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北鎮撫司,飛魚服上繡春刀
- 三尺刀鋒問青冥
- 唐三十一刀
- 3416字
- 2020-11-01 03:07:44
鏢隊首領心中大呼冤枉吶,他區區一介草民,如何知道犯下兇案的是高高在上的仙師啊,早知如此,冒著大雨也要趕回洛陽城鏢局,在這鬼地方一刻也不耽擱。
除此之外,他只好在心里祈禱鎮撫司的人快快趕來,自古民不與官斗,即便對方只是小小捕頭,都說閻王好辦,小鬼難纏,拿捏他起來還真易如反掌,在不善的目光下也是坐如針氈。
或許是心誠所致,金石為開,驛站之外,突然傳來火云騎獨有的嘶鳴聲,幾名捕頭仵作頓時臉色大喜,火云騎是先帝給錦衣衛定下的獨有坐騎,緹騎出巡?;鹪乞T至,說明錦衣衛來了,他們可以丟掉這捂在手里的燙手山芋。
捕快仵作們可不是與錦衣衛是死對頭的六扇門大人們,不管鎮撫司的錦衣衛哪里得來的消息,只要離開此地就好,離得越遠越好。
天大地大朝廷大,可自己的命才是最大,同行卷入修行之人案件中,稀里糊涂死去的前車之鑒可不少。
這燙手山芋,要的是命吶!
鏢師們見到捕快仵作面露喜色,雖然不明白為什么,但總歸是好事,臉色同樣歡喜起來。
馬嘶聲停歇,靴子踩踏水面的聲音緊隨響起。
一襲白色蟒身飛魚服的年輕男子,鬢若刀裁,眉如墨畫,目有寒芒。當先走進驛站的院門,手按腰間繡春刀,凜凜刀意外放,漫天大雨中滴點雨水沾身不得。他似寒芒出鞘的目光冷冷掃了鏢隊一眼,原本有些焦躁四蹄亂動的馱馬立即安靜,低垂馬首,粗氣不敢重出。
鏢隊的鏢師們走南闖北,見過仙師,也斗過悍匪,自認也是兇狠之輩,經歷過風浪的人,可在這目光中,只感覺脖子上冰涼一片,似是有柄寒刀抵住了喉嚨,死亡在即,人人噤若寒蟬。
白衣男子向捕快仵作們瞥去一眼,比起鏢隊們,這些在刑部中混的人可要識趣多了,幾人匆忙的站成一列,低垂下頭,以示謙卑,哪敢與白衣男子對視。
這尊殺神怎么來了?他們眼光交錯,在心里嘀咕道。
白衣男子便是當今錦衣衛第一人,大名鼎鼎的北鎮撫司指揮使楚白,在刑部流傳的無數個版本的傳說之中,這位可是個兇名赫赫的大人物,刀法說不出的厲害,修為也說不出的高,大理寺幾位大人物,都在他手中吃虧,還只能咬牙吞下。
楚白身后,七八名身披蓑衣,頭戴斗笠的錦衣衛魚貫而入,鐫繡飛魚的衣服在雨中分外顯眼。他們掃了驛站一眼,其中有位黑須大髯客舉起了一張黑色鐵牌,高聲道,“錦衣衛辦案,閑雜人等速速退避!”
刑部的捕快仵作們等的就是這句話,匆忙收拾好雨具就走進了院子中,朝著楚白深深作揖,“有楚大人在此,那我等就不打攪大人辦案了?!?
說罷,匆匆走出了驛站,腳步飛快,一刻也不想多做停留。
鏢隊首領一見捕快仵作們如避兇獸,他走南闖北與人打交道多了去,自來錦衣衛兇名在外,這位白衣飛魚服,心思活絡,猜出白衣恐怕是殺人無數的楚白,招呼著鏢隊里面的伙計們即刻啟程,即便是鏢物打濕了也不管不顧了。
鏢隊和捕快仵作們陸續離開了驛站,站在中央的黑色錦衣衛一揚手,立即有兩人知意的走出院門,守在門外,持刀而立,不許閑雜人等進入驛站半步,如有人踏入,等同要向錦衣衛問問刀法。
錦衣衛辦案向來如此霸道。
楚白慢慢在屋中走了一圈,瞥了眼趴在桌面上的兩具尸首,抬手摸了摸鼻尖,淡漠開口,“魔庭無問堂的化一指,初學不久卻得精髓,若不是我來此,多半會被糊弄過去?!?
“指揮使大人,這多半又是小黃門的障眼法了?!毕惹鞍l號施令的大髯錦衣衛抱刀依門而立,說道。
楚白如覆冷霜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清冷的笑意,抬起手在空中虛撫,殘存在傷口上的黑氣絲絲縷縷抽離而出,在空中凝結成一團翻騰的霧球,“溫酒,這些年你還是不見長進,殺人者是正宗的道門練氣士,修為恐已過了道門五境?!?
“不過,你這般不做多想也好。”
溫酒啞然,爾后又覺疑惑,片刻后,驚覺悚然。
朝廷四個擁有修行人的機構,內十二監閹人們背靠司馬太后;六扇門被首輔王長安掌控手中;他們錦衣衛鎮撫司不想參與廟堂權爭,自成一派;至于欽天監練氣士,只歸皇帝管,可是今朝皇帝是個白癡,欽天監那群眼高于頂的家伙們聽令不聽宣,比起錦衣衛更要逍遙自在。
朝廷四宗,沒有哪家與正統道門能夠扯上半點關系,而山上的道門,早就在開國之初就被定下了規矩,不可涉足廟堂半步。可這兩位看似普通驛卒的死,據得來的情報,沒有涉及到廟堂上的權爭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的。
“道門中人怎么也摻和到了其中?”溫酒遲疑了會,終是問道。
他并不想問,可不得不問,茲事體大,一旦流傳出去,青冥天下與浩然人間,都將有場足以摧毀無數池魚的巨變。
楚白虛彈手指,懸浮在半空的霧球怦然炸碎,淡淡看了眼自己的手下,沉默些許時間,才緩緩開口,說的意味深長,“風起長林,不以去之為之高……長刀持手三千甲,道心浮沉見紅塵。”
溫酒苦惱的抓了抓腦袋,指揮使大人有時說的太深奧了些,自己怎么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果今天來的是季墨那個家伙,肯定明白的。
愁啊。
不等他再問,正在小踱的楚白突然停下腳步,扭頭看向癱坐門口的少年一眼,隨后眉頭微皺的收回目光。
下一刻,猛然扭頭再看少年,眼神如電,雙眉挑起,快步走到躺在地上昏迷的少年身前站定,俯下身輕輕揮手,一道白色的光芒從衣袖中飛出沒入少年的身體不見,幾息之后,又化作白色光紋行走少年全身,如此持續了好會兒,終于才消沒于肌膚之內。
他臉上的異色一閃即逝,站起身,低聲道,“以清離之意蒙蔽天機,收斂氣息,當真好手段。這真是個有意思的小家伙……將兩具尸體收拾下?!?
幾名錦衣衛立即散開,將兩具尸體從桌上抬下,有名錦衣衛匆匆上樓又找來兩塊白布,蒙上了尸體。
楚白這才點點頭,向著少年手指虛點,一縷刀意沒入少年的體內。
謝玄幽幽轉醒,朦朧的雙眼剛睜開,他便猛然的坐起身,伸手去摸佩刀,喃喃道,“那個人肯定沒走遠,我要追過去……殺了他!”
“你醒了?!倍呌械滟穆曇魝鱽怼?
謝玄怔了怔,隨即才看清周圍的一切。他背靠半扇木門而坐,大堂內,站著七八名黑衣飛魚服男人,腰中佩繡春刀,一臉冷色。開口說話的是站在門邊的白衣蟒身飛魚服,腰間掛著一柄刀鞘簡單卻極為考究的佩刀的男子,淡漠的眼神中,六角冰霜時隱時現。
錦衣衛。
少年一眼便認出了這幾人的身份,兩位驛卒大叔談起的傳聞中,有著很多他們的故事,繡春刀飛魚服,天下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還有一句,無人不怕。
大堂的中央,桌子已經被挪開了,單王信和郁何的尸體擺在一起,已經蒙上了白布,有血跡映在白布上,如鮮花般綻放。門外的大雨依然不停歇,天色已經昏暗,不時的有閃電掠過,明亮的似刀森冷的滟光。
少年怔怔的凝視兩位大叔的尸體,席地而坐,恍惚無神。
“手法是北方的魔庭無問堂。”白衣飛魚服的楚白又說道,淡然瞥了他一眼,“你想殺人報仇,卻要想想,你如何殺得了一位摸進大晉的魔教諜子?!?
溫酒聞言悄悄的瞧了指揮使大人一眼,他有些不明白,大人為何不向這可憐的孩子說明真實情況。
魔庭?少年愣了愣,片刻后忽然的想起來,在兩位大叔酒后胡吹中,曾談論過魔庭的故事,魔庭和仙師們是同樣般的人物,穿天入地,排山倒海,簡直無所不能,只不過不同于仙師,魔庭中人心狠手辣,手段殘忍,為天下正道和天道所不容。
少年臉色剎時慘白,向后退開一步又跌回在地,只得緊咬牙關,牙齒幾欲咬碎,憤怒又無可奈何的重重一拳砸在地板上,地板絲毫未動,他的手背上,猩紅的血溢了出來,滴滴凄紅。
門外大雨,驚雷陣陣。
少年郎緩緩收起拳頭,幾近絕望的閉上雙眼,兩滴清淚順著臉頰滾落,溫熱如同灼心烈火。
他恨!恨自己懦弱無能,恨自己普通平凡,恨自己無能為力,恨自己為單王叔、郁叔報不了這血仇!
他只是兩拜九真山而被拒的凡人,如何向那些高高在上的魔人討要血仇!
楚白轉身背對少年,手按住佩刀九歌,凝視觀摩掛在堂壁上的京畿之地長驛圖,眉頭挑起,不知在想什么。溫酒和一眾錦衣衛好奇的上下打量,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少年有什么特別的地方,與往常查案中遭逢重大變故的少年無異。
這樣少年,他們沒見過一千,也有八百之數,不知為何一向冷漠寡言的頭兒,怎么突然會對這個平庸的小家伙感興趣,蒙蔽天機么?可他們左看右看,卻也瞧不出什么天機。
散了散了,平常少年罷了。
溫酒打了個手勢,其他人深表認同,略有失望的眼光挪開,移到了別處。
半晌后,謝玄緩緩睜開眼,赤紅的雙眸死死的定在楚白的身上,透著歇斯里地絕望中的一點期盼乞求,微揚起頭,沙啞的顫音說,“大人,請問要付怎樣的代價,讓我找到這個兇手,然后殺了他!即便是命,我也能給你!”
白衣的男子驀然轉過頭,微微瞇起眼,狹長的鳳眸充滿了侵略性和壓迫感,“好,進入我北鎮撫司,答應我以下幾個條件,他日緝拿到兇手,我必送予你,讓你親手殺了他!”
謝玄伏地重重叩拜,起身時說話近乎冷酷的平靜,“好,大人請說。”
一股殺氣油然而起,其氣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