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哀十年，七月十三日。

話說那黃言回到都城菡萏后，怒氣沖沖地便來到了后宮偏院，逮住呂議，狠狠地將他教訓了一番。

黃言所說，句句皆是鞭辟入里，又入木三分，無不正擊要害處，使得呂議霎時臉色慘白，噤若寒蟬，呆若木雞。

愣了半晌后，才急切哀求道：“請先生救我，我與先生同為一繩之螞蚱，咱家若不利，先生也不會好過，請先生一定要救我，這也是為了救你自己呀。”

黃言閉起雙眼，滿是無奈和憤懣，卻不發(fā)作出來，只緩緩道：“相國且聽好，接下來黃言所說的一字一句勿必遵從，則無憂矣?！?

“一，在南下大計未行之前，請相國務必戒淫戒驕，切不可再行肉池林、后宮等地為齷蹉不堪之事！”

“二，資金助銀于趙，再曉以宗主與藩國互往互助之禮道，重修兩國關(guān)系，斷不可再激怒它。同時，暗通天蠶、吳越，讓他們加大對南宮的威壓，從而把趙國緊緊牽制在南方?！?

“三，如今已過半月，想必何至死信很快就要傳到北境了。屆時李縉聞訊，必然會與朝廷斷裂，內(nèi)外將會勢同水火。”

“我們雖已奪得北境諸多軍權(quán)，但那些鎮(zhèn)北將士，大多顧念舊主，只怕何至振臂一揮，諸軍便會群起響應起亂。我等萬不可任其發(fā)展。而憑借姜國一己之力又恐難與之抗衡，故而……”

“故而什么？”呂議心急如焚，聽到重要處那黃言戛然而止，讓他心中一緊，不由似鷹犬般一把抓住黃言的手。

感受到呂議手上的力度，料想他此時已然方寸大亂，心中迫切而坐立不安，

黃言接著道：

“接下來所行之事，黃言早在先前便替相國做好了打算。我行聯(lián)姻之計，本意是借其兩國之力，助推清除那北部的隱患，消除李縉與戎狄的勢力，為南下做好準備。”

“進而放任那東方、西出兵染指北境，分奪李縉的軍權(quán)，并非讓其吃白食，而是為了讓我們自己得以不費吹灰之力，坐山觀虎斗，隔岸而觀火罷了。”

“北境若亂，最先著急的也應該是東方與西門，而不是我們，因為他們現(xiàn)在還有不少的將士駐扎于此。”言及于此，黃言微微頓了頓。

“故而……請相國應允，李縉若亂，大可使東西兩國出兵攻伐之，其所得之土封為其土，所得之民授為其民，所得之虜賜為其虜。姜國，非但概不過問，還會加爵進賞。這也是我行聯(lián)姻，為防范北境之亂的后手之計——真正的借刀殺人。”

呂議聞言，不由大喜，放嗓哈哈大笑幾聲，得意道：“你的意思是，我們不用費一兵一卒，借刀而殺人便可高枕無憂？”

“是也。不費一兵一卒夸張了，只需花費一些微末之力便可為矣，這對相國和姜國來說不足為道?！?

可是，呂議笑了一會，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便就皺起眉頭，不悅起來，“按先生所言，東方、西門兩國雖說可以幫助咱家平定北境，可是安穩(wěn)之后，北境這么大片之地可都要盡落他們之手了！”

呂議想了想又道：“而且，兩國實力若因此大肆消耗了，還如何維持三國聯(lián)盟，行我等南下一統(tǒng)之大計？”

黃言搖頭笑了笑：“相國多慮了，讓他們占據(jù)北境，相國就不用為戎狄的不斷騷擾而煩惱了，有他們替我們看家護門，這才是真正的高枕無憂。同時，姜國保存了實力大規(guī)模南下，所能得到的土地、金銀財富將會比這些失去的，可要多得多了?！?

“至于實力問題嘛，相國也不必為此憂心忡忡，我們以重金重賞刺激他們，他們的士氣必然會鋒芒無比，同時也會更為言聽計從?！?

聽完，寂靜，十分的寂靜，周遭雖已處在人跡嘈雜處，但是，仿佛呂議已然全身都沉浸在這種奇思妙想之中，一時之間難以回過神來。

良久，呂議由衷驚嘆，不禁拍手叫絕道：“妙！妙！妙！先生不愧為天下三智之一！陳以利害關(guān)系又施以救濟良策，不得不嘆服！你且說要些什么賞賜，金銀美女，官爵土地，咱家盡皆都允諾于你！”

黃言卻充耳不聞，兀自說道，“話雖如此，以上所言之計，行行起來必然艱難重重，勞煩相國多多為國分憂了?！?

而那呂議也是自謙，拍拍胸脯，哈哈大笑道，“為國分憂，君子也，君子也！”

但旁人一聽那廝，就知道呂議此時不過是開玩笑罷了，他內(nèi)有私吞天下之心，所行又是分邦亂國的勾當，又怎會為國勞形傷神呢，而他一個骯臟不堪之人又怎算得上什么正人君子呢？

連他都知道自己根本夠不上，也永遠算不上，因為他從不去顧慮這些，有所言及也不過是因為一時高興罷了。

黃言卻點了點頭，沉沉閉上雙目，不再多言。舟車勞駕疾速趕回，他的身體已是隱隱吃不消，馬上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