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態度堅決，兩人無奈，只得依從。大家一齊上岸，一來天熱，再者運功，濕衣服也不打緊，遠離水邊，上田壟一看，卻見有幾畝藥田，無非黃精、茯苓、靈芝一類，再前面有一棟獨樓，但不像有人居住。

三人沿田埂又走了十多分鐘，隱隱約約傳來幾許叫喚，吐詞雖不甚清楚，但人聲無疑，辛捷驚喜道：“可算找到人家了！”

他們趕急尋了過去，一排青松壓枝低，幾包墳塋，水潤柳條，低吟淺唱，余音裊裊，婉轉哀怨，不絕如縷。范惠明暗驚，轉臉問那兩人，“你們聽到有人唱歌嗎？”

辛捷回答：“是有的，斷斷續續，聽不仔細，肯定是女人，不就更離奇嗎！”

孟筱卿說：“我感覺好像是什么‘紅顏’、什么‘流年’，文縐縐的詞……”

正困惑間，范惠明疑神疑鬼地一噤聲，止住話頭，順他努嘴的方向看，六個素衣白褂、扛鋤頭的漢子不帶一絲人氣，水腥味重，橫行成風，悄無聲息地走來。他們來不及隱藏，忽擦身而過，視若無睹，再細細看時，腳不沾地。

仗著藝高人膽大，三人小心尾隨，有怪風半黑半黃，三丈來高，從后頭刮過，冷颼颼，寒徹骨，風尾所經，腥膻侵人。天晚暝色重，幢幢鬼影濃，墨潑的夜景，遠山凝寂，孤月如屏，風息之處，乃有一市。

果然是一座三層四方樓，霓虹招牌依稀可見，湖西水產批發市場，鐵柵門半開半閉，雖有幾個男子進出，卻不像生意人，走路歪七扭八，類似HD學步。他們見沒什么危險，翻窗而入，里面攤位空空，無人買賣，偌大的空間，死氣沉沉，寥寥無幾個。

正要找人搭話，卻不知早被監視，陰影里出來十幾個精壯漢子，將他們團團圍住，質問道：“你們是什么人，隨便進來，這里不歡迎，趕快走吧！”

范惠明答道：“我們是國家工作人員，來考察地質水文的，迷了路，誤入這里。”

有幾個問道：“半年不見其他人來了，你們后面還有別的人嗎？”

范惠明警惕地說：“有，我們已經通報過位置，不久會有人來接送。”

一時全都笑起來，又有幾個問：“你們還準備去哪里，這里本來就四面不通。”

范惠明說：“我們也不是特地要來，借個道就走，想去那邊天山上，采集化驗標本，把課題完成了。要是有人肯帶路，不白忙，我們給酬勞，勞駕了，行個方便。”

其中一個道：“神山不是想去就去的，勸你們不要莽撞，趁早回頭，要讓我們帶路，是絕對不成的。看你們也不像壞人，將就一晚，明天可以捎帶去秦城。”

孟筱卿不滿地說：“我們是公務，不要妨礙工作，請你們積極配合。”

人都散了，留下一個說：“我們不會阻止你，也別指望幫助你，不怕的話就去西頭廟里，或許能有機會。”

孟筱卿得意地說：“我膽子還算大，不怕什么牛鬼蛇神，龍潭虎穴也要闖一闖。”

三人小心戒備，雖然嘴上話說得敞亮，也不敢大意。來到所謂的廟外，未料甚是寒酸，何以見得。

一堵破墻，任穿穴鼠跡；三枝禿樹，充斜挑桿旗。當中惟土胎朽木，并無金身畫粉；臺上剩瘸折供案，還有兩盞烏燈。欄檻拍遍，無從測知福禍；香爐空置，不食人間煙火。四五季門庭冷落，自非人情；九千年道統綿延，豈容長摒！杞人憂天，想古來多少驅除；王謝堂燕，論煩言是非難書。

他們看不見有人，但天色既晚，夜路難行，也就不嫌腌臜，勉強邁步進去，左右廂都無人，這下堆著濕漉漉的柴草垛。

辛捷孩童心性，忘憂易樂，不參拜，不禮敬，和范惠明要了一根防水袋里的香煙，他自己倒不抽，點燃了插在香爐里。

孟筱卿撲哧一樂，“你會借花獻佛呢，也不管人家受不受。”哎，說來也怪，眨眼工夫，只剩個煙蒂，叫人驚詫不已。就聽到腳步聲橐橐的近來。

急迎出一看，是一男一女，才力精干，氣不類人，且是道裝。見三人露面，女的問道：“什么人在此廝混，焉敢無狀，輕慢土地，不當人子！折了你的草料。”

范惠明忙答道：“小年輕胡耍，沒有惡意，見諒見諒！我們是國家的人，走南闖北，這里變化太大，一時難找出路，無處住宿，準備將就一晚，不知道能否通融？”

那女子微笑道：“方便地當行方便事，我們也非強人，只要你們誠心問訊，有何不可。看你們相貌周正，話也實誠，遠來是客，我怎好不留。既是國家的人，常年在外，定有些本領，廟里雖陋，住一晚想來不妨。墊一堆草，借你們幾床鋪蓋卷，還是有的。”

范惠明謝道；“只要好過一晚，足以安身，便十分感謝了。”

女子又請三人進廟，男人走到供案前，看見那截煙蒂，便訕訕地說：“煙味不錯，可惜一點兒不夠抽，我身上恰巧沒帶，煙癮犯了，能拿幾根解解饞……”

范惠明聞弦歌而知雅意，掏出身上所有，直塞了四包，駱駝牌香煙。

女子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又說：“奔波幸苦，想來你們都餓了，可吃些果子充饑。”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反正禮尚往來，三人就和那兩個在廟里站等。不一會兒，就有幾撥人來送物件，其中有一盤桃子，個大皮薄，紅艷艷軟絨絨，味道甘甜，吃下去齒頰留香，神清氣爽。

他們嘖嘖稱奇，范惠明吃了三個，孟筱卿也吃了三個，辛捷連吃了五個，意猶未盡，恨不得把指頭舔干凈，詢問道：“比京里的貢品還好吃，肯定極珍貴吧！”

女子嘆道：“這桃種也普通，都賴氣足土厚水好，滋養得當，只可惜凡間畢竟太貧瘠，不過聊充一時之饑罷了，你們多食了幾個，可滿三日飽腹。”

孟筱卿瞪眼驚道：“太神奇了，這不是仙桃嗎，每天吃多滿足啊！”

女子嗤笑道：“那天上蟠桃才稱得‘仙’呢，這桃子哪怕吃上一百年，也免不了一死。當然，你們習武的人，常食的確有益。”

孟筱卿聽了，不由反問道：“你怎么看出我們會武藝，難道你也是練家子？”

女子含笑不語，范惠明止住孟筱卿不讓多問。看他們三人都吃完了，被褥也安排妥當，女子交待幾句就先去了。那男人臨走之前說，“明早我們再來，要去秦城可以送一程。”

范惠明道：“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們不著急，還想在附近研究一下。”

當晚隊員三人，用涼水匆匆洗漱了一下，發表意見，交流對策，卻無良方，一來二去，索性也不分值夜，范辛在東頭，小孟在西邊，因陋就簡各自安歇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