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司章程是公司的憲法

公司章程是公司的“憲法性文件”, 在公司內部具有最高的法律效力, 對公司、股東、董事、監事、高級管理人員均具有約束力。公司章程在公司中的地位就如同憲法在國家中的地位。

然而, 很多投資者在設立公司時一般委托公司登記代理機構代辦設立手續, 而登記代理機構的工作目標就是盡快完成公司的設立登記, 不可能也沒有能力就公司章程的制定對投資者進行必要的指導, 因而他們通常使用市場監督管理局提供的公司章程示范文本, 而示范文本通常只是羅列公司法中的相關規定, 并無針對性的規定, 以致投資者產生糾紛時無章可循。也有很多投資者在創業之初滿腔熱情, 創業伙伴之間非常團結, 認為所有問題均能通過協商解決, 因而不重視公司章程的制定。然而, 隨著時間的推移, 無論是公司獲得長足的發展還是陷入了困頓, 投資者的心態必然發生變化, 一定會在某些問題上產生分歧, 此時才會發現公司章程并沒有就相關問題作出規定, 也沒有規定解決糾紛的機制, 糾紛因此無法解決。懸而未決的糾紛又必然成為公司正常運作的有形無形的障礙。因此, 在公司創立之初, 制定一份適用性強的公司章程非常重要。

公司法不僅僅在制度創新方面大大促進創業, 而且賦予投資者較大的自由度,在許多方面允許投資者通過公司章程自由約定, 因此, 制定一份針對公司實際的公司章程就顯得更加重要。

根據公司法的規定, 有限責任公司章程應當載明下列事項:

(一) 公司名稱和住所。公司名稱應當在設立之前向當地公司登記機關查名并進行預先核準登記, 該名稱可以保留六個月。住所登記需要提供房地產權證或者房屋租賃合同。

(二) 公司經營范圍。公司經營范圍用語須經公司登記機關審核, 并經工商登記確認。公司的經營范圍中屬于法律、行政法規規定須經批準的項目, 應當依法經過批準。這就是所謂“前置審批”。而近年來, 為鼓勵投資創業, 推行“先照后證”改革, 即企業可先向公司登記機關申請營業執照, 再到主管部門申請辦理相關許可證或批準文件。然而在實際操作中, 各地做法尚未統一, 對此, 投資者在投資設立公司前應當查閱注冊地公司登記機關的網站或者向公司登記機關咨詢確認。

(三) 公司注冊資本。注冊資本為在公司登記機關登記的全體股東認繳的出資額, 但法律、行政法規以及國務院決定對有限責任公司注冊資本實繳、注冊資本最低限額另有規定的, 從其規定。

前面我們提到, 股東以其認繳的出資額為限對公司承擔責任, 那么, 是不是應當盡可能地降低出資額, 比如成立所謂“一元公司”, 以回避股東的責任呢?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因為注冊資本將在公司營業執照上載明, 很多時候是公司履約能力的一項重要標志, 特別是在目前商業誠信度普遍不高的背景下, 誰敢與注冊資本很低的公司進行交易呢?

還有人認為既然的公司法規定實行注冊資本認繳制, 取消了注冊資本實繳和驗資要求, 是不是可以認繳較高的出資額而不實際出資呢? 答案同樣是否定的。雖然公司法規定實行注冊資本認繳制, 但是股東依然應當以其認繳的出資額對公司承擔責任, 也就是說, 當公司不能清償到期債務時, 股東若未足額繳納其認繳的出資,則應當在其認繳的出資額范圍內對公司的債務承擔補充清償責任。而雖然不再需要對出資進行驗資, 股東應當對其是否實際出資承擔舉證責任。

(四) 股東的姓名或者名稱。

(五) 股東的出資方式、出資額和出資時間。應當包括股東各自的出資額及所占比例、分期出資的安排以及對作為出資的非貨幣財產評估作價的方式、方法, 約定出資方式時應當注意可以作價出資與不能作價出資的財產種類, 只有可以用貨幣估價并可以依法轉讓的非貨幣財產方可作價出資, 即使各股東均認可某些股東的勞務、管理經驗、各種資源與能力具有價值甚至重要價值, 但是, 因其不能依法轉讓而不能作為股東的出資。另外還可以約定利潤分配的辦法和股東分取紅利的方法、認繳新增出資的方法、股權轉讓的規定以及自然人股東死亡后股權的處理等。

(六) 公司的機構及其產生辦法、職權、議事規則。應當規定股東會或者股東大會、董事會、監事會、董事長 (或執行董事)、經理的職權 (特別是對于投資或者擔保的總額以及單項投資或者擔保的數額、借款的數額、合同的數額、支出的數額等應當明確批準權限); 詳細規定股東會或者股東大會、董事會和監事會的會議召集召開程序、表決方式以及僵局處理辦法; 規定董事長、副董事長的產生辦法;規定監事會中股東代表和公司職工代表的比例; 等等。

(七) 公司法定代表人。一般理解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就是董事長, 但公司法允許依照公司章程的規定, 由董事長、執行董事或者經理擔任, 并依法登記。公司法定代表人變更, 應當辦理變更登記。

(八) 股東會會議認為需要規定的其他事項。通常可以包括股東的權利、公司財務會計制度、勞動用工制度以及解散、清算辦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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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法中的任意性規范節選

以下節選公司法中有關任意性規范, 也就是公司法授權公司可以通過章程作出具體規定的內容:

第十二條 公司的經營范圍由公司章程規定, 并依法登記。公司可以修改公司章程, 改變經營范圍, 但是應當辦理變更登記。

公司的經營范圍中屬于法律、行政法規規定須經批準的項目, 應當依法經過批準。

第十三條 公司法定代表人依照公司章程的規定, 由董事長、執行董事或者經理擔任, 并依法登記。公司法定代表人變更, 應當辦理變更登記。

第十六條 公司向其他企業投資或者為他人提供擔保, 依照公司章程的規定,由董事會或者股東會、股東大會決議; 公司章程對投資或者擔保的總額及單項投資或者擔保的數額有限額規定的, 不得超過規定的限額。

第三十四條 股東按照實繳的出資比例分取紅利; 公司新增資本時, 股東有權優先按照實繳的出資比例認繳出資。但是, 全體股東約定不按照出資比例分取紅利或者不按照出資比例優先認繳出資的除外。

第三十七條 股東會行使下列職權:

……

(十一) 公司章程規定的其他職權。

第四十一條 召開股東會會議, 應當于會議召開十五日前通知全體股東; 但是,公司章程另有規定或者全體股東另有約定的除外。

第四十二條 股東會會議由股東按照出資比例行使表決權; 但是, 公司章程另有規定的除外。

第四十三條 股東會的議事方式和表決程序, 除本法有規定的外, 由公司章程規定。

第四十四條 ……

董事會設董事長一人, 可以設副董事長。董事長、副董事長的產生辦法由公司章程規定。

第四十五條 董事任期由公司章程規定, 但每屆任期不得超過三年。董事任期屆滿, 連選可以連任。

董事任期屆滿未及時改選, 或者董事在任期內辭職導致董事會成員低于法定人數的, 在改選出的董事就任前, 原董事仍應當依照法律、行政法規和公司章程的規定, 履行董事職務。

第四十六條 董事會對股東會負責, 行使下列職權:

……

(十一) 公司章程規定的其他職權。

第四十八條 董事會的議事方式和表決程序, 除本法有規定的外, 由公司章程規定。

第四十九條 有限責任公司可以設經理, 由董事會決定聘任或者解聘。經理對董事會負責, 行使下列職權:

……

公司章程對經理職權另有規定的, 從其規定。

第五十條 股東人數較少或者規模較小的有限責任公司, 可以設一名執行董事,不設董事會。執行董事可以兼任公司經理。

執行董事的職權由公司章程規定。

第五十一條 ……

監事會應當包括股東代表和適當比例的公司職工代表, 其中職工代表的比例不得低于三分之一, 具體比例由公司章程規定……

第五十三條 監事會、不設監事會的公司的監事行使下列職權:

……

(七) 公司章程規定的其他職權。

第五十五條 監事會每年度至少召開一次會議, 監事可以提議召開臨時監事會會議。

監事會的議事方式和表決程序, 除本法有規定的外, 由公司章程規定。

第七十條 國有獨資公司監事會成員不得少于五人, 其中職工代表的比例不得低于三分之一, 具體比例由公司章程規定。

第七十一條 有限責任公司的股東之間可以相互轉讓其全部或者部分股權。

……

公司章程對股權轉讓另有規定的, 從其規定。

第七十五條 自然人股東死亡后, 其合法繼承人可以繼承股東資格; 但是, 公司章程另有規定的除外。

第一百條 股東大會應當每年召開一次年會。有下列情形之一的, 應當在兩個月內召開臨時股東大會:

……

(六) 公司章程規定的其他情形。

第一百一十七條 股份有限公司設監事會, 其成員不得少于三人。

監事會應當包括股東代表和適當比例的公司職工代表, 其中職工代表的比例不得低于三分之一, 具體比例由公司章程規定……

第一百一十九條 監事會每六個月至少召開一次會議。監事可以提議召開臨時監事會會議。

監事會的議事方式和表決程序, 除本法有規定的外, 由公司章程規定。

第一百四十一條 ……

……公司章程可以對公司董事、監事、高級管理人員轉讓其所持有的本公司股份作出其他限制性規定。

第一百六十六條 ……

……股份有限公司按照股東持有的股份比例分配, 但股份有限公司章程規定不按持股比例分配的除外。

第一百六十九條 公司聘用、解聘承辦公司審計業務的會計師事務所, 依照公司章程的規定, 由股東會、股東大會或者董事會決定。

第一百八十條 公司因下列原因解散:

(一) 公司章程規定的營業期限屆滿或者公司章程規定的其他解散事由出現;

……

參考案例 2. 3

解聘總經理引發的糾紛

信義公司系由香港美華公司 (以下簡稱美華公司)、上海信成有限公司 (以下簡稱信成公司) 和南京華新有限公司 (以下簡稱華新公司) 于2006年投資設立的合資企業。公司董事會成員為趙某、錢某和孫某三人, 其中趙某為董事長, 其余二人為副董事長。信義公司在章程中規定: 出席董事會會議的法定人數為全體董事的三分之二, 不夠三分之二人數時, 通過的決議無效; 公司設總經理一名, 經董事會決定聘請; 決定聘用總經理應由董事會一致通過生效。 2006年董事會任命代表華新公司的李某為總經理。但在2007年6月召開的董事會上, 美華公司委派的董事趙某提出將李某調職, 由總經理改為副總經理, 信成公司委派的董事錢某表示同意, 但華新公司委派的董事孫某表示反對。最后該決議以三分之二董事同意而通過。此后信義公司要求李某移交公章, 遭到李某拒絕, 信義公司遂起訴至法院, 要求李某返還公章。

信義公司認為, 公章的所有權屬于信義公司, 要求李某返還公章于法有據。而李某認為信義公司董事會作出的免除其總經理一職的決議, 由于沒有獲得董事會一致同意, 違反了公司章程的規定, 是無效的; 此外, 作為董事長及法定代表人的趙某抽走美華公司和信成公司的投資, 致使信義公司的注冊資金未到位, 侵害到了華新公司的權益, 為了保護華新公司的利益, 李某提出應將公章交由公司登記機關保管。

法院經審查后認為, 首先, 信義公司2007年6月召開的董事會由代表三方股東的三名董事出席, 符合公司章程對董事會會議人數的要求。公司章程只規定對總經理之聘用須經董事會一致通過, 但是沒有規定解聘總經理也需要適用上述程序。而有關法律也沒有解聘總經理需要全體董事一致通過的規定, 所以該決議是有效的。其次, 法人公章作為公司財產由公司享有所有權。李某在擔任公司總經理職務期間,為組織領導公司日常生產、技術和經營管理工作之需而保管公司公章之行為并無不當。現信義公司作為公章的財產所有人在已經撤銷李某職務的情況下要求返還公章是對公司享有的法人財產的處分, 應予以支持。對于股東抽逃注冊資金的行為, 應通過其他途徑解決, 不屬于本案審理范圍。而且李某沒有對公司法定代表人侵害公司利益的主張提供相關的證據, 對于要求將公章交由公司登記機關保管的要求不予支持。

通過本案可以看出, 如何合理制定公司章程以保障股東合法權益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本案一個爭議點在于董事會關于李某調職決議的有效性。現行公司法賦予了公司很大的自治權, 除非法律明確規定外, 公司都可以通過章程進行約定。比如,對于總經理的聘用和解聘, 公司法只規定該事宜由董事會決定, 而具體操作程序可由公司章程約定。本案中公司章程只規定了總經理聘用的程序要求, 并沒有規定解聘的程序要求, 所以在實際操作時, 公司可以按照一般決議事項的程序進行。可見,章程中是否規定某項事宜或者規定是否具體明確將會直接關系到股東權益的處分。因此, 股東在制定或者修改公司章程時應明確哪些屬于法律授權公司可以自主決定的情況, 并充分利用該授權, 對各種情況作出明確的約定, 以維護自身的權益。

另外, 在公司運作中, 時常出現與本案相似的情況, 如某董事或高級管理人員在被解聘職務后仍私藏公章不予交還, 或者由于股東糾紛、董事糾紛對公章的持有產生爭執等, 本案為這些公司揭示了如何合法取回公章、保護其權益的有效途徑。公司依法刻制的公章是公司存在并進行經濟活動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屬公司依法所有, 公司對公章享有完全的專用權和管理權, 同時公章也是公司的財產之一。對于任何違反公司決議占有公章的行為, 公司均可以通過法律途徑要求返還。

參考案例 2. 4

公司章程能否以特定事由剝奪股東的資格

1999年9月, A公司經有關部門批準, 將經營性凈資產中的90%的產權轉讓給內部職工, 其余10%為國有股, 組建新的有限責任公司。其中, 員工C 實際出資15000元, 占公司注冊資本的0. 28%。 2013年7月1日, C因個人原因與公司解除了勞動合同。 A公司在此之前曾召開股東大會, 該次會議代表95. 59%的表決權通過了公司章程修正案。其中第六十三條修改為“對于因個人原因辭職或被開除 (除名) 離開本公司的, 當事人從批準辭職或被開除 (除名) 之日起即失去本公司的股東資格。公司收購其持有的全部股份” 。 2014年10月, C向法院提起訴訟, 請求A公司支付2012年和2013年的分配紅利款合計941667元并向其簽發股東出資證明書。C的訴訟請求是否于法有據呢?

C起訴A公司, 提出的兩項訴訟請求均與股東身份有關。其訴訟請求是否于法有據, 能否得到法院的支持, 關鍵在于其是否具有股東資格, 或者說A公司能否根據公司章程的規定剝奪C的股東資格。

我國公司法第四十三條規定: “股東會的議事方式和表決程序, 除本法有規定的外, 由公司章程規定。股東會會議作出修改公司章程、增加或者減少注冊資本的決議, 以及公司合并、分立、解散或者變更公司形式的決議, 必須經代表三分之二以上表決權的股東通過?！?A公司股東大會以代表95. 59%表決權同意修改公司章程的行為符合上述法律規定, 因此,A公司修改章程符合法定要求, 如果在股東大會召開、召集程序上沒有瑕疵, 可以認為從程序上看,A公司對章程的修改是合法有效的。

那么公司章程為公司股東資格設定了除出資以外的其他必需的條件是否合法有效呢? 公司章程是全體股東共同制定的有關公司組織與活動的基本規則, 是公司的“憲法性文件”。依照我國公司法第十一條的規定, 公司必須依照公司法制定公司章程。同時, 公司法賦予公司較大的自由度, 在不違反法律法規的強制性規定的前提下, 公司可以自由約定章程內容。A公司的公司章程明確規定公司是由企業內部職工共同出資組建的有限責任公司, 限定只有A公司的職工才能成為公司股東。這一規定為全體股東意思自治的體現, 并沒有違反公司法或相關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且A公司的公司章程對股東身份所作出的限制符合有限責任公司的“人合性”特點, 因此, 這樣的規定合法有效, 對A公司及公司股東C均有法律約束力。

當然, 我們注意到,A公司章程第六十三條規定由公司收購離職員工的股權與公司法的資本維持原則不符, 公司法只允許公司在特定條件下回購股權。但是, 我們并不清楚A公司章程中有無其他的配套規定。在實務操作中, 對于類似的情況,我們通常幫助客戶作如下設計: 在員工辭職或被開除 (除名) 時, 并非由公司收購作為股東的員工所持有的股權, 也并不減少公司的實有資本, 而是由公司工會 (或者其他適當的殼公司或者公司的控股股東) 受讓這部分股權, 以防止股權的外部流轉, 然后由公司工會 (或者其他適當的殼公司或者公司的控股股東) 根據公司章程或者其他相關文件的規定將相應股權轉讓給新員工或者獎勵給相關員工。通過這樣的設計并不會導致公司資本的減少。如果A公司的章程也有類似規定, 結合A公司章程第六十三條的規定, 即可構成完整的合法、有效的處理方案。

假定A公司章程并無上述瑕疵, 那么,C因個人原因解除與A公司的勞動合同關系, 因此失去了A公司的員工身份。根據A公司章程第六十三條的規定,C也因此喪失了A公司的股東資格。而出資證明書是有限責任公司股東的身份證明, 已喪失股東資格的C無權請求A公司出具出資證明書。

另外, 由于C與A公司解除勞動合同關系前仍是A公司的股東, 根據我國公司法的規定, 作為A公司股東的C有權請求按照其實繳的出資比例分取其辭職前的紅利, 但是, 如果A公司在相關年度并未分配利潤, 則C的請求就失去了事實基礎。而在2013年, C已喪失A公司股東資格, 因而其要求A公司支付2013年度紅利的請求不應得到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