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盤問

韓英姿被蕩魔院的樓知院帶走，蓮花池邊只剩下觀水、孟獠牙，還有鐵柱宮的監院三個人。

那鐵柱宮的監院忽然斂起笑容，問起孟獠牙，“青面！到底是怎么回事情，你已經直升了內門，怎么又改換身份，和紅塵里的人廝混在一起！”

道門的二十四座宮觀，都奉行三頭之治：觀主是一觀之長，監院是觀主之副，還有一位祭酒，治理宮觀的種民，不在山上，卻是駐在山腳的鎮中。觀主和祭酒都是本宮觀出的金丹道士，只有監院這個職事，一律從道門的太一本山調來，不是所駐宮觀的自家道士。監院者，既是輔佐，也是監察。

鐵柱宮的這一位監院，叫都靈威，正是從太一本山新遣來的道士。他今年才不過四十歲，在通過了道門二十年前那次的內門試煉，勇猛精進，邁入了無數煉氣士百年修煉都無法觸摸的金丹境界。

也是因為本山出來，都靈威認得孟青面本人

——她母親女道士孟南星是都靈威的前輩，更上一期的內門試煉弟子，萬眾矚目的黃金一代。孟南星在十年前就勘破了天人二關，步入了塔林與道周游。她留在世上的女兒孟青面資質更勝其母：這次大比，都靈威親眼見孟青面降伏二十四座宮觀的外門群英，與另外二個外門弟子一道無可爭議地直升內門，更被道門掌門冷真人點為關門弟子。

孟青面此時不是應該待在太一本山，在法藏院里提前預習內門的功課嗎？

韓英姿若在場，也一定會質問她：到底是孟獠牙，還是孟青面。是她口口聲聲地說道士會遵守七條戒律，絕不騙人。可孟青面分明就破了妄戒，每一句都在騙他。難道漂亮的女人就可以豁免戒律嗎？

不過，也正是因為韓英姿不在場，都靈威才會向孟青面發出此問。

觀水小道倒是一幅淡定的模樣，他心里在想：

”都監院，你是不解兒女之情。分明是我青面姐姐瞧上了韓英姿這小白臉，生恐自己的威風事跡把那小子嚇跑了，才裝成一個又笨又傻的姑娘，也好驗驗韓英姿的真心實意。以免看走了眼，她在女道士里沒了臉面。”

孟青面向都靈威施了一禮，道：“道門內門的正式功課還沒開始，法藏院主差我下山為法藏院尋訪奇書異圖。至于韓英姿，是我在紅塵偶然結識。我和他的事情，與都監院無關。”

太一本山領袖二十四座宮觀，本山又分七院：戒律、度人、蕩魔、法藏是上四院，五行、燒煉、符咒是下三院。

外門弟子和修真世家的道籍各屬本地宮觀。升了內門，孟青面的道籍從齊國廣陵的瓊花宮移到了本山度人院。又因為符咒之才卓異，法藏院主另聘她兼任了院中書史的職事，而訪書的確是法藏院例行的事務，也是法藏院中人下山游玩的慣常借口。

這些事都靈威是知道的。孟青面的回復挑不出毛病。可都靈威隱隱覺得哪里有不對的地方，他只好責備孟青面道，

“對凡人隱瞞自己身份，雖然妄戒里最輕的一種，終究還是破戒。你是門人表率，往后要記得向戒律院首過。人各有自己的情緣，我也不向那少年點破你。——可是，你和那少年無論相處如何密切，怎么能攪合內門試煉？你已經直升了，還拿一張門票，可是擠了其他門人的份額。”

都監院的責備對于孟青面，猶如輕風拂耳而過。她道，“我會把握分寸，絕不干擾其他道門弟子的試煉。但韓英姿我不能離開，要一直隨著他，直到他的試煉有了一個結果。”

觀水心想：“孟姐姐既然跟定了韓英姿，那我拿了門票，也跟著韓英姿瞧瞧？孟姐姐已經把我們外門的人贏了一遍，還要再過一把贏遍門外人的癮嗎。就算她不出手，看著自己的見習道侶被打，她還能忍著不出手？哈哈，跟著他們，總比跟其他外門的敗犬穩當，我有勝無敗。”

都監院指著孟青面，欲說還休，“你這孩子，真是比孟南星前輩還要執拗。這么不明事理！掌門怎么收了你這個關門弟子的？”

忽然都監院頓住，他沒有言語，他的聲音卻在孟青面的心頭響起。這是都監院用自己的神念和孟青面的神念溝通。

這是金丹才有的心靈感應能力。

他想和孟青面說的，是不讓第三人知的絕密，哪怕是嫡親的道門弟子觀水都不容知道。

“青面，韓英姿雖然以初習煉氣的道行屢創奇跡，但我并不以為他足夠匹配你，他的根骨有限，沒有前途，無法陪伴你飛升。我想，你和你母親一樣鐵石心腸，也不是情迷神昏的人。”

都監院問，

“韓英姿另有什么特別的地方？跟蹤他，是掌門委派給你的秘密任務嗎？——連蕩魔院的樓師道知院都降臨到鐵柱宮——難道魏國真的出了魔，魔與韓英姿有關？”

孟青面也沒有開口。她的聲音卻也在都監院的心中回響。孟青面只是一個煉氣士，卻能像金丹那樣直接溝通心靈。

“我的確不是為了一己私情，而是奉掌門之命尋覓魔蹤。蕩魔院來到鐵柱宮，卻不是我知道的。不過，我不認為韓英姿是魔。”

孟青面回復。

在州橋的荒廢別墅，孟青面和真正的魔侃侃而談；而在道門的鐵柱宮，她又搖身變成了道門掌門的關門弟子，再純正不過的道門嫡脈了。

韓英姿，是不是魔，姑且不論。孟青面她本人，到底是道是魔呢？

都監院卻愁起來，“既然青面你鑒別下來，韓英姿不是魔。那我怕樓知院誤會了好人。”

他望向了樓知院和韓英姿相處的靜室，里面一點動靜也沒有了。

孟青面淡淡道，“都監院寬心，我們道門不會觸犯七條戒律，樓知院的手段再狠，韓英姿也喪不了性命。要是他驗出韓英姿是魔，我雖然有些掃興，但也沒了心事——這場試煉我再不會攪合，馬上就回太一山去。”

觀水不禁嚷起來，“這個嘛，道門不害人性命，可能讓人生不如死！我們還是進去看看吧。韓英姿一樣不缺，我才放心。”

韓英姿是死是活，缺少缺多，觀水其實一點也不關心。只是孟青面如果真的一走了之，他上哪里再抱試煉的大腿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