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無妄(上)
- 三里清風三尺劍
- 松香入墨
- 2291字
- 2020-11-01 09:39:48
卻說江風受那血子君一掌后,本來已是重創,更兼遭血衣教教徒一頓馬鞭猛抽,此時上身已幾乎化作爛泥,昏迷不醒。冥冥中忽聽得有人在呼喚“風兒”,那聲音是如此熟悉,直教他潸然淚下。
江風緩緩站起身來,只覺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不知身在何方,他尋著那聲音走去,漸漸地,聲音越來越近。忽見前方一個熟悉的背影,也不知這背影是何時印在他心中的,只知道這便是他至愛的人。他啞聲喊道:“爹!”那人回過頭來,嘴角似笑非笑,面容仍是那樣熟悉的嚴肅。江風此時已是淚如泉涌,那人漸漸走來,伸出粗糙的手撫摸著他的臉頰,為他拭干眼淚。
江風這才注意到父親的雙手已變得如此粗糙,歲月在那雙手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風霜已給那雙手染上了原本沒有的蠟黃之色。回想起以前爹爹每次外出跑商歸來之時,自己歡喜無限的情形,不禁深感自責,尋思:“這雙手的變化我原是一點一點看著的,卻從來不以為然,從來沒有給他說聲謝謝。”
他深深的望著父親的臉頰,目光一刻也不愿離開,啞聲道:“爹!您辛苦了,這些年為了孩兒,您辛苦了!”只見父親嘴角又泛起笑意,道:“風兒,爹對不住你,以后會很苦,你一定要堅強。爹不能在一旁陪你走未來的道路了,但不管你走到了哪里,爹都會一直看著你,爹永遠愛你。”江風心中一怔,好像想起了什么,伸手猛地一抓,卻抓了個空,只見眼前的父親漸漸淡去,自己卻無能為力,怎么抓也抓不住,霎時間心如刀割。猛然間又感到渾身劇痛,腦袋一晃,漸漸睜開眼來。原來卻是個夢,只是臉頰為淚所洗。這才發現,一只小狗正舔著自己的臉頰,正是夢中父親伸手撫摸過的地方。
江風看著那只小狗兒,心中登時涌起一陣暖意,低聲道:“好狗兒,到底還是你與我作伴。”不料此話一出,那狗兒吃嚇,竟從狗洞鉆了出去。江風心灰意冷,苦笑半晌,道:“這世間終究只剩我一個人,想不到我江風空有一腔熱血,到頭來竟要死在這狗窩之中,江風啊江風,當真可笑之極!”莞爾長嘆一聲,又道:“只是不知……”一念之間,他又想到了蕭雪,不知她現在又是怎樣一番境遇。
不禁渾身一震,道:“我卻是怎么了?如此死了豈不辜負爹爹厚望?小雪兀自不知所蹤,我卻在這兒等死,算什么男兒漢?江風啊江風,世間最自私自利的小人莫過于你了!”募地里腦海中涌上一個念頭“我不能死!”他狠命扯下一塊衣襟,咬在嘴里,強忍著疼痛,掙扎著起來。四下打望,見有光亮從適才那狗兒鉆出去的地方照射進來,心想:“這狗洞必能通到外面!”他這當兒也顧不得許多了,俯身便從那狗洞之中鉆了出去。
那狗洞不大,好在江風身材偏瘦,擠了擠,便得逃了出來。晚風清清,月色正明,江風呼吸著外面的空氣,只覺渾身說不出的暢快。他擔心給血子君和那黑甲客發現,不敢多做停留,撿了條小路便往林中爬去。
爬了一時,渾身劇痛難忍,幾欲昏厥過去。江風咬緊牙關硬撐,腦海中一個聲音不斷對自己喊道:“我還不能死!不能死!”當即越爬越快,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天色漸明,想來自己已去得遠了,緩緩舒了一口氣。他不停還好,這一停下舒氣之下,立時便覺眼冒金星,天旋地轉,終于體力不支,吃痛不住,仰天倒了下去。
又不知過了多少時辰,江風緩緩睜開眼睛,只見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正注視著自己,眨也不眨。那人見江風的眼睛漸漸睜了開來,歡喜得緊,連忙叫道:“醒了,醒了耶!”
只一瞬間,那張小臉兒便漲得通紅,原來一雙手已給江風死死抓住,只聽得江風口中兀自喋喋不休,道:“小雪,小雪……”她急欲掙脫雙手,卻怎么也拗江風不過,不由得又羞又急,臉又紅了幾分。
忽聽得一個聲音叫道:“喂!干什么呢?快!快!快放開那骯臟的手!哦,當然,我不是說香兒的手臟。嘿!渾小子,怎地恁地氣人!趕緊給我撒開那大豬蹄子!哦,當然,我不是說香兒的手是大豬蹄子!嘿!總之,你快放手!”聲音由遠及近,待得說完,那人已經走到了江風跟前。
江風給他這么一吼,神智猛地清醒過來,見自己一雙手正死死得抓住一個姑娘的手,昏迷之中,把她錯當作了小雪,此刻看得清清楚楚,那姑娘灰頭垢面,衣衫老舊,顯然不是蕭雪!
側眼一看,又見旁邊一少年也是一般的乞丐裝束,發絲帶泥,衣褲更是難分上下,莫辨正反,臟破不堪,唯有一雙深陷于污泥之中的眼睛炯炯有神,正怒視著自己。江風這才知道自己所作所為當真荒唐至極,趕緊松開那姑娘的手,道:“無禮之至!無禮之至!”
這才看到自己上身已被裹棉球似的包扎過了,傷口出隱隱透著幾絲清涼,看來是眼前這兩人給自己傷口敷了藥,又包扎好了。尋思:“原來是這兩人救了我一命”,心中好生感激。正想起身賠禮道謝,卻是渾身沒力,幾次掙扎,仍是不得坐起,只好任由自己躺著,雙手勉強抱拳,道:“多謝兩位救命之恩,在下今生沒齒難忘。適才皆因在下神志不清,以至多有冒犯姑娘,確是無心之舉,還請二位莫怪。”
那少年絲毫不買賬,仍是怒目而視,道:“嘿!你這渾小子,這當兒還要歪酸幾句,你聽你說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兒?什么‘無禮之至’,什么‘無心之舉’,倒是推得干凈!”他悻悻地學著江風的話,又道:“瞧你這渾小子的樣兒,我一看就不順眼,道那個什么的,嘰嘰歪歪,倒像個讀書人一樣,剛才抓住我香兒手的時候咋不那什么了?扯都扯不開!”他本想學著江風,說些斯文的話語,顯得自己大有學問,奈何“道貌岸然”只說得出一個“道”字,斯文只說得出個“那什么”來。
其時江風看得他說話時臉上怒色早已消了七八分,此刻竟是稍現尷尬之色,但只一瞬間又強作怒色,不由得暗暗好笑。道:“這位兄……大哥,我剛才確實有點神志不清,把這位姑娘錯認成了一位故人,才這樣的,請你們不要怪我才好。”他本想說這位兄臺,但一念之間,只覺眼前這人作風樸實,若還是以平常時與人交流的客套話來說,未免顯得做作,當即便撿些簡樸的話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