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冷暖自知

娥姁追著張嫣到未央宮時，劉季剛好不在。

她正要哄張嫣走時，劉季卻回來了。

他坐在八人抬的御攆上，臉上陰云密布。

張嫣太小，不懂看臉色，見劉季回來，哭著沖上去攔住劉季的轎攆，“皇祖父，你為什么要讓我娘嫁給匈奴人啊？我娘要是去了匈奴，我和弟弟怎么辦呢？皇祖父，你收回旨意好不好？你別讓我娘去匈奴，我不想讓她去匈奴。”

劉季瞧了娥姁一眼，眸子里全是陰冷，“和親之事，朕已經給朝臣們商量好了。召魯元回長安的圣旨，也已經發(fā)出去了。這個時候，皇后讓嫣兒來鬧，也太不識大體了。”

娥姁見劉季盛怒，心里冰涼徹骨。

她噗通一聲，跪在轎攆前，悲哀地，“皇上，您錯怪臣妾了。臣妾剛得知和親這事兒，是有些接受不了。想了一晚上，也算想明白了。就算孤家再不舍得魯元，再不忍心拆散他們一家人。可是，為了大漢基業(yè)，為了天下子民安居樂業(yè)，臣妾也不能因為護女心切，不顧大局啊！”

劉季的臉色，緩和了許多。

他從轎攆上下來，攙扶起娥姁，“皇后一向明事理，識大體。朕也覺得，皇后不會為了一個女兒，不顧萬千子民的。”抱起張嫣，在她臉上親一口，哄騙，“嫣兒乖，皇祖父不會讓你娘去匈奴的。皇祖父是想你娘了，召她回京住一段時日，陪陪朕的乖嫣兒。”

張嫣似乎有些不相信，“既然是接娘來住，皇祖母為什么一直哭啊？”

娥姁瞧了劉季一眼，含淚而笑，與劉季一起哄騙嫣兒，“皇祖母是太高興了。想著你娘馬上就要來長安，還帶著嫣兒的小弟弟，皇祖母才高興得哭了。”

張嫣還想問什么，娥姁卻轉移了話題。

她躬身福了福，伸手抱過來張嫣，“臣妾去給樂兒準備陪嫁，先告退了。”余光掃過劉季的臉上，瞧見了他眼眸里的一絲不忍，心里暗自冷笑。

這個自私無情的男人，也會心痛嗎？

為了權位，他眼里早已經沒有任何人了。

或許，是她產生了錯覺，才能在這個男人的眼里，看到那一絲幾不可見的不忍。

娥姁大肆準備嫁妝，宮里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來。

一時間，宮里流言四起。

這一日，娥姁到制衣局去看給魯元做的嫁衣，還沒進門，就聽見幾個宮女在竊竊私語。

“皇后娘娘真是菩薩心腸，為了大漢社稷，為了萬千子民，竟然舍得拆散魯元公主一家四口，把大公主遠嫁匈奴去。這胸襟氣度，不是一般女人可以有的。”

“人常說，無利不肯早起。皇后娘娘舍得把大公主嫁到不毛之地，肯定有她什么好處。如果沒有好處，她怎么舍得拆散魯元公主一家人，把親生女兒往火坑里推啊？”

“這么說，是為了鞏固太子的儲君地位了？”

“主子的心思，咱們不好猜啊！”

石榴聽見議論聲，故意咳嗽了一聲。

幾個宮女看到皇后來了，嚇得面如死灰。

她們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皇后娘娘饒命，皇后娘娘饒命啊！奴婢嘴賤，奴婢該死，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開恩，就娘娘開恩啊！”

娥姁沉下臉，冷聲斥責，“奴婢議論主子，本是死罪。念在魯元要遠嫁匈奴，為了給魯元積德積福，孤家也不想看到血濺宮闈的場景。今兒，孤家就饒了你們。以后，膽敢再非議主子，嚼舌根的人，一起杖斃。”

宮女磕頭，連聲謝恩。

娥姁等軟轎停下，在石榴的攙扶下，起身。她瞧了瞧幾個渾身發(fā)抖的宮女，哀怨地，“孤家是魯元的母親，也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在孤家的眼里，萬千子民都是孤家的子女。為了他們都能過上安居樂業(yè)的日子，孤家不得不忍痛把魯元送到不毛之地去。孤家的心里，有多難過，你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仰頭看看湛藍的天空，淚水盈睫，“如果有權宜之計，能保住魯元，孤家就是死，也心甘情愿啊！可是，大漢只有魯元一個嫡公主，再也沒有第二個。這是她的命，孤家再想保住樂兒，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啊！”

宮女謝贊美之聲，不絕于耳，“娘娘心慈仁善，堪比南海觀音。大公主出身尊貴，洪福齊天。老天爺一定會庇佑娘娘，庇佑大公主的。”

娥姁揮揮手，朝著里面走，“都起來吧。”

宮女的這些議論，只怕就是審食其燒的那把火。

他一定是擔心戚姬只是嘴上說說，不肯真心幫魯元，才故意放出這么一個口風，刺激心存非分之想的戚姬，讓她出面阻止劉季和親之策。即便是阻止不了，起碼可以另選宗室之女，頂替魯元遠嫁匈奴。

想想這個無親無故的男人，一直守在她的身邊，真心替她們母子籌謀，她心里就充滿了感激。那顆孤獨絕望冰冷的心里，就好像燃起了熊熊篝火，有了那么一絲暖意。

這把火，燒了很多天。

戚姬那邊，卻沒有一點動靜。

據石榴回稟，回來這些天，劉季不是臨幸小趙姬，就是臨幸大趙姬和管姬。他還沒有在戚姬的宮殿過夜一次，就是去了，也是坐坐就走了。

娥姁聽到這些，心里一度有些懷疑，她是不是太高估戚姬這個女人的能力了。難道說，這個女人也像她這個皇后一樣，在新人進宮后，逐漸地失寵。

想到這些，娥姁心里就跟油煎似的。

她夜不成寐，寢食難安，幾天下來，竟然瘦了很多，人好像變了形似的，老了許多歲。正當她心亂無比之際，石榴帶回來一塊錦帕，“娘娘，辟陽侯的書信。”

娥姁展開一看，只有寥寥幾個字，“戚姬玩欲擒故縱之計，娘娘泰然處之即可。”

瞧見這幾個字，娥姁的心瞬間安寧下來。

她閉上眼眸，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兩行清淚，情不自禁的滾落下來。只要審食其還在關注著這件事，只要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她就可以安心地吃頓飯了，“石榴，孤家餓了，準備晚膳吧。”

石榴興高采烈地應一聲，“奴婢這就去傳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