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經濟內外失衡的人口因素研究
- 楊繼軍
- 6104字
- 2020-12-10 19:40:17
第三節 研究思路及結構安排
一 研究思路
Bagnai(2009)在最近的一項研究中指出,探討全球經濟失衡有三個不同視角:[19](1)儲蓄—投資缺口法(余永定,2006),這種方法從中國宏觀經濟的現實,即高投資和高儲蓄出發,將中國的外貿順差歸咎于高儲蓄,高儲蓄在一定程度上與外貿順差屬同一語義。(2)彈性分析法,通過考察匯率變化研究其對貿易收支的影響,這是美國貿易保護主義者固有的一種看法,他們認為自2002年以來,在歐元、日元已經大幅升值的背景下,中國的貿易順差或者說美國的貿易逆差主要因為人民幣釘住美元而奪取了不公平的國際競爭力。(3)全球資產組合法(Eichengreen & Hausman,1999),在一些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的市場經濟國家,其國內貨幣不能進行國際借貸,甚至不能進行長期的國內借貸,這使它們飽受貨幣和期限的雙重不匹配之苦,為避免受到投機性攻擊,不得不長期保持經常項目順差。[20]
本研究寄希望于從人口方面考察中國經濟內外失衡的成因,是一種基于實體經濟的思路,這里特別澄清兩點:(1)某些學者認為基于國民收入恒等式基礎上的儲蓄—投資法只具有統計學上的意義而不具有解釋宏觀行為的功能,它可以把任何國家任何時期的外貿順差詮釋為消費不足,或者是投資欠缺,再或者是兩者同時存在。筆者以為它恰恰是從國民收入核算的角度為分析問題提供了很好的思路。雖然恒等式本身因不能被證偽而缺乏學理意義,但這僅適用于恒等式命題本身,當對恒等式中各個組成部分加以分析時,將是另一幅圖景。[21](2)部分學者認為并不是高儲蓄誘發了高順差,而是因為創造了貿易順差才被迫帶來了高儲蓄。回答這樣一個問題,必須從經濟學的原始要義談起。毋庸置疑,消費者是要最大化其效用的,而效用來源于商品的消費,與其他變量相比,消費更具基礎性,投資和出口都可視為儲蓄的手段,是對消費的被動適應。作為消費的一個鏡像,儲蓄與消費在地位上是齊平的。因此,有理由認為很大程度上是高儲蓄創造了高順差。
近些年,中國的國內投資一直在高位運行,最近五年投資率均在40%以上,遠遠高于其他同類國家,將外貿順差歸于投資不足恐難以成立,這暗示應該更多從儲蓄方面尋找中國外貿順差的成因。就人口年齡結構而言,隨著中國人口出生率的降低,整個社會的人口年齡結構發生變化,表現為勞動適齡人口比重增加,人口撫養比下降,社會儲蓄率增加。此外,人口的跨行業、跨地區流動最終促成了加工貿易在中國的落地生根,這種特殊性質的附加值貿易必將引起順差式的外部經濟不平衡。
此外,本研究還運用了計量方法來驗證人口因素對經常項目余額是否存在顯著影響。同時考察了其影響的方向和程度。除人口因素所涵蓋的兩個維度外,為不失一般性,本研究亦引入了人民幣匯率作為解釋變量,實證結果基本可以肯定人口因素與外貿順差之間的預期關系。進一步的方差分解表明,長期以來的人口因素對經常項目余額的影響逐漸上升,二者之間的單相因果關系有強化趨勢。
二 具體的結構安排
本書以導論→現象描述→理論模型→實證檢驗→主要結論為脈絡,分為七個章節,具體安排如下。
第一章為導論部分。主要涵蓋選題的背景和意義、相關概念的界定、研究的主旨和方法、已有研究的文獻評述、文章的寫作思路、重點、難點、創新點以及不足之處。
第二章為現象描述部分。主要對中國貿易收支、人口年齡結構以及人口流動做背景介紹,在對相關統計資料進行整理和測算基礎上,給出能夠反映上述變量大致情況的具體數值。在人口流動過程中,筆者還闡明了由限制走向松動的原因和歷程,借此反映人口要素在配置上的動態變化。
第三章主要分析人口年齡結構轉變的儲蓄效應。在生命周期模型基礎上,考察人口結構對社會總儲蓄的影響;此外,筆者還考慮了與人口年齡結構變化密切相關的養老保險制度的變化,通過引入虛擬變量的形式,考察了中國養老保險制度轉軌對儲蓄的影響。
第四章主要分析人口年齡結構轉變對外貿順差的影響。在闡述了人口年齡結構變動的儲蓄效應、投資效應基礎上,利用儲蓄投資缺口法來說明它的順差傾向。同時,還將它拓展至對其他國家的分析,在人口年齡結構的國別比較和數值模擬中,論證既有變量間的關系。
第五章主要從人口流動視角來透析外貿順差的原因。人口流動中的帕累托改進提高了資源的配置效率,帶來了高產出,然而,新增風險、收入分配不均等抑制了消費潛力的釋放,造成國內消費低迷。此外,部分流動人口進入加工貿易部門,也助推了中國的外貿順差。
第六章是人口因素對貿易收支綜合效應的實證檢驗。借助協整分析和方差分解來檢驗人口因素與外貿順差之間是否存在長期的因果關系,如果存在,那么各種因素在影響貿易收支上的重要性程度也需要檢驗;同時運用動態面板數據方法考察了人口年齡結構、人口流動與外貿順差在不同子樣本區間上的表現。
第七章是全書的主要結論和政策建議。本章首先對全文的研究結論進行了歸納和總結,其次在研究結論和現實狀況的基礎上給出了具體的政策建議,最后就人口年齡結構、人口流動以及貿易收支的未來走向進行了展望。
三 研究的重點與難點
本研究重點集中在兩個方面:第一,人口年齡結構與貿易收支的關系是宏觀現象,而不同生命階段對個體儲蓄的影響屬于微觀層面,本研究以代表性個體為基礎,采用加總法將二者對接。由于與人口年齡結構直接關聯的是儲蓄,所以要研究人口年齡結構與貿易收支的關系就必須以儲蓄為傳導性變量,利用儲蓄投資缺口法對貿易收支的定義將貿易收支表達為人口年齡結構的函數。第二,人口流動影響外貿順差的主要機制是什么?本研究將之歸結為三個方面:因勞動力資源再配置帶來的增長效應;因人口流動中風險因素增加、收入分配不均產生的儲蓄效應;人口流動基礎上加工貿易帶來的增加值效應。如何系統論述這三種機制是本研究的又一重點。
本研究的難點體現在:第一,人口年齡結構對儲蓄的影響僅限于本國范圍,而貿易收支是兩國“交互”作用的結果,也就是說,一國貿易收支同時是兩國人口年齡結構的函數,那么如何利用外生變量之間的關系,又如何將它們寫入數學表達式,進而推導出人口年齡結構與貿易收支的關系呢?第二,從靜態角度來看,人口流動帶來的貿易收支與加工貿易總額是一種比例關系;但從動態角度來看,加工貿易會產生技術的偏向性,進而對勞動力配置、進出口規模產生影響,如何從理論上刻畫這種影響呢?第三,對于流動人口的測算,一直存有較大的爭議。如何找出一個恰當的測算方法呢?由于本研究的人口流動不同于一般意義上人口學中的相關定義,而是近似于二元經濟理論中的勞動力轉移,加之研究的主旨在于外部經濟失衡,所以在測算上又不能完全等同一般的勞動力轉移。
四 研究的創新及不足
(一)主要創新
第一,在以往分析經濟失衡的人口因素時,多數考慮的僅僅是人口年齡結構,出于對中國現實人口狀況(包括靜態和動態)的考察,本研究將人口流動也引入其中,以體現二元經濟結構下的勞動力轉移,豐富了中國外貿順差中關于人口因素的內涵。不僅如此,在討論人口流動對貿易收支的影響時,筆者把它與加工貿易聯結起來,這樣做既吸納了關于外貿順差成因的主流觀點,同時又在更為基礎的層面上證明了這種觀點的合理性。
第二,現代經濟學發展的一個重要方向是致力于構建宏觀經濟現象的微觀基礎,實現宏觀與微觀的統一。儲蓄、貿易收支與人口年齡結構均屬于國家宏觀經濟層面的問題,如何尋找一個恰當的微觀基礎,從這個基礎出發,把它與人口年齡結構和外貿順差聯系起來呢?本研究選擇了一個存活四期的代表性個體,其在不同生命階段中的生產和儲蓄行為是有差異的,這樣就能夠刻畫出個體的特性。然后,再對社會中不同年齡段的人口數量進行假定,將先前推導出的個體在不同生命階段中的儲蓄行為代入其中,獲得一國的總儲蓄。
(二)不足之處
第一,本書在分析人口因素對經濟失衡的影響時,將人口年齡結構與人口流動視為兩個平行的因素,實際上它們之間可能存在交叉影響。一方面,中國勞動適齡人口比重高,勞動力要素充裕是人口流動的一個重要基礎;另一方面,人口撫養負擔可能并不僅僅限于單一年齡意義,如果適齡勞動力無法找到工作崗位,獲取勞動報酬,那么他也應該屬于被撫養者,所以嚴格意義上的人口撫養負擔不僅應該考慮人口年齡結構,還應該考慮到適齡勞動力的就業情況。人口在地區、行業上的流動增加了就業,減輕了人口撫養負擔。所以,如何將這兩種因素納入統一的范式下進行研究,有待進一步努力。
第二,少兒人口與老年人口之間的消費差異很大,即使是被撫養人口總數相等,但少兒人口和老年人口的結構不同也會導致被撫養負擔完全不同(肖周燕,2004)。本書在計算人口總撫養比時,將少兒撫養比與老年撫養比直接簡單相加,有失嚴謹。加之不同產業勞動者的生產能力是有差異的,所以在計算實際人口撫養負擔時,還應該引入就業的產業結構(周渭兵,2009)。
第三,文章在分析人口流動對經濟失衡的影響時,還顯得薄弱,不夠深入。筆者的觀點是:人口流動帶來了高增長,引起了高儲蓄和高順差。可見,在人口流動對外貿順差的傳導機制中,所涉及的環節多,迂回性強,各個環節是否一如筆者預期?居民儲蓄、企業儲蓄和政府儲蓄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源于人口流動?對于這些問題還不能給出有力的經驗證明。
第四,在實證分析中,雖然突顯了人口年齡結構、人口流動對經濟失衡的影響,但由于受到統計資料的限制,引入的控制變量還不夠全面,沒有考慮影響貿易收支的其他因素,如利息率、居民的時間選擇偏好、政府的出口退稅政策、勞動生產率、貿易品和非貿易品等,而這些因變量的缺失會損害結論的可靠性。隨著相關統計資料的完善,可以進行更為深入的研究。
[1] 2005年2月23日,IMF總裁拉托發表了題為《糾正全球經濟失衡——避免相互指責》的主題演講,正式提出“世界經濟失衡”(Global Imbalance)概念。
[2] 2009年受全球經濟危機影響,中國外貿順差的絕對額盡管仍巨大,但占GDP的比重在下降;美國國內儲蓄率有所提高,經常賬戶赤字由2007年占國內生產總值5.3%降至2.6%;石油等其他大宗商品價格的下降,使得石油出口國的經常賬戶順差減少。國際經濟失衡能否通過危機而得以矯正,目前尚無定論,世界銀行在一份報告中稱“國際收支嚴重的失衡性仍然存在”。
[3] IMF認為,要大幅減少全球經濟失衡而不造成全球衰退,就必須通過匯率變動調整貿易品和非貿易品的相對進出口價格,而匯率調整負擔的分配,取決于包括中國在內的亞洲國家是否與歐洲一起讓本幣升值。把全球經濟失衡歸咎于中國發展,把中國外貿順差簡單歸結為人民幣低估,這是不科學、不符合實際的。自2005年7月第四次人民幣匯率改革以來,人民幣對美元累計升值超過20%,但這期間中國對美國的貿易順差卻一反預期——不降反升。戰后的日本也曾對美國保持了大量的外貿順差,旨在敦促日元升值的“廣場協議”也未能從根本上改變這一格局。
[4] 以2000年為例,流動人口中15歲以下占9.3%,15~29歲占57.2%,30~44歲的占25.0%,45~69歲占6.0%,60歲以上占2.5%。詳見馬忠東等《勞動力流動:中國農村收入增長的新因素》,《人口研究》2004年第5期,第2~10頁。
[5] 施建淮:《怎樣正確分析美國經常項目逆差》,《國際經濟評論》2005年第4期,第5~10頁。
[6] 以克魯格曼(2000)為代表的一些經濟學家認為,貿易余額與經濟福利之間并沒有多少必然的聯系;瑞士銀行的經濟學家董濤說:“在一個全球化的世界上,雙邊貿易數字是毫無意義的,美國和中國之間的貿易平衡就像紐約州和明尼蘇達州之間的貿易平衡一樣毫無意義”;法國經濟學家呂夫把美國可以任憑貿易赤字居高不下而安然無恙的狀況稱為“無淚的赤字”;張二震和安禮偉(2009)認為貿易差額是各國要素專業化生產最有效率的環節,是跨國公司主導的國際生產網絡進行整合的結果,因此這種“失衡”意味著各國實現了要素的最優使用,進而有助于推動世界經濟的增長,在國際生產網絡下,失衡將是有效率的常態。
[7] 此前一度盛行的“脫鉤論”(Decoupling)認為,中國等新興市場經濟體將不會受到此次金融危機的拖累,但現在看來這只是一種奢望。隨著危機的蔓延,中國的出口大幅度收縮,經濟增長下滑。
[8] 理論上來講,中國與貿易伙伴之間的進出口數據應該大致相當,而事實上,中國的進口數大大高于其他國家的對華出口數,中國的出口數則小于其他國家從中國的進口數。
[9] 這里的“儲蓄”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儲蓄存款,它是一個大儲蓄概念,沒有消費掉的物品統稱為“儲蓄”,即S=Y-C。
[10] 這一認識得益于彼得·希夫、約翰·唐斯(《美元大崩潰》,中信出版社,2008。)。Hausmann和Sturzengger(2005)提出的“暗物質”理論認為即使是虛擬經濟,也不存在嚴重的失衡,因為美國存在大量未被統計的海外投資資本收益和美元鑄幣稅等能夠創造收益但看不到的“暗物質”,美國根本就沒有過真正意義上的經常賬戶赤字。
[11] 這里對于各年齡段人口在生產方面的界定,是一種近似界定,如勞動力市場中可能也充斥著14歲以下的童工;部分中年人口可能因某種原因,如身體障礙、就學、失業等而未能成為社會中的勞動者;一些老年人口雖然退休了,卻仍可能承擔一些社會工作。
[12] 總和生育率是指一國婦女一生中平均生育的孩子數,人口學家通常以2.1個孩子的生育率作為人口世代更替水平的標準,而生育率保持在更替水平意味著人口數量的零增長。20世紀80年代,中國的總和生育率在2.5%上下浮動,1990年人口普查顯示生育率為2.3%,2000年全國人口普查得到的結果為1.4%,2005年全國1%人口抽樣調查表明當年生育率為1.33%。參見郭志剛《調查證實中國人口形勢已進入低生育率新時代》,《第一財經日報》2008年6月30日。
[13] 簡要的推導如下:CA=PX-eP*M。若,其中,CA表示貿易差額,P表示國內價格水平,X表示本國出口量,e表示匯率(以本幣表示的外幣價格),P*表示外國價格水平,M表示本國的進口量,則:,進一步有:
。
[14] 這些假定主要包括:資源尚未充分利用、所有價格都是剛性的、缺乏資本運動、所有的出口品都是當期生產的。
[15] 這一方法主要依賴于Fisher(1930)開創的跨期最優消費模型,它假定人是風險規避的,商品消費的邊際效用是遞減的,只有當人們放棄當期消費所犧牲的效用在未來得到(主觀上的)等值的補償時,人們的消費決策才是最優的,其最優化條件為歐拉方程U′(c1)=β(1+r)U′(c2)。
[16] 生命周期理論主要歸功于美國經濟學家Modigliani(1957),其主要觀點是:每個家庭在每一時點上的消費和儲蓄決策都反映了該家庭的成員希望在各個生命階段達到消費的理想分布,以最大化其一生效用。這與凱恩斯消費函數理論強調短期分析,認為當前消費主要與即期收入相聯系是有區別的。生命周期假說理論認為,在人口構成沒有發生重大變化的情況下,邊際消費傾向是穩定的,反之邊際消費傾向則發生變化。
[17] 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2004):“World Economic Outlook”,Special Chapter on “The Global Demographic Transition”,Washington DC: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pp.137-180.
[18] 傳統上把戶籍變動的居住地變化叫作“遷移”,而把沒有戶籍變動的居住地變化成為“流動”,但在20世紀80年代后,沒有戶籍變動的勞動力流動現象趨于普遍,所以上述區別漸于淡化。詳見蔡昉《中國二元經濟與勞動力配置的跨世紀調整》,《浙江社會科學》2000年第5期,第18~22頁。
[19] Mann也做過類似的歸納,見C.Mann(2002),“Perspectives on the U.S.current account deficit and sustainability”,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16,pp.131-152。
[20] 與此相對應的另一極是:“超主權”貨幣缺失,美元作為國際儲備貨幣獨霸天下,美國大肆發行紙幣,向全球征收鑄幣稅,然后再來購買全球商品。
[21] 余永定(2006)、Bernanke(2005)、Blanchard(2007)、Joseph和Steven(2005)、Cooper(2008)均持有類似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