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谷伯府

張衛將郡府的幾個批復審核好后，伸了個懶腰，父親去年去了西域參加西征后，他作為長子理所應當地承擔了上谷伯的義務，將上谷伯府的一攤子事情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剛剛將郡守衙門遞過來的幾個榮階申請批復通過，這幾個人真的不錯，趙朔他是見過的，武藝很高，砍了馬匪麻貴子的首級在情理之中，但是讓人驚訝的是一個叫張斌的弱冠少年竟然也殺了兩個悍勇兇殘的馬匪，自古英雄出少年，此言不虛。

張衛將批復好的申請冊子交給走進來的管事張五常，囑托張五常好生送給郡守府，張五常接過申請冊子的時候，稍不留神，一張冊子掉落在地。

張五常急忙俯身撿起了那一張冊子，冊子已經掀開，張五常不經意的一瞥，大致看到了冊子里面的內容:張斌，年紀十二，籍貫上谷郡天雄塞外天穹牧場，榮升為義勇郎，張斌父親：李松；母親：拓跋氏；

張衛看他楞在那里，問道：“張管事，怎么啦？”

張五常匆忙站起，掩飾自己的慌張說道：“這個新封的義勇郎張斌，父親姓李，他竟然姓張，真是奇怪了。”

張衛不以為意地說道：“邊塞很多男人年輕的時候戰死，女人成了寡婦改嫁很正常啊，”

張五常道：“是我愚笨了，一時之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

走進自己房間后，張五常眉頭緊鎖，塵封了八年的往事突然一幕幕清晰地展現在腦海里，最后自嘲地一笑，自言自語道：“自己真的老了。”

三天后，上谷伯府張衛子爵大人親自趕到學堂，在操場集會上，張衛描述了張斌、鐵顧、付成剛三人的英勇無畏，夸贊他們應為學堂少年郎之表率，最后，張斌在同學們的羨慕眼神中從子爵手中接過了刻上“義勇郎”三個字的青銅獅牌。

是夜，張斌、付成剛、鐵顧三人拿著賞錢去了俏塞北買醉，付成剛笑瞇瞇地說道：“兩位兄弟，從操場結識開始，已有了大半年的交情，最為危險的一次就是這次麗苑之行，遇到馬匪差點把命都給送了，咱們這次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來，咱們一起干一杯，祝我們兄弟之情永固，今生今世，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兄弟們干了？”

照例請來了樂姬來助興，在一片絲竹之聲中，喝得最多的就是張斌了，義勇郎的身份不得不多喝，到最后，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張斌扶住暈暈乎乎的鐵顧，一旁的付成剛頭重腳輕地走出了俏塞北，出門的時候，付成剛面對俏立在門口迎客的麗裝美女，說道：“小娘子，今天你真漂亮，寒冬臘月天氣，站在這里，真冷，要哥哥給你暖和不。”麗裝美女對于這種醉酒撒潑的人早已見多不怪，別過臉去，并沒有搭理他。

俗話說的好，酒醉亂性。付成剛確實醉了，唐突地牽住麗裝美女的嫩手說道：“小娘子，我傾慕你很久了，真是心疼你，長得這么水靈，站在這里，天寒地凍的，真是委屈你了……”

付成剛這個醉鬼牽著麗裝美女的手，訴說綿綿情意，來來往往穿過俏塞北門口的人都以異樣的眼神看著他們，小娘子大窘，急切之中想用力甩開付成剛的咸豬手，但奈何力氣太小，怎么使勁都掙脫不出付成剛的五指山，旁邊另一麗裝美女看情形不對，急忙向內跑去。

張斌站在門外的臺階上，醉眼朦朧中，看到付成剛調戲這小娘子覺得甚是有趣，但隨后發覺付成剛有點玩過火了，正欲上前阻止付成剛的無禮舉動。突然從酒肆里沖出四五個雜役伙計，這幾人身體壯碩，一臉橫肉，面相不善，一看就不是易相與之輩。

兩個伙計一把扯住付成剛的衣領，將他推搡到門外，付成剛何時受過這種委屈，再加上酒醉壯人膽，一邊極力推開雜役們的臟手，一邊叫囂道：“遭你娘的腌臜貨，手真他娘的埋汰，竟敢碰你小爺。”

聽了這不中聽的話，兩個伙計作勢舉拳欲打付成剛，張斌看到這一幕，將鐵顧安置好，急忙上前架住被推得踉踉蹌蹌的付成剛，并用手推開那兩酒肆伙計，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家兄弟醉了，我來扶他回去，不勞煩你們了。”

鐵顧醉眼朦朧地站起來，對著仗勢欺人的酒肆雜役大聲嚷嚷道：“朗朗乾坤，你們在干什么，有沒有王法啊，知道我爹是誰嗎？我爹可是上谷城的賊捕掾大人，你們這樣對待貴客，將來還想不想做生意。”

為首的一名伙計譏笑道：“賊捕掾在我們這地界就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官，你還好意思說出來，也不想想我們俏塞北的老板是誰，懶得跟你們羅嗦，兄弟們，把他們轟出去，別在這里妨礙我們酒肆的生意。”

一群人拉拉扯扯，手上使上幾分力氣后，不免動了真怒，三個少年郎力氣畢竟比不上大人，再加上喝了酒，平常的習武底子十成去了七成，幾番下來，便被雜役們擒住手腳，紛紛從門口扔了出去，摔在積雪初融的青石鋪成的大街上，只聽到“撲通”、“撲通”、“撲通”三聲回蕩在西城大街上。

付成剛用手強撐著身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不顧街上眾人的圍觀，嘴上不服輸地大罵道：“你們這些腌臜貨，仗著人多欺負哥幾個，知道小爺是誰嗎？打遍上谷城青皮無敵手的付成剛，刀削麗苑馬匪麻貴子首級的正是小爺我，有種和小爺單挑，幾個人欺負一個人算個甚本事！”

鐵顧是個胖墩，被丟到地上后，摔得最沉，躺在青石板上，痛疼難忍，哼哼嗤嗤呻吟半天，想站起來，卻是爬不起來。

張斌摔在地上后，疼的齜牙咧嘴，真他娘的痛，全身跟散了架一樣，有個好心人走上前來，向他伸出手來，張斌握住他的手，那人用力一拉，便將張斌從青石路面給拉扯了起來，張斌正欲說聲“謝謝。”

抬頭一看，楞了一下，這好心人不是別人，正是屠龍，屠龍身旁還站有一人，一副突斯人打扮，方臉細眼，腦袋后有一個長辮子。兩人笑呵呵地看著自己的窘樣，張斌尷尬地報以一笑，然后對著屠龍拱手行禮道：“屠伯好。”

屠龍剛已看到了剛才的一幕，瞧著他邋遢樣，聞著他一身熏死人的濃烈酒味，不由打趣道：“斌伢子，這半年時光，酒量大增，可武功卻沒怎么見長啊。”

張斌羞愧交加，訕訕然說不出話來，屠龍不再為難他，指著旁邊一直盯著他看的突斯人說道：“這就是我以前和你說過的呼延長大掌柜，你叫他大伯即可。”

張斌便和這位“便宜”大伯見了禮，呼延長微笑點頭回禮，正欲仔細詢問的時候，門口忽然出現了一幕意外狀況。

付成剛不知道從哪里撿起一塊青磚，朝“俏塞北”的大門扔去，嚇的門口兩位“看戲”的麗裝美女花容失色、屁顛屁顛地朝酒肆里面跑去。

那幾名酒肆伙計終于經受不住付成剛的一再挑釁，眾伙計紛紛捋起衣袖，為首的雜役拿起付成剛剛才丟過來的青磚，氣勢洶洶地朝付成剛走去。

付成剛一看這情形，酒也被嚇醒了半分，不由招呼起鐵顧和張斌兩人過來幫忙。

“住手”呼延長一聲暴喝，他大踏步走上前，酒肆伙計一看到呼延長，剛才的氣勢洶洶的樣子不見了，為首的那名伙計對著呼延長點頭哈腰道：“二掌柜的回來了啊，二掌柜的回來怎么不說一聲，二掌柜的，你剛才應該也看到了，這黑瘦高個小子著實可惡，調戲了鳳姐不說，還……。”

這伙計拿著青磚說道：“他還準備用這青磚砸咱們店鋪大門，這可是砸咱們的臉面啊，您老人家說他可不可恨，該不該打。”

但是他沒想到的是，呼延長給他的答復是狠狠的一巴掌，一巴掌還不解恨，迎著另一邊臉，又是一巴掌。這伙計被摑的云里霧里，眼冒金星，在地上轉了幾圈才穩住，卻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錯，惹惱了這二掌柜的。

呼延長出了氣后，長嘆一聲，對著為首伙計說道：“你剛才準備用這磚拍死他是吧，我多次告誡過你們，我們做酒肆買賣的，客人對于我們來說，就是龍神，就是長生天，客人有不對的地方，我們只能以勸解為主，實在是醉酒鬧事的，上報衙門或者通知街上的巡檢大人來解決糾紛，反復說過多少次了，是頭豬都知道怎么妥善處理此事了，可你們了……真是養了你們一群廢物，不如拿著這塊磚拍死自己算了。”

呼延長在眾人面前一番說辭作秀后，扶起還在地上“哼哧哼哧”的鐵顧兄弟，將他交給愣在一邊的付成剛，然后面朝張斌問道：“他們和你是一起過來的吧。”

張斌點頭說道：“剛我們都喝多了，才鬧出這場誤會，我們三人也多有不對之處，請大伯多多見諒。”

呼延長嘿嘿笑道：“好說，好說，還是我的侄兒嘴甜，說話中聽。”

呼延長側過身，橫眉冷對那些酒肆伙計，訓斥道：“還不趕快向三位小爺道歉。”

這些酒肆雜役雖心中，萬般不情愿，但在呼延長的淫威下，對著張斌三人，彎腰鞠躬地賠了不是。

一場鬧劇就這樣被化解了，屠龍拍去張斌肩膀上的雪花，詢問道：“今天何事這么高興，出來買醉？”

張斌老實回答道：“上個月底在麗苑，殺了幾個馬匪，我得了義勇郎的功名…”

屠龍聽了，微笑道：“不錯，有出息，你爹要是有在天之靈也必會含笑九泉了，

一看夜已深，上谷城很快就得宵禁了，便催促張斌道：“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好好歇息吧，除夕回家的時候，經過天雄寨的時候，再來看我。”

看著張斌三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呼延長眼中閃過一絲厲色，說道：“你為什么要把他送到上谷城來？”

屠龍落寞地說道：“我想看看那個人的反應，八年前，我為此事付出了那么多，但他給我的承諾卻沒有達到。“

呼延長輕聲譏笑道：“你不要太貪心了，到時候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屠龍聳聳肩說道：“不試試怎么知道不行，我孑然一身，一窮二白，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