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護林隊營地(二)
- 塞上春秋
- 柳吹楊
- 3466字
- 2020-02-17 12:50:31
經過華郎中的妙手回春后,張斌的傷勢愈合得很快,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后的第三天,在鐵顧的攙扶下已能下地行走。肉體上的傷口雖已漸漸痊愈,但是有一幕卻經常縈繞在心頭揮灑不去.
張斌經常回想起那個馬匪捂著鮮血淋漓的喉嚨倒地的樣子,鮮活的生命在他手中就這樣不經意間悄然消逝,雖然那是一條十惡不赦的生命.張斌知道自己的想法別人看起來很奇怪,但一直憋在心頭特別難受,便向鐵顧傾訴,
鐵顧聽罷,說道:”斌哥兒,你不殺他,他就要殺了我們啊.”
鐵顧說得直白,卻道出了最簡單的道理,張斌暗暗地寬慰自己,我的那一箭是為了保護我身邊的人,是為了讓身邊的人能夠活下來,我在那個時候別無選擇.
躺在床上的張斌突然覺得很乏味郁悶,在鐵顧的攙扶下,張斌第一次走出營地房間,一屁股坐在營地的大門門檻上,眺望遠方的雪景。
營地外面,白雪皚皚,銀裝素裹,好一個冰天雪地的世界。護林隊營地建立在一山腰上,西、北兩面環(huán)山,擋住了從北邊刮過來的凜冽寒風,只有南面和西面有兩條山路通向麗苑,坐在門檻上,可以清晰地俯視整個麗苑。
有一人在不遠處的雪地上,揮舞著長槍,屬于大開大闔的路數(shù),他出槍越來越快,槍法凌厲,人槍和一,卷起千堆雪,到最后,只見一團白茫茫的雪花包裹著血紅長纓紛飛亂舞。
張斌在旁邊看的賞心悅目,自言自語地說道:“好槍法,就是看不真切是誰。”
鐵顧說道:“是趙朔,那天如果不是他出手相救,你的命可能早就沒了?他每天早上都會舞上半個時辰,曾聽父親說過他槍法犀利,以前不信,現(xiàn)在親眼所見,趙家槍果然名不虛傳。”
張斌在一旁也是贊嘆不已,說道:“看得我心里癢癢的難受,不知道他收不收徒弟,我想拜他為師。”鐵顧在旁搖搖頭說道:“估計很難,這是他家傳絕學,你跟他非親非故的……”張斌笑呵呵地說道:“不試試怎么知道行不行。”
趙朔練了半個時辰后,大概是累了,將槍拄在地上,扶著槍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歇息半刻后,將落在槍頭長纓的雪花抖落干凈,然后轉身回房,正好碰上了坐在門檻上的張斌和鐵顧兩人,張斌在鐵顧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給他拱手作揖行了個大禮,說道:“多謝趙大人的再次救命之恩。”
趙朔頭也不抬,淡淡地說道:“不用謝,是你小子命大,趕緊進屋吧,外面風大,別著涼了,你現(xiàn)在傷勢初愈,大意不得。”說完便側身走了進去。
張斌在鐵顧的攙扶下走進房間,好奇地問道:“趙大人以前不是在上谷城擔任巡檢嗎?怎么現(xiàn)在到麗苑護林隊了呢?”
趙朔指著鐵顧說道:“那還不是拜他父親所賜。”
原來,張斌上次在上谷街道被趙大黑子等人打劫的事情經過鐵越的嚴查,發(fā)現(xiàn)趙朔因為收了趙大黑子的賄賂,從而對這些“街頭惡霸”管束不嚴。
鐵越為了保持上谷城巡檢隊伍的純潔性,提高巡檢隊伍的戰(zhàn)斗力。一不做二不休,便將趙朔調離巡檢崗位,發(fā)配到麗苑這個風景如畫,卻不見人煙的地方以示懲戒。
趙朔氣惱地朝鐵顧說道:“你父親拿我開刀,是所謂殺雞給猴看,我就不信巡檢哪有不收保護費、好處費的,每到過年除夕的時候,踏破你家后門門檻的人還少嗎?”一旁的鐵顧低下了頭。
“這是千百年來就存在的潛規(guī)則,只是我運氣不好而已。”
趙朔用火鉗盤了盤火盆,將火燒的更旺了些,噼里啪啦火星四濺,趙朔用手擋住眼睛,防止火星濺到自己眼里,然后慢吞吞說道:“我有個事跟你們商量下,你們殺的那幾個馬匪是衛(wèi)府所通緝的要犯,他們的大首領叫麻貴子,在邊疆領著一幫亡命之徒以劫掠為生,不但打劫商隊,有時還劫掠南突斯部落,青山衛(wèi)對他們恨之入骨,逮住個機會抄了他們老巢,但讓麻貴子給跑掉了,最后落在你們手里給殺了,我已經將馬匪首級送給了郡守府,衙門說過幾日便會告知上谷伯府,等上谷伯府通知下來,肯定會有功勞,我的義勇郎的身份已經當了七、八年了,是時候該換換了,所以,我跟付先一合計,希望能把麻貴子的首級記在我頭上,付先說他沒問題,他沒有軍籍,拿著首級就只能換幾貫錢,換不了功名,但是還需征求你們的意見,看你們樂不樂意。”
趙朔慢慢吞吞講完后,感覺有點不好意思,望著火盆,兩只耳朵豎得尖尖地等候張斌和鐵顧的答復。
張斌聽完趙朔的絮叨后,雖然對“首級”和“功名”的直接聯(lián)系不是很清楚,但前一段時間在酒肆里聽說書的講過,古時候的大將經常會輕巧巧地來一句:“借你一樣東西。”然后肯定會有個傻乎乎的人湊過去問:“你要借什么東西呢?”然后這位大將就會突然抽刀暴喝:“借你項上人頭一用。”然后“咔嚓”一聲,那個傻乎乎的人腦袋就骨碌碌地和身子分家了。看來“麻貴子”也屬于這種,生前雖然作惡多端,但死了大好頭顱還是有點用處的。
張斌對這個不在乎,身家性命被趙朔救過兩次,即使把全部人頭都給了他,也是應該的,鐵顧惟張斌馬首是瞻,看到張斌點頭說行,也無二話。
趙朔稍帶感激地望著兩位少年郎,笑道:“你們大可放心,我跟付先商量好了,麻貴子的首級雖然算在我頭上,等賞賜下來,他首級的賞錢我一概不要,全部留給你們。”
趙朔得到兩位少年郎的應諾后,心情大好,似錦前程好像就在眼前,嘿嘿對張斌笑道:“人生命運真是無常,我被發(fā)配到麗苑是因為你,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次也是因為你,咱家撈了個大功勞,少說一個威武郎是跑不掉了,有的人在義勇郎這個位置不知道混了多少年才能升遷到威武郎……過一段時間,我便向郡府申請調離護林隊,盡量回上谷城,這樣我能順便照顧我母親,但即便回不了上谷城,就是去宣大、赤都、天鹿縣這些縣城我都樂意,總比成天和這些腌臜渾貨混吃等死的要強。”
麗苑這里平常基本上都是渺無人煙,與世隔絕。護林隊的生活是寂寞空虛的,護林隊的漢子平常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喝酒撒瘋來消遣日子。
張斌和鐵顧在旁也替趙朔高興,說了幾句中聽的話,逗得趙朔哈哈大笑。張斌趁著趙朔心情好,大著膽子厚著臉皮說道:“趙大人,今日我見你槍法如神,小子見了傾慕不已,有心求學,不知道趙大人……”
“得了,打住”趙朔臉色忽地一沉,硬生生地打斷了張斌要說的話:“很抱歉,其他事好說,這事沒得商量,趙家槍是我家祖?zhèn)鹘^技,世代相傳,祖訓上面說過不能傳給外人。”
張斌一臉怏怏,只能將接下來要說的話硬生生地吞進肚子里。
大約是感覺到了氣氛的尷尬,趙朔站起來,對張斌說道:“你這幾天好好養(yǎng)傷,賊捕掾鐵大人搭來了兩貫錢,你們想吃啥,就告訴我,我叫手下幫你們捎回來。好好養(yǎng)傷,不要多想,多想無益,等到能騎馬的時候,我便通知鐵大人過來接你們。”說完便走了出去。
在護林隊營地休養(yǎng)了半個月時間后,大腿傷口已完全愈合好,只留下一條細長丑陋的疤痕。張斌試著站起來蹦蹦跳跳都沒感覺到痛疼,便準備向趙朔辭別,趙朔立馬派人趕到上谷城通知了鐵越。
第二天上午,鐵越親自來到麗苑,留在護林隊營地吃了午飯,在席上,趙朔弄了一些山珍野味,而且為了照顧受傷的張斌,沒有放任何辛辣食材,張斌吃得連呼過癮,可惜在鐵越的管束下,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其他三人喝酒,自己滴酒都不能沾。
鐵越和趙朔連連對飲十幾杯,都是爽朗的漢子,前仇舊恨就一筆勾銷了。
鐵越在席間帶來了郡守衙門的消息,經過郡府衙門的核實,麗苑被斬殺的馬匪共有五人,其中包括馬匪首領麻貴子,青山衛(wèi)所給出的賞金是麻貴子的首級值五十貫錢,其他馬匪首級值五貫錢。賞錢總共是七十貫。
最后的重頭戲就是首級所帶來的功名,鐵越述說了上谷伯府頒布的功名,麻貴子的首級記在在趙朔的頭上,趙朔由義勇郎榮升為威武郎;
兩個馬匪的首級記在張斌頭上,張斌從白丁之身榮升為義勇郎,將來從軍入衛(wèi)所有優(yōu)先之權,其他兩個首級都分別記在了付成剛和鐵顧身上,暫不榮升,先把首級記在功勞簿上。
趙朔一點都不吃驚,鐵越所說基本上都在他的預料范圍內,不過他沒有想到付先這人還真是大方,賞賜和功名都不要,看破紅塵的人真是傷不起。
但一旁的張斌卻吃驚不小,一塊肥嫩鮮美的袍子肉卡在喉嚨里怎么都咽不下去。鐵顧一臉羨慕地望著張斌說道:“斌哥兒是有榮階的人拉。”
鐵越看到張斌一臉愕然,便跟他細細道來:“大漢朝有榮階和勛階之說,榮階有四等:義勇郎、威武郎、驃騎郎、驃騎士,榮階由當?shù)貏踪F大人頒布;勛階也就是爵位:男,子,伯,侯,公;勛階由大漢皇帝冊封。”
和趙朔道別后,三人騎馬徐行走出了麗苑,剛走出麗苑,鐵顧大聲歡呼雀躍:“終于可以回上谷城了。”一旁的“義勇郎”張斌卻沉默不言,前幾天,他對趙朔軟磨硬泡,死皮賴臉地求趙朔在槍法上能指點一二。沒想到趙朔如同茅廁里的石頭,又臭又硬。張斌回頭望著麗苑,長嘆了一口氣。
鐵越聽到張斌這一聲長嘆,以為他還在想著殺匪之事,不由長嘆短噓:“作為賊捕掾,我很欣慰有你們這樣英勇的少年郎,敢于直面兇殘的馬匪而不退縮,但是,但是…也許是我老了,作為長輩,我卻擔心掛念的很,只希望你們能在太平盛世里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