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速之客
- 塞上春秋
- 柳吹楊
- 3492字
- 2020-02-17 12:50:31
正月初九以來,居住在西市街頭小巷的突斯商販這幾天日子過得更是膽顫心驚,無心再將生意做下去,他們的家中無一例外地都被一臉兇悍之相的漢人士卒搜查過,稍有不從的,就是拳打腳踢。更有一家突斯大戶,自認為和上谷城各路關系都打點好了,蠻橫地阻攔漢人士卒入內,被西門都伯強行按住,一刀梟首。自此,上谷城所有的突斯人無不噤若寒蟬,相互商量著早日離開上谷城這個是非之地。
一八二年正月十五日傍晚,又是一年一度的上元佳節。往常的上谷城在這個日子,大街小巷上早已花燈高掛、流光溢彩,街上也是行人如織、歡聲笑語。
但今時不同于往日,上谷城的西市和東市一片冷清,最繁華的西市正街街上也只有幾家店鋪在門口掛著大紅燈籠,孤零零地在寒風中搖曳飄蕩。行人寥寥無幾,走在街上也是捂緊氈帽、行色匆匆。
街上唯一的亮色就是來回走動的巡檢、兵丁比往日多了許多。
一巡檢背插五色令旗,騎馬飛馳于西市正街上,聲如洪鐘:“郡尉大人有令,上元燈夜取消夜市,執行宵禁。凡觸犯宵禁條令,在“閉門鼓”后、“開門鼓”前在城里大街上無故行走的,以“犯夜”罪名論處,笞打二十;若有圖謀不軌、情節嚴重者以“謀逆”罪名論處,當街格殺勿論。”
正街上店鋪商販們見了此巡檢如見了瘟神一般,紛紛關門大吉,站在“俏塞北”門前的一名伙計朝消失在街頭巷尾的巡檢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嘴里辱罵道:“遭他娘的渾貨,大過年的第一次出門,在街上喊打喊殺、要死要活的,就不怕觸了霉頭,走一年的背時運……”
俏塞北的帳房先生在里面吼道:“小三子,在外面瞎嚷嚷啥,趕緊將最后一扇門頁關上,今日早點歇市,上元夜恐怕只能在被窩里抱著婆娘過節了。”
小三子聯想到賬房先生婆娘那如俏塞北大門一般筆直,絲毫不見曲度的身材不由冷笑一聲,一邊將兩扇門頁闔上,一邊小聲譏諷道:“今晚上,你婆娘胸前兩只湯圓恐怕還不夠你舔。”
賬房先生楞了一下,回過神來后,心中勃然大怒,“是可忍孰不可忍”不顧小三子比他高出一個腦袋的魁梧身材,欺身上前。左手指著小三子罵道:“你……你個小兔崽子。”已氣得語無倫次,不說也罷,右手徑直舉起隨身攜帶的算盤,作勢欲打。
小三子自知理虧,門都沒來得及關好,趕緊撒開門頁把手,笑著朝廳堂里的桌椅之間跑去。而瘦弱的賬房先生緊追不舍,朝他背上狠狠地砸了一算盤。
正當兩人在俏塞北的一樓,上演一場你追我逐、小雞追老鷹的好戲時,俏塞北尚未闔上的大門“怦然”一聲打開了。
在室內兩人愕然的眼神中,一位身著戎裝的武夫夾雜著呼嘯寒風一起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進了俏塞北。
賬房先生在俏塞被呆了幾年時間,眼力見還是有的。識得此武夫不是別人,正是經常光顧俏塞北的上谷郡尉-李由李大人,不過平常很少見他披甲執銳的模樣,而且今日的李大人與平常最大的不同的一點是,李由大人的臉冷若冰霜,不帶一點笑意,寒光四射的一雙眸子冷颼颼地盯著人,讓人不寒而栗。賬房以前聽俏塞北的說書的講過書,莫非這就是說書先生口中說的“殺氣。”
李由盯著賬房先生,冷聲說道:“你們家大掌柜可在店里?”
賬房先生被李由的殺氣唬的竟吐不出一句囫圇詞出來,只得用算盤指著上面示意大掌柜正在頂樓房間里。
李由轉首向立在門外的八位隨從親兵說道:“我一人進去,你們就在門外候著,在我出來之前,任何人都不能進出這扇大門。若我半個時辰還未出來,你們將這個俏塞北燒了。”
“諾”眾親兵轟然應諾聲震的賬房先生心里顫顫個不停,“殺氣”,他娘的果然是“殺氣”。賬房先生心中悲嘆道:“婆娘,我親愛的婆娘,為夫今夜很可能就回不了家了。”
小三子更是不濟,望著李由騰騰地拾階而上,雙腿一軟,癱倒在俏塞北的紅漆桌子上,心里暗道:“今日腫么啦,出門先是遇到巡檢喊打喊殺,關門的時候被賬房先生砸了一算盤,現在郡尉大人要燒樓,豈不是想把里面的人活活燒死。真他娘晦氣,今日若能萬幸地活下來,定讓老娘帶著自己去城南的張仙廟里“張仙老人”面前奉上一炷香,好讓自己今年擺脫霉運,大吉大利地過好這一年。”
張五常正在俏塞北他的房間內和沈三一起仔細查看去年一年的貨棧賬本。沈三指出貨棧賬本的一處說道:“張管事,你看。”張五常赫然看到“十一月二十三日起,云中郡南突斯商人來貨棧,三十三人,從事皮毛生意,暫未繳清貨物寄存費及住宿費。”
張五常問道:“初九那日,東門可有多少突斯人?”
沈三沉聲答道:“死三十二人,有一人逃脫。”張五常聞言怒拍了一下桌子。
此時,門吱呀一聲開了,俏塞北誰敢在他不經同意之下就入他房間來,門口的兩名守衛是吃屎的嗎,張五常厲聲吼道:“遭他娘的,誰敢擅闖入內?找死嗎?”
轉首望去,只見李由一臉笑意地望著張五常說道:“張管事,平常見你整天一臉笑咪咪的,現在才知你也有真性情時刻。”
李由的突然駕到不免讓張五常有點驚慌失措,幸虧沈三機警,拿起讓張五常“燙手”的貨棧賬本恭身走了出去。
一瞬間,張五常神色如常地拱手說道:“李大人,某剛在查看飯肆賬本,發現有許多紕漏之處,不免勃然發怒,讓李大人見笑了。”
李由將頭盔放在桌上,然后面帶微笑地拱手回禮道:“無妨,人本應有七情六欲,某今夜不期而至,擅自闖入你的房間確實有不妥的地方。”
張五常給李由見坐后,自己居中坐下,小心翼翼地朝李由問道:“不知李由大人今上元夜趕來所為何事?”
李由笑道:“私事,公事兼有之。先道私事吧,今夜上元節應是佳節良辰,某以茶代酒,恭賀張大掌柜在新的一年里財源廣進,日進斗金。”
張五常回禮說道:“恭祝李大人在新的一年里官運亨通、步步高升。”然后慢啜一口清茶,而對面的李由則是和往常一樣牛飲而盡。
李由道了一聲“好茶”,拿出兩張冊子遞給了張五常,徐徐說道:“張管事,道完私事,敘完舊情,咱們來談談公事。這是郡守大人和某一起撰寫的榮階申請冊子,張管事大人對于初九那日東門之事也應該有所耳聞。這榮階申請冊子就是為東門血戰中表現卓著、奮勇殺敵的的兩人寫的。一人是威武郎趙朔,一矛挑翻七人,請升驃騎郎;一人是義勇郎張斌,一弓射翻五人,請升威武郎,望張管事提交給伯爵府張子爵審核批復。”
兩本小冊子如有千鈞之重,張五常用力拿在手中,靜候李由的下文。
果不其然,李由眼睛瞟著房頂,繼續說道:“張大掌柜,我下面說的話公私兼有之,若有不妥或不實之處,請張管事見諒。前幾日,我聽聞初九那日東門的一名縱火犯和你們俏塞北的一名雜役長得極其相似,不知你們俏塞北這幾日是否多了一位腿腳不便的雜役?”
張五常面色如常地矢口否認:“未曾見過,李大人請放心,我們俏塞北的雜役都是身世清白的良家子。”
李由面色一沉,笑中含怒道:“敢問張大掌柜,突斯人也算是良家子否?”
張五常硬撐到底,說道:“李大人,俏塞北的突斯雜役在上谷城一般都居住了十年有余,大人若不是信不過他們,盡管查去。”張五常又故作驚訝說道:“前兩天,上谷巡檢不是已清查了他們嗎?”
李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虎虎生威地徑直朝張五常走去,行走間甲胄拖曳在地上,金鐵之聲響蕩在張五常耳邊,張五常雙手緊攥著胡床邊緣,強忍住自己站起逃逸的想法。
李由走在他身前,躬身附耳說道:“張五常,那個縱火犯,那個北突斯奸細最好與你無關,倘若被查出是俏塞北的人,哼…你我以往的交情一刀兩斷,若你可以覺得手中有某的不法憑據,想應此脅持某,為了大漢某愿意與你玉石俱焚。”后面一句話,李由是一字一頓地森然說出,自是懾人心魄。
張五常面色慘白,一句漂亮話都說不出來,他今日才深刻體會到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顯得蒼白無力。
李由走后,沈三走入了房間,但張五常猶然未覺。
沈三恭立在旁良久,張五常才回過神來,說道:“阿保雖然自盡而死,但此事多方查證,定然與呼延長脫不了干系,倘若如他無關,他也有“失察”之罪,呼延長近日可有什么異常舉動?”
沈三搖頭說道:“尚無。”
張五常說道:“從今日開始,不但要盯緊他,還要盯緊他的家人,人再無情,家人還是要顧及的,若是有任何異常舉動,及時匯報于我。”
沈三低頭領命而去,正跨出門檻的時候,張五常突然問道:“那貨棧賬本銷毀了嗎?”沈三轉身躬身說道:“張管事放心,已被銷毀,小人自會叮囑賬房先生重新再做一本。”
張五常心中稍安,視線落處,兩本榮階申請冊子正突兀地堆碼在茶幾上,尤其是“張斌”兩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注:參照唐時宮門令:每天晚上衙門的漏刻“晝刻”已盡,就擂響六百下“閉門鼓”;每天早上五更三點后,就擂響四百下“開門鼓”。凡是在“閉門鼓”后、“開門鼓”前在城里大街上無故行走的,就觸犯“犯夜”罪名,要笞打二十下。如果是為官府送信之類的公事,或是為了婚喪吉兇以及疾病買藥請醫的私事,才可以得到街道巡邏者的同意后行走,但不得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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