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納城，總部大樓地下二層的實驗室中，室溫比外面的冰天雪地還要低了許多。實驗室里沒有開啟燈光，只有幾臺儀器還閃爍著暗紅的光芒。勞倫斯和他的助手早已離開了這里，去往了更底下的樓層，整個實驗室中唯一有生命反應的地方就是停放在最中央的冷凍艙。

冷凍艙中躺著的正是馬修。

昏迷之后，馬修的心臟雖然修復了，體溫卻出乎意料地急速攀升。上一次使用的修復槽加冷卻系統已經無法抑制體溫的瘋狂上漲，到了最后，除了把他丟在外面的雪地中，勞倫斯就只想到了將他扔進冷凍艙里這個辦法。

而現在，馬修的傷勢儼然已經完全康復，體內也不再產生高熱，但是沒有任何人來關閉冷凍艙的能源，將他從里面放出來。冰冷的環境使得馬修全身細胞的活性降到了最低值，他無法思考，無法動彈，如同植物人一樣躺在那兒，等待著別人來救他。

遺憾的是，這個時候，不要說救他，外面的人連自己都已經無法拯救。

地面之上，鵝毛大雪仍在飛舞，不過許多地方的積雪卻已消失。冷清的加納城突然變得熱鬧非凡，但這種熱鬧恐怕持續不了多久了。連綿不斷的槍擊聲和此起彼伏的爆炸聲是這幾天里飄蕩在加納城中唯一的旋律，前赴后繼、殺之不盡的墮落者則是這幾天里加納城唯一的訪客。

上周開始，零散地游蕩于荒原上的部分墮落者就開始有規律地聚集。到了這一周，墮落者終于匯聚成了規模上萬的大軍，大搖大擺地向著加納城開進。

真正的末日，終于降臨了么？

“蓋普雷，你先去休息，這里由我來頂上！”華斯跳上總部樓頂的堡壘，將子彈傾瀉向正在攀爬著圍墻的成群墮落者。

短短幾天，加納城的大部分區域就成為了徹底的廢墟和墮落者的臨時棲息地。士兵的防御圈已經收縮到了駐軍總部的周圍，這里聚集了加納城還活著的所有人，這里儲存著加納城最后的武器和食物。

和其他的士兵一樣，羅恩的隊伍已經在最前線連續戰斗了兩天三夜。不僅僅是士兵，就連普通的囚徒以及麥克斯這樣年邁的老頭也來到了前線幫忙。輸送食物彈藥，清掃樓頂的積雪，醫治受傷的士兵，這一刻，眾人能做的就是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去保存己方的力量、削弱墮落者的攻勢，然后祈禱自己終能戰勝對手。

然而隨著時間慢慢流逝，眾人發現，想要戰勝這些擁有無限后援的墮落者，似乎只是個美好的幻想。

事實上，情況比在總部防守的這些人想象的還要嚴峻了許多。

在加納城北方幾十公里遠的地方，阿瑟正站在一處雪丘之上，俯視著將他團團圍住的墮落者們。距離他最近的包圍圈內，幾個穿著堪比人類貴族的墮落者格外顯眼。

“人類，別再做無謂的掙扎了，乖乖成為我們的食物吧！讓我們吞噬你的血肉，你的記憶，你的靈魂，你應該為自己能夠成為我們的糧食而感到自豪！”一個衣著講究的墮落者突然開口說出了久違的人類語言，他所說的是舊時代居住在這片大陸北方的民族使用的語言，和現在的聯盟通用語有微小的區別。

“哦？難道你們覺得自己已經不是人類了么？”阿瑟對這些家伙開口說話并不感到意外，在南方生活的那段日子里，雖然沒有和這些家伙正式交過手，但他對從一階到十幾階的墮落者都有過簡單的了解。

“說什么傻話？我們早就已經超越人類的界限，也就你們人類自以為自己的進化是最正確的。明日的歷史終將證明，只有我們才是最適應這個世界的！”

“果然，你們的腦殘已經進化到了超越人類的界限！”阿瑟沒有再和這些家伙廢話，力量瞬間充斥了他的全身，強大的氣息使距離他的身軀十米內的飄雪都被吹散到了外圍。他一腳向前踏去，底下的雪丘立即炸裂成了紛飛的雪花。轟隆一聲巨響，阿瑟的身影從剛才說話的那個墮落者身旁閃過，對方的一個肩膀被他的拳頭完全砸成了碎末。

“啊！”遭受攻擊的墮落者重重摔倒在地上，他瘋狂地咆哮著，“可惡的人類，我要把你碎尸萬段！不，我還要把你的手裝到我的身上，然后用這只手去消滅更多的人類！”

人類的思維慢慢從這個墮落者的腦海中退去，獸性再次支配了他的身體。他迅速從地上爬起來，如一條毒蛇般向著阿瑟鉆去。而隨著他的行動，周圍無數的墮落者也同時撲向了阿瑟。

半個小時后，剛才被阿瑟踏平的雪丘又高起了不少，多出來的不僅是積雪，還有被積雪覆蓋的數不盡的墮落者的尸體。赤紅的雪丘上，阿瑟躺無力地躺在那兒，急促地呼吸著。鮮血從他的全身各個傷口中流出，被扭曲的斷裂骨骼從皮膚下鉆了出來，他現在已經沒有能量去恢復這些傷勢。事實上，此刻的他連呼吸都快支持不下去了。

在他的周圍，墮落者的殘肢碎肉灑落了一地。幾十米外，那些沒有受傷的墮落者滿臉驚恐地看著他，想要上來卻又不敢踏出一步。

“最后居然要被這些惡心的東西吃掉，真是有些不甘心啊！早知道就應該帶一個炸彈出來！”阿瑟咳出了幾口鮮血，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他本可以獨自從加納城逃脫，找一個更安全的地方慢慢建立新的勢力。不過他并沒有這樣做，逃離，流浪，建立新勢力，然后又被摧毀。他已經受夠了那樣的日子，他不想再那樣為了漫無目的的生存而生存下去。況且，加納城里還有一些讓他無法放下的東西。

阿瑟最后看了一眼加納城的方向，讓后閉上了眼睛。他已經走到了旅途的盡頭，就這樣死去，或許，也算得上一個不錯的結局。

看著目標完全沒有了動作，氣息也慢慢消散，不遠處的墮落者終于壯著膽子向阿瑟走去。最后，一大群墮落者同時向他撲去，將他掩蓋在了底下。

加納城里，剛剛休息完畢的羅恩突然發現自己的心跳莫名加快了許多，強烈的焦慮不安甚至讓他的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發生了什么？有更糟糕的麻煩要來了么？羅恩匆匆換好彈匣，爬上了大樓的最頂端。他拿起望遠鏡，看向北邊的雪地。遠方的灰白雪地上，密密麻麻的黑點正向著他們堅守的最后據點靠近。被那種數量的墮落者圍上，恐怕總部內所有人的結局也只有死亡。而現在，加納城還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這些家伙的圍攻？

羅恩回到了堡壘之上，繼續掃射著墻外的墮落者。前一刻，他的心中還有無限的恐慌。而現在，知道了無法逃避的死亡很快就要來臨后，他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畏懼。

不過，并不是每一個仍在堅守的士兵都能有和他一樣的心態。剩余的彈藥和食物越來越少，外面的墮落者卻越來越多，有些人已經幾近奔潰。毫無節制的無序掃射、蹲在角落里祈求奇跡發生，或是無目的地在陣線后不住徘徊，這些人的存在沒有減緩墮落者的攻勢，反而使得不安的情緒在己方的隊伍中加快傳播。照這樣下去，不等墮落者的后續大軍趕到，僅是面前的這些墮落者就將摧毀最后的防線。

面對這些人，羅恩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鼓勵他們？一巴掌拍醒他們？死亡就要來了，現在給他們一絲希望，怕是會使之后的絕望更加絕望吧。不過羅恩也沒打算在這兒被動等死，即使是死，也應該來得壯烈點吧。至少，要讓那些墮落者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食物！

他帶上兩把突擊步槍，將幾顆手雷塞進口袋里，順著繩索滑下大樓，穿越大門，向著外面成群的墮落者奔跑過去。體內的共生體躁動不安，力量隨著他的奔跑被快速激發出來，灼熱的氣息從他身上噴發出去，將一路上的積雪瞬間融化。

距離那些墮落者不足十米，羅恩才扣下了扳機。零散的子彈不時射出，每一發都擊碎一個墮落者的頭顱。離墮落者越來越近，當雙方就要完全碰撞到一起時，羅恩縱身跳起，踩著墮落者的腦袋繼續飛速奔跑。

共生體在體內咆哮，在他身上涌動的力量也越來越強大，連作戰服也在這股狂暴的力量沖擊下裂開了數道口子。每一次踏上一個墮落者的腦袋，嘈雜的槍擊、喊叫聲中就會多出一陣清晰的頭骨碎裂聲。

以最快的速度繞著總部外的圍墻奔跑了一圈后，羅恩回到了圍墻正中央的大門處。大門兩旁的哨塔已經倒塌，士兵們只能在門內不停射殺沖上來的墮落者。這里是墮落者最密集的地方，是尸體堆積最多的地方。

當羅恩將所有的子彈和部分手雷耗盡后，整個大門處堆起的尸體已經達到了圍墻的高度。后面的墮落者剛從尸堆后爬過來，就被其他的士兵擊碎了腦袋。然而盡管墮落者的尸體越來越多，后續趕來的墮落者數量卻永遠不會減少，只會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