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巳時時分，呼延長站在俏塞北的頂樓一處房間的窗口旁，窗口朝東，不偏不倚地正對著東城門。

巳時正，東城門附近朝天的大火、翻滾的煙霧、人聲的驚慌喧嘩聲預示著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在開展。呼延長心中稍定：赫連行和赫連合兩人不出意外的話可以順利通過東城門了。

但是，在一陣凄厲的警哨聲之后，一切都變了…風中隱隱傳來的廝殺時讓呼延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起初是以為自己過于擔憂赫連行和赫連合兩人的安危而造成的錯覺，但是當他看到眾多巡檢和郡兵從城中四面八方蜂擁而向東城門的時候，他便知曉此事已經敗露了。

呼延長懊惱地想到：“此事為何敗露？即使東門守衛沒有被引開，然后對商隊進行全面搜查的情況下，只要赫連行和赫連合兩人鎮定自若，也不會露出端倪來……”呼延長百思不得其解。

萬般無奈之下，呼延長只好端坐在俏塞北頂樓靜靜等候著縱火三人的到來。也許他們能解開自己心中的疑惑。

門兒“吱呀”一響。兩名雜役打扮的突斯人走了進來，呼延長倏地從胡床上站了起來，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盯著兩人。希望從他們的嘴中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是，兩名突斯雜役也只是站在混亂的人群中，隔著大火剛滅后升騰起來的煙霧眺望東門口，朦朦朧朧地看到東門口人影憧憧，因為隔的太遠，看的不是很真切，但那振聾發聵的廝殺聲確是透過煙霧、清晰地傳到他們的耳中。

兩名手下所知并不比自己多多少，呼延長頹然地坐在了房間里的胡床之上，平常他最喜歡慵懶地躺在在胡床上面打盹歇息。因為大漠故鄉的胡床能帶給他溫馨平靜的感覺，每每遇到重大的難以決策的事情的時候，他都習慣倚在胡床上理清頭緒。但是今天再舒適的胡床也帶給不了他內心的寧靜，他，心亂如麻。

一名突斯雜役開口說道：“呼延長大人，若事情有變，不如今夜離開這上谷城?”呼延長搖搖頭說道：“十余年來，我的家業都在上谷城，就這樣一走了之，實不甘心。更何況事情還沒惡劣到那種地步，赫連氏的人一定不會出賣我的，他們可是白虎部落的”皮帽兵“，在白虎神靈面前發過誓的，至死都不能投降敵人?！?

那名突斯雜役說道：“呼延長大人，死很容易，把脖子伸出去，刀一落就能完事；但萬一有一兩個被漢人俘虜了，你可是知道漢人的酷刑的，鐵一般的漢子一套刑罰領教下來，都會屈打成招……”

“別說了。”呼延長打斷了手下的話，他何嘗不清楚漢人牢獄里的手段，只是心存僥幸而已，經別人一提醒，清醒過來后，說道：“

上谷城從現在開始一定會全城戒嚴，對城中的突斯人進行盤查甄別，以排除城中還有奸細的隱患可能，你我選擇現在這個時候蜂擁而出，漢人或許會斷定咱們是突斯奸細。所以倘若要走的話，也只能分批離去，一起走目標過大，無疑是自投羅網之舉……”

呼延長忽然停頓住不再言語，他發覺自己在剛才的驚慌失措中忽略了一個事情?，F在明白過來后，呼延長厲聲喝道：“為何只有你們兩人回來了？阿保呢？”

兩名突斯雜役也是你看我，我看你，兩人大眼瞪小眼，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道阿保的下落。

他們可曾想到，阿保此時正在上谷伯的地牢里遭受嚴刑拷打，兩名赤膊著上身的精壯漢子各持有一根皮鞭，鞭子在他們兩人手中頗有節奏地揮舞著，帶著呼嘯的風聲鞭打在阿保已是傷痕累累的背脊上，一鞭下去，背脊上就會綻開一條新的血槽。阿保還強撐了半刻，但現在，殺豬般的慘叫聲已響徹在地牢刑房中。

望著像血葫蘆一般的阿保，張五常面色凝重地問道：“你確定他是今日東城門縱火犯之一。”

張五常身側的沈三躬身說道：“張管事，錯不了，自從你前日吩咐小人盯緊張斌以來，小人立即派了兩人在學堂附近負責盯梢。張斌只要一走出學堂，他的行蹤、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據我手下所述，今日張斌翻、墻而過后，在東門附近的大街上射翻了一縱火犯，然后和巡檢一起將這縱火犯擒獲。擒住的這縱火犯不是別人，正是咱們俏塞北的雜役頭子-阿保。而今日東門失火顯然是與東門血戰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倘若阿保落入到官府手中，那我們俏塞北也脫不了關系。不過還好，幸虧我這兩名手下在俏塞北去的次數也不少，識得這阿保，遂在東城門一片混亂中，將其從亂軍之中搶了回來。”

“阿…誒“阿保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慘叫聲后，竟然暈死過去了。

沈三說道：“張管事，此事會不會和二掌柜有關聯……”

張五常蹙著眉頭說道：“不可妄下結論，我跟呼延長十余年交情了，怎么看他也不像奸細，難不成還未見到他的廬山真面目？不瞎猜了，只要阿保一開口，咱們就能知曉詳情了。”

沈三點頭說道：“所言甚是?！彼斐行痰木珘褲h子喝道：“打得手軟了，還是沒力氣呢？給他澆桶冷水，繼續打，皮鞭不行的話，給他上烙鐵、上竹夾、上老虎凳……直到他說出幕后之人是誰?！?

…………

衙門里的仵作將赫連行的肚子剖開之后，從腹間取出來絲絹碎片，花了兩天的時間將其碎片拼湊起來后，赫然發現這是一張大漢上谷郡的駐軍圖。

這張駐軍圖其實分兩層，主要有紅、藍、黑三種顏色。城市用黑色圓圈表示，山脈用黑色“山”字形符表示，河流用青色，道路用朱紅色。這些地理要素均表示在第二層平面上，而且定位精確。在第一層平面上，突出表示的是上谷郡的軍事部署：紅色三角形城堡表示關塞、塢堡，紅黑兩種套框表示上谷城附近兩千郡兵的駐地，紅色線條區分防區的界線。層次分明，一目了然，駐軍圖右下方還有上谷郡每處關塞、城市的詳細兵力部署。

李由見到拼接的此圖后，臉上微微變色。心中驚慌不已，強攝心神，穩定心緒后召集兵曹掾、塞曹掾、賊捕掾等人前來商量。

眾人見了此圖，表情和當初的李由是如出一轍。兵曹掾史洪興說道：“郡尉大人，莫非突斯人有意侵襲我上谷郡?！崩钣烧f道：“未必如此，但是我等要做好十二分的準備，我已將此事快馬傳書稟報給青山衛所，告知衛所中郎將大人預防突斯人的襲擊。另外，塞曹掾張橫大人，你得親自吩咐上谷各邊塞關卡，這一段時間加強戒備。不得給突斯人以可乘之機?！睆埡忸I命而去。

李由喚道：“鐵大人?！辫F越魚貫而出，行禮說道：“卑職在?！?

李由吩咐鐵越道：“你們巡檢配合洪大人和張大人緝拿仍未歸案的突斯奸細?！薄氨奥氉衩！辫F越洪聲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