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信的小眼睛瞇成兩條縫，橫眉冷對著喧嘩的人群，剛才那句話就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

圍觀的人群自動給身著紫色的陳信等人讓出一條路出來，陳信從他身后的隨從的手上接過兩串五銖錢，扔給兩個面相兇惡的大漢，說道：“拿去吧，別為難這賊小孩了。”

然后，他指著張斌對著圍觀的眾人說道：“這位少年郎絕對不是你們口中說的賊人。他可是上谷城東門血戰的勇士，是咱們大漢的威武郎。你們就是這樣對待自己的英雄嗎？”

陳信一番說辭抑揚頓挫，言語誠懇，加上他的勛貴身份。大家對他所說的話已信了七八分，憶起剛才對張斌的污蔑，不覺心中有愧，面皮薄的人頓覺無顏再呆下去，便紛紛散去。

話說那大漢接過兩串五銖錢后，在手中掂量了番，才知這是上好的成色十足的五銖錢，頓時面露喜色。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他將上好的五銖錢丟給同伴，然后喜笑顏開地對陳信說道：“多謝貴人了，多謝貴人了，看在貴人的面子上，今兒就饒了這賊小孩。”他的同伴也是一副餡媚恭維姿態，忙不迭地點頭。

陳信看不慣這兩人的市儈模樣，喝道：“滾！”

兩名大漢聽了這句不受用的話，面色難看，正欲發作，但是抬頭看到站在陳信身后的四名肅立一旁的帶刀隨從，將不痛快的話咽了下來，訕訕然地拿著兩串五銖錢走開了。

余下的眾人見鬧事的主角都走了，好戲也沒了看頭，也就漸漸散去。

張斌感激地朝陳信微微拱手，嘴唇哆嗦地說道：“多謝公子！”

陳信朝著簌簌發抖的張斌拱手回禮道：“積雪融化的河水冰冷無比，寒徹入骨，張斌兄弟冒著極寒跳入桑干河救人的勇氣實在令人欽佩。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將篝火升起來替你們暖和身子，要不然著涼了就不美了。”

張斌點頭同意，一旁的張雪吩咐手下隨從在一背風僻靜處的河灘替他們升起火堆，然后和劉素貞一起回避。

火堆附近，張斌和賊小孩已然褪下衣衫，將濕冷的衣衫拿在手上烘烤。兩人上身赤裸，身上只著一條鼻犢褲遮羞。

張斌因為在牧場勞作以及長年習武的關系，身材結實而勻稱，散發出一種力量美，這是張斌引以為自豪的一點。

陳信臉上掛著一絲淺笑，一雙桃花眼梭巡在張斌的上身，眼神頗為迷離。張斌的直覺感知到陳信這位世家子看著他的眼神有點怪異，從來沒有被男人這樣盯過的張斌心中頗為忐忑，低著頭拿著青衫若無其事地靠近火堆，但身上起的一身雞皮疙瘩還是出賣了他心中的緊張。

陳信說道：“張斌兄弟，我去吩咐手下隨從回上谷城去取一套干爽衣裳過來，你手上青衫不烤也罷。”

張斌笑道：“公子不必破費了，衣裳烤干就可以穿了。”說完便埋頭烤火，不理“關心過度”的陳信。

陳信似乎感受到了張斌的不自在，收回自己迷戀的眼神后。這位翩翩佳公子跟張斌閑聊了幾句后便離開了火堆去找張雪和劉素貞聊天。他這樣的濁世佳公子在哪里都是讓人側目的對象。俊秀的長相、文雅的談吐很快就融入到人群里，并成為中間的主角。

…………

旁邊烤火的賊小孩一直垂著腦袋，不敢抬起頭來，張斌撿起地上的一顆小石子，朝他扔去，說道：“不要以為我不認識你，兩年之前，咱們在西市街上可是不打不相識。”

那小孩抬起頭來，鬼頭鬼腦地朝張斌望了一眼，這小孩不是別人，正是前年在西市街上偷竊張斌錢包的“小猴子”。他對著張斌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多謝大哥救命之恩。”

張斌沒好氣地說道：“倘若知道落水的是你，我才懶得冒死相救。更為可恨的是因為救你，讓別人誤以為我跟你是一伙，真是丟人現眼，下次最好別讓我碰到你，若是讓我發現你仍在干這不干凈的勾當，我一定將你押送到衙門讓官府法辦你。”

賊小孩臉色頗為難堪，但仍然朝張斌鄭重其事地說道：“大哥瞧不起我也在情理之中。但大哥救命之恩，小子沒齒難忘。在我們這條道上，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大哥將來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即使赴湯蹈火，小子也在所不辭。”

張斌鼻子里冷哼一聲說道：“少跟我來這一套說辭，真以為自己是仗義江湖的游俠兒啊。我且問你，你家是哪里的？為何要干這偷雞摸狗的行當？我今天將你送回家去，讓你家爹娘好好管教你。”

“小猴子”低下頭來沉默不語，當再次抬起頭的時候，眼眶里滿是淚水，說道：“我要是有爹娘，怎會淪落到這般田地。在我五歲的那一年，我爹我娘都被上谷伯府的張五常給害死了。”

“又是張五常。”張斌心中咯噔了一下，遂問道：“你細細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猴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道：“三年前，在赤都縣，我家還算是家境頗為殷實的的一戶人家，家有良田三十余畝，上谷伯張家的祖籍也是在赤都縣，他們在赤都有四千余畝的勛田，我們家的上田就緊緊靠著上谷伯家的勛田。有一天，上谷伯爵府的管事張五常派了手下的雜役來我家，說愿意出一百貫購買我家這三十余畝良田，而我全家可以成為上谷張家的佃戶，以后的收成半分。我家父母起初不愿意，沒有答應。但是那上谷家的雜役請我父親出去喝酒之時，趁我父親喝醉酒，帶了一紙早已寫好的契約，強拿著我父親在那契約之上按了手印，我父親獨自回家歸來，涼風一吹，酒醒過來之后，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錯，悲憤交集之下，投河死了。第二天，上谷伯府的人便來我家索田，我母親一個柔弱人，竟然活生生被他們逼上絕路，上吊死了，家中三十余畝的良田就這樣被上谷伯家奪去了。自此，我家里人就只剩下我和我老奶奶兩人相依為命。”

“小猴子”講這番話的時候聲淚俱下，讓一旁的張斌也不禁動容。卻不知如何寬慰家破人亡的這位傷心人。

“小猴子”最后咬牙切齒地說道：“此等深仇大恨，將來必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