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夜問

夜深人靜，后廚傳來‘咚咚咚’極有節(jié)奏的叩擊聲。

王也出來上趟茅房的工夫，便被這聲音吸引住了，猶豫了一下，卻還是朝著聲源的方向走了過去。

店面里很黑，即便是聲源傳出的廚房內(nèi)也沒有點燈。

王也點燃了一支燭臺端在手里，慢悠悠地靠近，站在后廚門口，靜靜地向里面看去。

或許是聲音驚到了里面的人，又或許是突如其來的亮光吸引了對方，王也只站了一小會兒，便毫不意外的見宋楚杰發(fā)現(xiàn)了他。

“師父，您還沒休息？”宋楚杰放下手中的菜刀，轉(zhuǎn)身笑著問他道。

王也看了看砧板上切得已經(jīng)算是像樣子的土豆絲，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反問道：“你這么還不休息，你這樣，明天還起得來嗎？”

宋楚杰被他問得看上去有些尷尬，低下頭道：“楚杰知道不該耽誤休息，只是……您安排的刀工還沒有練完，所以，楚杰想……”他說到這里，突然愣了下，似是剛剛反應(yīng)過來似的，焦急地問道，“是不是楚杰弄得動靜大了，打擾到您了？師父，楚杰知道錯了，下次一定完成得快一些。您若覺得這聲音煩，楚杰下次回醬園去練。”

“我一個廚子，會覺得切菜的聲音煩？”王也笑著回問道，見他表情緊張，也不再逗他，只說道，“我給你安排的訓(xùn)練本就是超額的，你能完成八成就已經(jīng)可以算是優(yōu)秀了，其實根本用不到這么拼的。以后，也不要練到這么晚，你不休息，我也可以不休息，但你還是要考慮下旁人的。行了，今天就到這兒，回去休息吧。”

王也提起旁人的時候，宋楚杰的臉色就有點兒不對勁兒了。但既然是王也的吩咐，宋楚杰也沒有再固執(zhí)地說什么一定要完成訓(xùn)練之類的話，而是簡單收拾了東西之后，就跟著王也朝后院走過去了。

五味樓的后院其實就那么幾間屋子，宋楚杰來之前，就已經(jīng)是住滿了人的。他又不是五味樓的伙計，若不是平時幫忙的時候還算勤快，再加上不需要自己付什么傭金，所以胡掌柜才大方的允許他在自家酒樓里面住下來。但沒有空著的屋子，他就只能和王也住在一間了。

王也回到屋中便躺下來，宋楚杰自去洗漱之后，回來的時候卻見王也已經(jīng)起了鼾聲。憂心忡忡地面色非但未減，反而是增加了不少。站在床邊，看了王也半晌，竟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王也原本也睡得不深，在被宋楚杰盯著的時候就已經(jīng)醒了，只是沒有睜眼，而是想要看看他要干什么。只不過，宋楚杰盯他盯得太專注，根本就沒發(fā)現(xiàn)鼾聲戛然而止的事情。而等到他嘆出那一口氣來，王也更是不覺間就笑出了聲音。

宋楚杰當(dāng)時便愣了，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王也自知笑場，是肯定瞞不住了，便索性睜開眼睛，坐了起來，沖他笑道：“你干嘛？大半夜的不回自己床上睡去，站在我身邊看來看去還嘆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睡得是你的床，讓你沒處可睡了呢！”

宋楚杰低頭扭捏道：“不是的，師父……”

“不是？”王也挑了挑眉毛，“那是什么啊？”

宋楚杰低著頭想了一會兒，才大著膽子對王也說道：“師父，您就沒覺得，這酒樓的氣氛有點兒怪怪的？”

“怪？怎么怪了？”王也問道。

宋楚杰回答說：“弟子也不是很說得出來，就只是覺得是有些奇怪的。胡掌柜和汪師傅似乎都對師父您有些偏見似的，尤其是胡掌柜，汪師傅還偶爾跟我親近一下，胡掌柜卻從不假辭色，好像是……就好像是誰欠了他的似的。”

“嗯，你這就說對了。”王也深以為然地點頭道，“我就是欠了他的。”

“您欠他什么？”宋楚杰好奇地問道。

王也看了他一眼，仰頭想了想，似乎是在回憶。半晌，他說道：“掌柜的這個人啊，你記著，有一種人就是這樣的。你不把他看上的都給都給他，他就覺得你是欠了他的，懂嗎？”

“這……”宋楚杰并不是這樣的人，對這樣的心理也十分不能理解。想起早餐的地點改出了五味樓外的事情，結(jié)合著王也所說的，他也算是明白了一些，“您的意思是說，是掌柜的跟您提過要和您一塊兒搞早餐的事情，您沒有同意，所以他不高興了？這……這不是明搶嗎？”

“你都不知道具體怎么回事兒，怎么就說人家明搶啊？”王也挑眉，考較似的問道。

宋楚杰似乎是想到了胡掌柜，臉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不喜，甚至是有些厭惡的情緒來。他說道：“師父是什么樣的人，楚杰自然清楚。您向來大方的，若是他真心合作，您才不會拒絕呢！想來，也必定是他小心眼，貪心不足蛇吞象！”

“你倒是挺憤世嫉俗的！”王也啞然失笑，“怎么？你也不過才跟我多長時間？就敢跟我說，我是什么樣的人，你了解？若是看錯了人呢？”

“不可能！楚杰不可能看錯的。”宋楚杰似乎對自己的判斷很有信心，“師父，旁人做學(xué)徒，都要給師父端茶倒水，好生服侍至少一年，才能稍稍學(xué)到些本領(lǐng)。就是那一點本領(lǐng)，卻還要看師父的心情如何，要不要教。楚杰到醬園之前，是從未想過會有人像您一樣的。您布置給楚杰的訓(xùn)練，雖然枯燥，但楚杰卻知道那是基礎(chǔ)，半點馬虎不得。平日里，像您請教一些問題，不管楚杰現(xiàn)在能否用得上，只要問您，您基本上都是知無不言，從不藏私。您這樣的師父，能遇上已是服氣，如果這樣楚杰都能看錯的話，那楚杰寧愿沒有這雙眼睛。”

“你倒是實在。”王也搖搖頭，對他問道，“那你倒是再跟我說說，你覺得，我們下一步該當(dāng)如何？是繼續(xù)低頭做人呢，還是干脆借著醬園的機(jī)會自立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