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金丹

三十丈上的高空之中，一個人從機關鳥中站立起來。它和韓英姿長得一模一樣，冷冷地逼視著下方圣火壇邊，猶如兩只螻蟻的明教煉氣士。

這是韓英姿的身神。它縱身一跳，猶如一枚炮彈出膛，從三十丈高的天空徑直躍了下來！

“砰——砰！”

戊地法王躲過了張直方的箭，卻沒有躲過身神一擊。

圣火壇邊多出了一個丈深的坑洞，戊地法王的身體被打成一團模糊的血肉。滾滾的煙塵往四面散開。

不知道是神還是魔的韓英姿，踩著戊地法王的尸首，從坑洞中爬了出來。身神的畫皮濺上了一些塵土，其他分毫不損。

東方一唱終于見到了韓英姿的身神，如此說，韓英姿也不遠了。然而，此時的東方一唱，一點玩弄折磨韓英姿的想法也沒有了。

東方一唱發現，韓英姿不是自己的獵物，反而是自己成了韓英姿的獵物。無論是魏崢嶸的金吾軍、還是趙國的張直方，都是韓英姿的麾下。

為什么西河會沒有一個人告訴我！東方一唱咆哮！

和他的預想大相徑庭，韓英姿沒有孤身前來，他帶來了一只軍隊！

東方一唱自己，才是甕中之鱉！

火忽法王看到轉瞬就喪了命的同伴，猛地清醒起來。他再不管什么明教圣火，什么墨子會白璇，轉身就跑下臺去逃命！

韓英姿的身神又跳出一步，已經躡到了火忽法王的背后，揪出他的手輕輕扯了一下，火忽法王就此人手分離，一條手臂被身神生生撕了下來。

“金丹！只有金丹才能把煉氣士的身體當泥巴隨意捏來捏去！韓英姿是金丹！”

火忽法王面上再沒有半點人色，他也不滾不爬，反跪下來，不管血流如注的身體，向韓英姿的身神不住磕頭，“饒我一命！”

金丹的速度逾越聲響，火忽法王萬念俱灰，放棄了一切反抗。自己是逃不掉。只有活著，才能保留明教的種子。

畫皮之下，身神的五百符文閃耀著璀璨的珠寶之光。韓英姿拐走了墨子會一倉庫的黑火靈石，注滿了這件法寶。它的威力是與駱風一戰時的十倍！

“東方一唱在哪！”韓英姿冷漠的聲音從身神的口中傳出。

火忽法王供述，“我也不知道。東方控制五百火鴉，對他的精神負擔極大。他的本體不能動彈，隱藏在火神廟某處，連我們也不肯告知。”

“去金吾軍受降吧！”身神再不管火忽法王，反身走向高木上的白璇。韓英姿的眼睛看到了盤踞在高木的火鴉。身神撿起一塊碎石，倏地彈出，點在那火鴉之上，火鴉栽入地中，化成符紙自燃掉了。

“師姐，我帶你走。”韓英姿向白璇道。

“宋舵主怎么了？”白璇問。雖然不知韓英姿何時有了如此勢力，如此實力，白璇卻沒有太大的震驚。這是她自小熟知的弟弟，他不怕死，但也不會尋死，既然站到了面前，就有了充足的對策。白璇信賴韓英姿，一如韓英姿信賴她。

“西河會畏懼天下十家和列國驚詫，還不敢殺墨子會的舵主。”

韓英姿向白璇道。此時，他本人向身邊另一個小兵道，

“東方一唱的大勢已去，我們搜查火神廟去。魏崢嶸的情報說，東方一唱向來自負，沒有修煉過自爆的天魔解體。那我們就要捉活的。”

小兵脫下了獵裝，恢復了本來的裝扮——小孟戴回了自己的眼鏡。沒戴眼鏡的她，火銃準頭奇差，一枚火鴉也沒有擊中，當然，沒有誤傷隊友就是很好了。

小孟思忖道，“東方只要還在全力催動火鴉，就掩蓋不住自己的氣。可那么多明教徒里，卻沒有一個是東方。韓君，火神廟到處是面目猙獰的怪獸塑像。里面或許是空的，東方躲在里面，那些神怪的靈性和享受的信眾香火掩蓋住了東方的氣。”

韓英姿抄起一口火銃道：“好，那我把每一尊像都砸爛！”

驍騎校侯芭叮囑這兩個后生，“東方雖然不成氣候，但他的火鴉仍舊陰毒難測，你們仍舊要小心他火鴉的偷襲。”

小孟道，“我不擅長戰斗，但會一些實用的防御道術。”

她瞳孔中閃動異彩，開始吟唱咒語，“虛空無丈尺、丈尺量虛空。總持無文字，文字顯總持。天地玄宗，萬氣本根。金光速現，覆蓋吾身！”

孟獠牙的周身金光閃爍，金光流溢開去，擴充成一個金光罩子，連韓英姿和侯芭都護在里面。她走動，罩子也隨著孟獠牙移動。

韓英姿不知道這是什么道術，見多識廣的驍騎校侯芭倒認了出來，“這居然是金光明咒！”

韓英姿道：“孟姑娘是修真世家，這咒語一定十分厲害。”

侯芭卻道：“這是道門的入門符咒，也是最弱的一種護體符咒。我們在北海與妖獸作戰時的盔甲都不太刻蝕這種符咒了。”

韓英姿無語。

“可是，我從沒見過金光明咒能聚成那么大的罩子！孟姑娘的金光明咒好像又有點不同。”

侯芭又道。他伸手觸摸金光罩子，手卻像透過了薄霧，穿了出去。韓英姿也不知道侯芭是真心服帖，還是假意恭維。

小孟卻不以為然地微笑，“金光明咒是道門泛用的防御咒術，不在精深，而在博雜，火器、刀劍、各種法術都能抵擋一些，隨施術者的道行水漲船高。方才東方一唱的火鴉太多，我接不了；現在那些火鴉是能應付的。侯騎校，你信不過我，可以出罩子去。”

侯芭不好意思出罩子去，將信將疑地待在罩子里，隨著韓英姿本人和孟獠牙走出石室。

張直方依舊在高空不緊不慢地射下面火鴉，就像郊游打獵一樣隨意。眾火鴉爭先恐后鉆入張直方視線不到的地方，縮頭不出。

百人隊的什長、伍長各領各的隊伍走出了石室，每一個小隊都配了兩具從牙齒武裝到腳趾的機關人，清掃窩在角落里的火鴉，還有剩下的明教徒。他們朝每個明教徒都射三發火銃，兩發射肢體，一發補在頭上。如今百人隊是以眾擊寡了。

火忽法王狂奔到韓英姿本人跟前，老淚縱橫道：“求韓少俠高抬貴手。”

韓英姿向侯芭點了點頭，侯芭大喝，“降者免死！”

殘余的明教徒紛紛繳械投降。火忽法王心頭一松，昏厥了過去。

韓英姿和侯芭舉火銃，打爆各種人頭獅身、人頭鳥身、人頭蛇身的泥塑雕像，里面果然都是空的。他們找準了方向，東方散落在暗處的火鴉又集結起來，向金光明罩子撲了上來。

這一波火鴉只有十來只，對他們三個人卻不算少。侯芭射下二枚火鴉，韓英姿一枚也不中。其他火鴉都欺近了直徑一丈的罩子，他們施展不開火銃。

“波波波。”孟獠牙的金光明罩子上響起了絡繹不絕的撞擊聲。紛至沓來的火鴉就像撲上燈焰的蛾子那樣紛紛墜落。

侯芭的心才真正放了下來：這個小姑娘沒有說大話。

塑像所剩無幾，韓英姿停在了又一尊人頭鳥身的塑像前。殘剩的三十六只火鴉全聚集在這尊塑像的頭頂、肩頭、足下，虛張聲勢地沖著韓英姿尖叫。

“東方一唱，結束了。”韓英姿舉火銃，把這塑像的鳥頭打了個粉碎。里面顯出紅衣少年惶恐的臉龐。

另一個韓英姿懷抱著虛弱的白璇，也走到了金光罩子邊上。小孟和白璇互相望了對面一眼。小孟久聞白璇的名字，點了下頭。白璇卻是第一次見到小孟，這是一個她見猶憐的姑娘，不知道小姿是何時結識的，瞞得自己好嚴實。白璇沒有力氣追問，也只好向小孟點了下頭。

層層的火銃手在更外面圍困著泥像里的東方。張直方的鷹降落在火神廟，這巨大的靈獸迎風一縮，又變成了張直方肩上的小鷹。他搭著弓，也走了過來。

張直方問韓英姿，“現在要把東方一唱排除出道門試煉嗎？”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東方一唱啼哭起來。這一定是一個噩夢，東方一唱想，在這個噩夢里，韓英姿的手下包圍了他。如果醒來的話，一定是東方踐踏著韓英姿的臉，他的身后是法王和明教徒的大軍。

東方一唱默默念叨，這是夢，這是夢，我快醒呀，我快醒呀！

韓英姿道：“東方一唱不配這種死法。東方該有一個和他的罪惡相匹配的下場。”

韓英姿本人取出納戒中的獅首玉符，念誦咒語，滾滾的黑風從玉符涌出，漸漸聚成一顆巨大獅頭，向東方一唱張開血盆大口。

東方一唱尖叫，“我要你們陪葬！”

雕像周圍的三十六枚火鴉瘋狂地撲向了眾人，就像火潮那樣。

韓英姿冷冷道，“無濟于事。”

黑風從那法寶獅子的口中吐出，火潮全被攝入了獅子腹中，消失無蹤。

獅子又張開大口，把東方連整個塑像都吞入了獅腹。

東方最后的聲音回蕩在火神廟，“師尊會替我報仇的！”

韓英姿撫摸了下舔著舌頭的黑風獅子，向侯芭等道，“鑄錯先生還坐在大梁城夢想他徒弟的捷報吧。謝謝諸位襄助，你們按照我定的路線，從火神廟下面的溝渠撤走，轉回金吾軍營。我依據的，是墨子會舵主的全本溝渠圖。西河會不知道地下的情形，墨子會副本的記載也不是完全的。”

侯芭大笑，“真不知道那些西河會的金丹會如何暴跳如雷呢！”

他的話音未落，忽然變了神色。小孟、張直方都轉頭望向火神廟的中央，那里的圣火還在熊熊燃燒，有一個人影卻從火中隱隱約約地走了出來，火焰根本不損那人分毫。

這是一頭綠毛怪物，它的身體都是青銅鑄造，青銅表面覆蓋著長長的綠毛。

小孟輕道，“是火遁術。鑄錯先生用火遁術瞬移到了火神廟。”

韓英姿暗罵，早知道自己救白璇時，就把圣火尿了。當然，機關人是做不了這點的。

鑄錯先生的瞳孔中閃動著碧綠的火，“我來遲一步，救不了東方；但也不算太遲，還趕上了你們。”

說完這句，鑄錯先生就在圣火壇邊消失。

“韓君小心！”孟獠牙呼喊，她吐出一口血，眼鏡片也碎得四分五裂。

波地一聲，小孟的金光罩子被轟穿了。

鑄錯先生的青銅拳頭打向了韓英姿的腦袋！一個呼吸，鑄錯先生已經從韓英姿視線的盡頭，奔到了韓英姿的眼皮底下！

鑄錯先生的身后，是一條從圣火壇綿延到石廊的森長溝塹。攔在這溝塹上的金吾軍火銃手，盡數被鑄錯先生奔馳而來的余波碾死！

這是真正的金丹，逾越聲響！力撼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