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駕馬車甚是平穩，也甚是隆重。所行之處眾人皆是驚恐不安，彼此相互通告傳言。馬車還遠遠未到，大家就早已紛紛撒腿逃跑，空出了一段段路道。

黃言沉沉的在車上小憩，行至黃府中時方才醒來。

快要下車，黃言拜別道：“隔日我再去相國府中稟告近月來的出行之事，相國請留步，勿送。”

呂議沉吟半晌，這才說道：“黃議郎，如今時局動蕩，沉浮無休，咱家可謂寢食不安，日日夜夜為之提心吊膽，生怕稍有閃失就釀成災禍，鑄成大錯，莫不如咱家把手中兵權交接給你如何？這樣也方便你替咱家處理事務。”

“相國抬愛了。”黃言說道，眼中機敏之色一閃而過，再雙手抬拜。

“黃言不過是相國的身邊的謀臣罷了，豈敢覬覦和操縱相國的兵權呢？我主謀略，而相國主殺伐刑賞之事，有如黑與白，陰與陽，各掌其事，各守其能，維此才能長治久安，也便是最好不過了。”

其實心中嘆道，“呂議此人最是猜忌人心，為色為利而無不為之，如今我既有謀略見識，又有不少臣子依附，方才我還直言責辱于他，他必然已是忌憚于我，兵權之事不過是為了試探我罷了。”

呂議聞言，微微笑著點了點頭，還是下車將黃言送回了府中。

再上回馬車時，頓時臉色一變，渾身肥肉一抖，憤憤道：“這黃言好生大膽，竟敢來壞咱家的好事，還欺負到咱家頭上來了，可真是豈有此理。”

“相國，您這一直隱忍可不是辦法，莫不……”說話的是貼身侍衛熊浣，說著用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做了個殺頭的動作。

這熊浣還沒說完，呂議便打斷了他，傾耳沉聲道：“你說什么，來，靠近點，讓咱家仔細聽聽。”

熊浣一愣，但還是遵言照做，探頭而去，湊到呂議耳邊，道：“莫不——直接交給小人去辦，小人保證神不知鬼不覺的了當了他，如此，相國便就無后顧之憂了。”

聞言，呂議嘴角微微笑了一下，下一刻飛腳而出，突然間踹得熊浣措手不及，飛了出去，“轟隆”一聲，身體重重的摔在地上。

那熊浣額角腫紅吃痛，也不敢反抗或是叫疼，爬起來匍匐在地上俯首跪著，以顯臣服。

但聽呂議怒目而視，罵道：“黃言何許人也，咱家如今炙手可熱，獲得這般萬人之上的地位，不是你們的功勞，而是黃言的，記住，以后膽敢再腹誹議郎，咱家就直接擰掉你的腦袋！”

“此次先且饒過你，念你是新人新任，也不諳朝中之事，暫時不處置。好好給咱家長點記性！”

呂議說完，大手一揮，馬車便就往前走了，徒留熊浣于大道之上，看向黃府時懼色已去，轉為凌厲與決絕。

黃言回到府中，腳步踉踉蹌蹌，要不是有下人攙扶，恐怕就會失足摔倒。

他此時臉色煞白，雙眼干澀，還不停地咳嗽，好不容行至祖祠，便轉身將門緊閉，癱坐于地。

下人則按家規家法，不多看一眼，不多聽一耳，不多踏一寸，轉而趨步匆匆離去。

黃言癱倒在地上，重重喘氣，好像已是命懸一線，如果靠近他或是貼近于他，就會發現，他此時已是油盡燈枯般，皮肉沒有一絲熱量散出，幾近冰水之涼，而胸腔之中心跳聲漸而漸緩，眼皮重如泰山，似乎再往下沉去就再也抬不起來了。

“我讓你辦的事情可都辦好了？”黑暗的祠堂之中，只能看見祖宗排位，周圍全是一片昏暗，聲音便是從來自四面八方的漆黑中傳來的，就像是妖鬼一樣神秘莫測，萬分凌厲。

“辦……都辦好了，東方、西門兩國的防衛布局皆已摸清，全都畫在了上面。”黃言吃力的說著，探手從懷中拿出兩張圖冊拋入到黑暗之中。

“很好，辦得不錯，不過速度慢了一點……”

“不不不，我已是幾近日夜不眠不休，特地四方探尋求索這才拿到這些圖紙，而且已經做得滴水不漏，其他參與其中的知情者以盡數被我抹去。”黃言聽出不滿之意，著急解釋道。

“那你可知，到時候如何向呂議交代？”

“知道，我知道，我便向他說——我是去西門、東方兩國收買勢力的，使那些臣子在他們的朝堂之上始終站在對我大姜有利的一方，而且一路之上我已派人順途就此而做。至于圖紙之事，我絕不會對外透露半字！”

“如此甚好，拿去吧，這是你的獎勵。”

說著一個瓶子咕嚕嚕滾到黃言腳邊。黃言登時彈起，扒開瓶塞，倒出藥丸，囫圇吞下。

“謹記，你的命還在我的手里攥著，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你自己掂量。”黑暗中那個聲音漸漸遠去。

“是，是，我謹記，我謹記。”黃言眼中驚恐，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這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