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墳前質問

這是她最害怕的東西，是她最深刻的陰影。

“這都是夢，都是夢，沒事的小姐，沒事的……”舒云連忙將段離笙摟進懷里，輕拍著她的身子，心疼地寬慰道。

好半晌，段離笙才勉強自己冷靜了下來，因為，她感到了異樣。

她輕輕推開舒云，緊咬著嘴唇，額頭上留了一道又一道寬大的汗水，她微微顫抖著雙手朝著自己的被子伸去，小臉越越發地蒼白，原本鮮紅的嘴唇也被她咬得毫無血色。

床邊的小幾上點燃的那根蠟燭還在噼啪作響，像是她腦袋中的一把尖刀，一下又一下地摧殘著她緊繃的神情。

“噼啪！”燈芯上的灰燼在一次響亮的噼啪聲中倒塌了下去，落進融化的蠟水當中，燭光一下子變得明亮了起來。

段離笙也在這一聲脆響之中繃斷了自己的神經，一把掀開了被子，果不其然，幾只五彩斑斕的蟲子正在她的腿上攀爬蠕動著！

那是一種讓她頭皮發麻的恐懼，段離笙緊咬著嘴唇，根本叫不出聲來。

倒是舒云，先是小聲驚呼了一聲，轉而連忙幫她拍掉身上的毒蟲，也不顧那蟲子是不是會蜇傷自己，就直接徒手上了。

“小姐，你要不要洗個澡？”舒云的手輕輕搭在段離笙的身上，感受到手心里傳來微微的戰栗，她不免擔憂地提議道，“等你回來，舒云一定會把這里收拾干凈的，好不好？”

雖然現在床上的毒蟲都已經被掃干凈了，但她身上被毒蟲撕咬的感覺越越發的強烈，段離笙忙不迭地點了點頭，并下床走到了凈室。

段離笙有一處專門用來沐浴的地方，且是一處天然溫泉，就在她院子的后頭，是段凌遠為了給她強身健體專門修建的，她也因此成為一個剛滿周歲就有自己的院子的京都小姐。

直到身體沒入溫潤的水中，段離笙才消了滿身的雞皮疙瘩，從恐懼中回過神來。

她仰頭閉眼，垂在水中的雙拳緊握，對齊常晉和段離思的恨意越發的濃烈，因為激烈的情緒，她左側的鎖骨處突然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紅紋，還微微發燙，將她從無盡的恨意中拉回了神。

“啪！”被燙了一下的段離笙下意識伸手拍向了發熱的地方，隨后才低頭往下看去，然而那抹印記卻已經發淡，直至消失不見，她又搓洗了好幾遍鎖骨，除了被擦紅的皮膚之外什么都沒有，可方才，她明明就感覺那里好像有什么東西要拱出來似的！

心中的疑惑還未消，疲憊的感覺就猶如洶涌的波濤朝她席卷而來，讓她不得不加快手上的動作清洗自己，然而在摸到小腿的時候，她遲疑了一下，緊接著將小腿抬出水面，上面有一層發皺的皮膚。

那塊地方明顯不同于其它地方的皮膚，皺巴巴地像是被燙傷的疤痕，凸起的地方還微微發白，但周遭卻是青紫一片，段離笙抬手用力一抹，想將它撫平，卻抹下了一層皮！

在為了齊常晉的前程四處奔波過的她哪里還不明白，這是尸體腐爛的現象！可是她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會爛掉？

一時間，段離笙開始對自己是不是真的重生了這件事產生了懷疑。

她不知道，這里發生的一切，到底是真實存在的，還是她死后殘存的意志所做的一場夢而已，而她腿上的爛瘡，就是她現實中腐爛的尸身的反照！

“小姐？你洗好了嗎？”

“好了，你進來吧。”聽到舒云的詢問，段離笙趕忙撕了一塊布裹住自己腐爛的地方，穿上里衣之后才將舒云叫了進來，伺候她更衣。

原來她這一洗，就洗了整整一個晚上，如今天邊，已然乍破天光。

今日是娘親出殯的日子，她不能再像曾經那般任性，因為不愿相信的娘親的死，將自己鎖在房間里，連娘親的最后一路都不曾前去相送！

江邊，她看著娘親的棺槨被焚燒殆盡，最后被父親收斂骨灰，隨風灑進江中。

這是她娘親生前的意思。

站在江岸邊上，段離笙小心翼翼地將自己偷偷搶到的一抔骨灰裝進自己特意準備的小瓶子里，放進隨身攜帶的想囊中，沉著聲對她父親說道。

“爹爹，你明知道娘親是被人害死的，你為什么不去查？”

“你娘是病死的，不要胡說。”段凌遠堅持道。

“女兒沒有胡說！”為了不讓其他人察覺到，段離笙壓低聲音叫道，她雙眼通紅，又感受到鎖骨處傳來的熾熱，只是這次她沒空去理會，只是伸手按住那里，“你明明就知道娘親的死不尋常，可你自己不去查，為什么還要阻止我！”

“笙兒。”段凌遠沉沉地叫了一聲段離笙，伸手搭在她的肩上，壓制著她激烈的心情，也想壓制住自己的悲慟。

他仰頭望天，將淚水憋了回去，通紅著眼角對段離笙沉重地說道：“你娘確確實實是病死的！不是因為其它，這件事情，你不許再提，也不許再問，更不許去查！”

段離笙低下頭沒有回答，只是捏緊荷包中的小瓶子。

不可能！

她心中如是想。

安葬好將軍夫人之后，天色已經擦黑，眾人依舊穿著一身素白，男的頭披麻布，女的頭戴白花，揚著的白帆之中，傳出些許嚶嚶切切的抽泣聲，不知各人摻了幾分傷心。

回到自己的房間后，衛姨娘立馬脫下了身上的喪服，連帶著讓段離思一起，換上了一身大紅色的衣服，美其名曰：去晦氣！

看著身上紅艷的衣服，段離思的心情好了很多，但還是有些不安地對衛姨娘撒嬌道：“娘，我們這樣做，萬一爹看到了怎么辦？本來爹就偏愛二妹妹，弟弟又不喜我們的做派，這要是被發現了，以后我還有出路嗎！”

“你就放寬了心吧，娘還會害你不成？”衛姨娘優哉游哉地喝了一口茶，嗤笑一聲，“今天是葉泠霜那賤人下葬的日子，你爹保準又窩在她房間緬懷了，怎么可能會來我的院子？”

想起這個，衛姨娘就來氣，放下茶盞的動作也重了些，灑出幾滴茶水濺到她的手背上，再被她漫不經心地，用力地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