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顧小北的心情也很好理解，每年通電話的幾乎都是媽媽，他只能在通話過程中聽見爸爸與她交談的聲音的聲音。那時候，他總問“爸爸呢？”

媽媽就會回答“他忙”“你爸爸他在工作”這類的話。等到電話嘟的一聲被掛掉，顧小北的心就會抽一下，幾個豆大的淚珠子就啪嗒啪嗒掉下來。

奶奶有時候看著還是小孩的顧小北在陽臺上抹眼淚、發呆。總會上前摸摸他的頭安慰一句“他們也有他們的苦衷啊。”

顧小北小時候不明白苦衷兩個字是什么意思，等明白了他也不認為父母有苦衷。

不知什么時候起，顧小北對自己說自己應該學著長大了，他覺得自己完全一個人生活沒有什么問題，他只需要去一個無人問津的角落上大學，過幾年有經濟能力后就把奶奶接過去，然后就不用依賴爸媽的錢，也不會幻想某事某刻，拎著大包小包的父母會出現在他的面前，滿臉淚水地把他抱在懷里。

這都什么年代了，這場面也太尷尬了。

黑色的摩托羅拉嘟了幾聲，終于撥通了

“哪位？”電話那頭傳來中年男人的聲音，雖然這么多年沒怎么交流，但顧小北一聽就知道那頭是父親。

他咽了口氣，平靜地說道“是我。”

“哦，是小北啊。”那頭的父親聽上去一點也不驚訝。

“嗯”顧小北小心翼翼地，生怕一個不留神電話就掛了。

“通知書收到了嗎？我讓茜茜給你帶去了。”父親說

“收到了，她現在就在家里。”顧小北回答

他罵道，又不是什么多年未見的戲碼，至少每年也會有些許通話。盡管幾乎都是奶奶在跟他們聯系。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對一個電話都如此謹慎看重。

“奶奶你不用擔心，我會接過來的。”

“這樣啊……”顧小北覺得胸口忽然好悶，他想要大口喘氣。

“有什么問題嗎？”父親問

“那學校……很好嗎？”他問，盡管不知道為什么這么問。

“對你而言，是個不錯的地方吧。”父親想了想才回答。

顧小北不懂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好像印象里父親從未關心過他的功課，無論是成績而是得獎情況，班主任了解家庭情況的時候絕大部分是找的奶奶。

“還有什么要說的嗎？”電話那頭的男人問道

顧小北清了清嗓子，目光冷的像是一塊冰。

“我不想去。”語氣很冷，一字一頓。

“不想去，為什么？你想去自己志愿報上的學校？你成績不好吧”他問。

“我再說一次，我不想去。”顧小北斬釘截鐵地大聲說道，他幾乎都快按下那個紅色按鍵掛掉電話，但還是忍住了，覺得再等等是否更好。

“我知道你有怨氣，有些事情，以后我會和你解釋的。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男人那邊試圖將氣氛緩和下來。

“解釋什么？沒什么好解釋的，我考的再差，也是我考的，去哪兒是我的命。”聲音有些賭氣的味道。

電話那頭忽然傳來一男一女的聲音，偶然間他還聽到一個小孩的聲音，大概只比他小一點的那種。

他沉默了幾秒，眼神黯淡下來，一下子覺得心里這些年的怨氣快要爆發了。憑什么？這么多年都沒管過我就這么三兩下把我給安排了，還要把奶奶給帶走？

顧小北覺得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原來多年未見的父母只是三言兩語就能把天聊死，原來他們不會像想象中那樣覺得自己有愧疚感。恍然間他又想起每次和媽媽通話的時候，媽媽問的更多的也只是奶奶的情況。原來指名道姓要跟自己通話也只是做個通知罷了。

原來只是自己多想了。

似乎自己是多余的。

“你再想想吧，哎。”電話那頭，中年男人輕嘆。

顧小北把小靈通給按掉，覺得自己在一瞬間經歷了很多，喉嚨前后就像是被粘住了，喘不過氣來，他倒在奶奶的那張老人椅上。

他又盯著遠處的天空發呆了，天還沒有完全暗下來，像副漸漸失去色彩的油畫。顧小北覺得自己的生活就在黑白的這一頭，離有顏色的那頭越來越遠了。大雁在空中排成人字形向著遠處飛去，他的視線就跟在后面，等到一點都看不見了才回過神。當個鳥多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自由自在，他想。

真煩真煩，自己不都釋然了嗎？為什么突然又找上門來。

他揣在口袋里的手機抖了一下，QQ上班級群的提示閃爍起來。

用顧小北自己的話來說，生活反復無常，有失意的事，也有令人意料之外能夠打起精神來的事來。

班長紀北北問：“畢業聚會定在XX酒店，就在大后天，大家都能來吧？”

每個人都在后面發了個OK的手勢。一連串的姓名排列下來，顧小北的名字也在其中，不過很快就被淹沒了過去。

顧小北知道那個酒店，A市里很有名，星級很高，服務設施一流，高層有總統套房和VIP貴賓層，外面的停車場豪車如流、美女如云。在A市也算標志性的建筑之一了。

除了群體提示，還有個私人消息。

如果說這個消息把他拉回到正常的生活當中，那么那個閃爍的粉企鵝頭像將他此時的陰霾幾乎一掃而空。如果顧茜茜知道這事情定然會笑他膚淺，但有誰愿意總把不高興的事情掛在心頭呢？

顧小北在心里喊了一聲“NICE”！

“在嗎？”她問，距離上一次的聊天記錄已經過去好多天了。

“嗯”顧小北回答

“籃球社的聚會定在明天，我想請你和我一起去買點道具布置，有空嗎？”

顧小北覺得自己剛從地獄轉了一圈又飛回天堂了。

過山車般的經歷

他急忙打了個OK的手勢

“那明早學校門口見，七點。”

“好。”

男孩覺得自己的好運和霉運有個守恒定理，倒霉到極致了，果然就有好運發生。

顧小北是那種底子不行但是心氣其實很高的家伙，他覺得自己要么就不會談戀愛，要么就會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大多時候他即便是看到漂亮女孩也不會多看幾眼，因為他覺得沒必要，反正與他無關。

可剛分班那一天，他照慣例挑了個窗邊的位置，把自己埋下的時候，有那么一個女孩在大家的目光下走到了他的前面坐下。

那天的空氣帶著甜味，顧小北印象很深，窗外透徹的藍天白云很好看，但沒有面前的那個女孩那樣吸引人。江靜莫穿著寬松的純棉T恤，米白色的七分褲，黃色帆布鞋，一根長長的辮子身后蕩著蕩著，年輕，可愛，干凈，她的側顏馬尾殺，格外的迷人，有種令人窒息的感覺。

第一次，他明白了驚艷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就像是檸檬味的夏天闖入了他的生活。

那時江景莫轉過頭，對著他笑了笑。窗外的陽光照進來，他分不清哪個更明媚，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臉那么燙。

后來，江靜莫更是巧合地與他一同加入了籃球社。

顧小北覺得這種巧合有個名字——緣分。

他覺得自己和江靜莫之間的距離一直保持在一個范圍內，雖然湊不進，但怎么也拉不開。顧小北在籃球社的時候，雖然沒什么天賦，但足夠努力，所以也是籃球社的一名替補控衛,校外的比賽他沒參加過，班級賽上他也算一把好手。

高三的班級聯賽上，他在最后一刻投入了追平比分的一球。

那是他高中以來覺得自己最輝煌的時刻了。最后隊友孟磊搶斷了對方的發球，一記轟動全場的快攻絕殺了對面。

比賽結束后，隊友們把絕殺的孟磊圍起來、舉在高空。班長紀北北走過來和他擊掌，他下意識地去看拉拉隊，一片女孩們都在孟磊那兒，羨慕的感覺涌上心頭。

那時候他覺得是孟磊絕殺，所以孟磊受追捧是理所當然的吧？

顧小北偷偷安慰自己，并不是所有女孩都喜歡那種太耀眼的男孩子的，顧小北覺得江靜莫就是那種出塵的，與世俗眼界不同的女孩子。

——

“看什么呢？”一只手伸來，想要奪走顧小北的手機

顧小北急忙躲開

“你干什么？”

“看你在陽臺傻笑，想看看你是發現了什么這么開心。”顧茜茜說道

手又像貓爪似的向著顧小北的手機偷襲過去。

“我在傻笑？”他疑惑地說了句

“還不在傻笑，是不是網戀了？”顧茜茜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再次襲擊過來。

顧小北被說的老臉通紅，反駁一句“誰網戀呢?你哥我只玩真實的”

“不信！拿來看看！。”少女如奪食的小貓。

顧茜茜嘗試了幾次也沒能從顧小北的手里拿到手機，氣的跺了跺腳，也不理會他，自顧自地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