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6章 沸水煮錢

  • 鞘中霜色
  • 蒼源
  • 3950字
  • 2020-10-24 00:59:12

“大人,您是叫我?”陳文祺停下腳步,回頭問道。

“對呀,本縣想與公子說幾句話。”吳維的神色有點尷尬的樣子。

縣太爺要與陳文祺說話,沈靈珊和翁雋鼎等人不知是等還是走,頗有點為難。

“那他們?”陳文祺一指沈靈珊他們。

“無妨,無妨。”既是“無妨”,走路不丟伴,沈靈珊他們也就站在當場。

吳維將眾人引至公堂后面的一間偏房,也未請他們落座,徑直與陳文祺說道:“本縣想問一下,看各位都是文質彬彬的模樣,莫非是參加今次秋闈的士子?”

“正是。吳大人有何指教?”

“不敢,問問而已。”吳維的態度比較謙恭,因為他知道,這些士子之中,只要秋闈一上榜,便是舉人身份,而中了舉人也意味著一只腳已經踏入仕途,日后即使會試不中也有作學官、當知縣的機會。而如果有人再連中會試、殿試,前途更是不可限量,說不定一夜之間就成了自己的頂頭上司,故爾哪敢托大?

陳文祺知道縣太爺叫住自己等人,決不是為了攀談幾句,一定還有事情而又不好開口,便主動說道:“吳大人有什么話請直言。”

“哦。公子適才怎會想到以布的反面有字來賺那盲人的?”吳維訕訕地問道。

陳文祺“哦”了一聲,指著沈靈珊說道:“不瞞大人,是這位楊公子提醒在下的。”

“楊公子?”吳維驚奇地轉向沈靈珊,拱手說道:“本縣有眼不識金鑲玉。既然是楊公子暗中提醒,便請指教一二。”

沈靈珊沒辦法,嗔怪地瞪了陳文祺一眼,說道:“常言說得好,做賊心虛。大凡心虛者,肯定會千方百計找些‘證據’來證明自己不是賊,結果自然是越描越黑。當盲人對吳大人說出布有多少層這個‘證據’的時候,我和陳公子立即明白他就是‘李鬼’,但要拆穿他還須有令他啞口無言的事實,于是陳公子就無中生有的杜撰了那個‘趙’字,逼那盲人現出了原形。這全是陳公子急中生智,與在下無關。”

“呵呵,看來你們二人是一時瑜亮,誰也不必謙虛了。” 吳維贊嘆地說道。

“說起來,在下這一招頗有欺他身有殘疾之嫌,于德有虧了。”陳文祺頗為自責。

“公子千萬不要如此。那盲人既無廉恥,詐人錢財,就該得到報應。如不引他露出破綻,又如何還那少年的公道?”吳維為陳文祺開脫道。

“兵者,詭道也。但凡問案審案,必定要窮盡一切可能,現真相于大白、還公平于天下。昔年人稱‘青天’的包拯公,常常日審陽、夜審陰,均是以詭異手段引人入彀,才使邪惡伏法、正義昭彰的。年兄他日如入仕途,當以利民為本,切不可因顧惜私德而廢大公。”翁雋鼎半是寬慰半是勸諭地說道。

“翁年兄高見,使在下茅塞頓開,陳某受教了。”陳文祺口中說著,心里一陣苦笑,想不到自己略一自謙,引來他的一番宏論,足見此公是端正剛直之人,有此諍友倒也不是壞事。

“二位公子足智多謀,本縣現有一個小案子,想請二位公子不吝賜教。”吳維顧不得顏面,吶吶地說道。

陳文祺等人大感意外。小小縣令雖僅七品,卻也是朝廷命官。做官的都把官威名聲看得比生命還重,就算斷成錯案、冤案,也無問計于后生草民的先例。這個吳維屈身求教,可見良心未泯,寧愿自己名聲受損,也不愿辦成錯案。只是……

陳文祺、沈靈珊兩人半天不說話,吳維又說道:“莫非二位公子不愿意?”

“并非不愿意,只是在下等才疏學淺,遠非大人可比,就怕大人問道于盲了。”陳文祺說出自己的疑慮。

吳維聽罷釋然,搖手道:“無妨,大家共同參詳而已。”

陳文祺看了沈靈珊一眼,見沈靈珊微微頷首,便應承道:“既是如此,我等敢不如命?且請大人先作個介紹。”

“是這樣,今日午時時分……”

原來,在望江亭下一個集市中,有兩個商販并排做著各自的生意。左首是一個賣肉的屠夫姓竇名福,右首是一個做油條小吃的姓曹名濱。雖說同行是冤家,但這二人生意不同,當然不怕對方搶了自己的顧客,因此二人不僅相安無事,時間一長,一來二去的還居然成了朋友。

據竇福所言,半年前,竇福的岳丈突然中風,癱瘓在床,竇福夫妻多方延醫,仍然無回天之術,苦撐了兩個月后,終于撒手西去。兩個多月的延醫問藥,花光了小本經營的竇家所有積蓄。但喪事不能不辦,無奈之中,竇福小心翼翼地向曹濱開了口。曹濱一聽,慷慨答應借給竇福五貫錢。在危難之中得到相助,竇福自是感激無比,連忙寫了借據,約定半年內歸還。辦完岳父的喪事,竇福夫妻因債務纏身,便早起晚睡,省吃儉用,拼命賺錢攢錢,不到半年,便已攢足四千九百多文。今早出門前,竇福一想,加上今日賣肉所賺,償還曹濱的借款應該沒有問題,于是便把幾個月來賣肉積攢下來的近五千文銅錢用布包好,帶上它來到肉攤開始今日的買賣。大約到了巳、午相交的時刻,一頭豬的豬肉全部賣完。竇福一盤點,刨去明日販豬的本錢,余錢剛剛可以湊足五貫,便將留著的本錢取出,余下五貫錢還給了曹濱。當時曹濱正在收拾爐灶,而且兩人平時關系很好,故爾還錢之時,沒有好意思開口找他要回借據。及至曹濱整理好爐灶、收拾好面缸等一應工具準備回家的時候,還沒有退還借據的意思。竇福有些著忙,便請曹濱退還借據。哪知曹濱一臉的茫然,說道你還未歸還我的銅錢,我怎能退還你的借據?竇福一聽,頓時頭皮發懵,知道壞事了,一把扯過放在曹濱面桶中包錢的布包,說道這不是嗎?曹濱劈手奪過,連說豈有此理,這是我自己的帶來辦事的錢,哪里是你的錢了?兩人爭執不下,便拉拉扯扯來到縣衙,求縣官大人明斷。

而據曹濱所言,幾個月前曹濱借錢與竇福時,竇福的確說好半年后歸還,并寫了一張借據。曹濱因與竇福平日往來密切,交情較深,便說不須著急,小本生意賺錢不多,一時半會也攢不了許多閑錢,自己也不等錢用,什么時候攢足了再還不遲。今日,曹濱比平日少帶了一些老面,而油條生意是特別的好,等到帶來的老面全部炸完了,曹濱急急忙忙封好爐灶、收拾完用具,欲要另辦其他事情。哪知竇福竟拉住挑子索要借據。曹濱說,初時自己還一頭霧水,不知他為何突然索要借據,心想難道他要還錢與我?自己還朝他攤子里面望了一下,也沒見裝錢的東西。后來總算弄明白,竇福說是還了錢,可自己什么時候接過他的錢呢?這下可好,錢未拿回還被反咬一口,真是好人難做啊。

陳文祺邊聽吳維講述邊思索,吳維說完,他也差不多捋出了頭緒,但一時也沒有什么好的主意。正沉吟間,沈靈珊說道:“大哥,何不先聽聽當事人的口供再說?”

吳維見他們沒有叫難辦,而是要問當事人,當即大喜,連忙說道:“正是。走,我們去公堂。”

吳維在公案后面坐定,一拍驚堂木,兩邊衙役又是將手中的水火棍往地面重重一頓,齊聲吆喝:“威——武——”

“竇福、曹濱,你二人所告借錢還錢之事,本縣接著問案。現有本縣師爺有話要問,你二人須據實回答,如若妄言,本縣重責不饒。”說完向陳文祺作了個“請”的手勢。

敢情陳文祺成了江夏縣的師爺,真是滑稽,沈靈珊偷偷抿嘴一樂。

陳文祺只裝不知,作勢清了清嗓子,沉聲問道:“誰是竇福?”

“草民便是。”跪在右邊那個膀大腰圓、五大三粗的漢子粗聲粗氣地應道。

“哦。那么你便是曹濱了?”陳文祺指指左邊那人。

“小人正是曹濱。”

“竇福,我問你,你作此生意有幾年了?”陳文祺不緊不慢地問道。

“回師爺,已是三年有余。”

“你向曹濱借錢的時候,家中有無余錢?”

“為岳父治病,花光了積蓄,為岳父辦喪事之時,已無余錢。”

“那就是說靠著曹濱的五貫錢才將你岳父的后事辦完?喪事辦完之后還有余錢嗎?”

“是,辦完岳父的后事,共花四千八百九十文,剩余一百一十文。”

“你說今日向曹濱歸還五貫錢,這錢從何而來?”陳文祺走到公案前,扒開裝錢的袋口,從里面拿出幾文錢,仔細看了看,復又丟進袋中。

“都是在下殺豬賣肉所賺積攢下來的。”

“你岳父中風之后,延醫問藥花了多少錢?”

“大約……大約八貫錢。”竇福不很確定。

“是八貫多還是不足八貫?”陳文祺追問。

“應該不到八貫。”

“這個賬算不過來呀,”陳文祺質疑道:“就算你做此生意之前家無余錢,三年多的時間,你僅攢下八貫錢而已。而你在辦完你岳父喪事后的四個月里,卻積攢了五貫銅錢。這可能嗎?”

“是啊,在下就是這么想的,短短四個月,就積攢了五貫銅錢,那樣的話,他在三年多的時間中,應該攢有四五十貫錢了。如真的那樣,還用得著借錢嗎?”曹濱附和地說。

竇福嘆息一聲,說道:“我岳父一生只有我妻子一個女兒,因此多年來就與我們生活在一起。岳父身體有病,長年藥石不斷,不僅花費很大,而且還須妻子照顧,因此幾年下來并無多少積蓄。岳父去世后,省儉了藥石花銷,妻子也無須分身照顧老人。為了及早還清債務,我與妻子早起晚睡,平日每日只賣一百斤豬肉,現在每日要賣一百二、三十斤豬肉。而且……”竇福說到這里低下了頭。

“而且什么?”

“往日岳父在世,我家隔三差五要留一些肉,給老人加點葷。岳父去世后,四個月來,我與妻子沒……沒有嘗過肉的滋味。”竇福說完,兩只眼圈竟紅了起來。

陳文祺心里一陣難受,賣肉的不知肉味,生活夠艱辛的。但人情不能大過王法,評判是非曲直,不能感情用事。陳文祺又向曹濱問道:“曹濱,你的油條攤子每日能賣多少油條?”

“回師爺,在下每日和面三十斤,每根油條大約一兩七錢,因此每日賣油條的數量差不多都一樣,大概三百根。”

“每根油條能賣多少錢?”

“一文錢一個。”

“也就是說,你每日賣油條至多入賬三百文而已。你說這袋錢并非竇福所還,那么它從何而來?”陳文祺指著公案上的那袋銅錢。

“當然是從家里帶出來的。”曹濱毫不遲疑地說道。

“既是出來賣油條,為何隨身帶許多銅錢?”

“只因老母與弟弟同住,在下未盡贍養之責,故爾在下打算給她老人家買些人參之類的補品,明日送到鄉下去。而且家中面粉已完,還要買些面粉回去。”曹濱對答如流,毫無遲疑,不像說謊的樣子。

“那么這錢是……”

陳文祺尚未說完,曹濱已知他要問錢的來歷,便搶著說道:“這錢都是在下平日賣油條積攢下來的。實不相瞞,賣油條還不止對半利呢。”

“你確定這些銅錢都是賣油條積攢下來,而不是從別處得來的?”

“當然確定。”

陳文祺轉向吳維,說道:“吳大人,我問完了。”

“可聽出什么不對?”

“沒有。他倆所說,均合情合理,沒有破綻。”

主站蜘蛛池模板: 高唐县| 普格县| 濮阳县| 勃利县| 石门县| 山阴县| 淅川县| 阳春市| 贵阳市| 茂名市| 马关县| 西安市| 鲜城| 磴口县| 绍兴县| 新民市| 灵宝市| 缙云县| 蚌埠市| 宁安市| 芦溪县| 淄博市| 九江县| 越西县| 淄博市| 汽车| 安宁市| 龙门县| 太谷县| 嘉禾县| 阿坝| 湘潭县| 琼中| 桃江县| 共和县| 临清市| 游戏| 江津市| 揭东县| 灵武市| 鹰潭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