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志康出現在了校長辦公室的門口，不自覺地緊張起來。他有點畏懼了，他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了，他所有的感想，好像都已經在剛才與嚴老師的對話中消耗殆盡了。甚至，他連激動的情緒都沒有了，但他不能忘記自己的使命啊，他是全班的希望。

“我應該說些什么呢？”馮志康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問出這句話。

老曹低聲說：“說你最想說的話，哪怕是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可是，我剛才是怎么說的呢？為什么一點都沒有記住呢？

房門打開了。這是一間采光很好的房間，沒有馮志康想象中的那么恐怖。老師很多，他們分開來站在房間的兩側。馮志康認識其中的一部分，包括隔壁重點班的班主任、包括年級主任、包括嚴老師和趙老師。校長坐在正中間的座位上，看見馮志康進來后，站了起來，露出了微笑。這是一種很和藹的微笑，卻并不能改變馮志康緊張的心情。他知道，自己即將與整個二中斗爭。

“你真的是那個賬號的主人嗎？那些答案真的是你發的嗎？”校長盯著馮志康看。

馮志康抬起頭，同樣看著校長。他是一位胖胖的男人，年紀不算大，頭發卻那樣稀疏，好像本就不該出現一樣。他的眼神是有光的，并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變得渾濁。馮志康沒有說話，只是重重地點了一下腦袋。

校長微笑了一下，一下追問：“為什么？”

為什么？馮志康在一瞬間茫然了，突然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墒牵驮谝还澱n以前，他好像回答過類似的問題吧？

他看向了周圍的老師，他們的臉上都是讓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卻都是那樣嚴肅。他看向了站在身邊的老曹，老曹也板著臉，等待馮志康的回答。馮志康淺淺地吸了口氣，說：“因為我們累了?！?

校長咄咄逼人：“你怎么知道他們累了呢？我看，是你累了吧。”

馮志康語塞了。他明明可以反駁的，明明可以說自己是班級的、至少是數學方面的頂尖學霸的?？墒牵M然什么都沒有說。不知道為什么，他不想抗爭了，現在，他確實累了，因為他的身邊沒有戰友，一個都沒有。

“你們是學生，正值學習的好時間，學習是你們最重要的事情，還一天到晚想著玩？馬上就要中考了，能不能成熟一點??？”

我當然知道學習最重要啊，可再怎么重要也不至于沒有任何娛樂的時間吧？他沒有說出口。

“你們是二中的重點班，你們是二中乃至向陽未來的希望，為什么就不肯比別人更努力些呢？”

重點班怎么了？重點班的學生也不是神啊。再說，就算高考得了最高的分數又如何呢？不是我想要的生活還不照樣沒有意義嗎？他沒有說出口。

“你怎么不說話，詞窮了嗎？”

馮志康抬起頭，看向了周圍的老師們。他渴望在某個人的臉上看見同情的表情，可是并沒有。眼前的人全都朦朧了，他什么也看不見了，他流淚了。

可就在這時，一道亮光從身后照了過來，讓本就不暗的辦公室更加光明。馮志康回頭了，他看見了站在最前面的蔣四海、站在蔣四海旁邊的周文杰、站在周文杰旁邊的曾銘偉、站在曾銘偉身邊的李明楷、站在李明楷旁邊的其他同學們。

人群向著辦公室里面沖，很快填滿了整個辦公室。老師們臉上出現了惶恐的表情，他們已經被學生們擠到了最旁邊的角落。馮志康被人群包圍了，他抹干了眼淚，才發現，周圍竟然有那么多陌生的面孔，他們分明不是12班的學生啊。他不知道，辦公室外面的走廊已經水泄不通，從零班到次零班，二中的所有重點班都堵在了這里。

何其壯觀的景象?。?

校長的臉上出現了惶恐的表情，因為他恍然間發現，自己控制不住這些小屁孩了。

“你們這是要造反嗎？”校長大聲地叫嚷，“我相信，你們這些都是差生，你們根本不知道，那些學霸都是逼出來的?！?

學生們像已經說好的一樣，由其中一位代表回答。

“學霸到哪里都是學霸，壓力再小他們也會自主學習；那些逼出來的，只是成績好一點而已。”

校長繼續維護著自己的立場：“成績就是用努力來換取的，沒有好的成績終究考不取好的大學、終究會被這個社會淘汰！”

另一個學生代表向前走了一步，他是來自11班的學生。

“那就再分班啊，把那些可以被你們往死里折磨的學生全部留下來把。快點把我們這些懶惰的分到差班去吧、快點用成績把我們分出三六九等吧、快點讓學校不喜歡的都自生自滅吧，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校長開始恨鐵不成鋼：“你們可是重點班的學生，怎么可以說出這樣的話呢？別人擠破腦袋都進不來，你們還不努力學習？還在說壓力大？”

校長的話被另一位學生打斷了，他是來自次零班的學生。

“我們是學生，重點班的學生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我們也有青春，可環繞我們的好像并不是青春啊，而是數不盡的作業和試卷。”

……

周文杰站在人群的最中間，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他不想過多地參與這件事，卻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結果。他看見了校長臉色的難看，他知道很多人都看見了。他覺得，校長之所以能成為校長，必定是有兩把刷子的，聽說，從他上任以來，二中的中考成績連續三年拿到了全市第一?？墒牵瑢W們又有什么錯呢？學生應該體會老師的良苦用心，老師們不也應該體會學生們的無奈嗎？

終于平息了，周文杰回到了教室。周圍的學生也陸續回來了，他們都在議論著剛才發生的一切。凌宇飛是和周文杰一起回來的，他的撐著下巴，若有所思。

“你身為學霸，是不是希望這種高壓繼續下去啊？”周文杰問。

凌宇飛搖了搖頭：“減負了，熱愛學習的人會自己增加課外作業量的。我更希望可以自由些，想學的時候學、想睡的時候能夠倒頭就睡，這才是我期待的生活?！?

周文杰看向了窗外，同樣發呆。

誰都不知道結局如何，不過，一切定會在不久之后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