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又是一季，毒日當空，連朝陽都炙熱驚人。蟬鳴了一日，待到此刻夕陽，才算消停。

此刻正是枝繁葉茂之期，落葉甚是少，我也得空有了些消停，坐在石階之上，掃帚擱在身邊。望著殘黃的夕陽，傾灑而下，雖無落霞，也缺孤鶩，卻也甚是別致可人。

這里很是清靜，身后腳步聲而至，我早已聽的真切，卻也不愿回頭。

“我的小祖宗，你倒還真坐下了。”小蝶遠遠見我如此，無奈感慨。

“閣樓都還未打掃，若是被他們發現了，又不知道想什么法子折磨咱們。”

聽言，我只有無奈地笑了笑。離那日殿選已然兩月，本以為藏書閣清遠，在這兒當個宮女，也不會太勞累。不料，每日整理藏書，清掃…倒還真有些疲憊。我不知莫涵是否有意，這偌大的藏書閣，除了前院輪番看守的禁衛軍，竟只有我和小蝶兩人。換言之，如若真有一日，誰要取我兩人性命，也是易如反掌。

“休息會兒吧，你也累了。”我說。

小蝶拿起我身邊的掃帚，感慨道：“你從生下來便是當小姐的命，自是干不了這些粗活，哎，哪像我，從小就沒有爹娘，被人賣來賣去的，早就習慣了。”

我苦笑，即使生下來是小姐又如何？家逢巨變，滿門被滅，可悲的是，我竟連對他們的記憶，都被剝奪了。在殺手組織，若是我曾有絲許懶散，也許今日，我早就不在世了。

小蝶是個老實之人，起初我剛來之時，她是經常不搭理我的。日子久了，熟悉了，她倒也時常會向我抱怨起身世來。

見她如此，我正要起身，前院拐角處，一陣腳步聲而至，“這就是藏經閣了？也不怎么樣嘛。破破舊舊的。”

還未見其人，已聞其聲，我心下陰霾，關瑤？

今日的她遠比殿選那日還要奢華，

一襲大紅華服絲緞，酥胸半露，頭挽一支金翠玲瓏步搖，濃妝煙眉，絳唇妖艷，后跟5.6宮人，好大的排場。兩月不見，她卻越發撩人了。

我起身，她媚眼帶笑，徑直向我走來。

“這不是柳姑娘嗎？我記得當初你可是好威風，如今怎么淪落這番模樣？”她出言譏諷，還硬是將我大量了個遍。

“參見麗妃娘娘。”我不怒，向她行了個禮。

“看來這藏書閣倒還真是個好地方，這才兩月，你倒變規矩了。”她在我周遭緩緩繞了一圈，卻遲遲未讓我起身。

身旁的小蝶已然身子不聽使喚地在顫抖，若是再這么下去，我不能保證她是否會倒地。

我朝她使了使眼色，她稍稍定了神。我含笑，對關瑤道：“娘娘說的是，宮里規矩多，我自是還要學習。”

“你這大膽的奴才，在麗妃娘娘面前竟敢以我自稱！”狗仗人勢，關瑤的身后那名太監，倒也不足為奇。

“大膽！沒聽說這柳姑娘可是揚州知府的千金，那可是受先帝的賞識，別說是我了，就連皇上也得給她幾分薄面，你們這幾個奴才，從今兒可得小心了，人家是奴才，可還是千金小姐呢！”

她邊笑邊言，雖是對身后太監說的話，得意的目光卻在我身上徘徊。我沉默不言，如今不是與她對著干的時候。

“是是。”身后之人附和道。本以為她會就此離開，不料她卻還不滿意，目光頓時變得尖銳，提了氣，大聲道：“可是作為一個奴才，不好好干活，在這偷懶，剛才我們這7雙眼睛可是瞧得清楚了。你們說，這奴才不守規矩，應該怎么懲罰啊？”

關瑤昂起頭，正色怒道。身后奴才了解了主子習性，自是清楚她要做何，連忙道：“這就有很多種了，最輕的，杖責30。”

我心上怒火，對上關瑤得意的雙眸。30杖，可不敢保證我的雙腿還能保住。

關瑤得意一笑，輕聲在我耳邊說道：“不要這么看著我，誰叫你這么大膽，敢拿我的衣服，你卻了我的面子，我自然要好好教訓你。”

“如今你才得寵不久，宮里蘭妃為大，你就不怕事情鬧大，皇上追究起責任來，你脫不了干系？”我反問，她臉色隨即一變，大聲道：“我才不怕，我就不相信我堂堂娘娘，教訓個奴才，還有人會追問不成！來人，讓她給我跪下！”

她身后的兩個太監隨即上前，緊緊鋏住我的雙手便縛在身后，立馬我便動彈不得。兩人力氣之大，又用足了力壓在我肩上，身子不停使喚向下倒去，我倔強地抵制，胳膊上被他們抓得硬是生疼。

我雖內力被封，但要對付這尋常兩人還是搓搓有余。可是這形勢，我卻不能，只得掌握好了力氣，和他們僵持不下。

我身后小蝶慌了，也不知她何來的勇氣，竟跪在了關瑤面前，哀求道：“絮離姑娘干了一天的活兒，只是勞累了歇息片刻，我們是打算繼續干活的，并沒有要偷懶，請娘娘明鑒。”她拿起掃帚立在關瑤面前，想證明給她看，卻被她一把推開。

“替皇上辦事還敢說勞累！來人，將這個宮女一并罰了！”

我看著他們抓起小蝶便往地上壓去，內心憤怒即來，我不知道短短二月，竟會有人犯險幫我，內心深處，一絲感動在蔓延。小蝶呼救，已有一個老嬤嬤一大巴掌扇去。

我盯著眼前的一切，恨不得將眼前張狂之人皆撕碎。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暴露了，我便都輸了。

哀嚎聲，怒罵聲鋪天蓋地。就在我艱難地維持這最后的僵持之時，院前出現幾人，將我們的視線都吸引了去。

“住手！”雖是清脆之聲，這其中卻似乎隱含怒氣。

我望去，蘭妃帶著兩人已經出現在了我們面前。關瑤的人倒也識趣，皆停下了動作。

“麗妃你這是做什么？柳姑娘畢竟也是秀女出生，你在這藏書閣鬧事，也不怕事情傳到了皇上耳朵里，對你不利？”

關瑤雙眸一閃，頓時又橫下臉，說：“如今我和你都是妃，地位平等，你憑什么管我？”

蘭妃淡淡一笑，“話雖如此，可皇上讓我協理后宮之事，你我既都是后宮之人，那我就不得不管了。”

關瑤嘟了嘟嘴，不服氣地看了看蘭妃，又看看我。仍是不甘心道：“我哥哥可是大將軍，勞苦功高，即使我有什么，皇上也不會說什么。”

我不語，但覺得她真的很天真。勞苦功高？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蘭妃含笑頓了頓，看了看仍坐在地上的小蝶，臉上巴掌印清晰，甚是，已然有些有些紅腫。

下手還真毒辣！我連忙上前，欲將小蝶扶起。

“大將軍又如何？昔日的賀府風光無限，權傾朝野，有了二心，還不是一夜崩潰瓦解？”蘭妃的話讓關瑤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的動作停住，蹲在小蝶身邊，手心已經被指尖深深地刺出了血。原來，只用了一夜！全府132人的性命，竟是在一夜間隕歿！

我咬了咬牙，將仍在地上的小蝶扶起。

關瑤被蘭妃說得懵了，看了看我們，終究是不甘心走了。

“姑娘，你的手？他們也打你了？”小蝶抓起我的手就要看，我連忙藏在身后，再看小蝶袖手上的血跡，才發現竟是我手心溢出的血。

“我沒事，倒是你受苦了，對不起。”

“關瑤絕不會善罷甘休，上次你穿了她的宮服，得罪了她，以后還得小心。”蘭妃道。

“謝謝娘娘。”我說。

她側眼看了看身后，確定無人，方走到我面前，在我耳邊低語道：“皇上性子便是如此，沒個定性，你也別灰心，終有一日，他會踮起你。”

我詫異地看了她，為何她要與我說這番話？又為何要幫我？見我略帶驚訝的表情，她只是笑了笑，帶著宮女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