,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年版,第337頁。

[93] 《李賀詩集》外集,第342頁。

[94] 《全唐詩》卷561,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6519頁。

[95] 《全唐詩》卷561,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6520頁。

[96] 《全唐詩》卷584,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6770頁。

[97] 《全唐詩》卷685,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7870頁。

[98] 《全唐詩》卷706,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8132頁。

[99] 《全唐詩》卷891,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10059頁。

[100] 《酉陽雜俎》卷18《木篇》,第177頁。

[101] 蘭日勇、覃義生:《廣西貴縣羅泊灣二號漢墓》,《考古》1982年第4期。

[102] 劉永新主編:《國家藥典中藥實用手冊》,中醫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278頁。

[103] 《李白集校注》卷5,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393頁。

[104] 《舊唐書》卷17《敬宗紀》,第512頁。

[105] 《李賀詩集》外集,第332—333頁。

[106] 《劉禹錫集》卷26,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236頁。

[107] 《全唐詩》卷767,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8711頁。

[108] 《全唐詩》卷891,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10065頁。

[109] 《全唐詩》卷290,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3300頁。

[110] 《王建詩集校注》卷10,第625頁。

[111] 《李白集校注》卷4,第287頁。

[112] 《全唐詩》卷305,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3470頁。

[113] 《全唐詩》卷726,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8324頁。

[114] 《李賀詩集》卷1,第22頁。

[115] 《全唐詩》卷494,第5585頁。

[116] 羅隱《甲乙集》,《羅隱集》,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31頁。

[117] 《全唐詩》卷735,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8363頁。

[118] 《全唐五代詩》卷45,第896頁。

[119] 《全唐詩》卷243,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731頁。

[120] 《元稹集》外集卷7,第686—687頁。

[121] 《玉溪生詩集箋注》卷3,第681頁。

[122] 《全唐詩》卷731,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8369頁。

[123] 《全唐詩》卷891,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10070頁。

[124] 《全唐詩》卷631,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7237頁。

[125] 《全唐詩》卷735,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8394頁。

[126] 《全唐詩》卷748,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8526頁。

[127] 《全唐詩》卷767,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8711頁。

[128] (五代南唐)李璟、李煜:《李璟李煜詞》,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年版,第16頁。

[129] 嵇含:《南方草木狀》(卷中),廣陵書局2003年版,第5頁。

[130] 雷云飛等:《佛教圣樹訶子及其開發利用展望》,《廣東林業科技》2010年第4期。

[131] 《全唐詩》卷205,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2140頁。

[132] (明)胡震亨:《唐音癸籖》卷20,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218頁。

[133] 《杜詩詳注》卷11,第928頁。

[134] 《全唐詩》卷494,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5598頁。

[135] 《全唐詩》卷614,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7080頁。

[136] 《全唐詩》卷793,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892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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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張籍集系年校注》卷5,第621頁。

[139] 《全唐詩》(卷640),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7343頁。

[140] 《白居易集》卷13,第245—246頁。

[141] 《全唐詩》卷685,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7870頁。

[142] 《全唐詩》卷491,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5561頁。

[143] 《全唐詩》卷530,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6062頁。

[144] 《全唐詩》卷614,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7082頁。

[145] 《全唐詩》卷891,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10066—10067頁。

[146] 《全唐詩》卷612,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7059頁。

[147] 《全唐詩》卷622,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7160頁。

[148] 《三國志》卷4《魏書·三少帝紀》,裴松之注引,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117頁。

[149] 樂史:《太平寰宇記》卷177《四夷·南蠻》,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3380頁。

[150] 陳佳榮等:《古代南海地名匯釋》,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166頁。

[151] 《全唐詩》卷25,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345頁。

[152] 《全唐詩》卷701,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8061頁。

[153] 《元稹集》卷23,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268頁。

[154] 《元稹集》卷17,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20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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