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年正月初七，烏云之下，鵝毛大雪仍然在飄舞在上谷城的上空，厚厚的積雪覆蓋在上谷城的街道、房舍、屋檐上面……將上谷城裝扮成了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

俏塞北頂樓一處房間內，窗外滴水成冰，窗沿上還掛著一串冰柱子，但房間內一盤燒得通紅的炭火，讓張五常和呼延長感受不到絲毫寒意。兩人在溫暖的房間內商議著生意上的事情。

呼延長用雙手捧著賬本恭恭敬敬地遞給了張五常，見此，張五常將青瓷茶杯放在茶幾上，漫不經心地接過了賬本。

前面一大疊都是去年一年的收入支出明細，張五常對此不是很難感興趣。而且，這些也不是他操心的內容，自然有帳房先生幫他核算各項開支收入。所以，他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頁，那里記載著他去年一年能分紅多少。

但是，當他看清楚最后一頁的具體內容的時候，原本愜意的姿勢突然變得僵硬起來，舒展的眉頭也蹙成一個川字。

呼延長見狀，心頭為之一緊，低下頭，靜侯著張五常的問話。

不出呼延長所料，張五常看完后，將賬本丟在了茶幾上，朝呼延長問道：“二掌柜，俏塞北去年的收入和前年相比相差不大，但貨棧的生意怎么差了那么多，只有不到五萬貫的收入，我沒記錯的，前年一年可是有十萬余貫的收成，去年怎么縮水了一半。”

坐在張五常的右手邊的呼延長，嘆了一口氣，愁眉苦臉地訴苦道：“大掌柜的，去年貨棧的生意不好有兩個緣由。其一是塞外嚴寒天氣持續不斷，南突斯人的畜牧收成比往年減少了許多，導致皮毛價格比往常貴了三分之一強，那突斯馬的價格更是翻了一番。原來只需十匹布就能換到一匹突斯馬，現在則需要二十匹布。行腳商一趟來回奔波下來，都沒個賺頭，甚至要折本。所以去年一年，來我們貨棧存放貨物、組商隊的商人比往年都要少很多，導致我們貨棧的收入也銳減。

其二是現在邊境上又多了一股兇殘的馬匪，去年秋天，我們貨棧護送行腳商經過上谷和代郡的交界處的時候，遭了劫，雖然貨棧護衛拼死護住了大隊，但是還是有商販遭了難，再加上護衛死了二十余人。算下來，咱們貨棧給商人的賠償以及護衛的恤金七七八八加起來總共耗費了八千多貫，也是一比不小的支出。”

張五常不解地問道：“自從麻貴子前年死后，上谷郡塞外就沒有了大股的馬匪。現在，這批亡命之徒是什么來頭？”

呼延長小心翼翼地說道：“麻貴子是死了，但他手下的二當家張二豺僥幸逃脫了，張二豺潛回大漠后，收集殘匪，重新糾集了一幫兇悍之徒，在上谷和代郡一帶的塞外以劫掠為生，為非作歹、無惡不作。”

張五常問道：“馬匪再現上谷塞外這件事情，郡守和郡尉大人都知曉嗎？”

呼延長答道：“前天我拜訪李郡尉的時候，已告知他此事詳情，他準備過幾日將匪患之事稟報青山衛所，只需衛所首肯，郡尉大人就會派遣天雄塞邊軍剿滅馬匪。”

張五常冷笑道：“等青山衛所有了答復，黃花菜都涼了，馬匪不盡快除掉，我們貨棧今年生意就不能安心做下去。”

張五常站了起來，在房間內來回踱步，最后下定決心說道：“呼延長，你叫人傳個口信給天雄塞的屠龍，他現在不是剛上任騎督不久嘛，那么出塞磨合騎兵隊伍合情合理。就讓他借出塞練兵之機，先試探張二豺這幫馬匪的虛實，弄清楚他們行蹤以及落腳的地方，下一步若有機會，來一個不期而遇，趁機剿滅了他們。”

呼延長也站立起來，拱手作揖，一臉餡媚地說道：“高招，高招。還是大掌柜高明啊，小的佩服的五體投地。”

張五常摸著他嘴角上的八字須，胖乎乎的臉上帶著微微笑意說道：“二掌柜謬贊了，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李郡尉那邊你也抓緊催促下，若有了青山衛所的授意，上谷郡和代郡聯合起來，剿滅這股馬匪才更有把握。”

正在兩人談興正濃的時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了進來。張五常不用猜就知道站在門外的人是沈三。因為今天一大清早，他吩咐沈三去辦了一件甚為要緊的事情。

沈三進來后見呼延長也在一旁，對兩人拱手施禮后，轉首向張五常說道：“張管事……”看了坐在一旁的呼延長欲言又止。呼延長識趣的站了起來，正準備告辭的時候。張五常擺手道：“無妨，二掌柜不是外人，沈三你打探到什么消息就直說吧。”

沈三言簡意賅地說道：“張斌前天已回上谷城，現住在賊捕掾鐵越府上。”

平常修養極好的張五常，聽到此消息，臉上也不由閃過一絲不豫之色，帶著怒氣說道：“豎子不足于謀，屠龍這個廢物，芝麻蒜皮的事情都辦不好，還指望他給我剿匪嗎。”

呼延長在旁看到張五常怒不可遏的樣子，替他解憂道：“大掌柜，這伢子既然來上谷城了，就別再想回去了，若不讓小的……”呼延長用手勢做了一個以刀抹喉的動作。

張五常搖搖頭說道：“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更何況他現在住在鐵越府上。他父親在世的時候和鐵越關系極好，鐵越雖是一個不入流的賊捕掾，但卻掌管著全城的巡檢。張斌若出了意外，鐵越肯定會徹查到底。所以，沒有萬分把握，在上谷城內不要輕易動張斌，以免受人以柄。”

呼延長點頭說道：“大掌柜，當年我們處理此事的時候極其隱秘，知道此事的人不超過五個人。張斌一個黃口小兒他怎么可能知道內情，大掌柜或許過于擔憂了。”

張五常沉思了一番說道：“你所言甚是，我們五人肯定不會泄漏此事出去。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沈三，你去找兩個機靈點的人，從明天開始，給我盯著張斌的一舉一動。但沒我的命令，不可輕舉妄動。”

沈三點了點頭，急步走了出去。

沈三走后不久，張五常也動身回了上谷伯府，府里還有一大堆雜事等著他去處理。

呼延長站在窗前，目送張五常消失在上谷西城正街的盡頭，就在張五常背影消失的一剎那，呼延長佝僂的背影一下子立的筆直。將頭腦后勺盤起的辮子放了下來，精心護理一番后，將鼠尾辮甩到了身后。

此時此刻，他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有兩人已悄然走入到了房間，兩人齊聲喚了聲：“二掌柜。”

呼延長轉過身來，只見兩名魁梧漢子昂然立在身后，呼延長顫抖地從衣袖中拿出兩張薄若蟬翼的絲綢出來，上面似乎若有若無地畫著一些山丘溝壑、河流湖泊。呼延長壓低嗓音說道：“赫連合、赫連行，絲綢上面畫的是大漢上谷郡的軍情堪輿圖，兩張一模一樣，你們各拿一張。后天巳時正，你們跟隨一只商隊一起出上谷城的東門。我會在上谷城的東門制造一場火災，讓城門守衛無心盤查。出了東門后，你們兩兵分兩路：一人繼續跟隨商隊過天雄塞去大漠，另外一人獨自經鷹揚寨去大漠。”

“明白了嗎？”呼延長低聲喝問道。赫連合、赫連行手掌撫胸低吼道：“大人，我們明白了。”呼延長再次叮囑道：“你們是軍人，知道這地圖意味著什么，有了它，赫連勃大帥將會如虎添翼，突破北境長城，攻入上谷郡就能易于反掌。所以你們要答應我，謹慎行事，不能出一絲紕漏。在送到大帥手上之前，你們都得好好活著，愿長生天保佑你們，。”

兩人滿臉潮紅地說道：“大人你放心，白虎的子孫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