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那年往事(上)
- 天下大謀
- 一怒諸侯懼
- 2517字
- 2020-11-01 06:46:06
“斬人皇……姜皇宋遲至……”冒顏喃喃。腦海中各種畫面閃爍連連。
這個南國人的名字,已經深深烙刻在他的腦海中,他再熟悉不過了的。
當年,師傅阿托密贈他血河劍的時候,混濁的雙眼中神色萬分凝重。
那天正是大雪紛紛,師徒二人端坐在高山上,不動如神明,頭上仿佛鵝毛傾覆不絕。
師傅沙啞的聲音十分沉重,他說,“要想使用這柄血河劍,就不能不知道那段塵封已久的故年往舊事,那個劍斬山河下的往事。”
于是,一段關于宋遲至——威振天下的人皇的歷史便娓娓道來。
他越聽越覺得心頭震撼,越發覺得自己手上這把的血河劍沉重如萬斤。
以致于自己至今都仍未敢忘記。
傳說,在千年之前,南陸的某個小國小村子里,宋遲至誕生在了一個窮困的家庭中。
他出生的那一天,蒼穹風定云墨色,龍吟聲音嘹亮,一道道龍鱗的金光在云里面來回游走,金光遠遠的長達萬丈直射下來,映照在了那個破舊不堪的房子。
河里成百上千的魚蝦龜蟹都跳上了岸,往小房子挪去,就像是萬邦來朝,群臣伏首。
將來成大事者自然吉人自有天相。
大家都知道,那宋遲至生來不凡,以后絕非池中魚,囊中物,遠遠近近的鄉親們都以他為奇,為他祝賀。
但是宋遲至的童年并沒有大家想象的一帆風順,反而危機重重。
家里四壁空空,平日里要靠織鞋賣柴為生,時常采集野果野菜,捕獵河魚,幫人放牛種田,方才能勉強維持生計,很是困苦。
這也倒無所謂,一家四口能團團聚聚的在一起過日子,宋遲至已經知足了。
他說過,他從不渴望什么王侯將相、建功立業,只求平生豁達自在,不被人欺,已然知足。
可是災難很快就來了,或者說他的磨練很快就來了。
畢竟,蒼天如何能讓不凡之人平凡的安然一生呢?
正如古人所言。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他很快被迫的在磨練中洗禮,在風雨飄搖中催促著拔生出茁壯的羽翼……
那一年,他的老父親為了保護姐姐而得罪了富有權能勢力的官人,竟然被一群人捉住,當街活活杖斃。
姐姐最后也還是被搶了去,但最后不忍被玷污,自殺身亡了。一家四口僅留下了孤苦的宋遲至以及他那雙腳殘廢的娘親。
沒了田地沒了房子連身上的銀子也沒有了。
周圍年紀稍大些的已被捉去充軍。
自己有母親照顧,怎能就這樣被捉走?于是背著母親逃離家鄉。
那一年又碰上饑荒,大旱和大澇接踵而至,以至于人吃人都并不罕見。
他最后啊出家當了教童,到飯館里,酒樓外,化齋來泔水似的食物母子分食。
有時候在里面聽人講說英雄事跡,聽到動情忘懷處,竟忘了化齋,便就只能餓著肚子。
到了夜里,他就跑到官學堂中偷看別人習武授書,回去后自己練習,月沉而下的時候才會在墻頭裹著身子睡去。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接著,連化齋都難了,酒樓和飯館都不要他,就去青樓里面幫人做打掃雜役,沒有幾個錢,一天只管一頓飯。
于是,拿到一個饅頭就和母親分著三頓吃,拿到一碗粥就分著三餐喝。
花紅柳綠之間悲慘至此,只能茍延殘喘。
那時正是熱血方剛之年,他很快就喜歡上了青樓里的頭牌姑娘李煙柳,也就是以后被追加敕封的畫橋太后。
可是,當時的李煙柳哪有什么自由身?又如何會喜歡一個雜役的土小子呢?
這個傻小子閑暇下來總會癡癡的看著她的閨閣,那里一個個男人進進出出,偶爾她才會出來走動一下。她衣衫發絲有些凌亂,駐足下來和他對視,宋遲至的眼是多么純澈無暇,仿佛一片汪洋大海,碧藍透徹,和她對視根本沒有挪移半分。
李煙柳有些許詫異,她這一生見過很多雙眼睛,卻不外乎兩種,有不敢與她對視而閃躲的,有于她對視卻滿眼邪念的。然而,這種堅定不移又舒服至極的眼神卻是第一次瞧見。
有時候兩人就這么對在樓上樓下對視看著,一刻鐘,兩刻鐘,直到老鴇出來嚷嚷趕緊干活才姍姍離去。
那天,十五,閣窗外的月亮明亮如珠,照亮了瓦片,潔白如一片雪地。不知何處偶爾傳來一道道知了般的尖翹之聲。
巫山云雨過后,李煙柳走出拾起長裙掩住酮體,倚坐在窗臺闌干上。向樓下那個昏暗的墻頭角落看去,那里已經一個星期沒有人了,聽說是那個小子的母親死了,他應該是去好生安葬去了,只是不知何時才會歸來,或者他已不會歸來,亂世之中,誰知道呢?
身后房門又是一聲“吱呀”打開了,走進來一個人。
“我有些累了,這位先生不介意先聽曲子吧?”李煙柳沒有回頭看,幽幽道,愣愣的看向外邊那處。
“好。”
待李煙柳回過身子,她怔住了。
眼前人正是那個小子,宋遲至。
左手里拿著一壇酒,右手是一件裙,和一支發簪。
“你……你怎么來了?”反應過來的李煙柳整了整緊剛穿上的凌亂衣服,忙撥順三千青絲。
“母親生了病卻不肯醫治,說是費銀子。彌留之際,卻將一袋平日里乞討的錢交給我,讓我拿著錢尋一處荒野山林,安度余生。可我哪里來的余生,見到你,哪怕最后一眼,也是此生足矣。”
“那你將來如何打算?”
“來到這里花了些錢買來這些物件,我已將錢花得所剩無幾。待我今夜過后再為父為姐報了血海深仇,便投身軍戎,軍戎可以脫罪,又不用挨餓,只是怕不能……不能與你再相見了。”
“那你今夜想要做些什么,聽曲還是……”李煙柳已經開始解開結帶。
“不,我只是來看看你,就看著,此生便無所遺憾,已而知足了。”宋遲至拿出手上的器物一一擺上,想伸手止住,卻又尷尬縮回,“我不知你喜歡什么。平日看見那些人總常常帶青梅酒而進,料想你喜歡喝青梅;帶流霓裳羽衣,便就料想你喜歡紫色霓裳羽衣。這簪子……平日我見你青絲散亂,面容動人卻又憔悴,希望這簪子能讓你駐持美顏,一生不再有憂愁掛在心頭。”
宋遲至說著,最后看了她一眼,“若我功成名就歸來,再贖回你身契,那時你便自由了,便可回到草原。”李煙柳是戎族人,當年她是被販賣至此才淪為奴隸的,這些年她飽受折磨,只渴望自由,渴望著再回到草原去,看一眼遼闊的碧綠與無邊無垠的藍天。
宋遲至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獨留久久不能回過神的李煙柳。
可沒走幾步,李煙柳便從后邊輕輕抱了上來,將一袋子的銀子塞到了他的手中,在他耳邊呵著氣,喃喃道,“拿著這些銀子去做些事業,小兵卒成不了大事。我……在這里等你。”
可沒有什么機會再說過多的話語了,那肥胖的老鴇又領來了一個漢子,看到兩人抱在一起,那打雜的似乎又沒付過銀子,怒氣沖沖,跑了過來,嚷嚷著,“干什么,干什么!”
“我一定會回來,帶你回歸草原!”這是宋遲至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順著高樓桅桿匆匆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