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榻前問政

娥姁瞧見是劉盈身邊的小內監閎儒，心一下子慌了。

她強制鎮定心神，詢問，“太子怎么啦？”

閎儒連連磕頭，一臉懼色，“太子午膳后，覺得心里不舒服，臉色也有些不對勁兒。奴才傳了太醫，太醫說，好像是中毒了?！?

娥姁臉色大變，“中毒了？”

閎儒磕頭不止，“娘娘莫慌，所幸太子午膳吃得少，無性命之憂?！?

娥姁起身，徑直出了長樂宮，急匆匆地來到太子住所，瞧見正在煎藥的太醫，心急火燎地詢問，“趙御醫，盈兒怎么樣？要緊嗎？”

御醫躬身一揖，“回娘娘的話，太子最愛食用的那道糯米粽子里，被人加了曼陀羅花。這種花，含有劇毒。幸好，今日太子胃不舒服，只吃了一口，便不吃了。倘若都吃下去的話，后果不堪設想。”瞧了瞧煎藥的湯鍋，“臣已經給太子用了催吐的藥，再輔用一些解毒的藥，應該無性命之憂。至于能不能留下什么后遺癥，臣不敢斷言。”

娥姁聞言，舒了一口氣。

她瞧了瞧尾隨而來的審食其，沉聲吩咐，“好好查查，看是誰在搞鬼？”

太子膳食出問題，一定是有人在搞鬼。

而這個搞鬼的元兇，多半時戚姬的人。

這女人不死心，還妄想除掉劉盈，讓如意取而代之。好在蒼天有眼，她的兒子并無性命之憂。只要盈兒無事，她這顆懸著的心，才能回歸原位。她這個皇后娘娘，才不至于受制于人。

審食其應了一聲，匆匆離去。

娥姁瞧著躺在病榻上的劉盈，面色蒼白，心疼之余，眼淚撲簌簌地滾落下來。她攥住劉盈的手，擔憂地，“盈兒，你可不要嚇母后。母后，真的經不起折騰了?！?

劉盈虛弱地笑了笑，“母后別哭，兒臣沒事兒?！?

娥姁聞言，越發難過，“盈兒，你是母后的命啊。你一定要好起來，省得那個躲在幕后的惡人看笑話。母后不想看到她笑，母后希望她哭……”

審食其去了一個時辰，才回來。

他屏退其他人，沉聲回稟，“御膳房做糯米粽子的那個廚子，上吊自盡了。臣查了他的底細，起先，也沒有發現破綻。后來，聽說，他有個姘頭，在戚夫人宮里當差，估摸著，跟那個女人脫不了干系。”眼眸微斂，“要不要，臣派人去趙國一趟，除掉那女人的依仗？”

娥姁嘆息一聲，搖搖頭，“眼下，不是動戚姬母子的時候。要是惹惱了皇上，只怕盈兒太子之位不保。這件事，就當沒有發生過。到了該收拾他們母子的時候，再說這事兒吧。”

這些年，無論戚姬怎么鬧騰，她從來沒有動如意的念頭。如今，這個女人想要害她的兒子劉盈，她就不能不恨得咬牙切齒了。留下如意，就會禍及盈兒，她還存什么善念？可她也清楚地知道，現在不是除掉如意的時候。只要劉季還是皇上，她就只能隱忍。否則的話，這個男人翻臉無情，最終還是盈兒和她輸。既如此，她何不隱忍幾年，等到劉季駕崩后再收拾戚姬母子？

審食其點點頭，眼眸里閃過一抹恨意，“娘娘既如此說，那就如此辦吧?！?

時光流失，歲月荏苒。

轉眼之間，幾個月就過去了。

劉季御駕親征，終于打敗了英布，卻也負傷而歸。他胸口被英布射了一箭，恰巧還是在楚漢戰爭時留下的舊傷上。因此傷口潰爛化膿，外加天熱，情況特別不好，龍體越來越差，每況愈下。就算御醫想盡了法子，卻還是一直惡化。加之，聽說盧綰造反，逃去匈奴，外傷加心病，就越發病入膏肓了。

娥姁看著躺在龍榻上的男人，虛弱無力茍延殘喘。

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圈，一時間，心里五味雜陳。

就算他負了她，可他終究還是她娥姁的夫君。在這個男人的身上，傾注了她青春年少時的一腔柔情。更何況她和他還孕育了一子一女，有著割不斷的東西。

眼淚撲簌簌的滾落下來，濡濕了面頰。

劉季瞧著她，竟然難得一見地露出些許柔情，他用手攥住娥姁的柔夷，愧疚地笑了笑，“對不起，又惹哭你了?！眹@息一聲，虛弱無力地，“從前，朕不想承認。如今，眼看著要走了，不想承認也得承認。朕對不住你，也對不起你們呂家，更對不起岳父的扶持之恩。朕答應過，此生不負你娥姁，最后，終究還是負了你。別恨朕，也別怨朕。朕是帝王，有許多無可奈何的東西。當你身處高位時，你就明白朕的心思了?！?

娥姁聞言，越發委屈泛濫。

她紅著一雙淚眼，柔聲阻止，“別說了，省點力氣吧?！?

這么多年的委屈，一旦被道出，她反而覺得更委屈了。從來不想在他面前哭，如今卻不由自主地掉淚。且哭起來，那眼淚就好像泉眼似的，不停地冒。

他抬起手，想要給她擦淚。

她攥住他的手，搖搖頭，強忍滿心委屈，在病榻前問政，“蕭相國年歲已高，身后何人可以為相？”聽劉季說曹參兩個字，又問，“曹參后呢？”

劉季猶豫了一下，“王陵，陳平，周勃都可以。王陵這個人太老實，不夠圓滑，處理朝政和外交事務，容易吃虧。陳平圓滑，但不夠老實，需要一個正直的人把持尺度。周勃雖然跟王陵一樣老實，還結巴，但一身正義。何況，他還能征善戰。安劉氏天下者，必定是周勃也。但他太正直，不懂轉圜，讓陳平從旁協助，比較妥當。”

娥姁點點頭，“再往后呢？”

劉季苦笑一下，“再往后，就不是你我能知道的了?！?

娥姁聞言，也不僅苦笑，“說的也是，孤家也活不了那么久?！?

劉季嘆息一聲，“朕乏了，皇后跪安吧。朕歇息一會兒，再傳盈兒……”

娥姁應了一聲，恭恭敬敬地伏地磕頭。

因為她知道，只怕這一別，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這個男人。以這種隆重的君臣之禮，向他告別，也算全了自己作為妻子的本分和心意。

娥姁從未央宮出來時，剛好遇見戚姬。

戚姬那梨花帶雨的模樣兒，讓她不由得嘴角微牽，因為她知道，劉季死后，這個女人再也不能為所欲為，她替盈兒和自己報仇的機會，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