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學，這最熱鬧的一天終于過去了。馮志康走出了教室，看著沉默的天，嘆了口氣。這一整天，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可能是真的累了吧。這聲嘆息，自然也有無奈的成分，因為作業一點都沒有減，他們今天付出的一切都得不到回報。

“馮志康！”就在馮志康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聲音在身后響起，那是女生的聲音。

馮志康回了頭，他看見了許顏雨。

“你偷答案，真的只是為了我們？”許顏雨問。

馮志康保持著嚴肅的表情：“完全沒有私心是不可能的，只不過，我不會單單為了自己而冒那么大的風險。”

是啊，他是學霸啊，排名全班前二十、年級前五十、數學單科競賽全校第一的學霸啊，怎么會為了自己偷出全科的答案呢？

“對不起啊。”許顏雨低下了頭，“畢竟，空間里的答案，我也抄過。”

馮志康沒有再說話，而是搖了搖頭，走下了樓梯。

許顏雨看著馮志康的背影，剛要離開，馮志康卻突然回了頭。他揚起了手，手上有一張紙條。一松開，紙條落在了地上，他也消失在了盡頭。

許顏雨走了過去，撿起紙條，展開了，顫抖地看完。

“課代表的職責不是做老師的附庸，而是做學生的領袖，發出屬于學生的聲音。”

許顏雨回到了教室，還有許許多多的人沒有離開。這些小小的人兒，在她的眼中竟變得虛無了。她的眼神，繞過了說笑著的人們，指向了教室前面的那個書柜，她的手心是一串鑰匙，其中一把就是柜子的鑰匙，這是課代表的權利。

馮志康回到家，吃完了飯，開始寫起了作業。無意間打開了手機，點開了那個在一周前便已經荒廢了的賬號。可是，他震驚了，信息的界面分明有一個紅點啊。這個發信息的好友，這個頭像，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對了，許顏雨！這是許顏雨的賬號！點開了，那是一張張圖片，那是今天所有作業的答案。

馮志康笑了，因為今天的努力總算有了價值。改變一個人，又何嘗不是一種成功呢？

第二天，又是最后一節課，今天唯一一節數學課。嚴老師走了進來，她的表情很是低落，至少，眼睛里少了些光彩。也許是很無奈吧，對于昨天學生們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失望了吧。

“昨天之后，我們全年級所有的老師都在思考一個問題——難道我們做錯了嗎？可是，我們教書這么多年了，作業好像都是這么布置的啊，為什么他們都挺過來了呢？難道，這一屆的學生真的不如以前嗎？難道你們對自己真的那么沒有信心嗎？”

同學們是那樣安靜，沒有人說話。唯一的區別是他們的呼吸不在同一個頻率上，他們各有各的緊張。周文杰的心同樣緊張，他知道，現在，嚴老師的話語比生氣的時候更加觸動人心。

“如果你們覺得自己沒辦法承擔，那我也沒必要那么累了，現在，我滿足你們的要求。從今天開始，我的作業分成一、二兩個組，第一組的作業比第二組少很多。現在，請那些對自己要求高的，那些渴望寫更多的作業的同學站起來，我會根據實際情況，一個一個考量你們的分組。”

那一刻，周文杰是一只雛鳥，周圍的伙伴一個個都學會了飛翔，都遨游在藍天之上，只有他還站在原地，還在掙扎著毫無力氣地撲騰著翅膀，怎么也飛不高。好像全班都站了起來，那些寫作業比他慢的、那些成績比他差很多很多的都站了起來，只有他還坐在座位上。

他不知道為什么。昨天，他明明不是最積極的那個啊，可為什么那些比他更加積極的人都站了起來呢？那些明明對作業深惡痛絕的人都站了起來呢？蔣四海站了起來、曾銘偉站了起來、余越站了起來，幸運的是，李明楷沒有站起來，至少還有一個同伴陪著。

嚴老師開始一排一排地看，確定每一位同學的分組情況。周文杰緊張地看著，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嚴老師的話確實很感人啊，周文杰也被感動到了啊，可是，他不能就這樣放棄啊，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了，他等這個機會已經整整一年了。哪怕被認為是冷血動物吧、哪怕被貼上不積極的標簽吧、哪怕會被一些假裝積極的人看不起吧，他不在意，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了。

嚴老師越來越近，周文杰依然坐著，沒有改變想法的意思。為什么要改變想法呢？這不就是昨天“革命”的成果嗎？為了顏面白白浪費這成果，怎么可能值得呢？

嚴老師出現在了周文杰面前，她審視著周文杰，周文杰看不懂這眼神的含義。可是，就算看不懂，他也不能站起來，而且，現在站起來，一切都晚了，不是嗎？

嚴老師遲遲沒有說話，周文杰微微顫抖著，他所期待的東西那樣明確，甚至從來沒有那么明確過：讓我去第二組吧，這好學生的名號，不要也罷。

“周文杰。”嚴老師終于說話了，“雖然數學成績中等偏上，但寫作業的速度太慢了，基于這種情況，我決定，將你暫時放入第二組。”

那一刻，如春天的第一縷風、似夏天的第一場雨、像秋天的第一片葉、若冬天的第一束光。

“你愿意嗎？”

怎么可能不愿意呢？可是，激動的性情不能夠表現出來，周文杰裝作冷靜，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終于，嚴老師離開了，周文杰露出了微笑，久違了，這純粹的微笑，他好像已經好久沒有發自內心地微笑過了。他沉睡了很久很久的心，今天終于蕩漾了起來，那結了冰的心海，終于在這一刻融化了，融化出來的水敲打海岸，發出優美的聲響，這是最好聽的音樂。

放學了，天也黑了。月亮掛在空中，沒有群星作伴，一樣可以美出獨特的感覺。星星為什么不見了？是因為月亮的光太亮了嗎？可是，如果月亮的光不美呢？那些美好的星星的光，能不能沖破枷鎖，綻放出自己的光芒呢？這是一個夢吧，一個讓星河璀璨的夢。

“在月亮的光芒下，所有想要發光的星都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迎合月亮的光。星星們無法思考，只能一個勁地調整自己的光，讓人們可以看見它那本不是發自內心的光。學校的目標到底是什么呢？這是一個值得思考很久的問題，甚至思考一輩子都得不到答案的問題。就當作是一個夢吧，一個終究能夠破譯的美夢。”——周文杰《時間啟示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