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黑夜,萬籟俱靜,只有腳踏石階的聲音,雖小,卻在這沉寂的夜中清晰入耳,,卻越發加劇了黑夜的寂靜,一聲一聲仿佛踏在心上。
“小九很想念故里?”溫潤平緩的聲音打破這寂靜的黑夜。
“沒有想念和不想念之說,只是比起這里,我更愿意回到那里。”語調平靜,正是九號一貫的口氣。
“小九一向如此地平靜,好像什么都無關緊要,都入不了你的心。明明小小年紀,卻如此老成。”溫潤的聲音中有著惋惜,他又接著道:“你這年紀該當好好享受,做個玩樂的少年就好,將那些煩心事都交予長者。”
“他便是這樣對待楚瑤的吧,讓她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公主,而作為兄長的他將一切災難擋在身為外。”九號心里沉思。
墨黑的瞳孔暗沉如黑夜,一斛星光在其中緩緩流動,閃著琉璃的光澤。楚璧被這雙眼眸深深吸引,不能自拔,如是這幽深海岸的一艘小船,起起伏伏,最終一個波濤打來,徹底淹沒在這幽深的海岸里。
她說:“我從未有過長者,從來都是孤身一人。”因為沒有長者,所以只能自己承受,也就成不了享樂的少年。這是她沒有說出口的,而也是他所知道的。
此時,那雙溫潤的眸子帶著點點心疼,即便他也不知道為何如此,明明才是剛剛認識不久的人,卻因為她的簡單的一句話拉動心神。
九號似是注意到了,堵住楚璧那尚未說出口的話:“好在讓我誕生在世界的人料到了這一結果,事先解決了所有的麻煩,讓我沒有常人的感情,更加專心點去做事情。所以,我不會孤單,更不會傷心。”因為沒有被賦予那樣的資格。
她淡淡的神情,淡淡的話語,給人的感覺就是滿不在乎。無人能夠探知她的內心深處究竟想著些什么,她將一切都隱藏得好好的,甚至欺騙了她自己,他人又怎會察覺得到。
楚璧見她神色平靜,并未有什么異常之色,心知她所說非假,但總歸是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卻并未深究,畢竟是他人的私事,他多加追究并不好。·
世事就是如此,一些看似不重要的東西,我們忽略過去,輾轉發現,這才是總重要的,但為時已晚。
一陣拍擊翅膀的聲音,撲棱棱一只鴿子飛落,發出咕咕的叫聲,似是在呼喚什么。
楚璧看到那只鴿子,神色一變,立即上前將鴿子握在手中,抽出鴿子腿部綁著的紙卷。他展開一看,神色更加凝重。扭頭看著九號道:“小九,離月國與我楚曦國開戰了,看來,我們終于還是走上了別人設計的棋路。鮮血鋪就的棋路,以數以萬計的生命為代價。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亂世不知何時才能結束。”他說最后一句時,近似喃喃自語,聲音低不可聞。
“有人希望離月國與楚曦國開戰?”
“嗯,我偷偷潛入離月國,本是想帶著醫師慕容流,讓他查看金安將軍所中的毒。不料中了他人的調虎離山之計,他們把我引開,殺死了慕容流,就是我見你的那晚。后來,離月國太子又忽然中毒而死。我又被幻影蝶查到蹤跡,被迫逃離出離月國。”
一環套一環,步步為營,讓人無處可逃。這就是幕后之人。“可是又與我有何關系,我初來此,并沒有什么敵人。那個人為什么要殺我,那雙桃花眼……桃花眼,安琴,那個女人也長著一樣的眼睛,她又與這件事有什么關系,扮演者什么樣的角色。還有為什么會被幻影蝶追蹤到,被誤認為是毒害太子的兇手。”九號冥思苦想也不得解。
一張陰謀而織的大網早已將她籠罩,四周鑲嵌著利劍,稍不注意就被輕易刺穿。如今這張網在慢慢收緊,逼迫她不得不在窄小的區域內艱難而行,苦苦掙扎,卻始終掙脫不掉。
九號不是被動之人,因此成為一個好棋子,在自己應該的位置上發揮作用,她是不會乖乖照做的。
“我能參與嗎?”既然純陽子說古玉還在塵世,那么離月國的可能性最大。皇子銜玉而生,有發生了那么多離奇的事。身為皇帝應該不會一點也不知道吧。
“嗯?”楚璧顯然沒有料到九號會如此說,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似是想到什么般。道:“小九是真的很想回到故里。不過——”他頓了頓,收起一向溫潤的笑意,嚴肅道:“國家與國家的戰爭并非兒戲,況且我父皇與母后早就希望將離月國納入楚曦國的國土,讓我帶著慕容流去查看金安已是他們最大的讓步。這次離月國的出征給了他們一個很好的理由。想必離月國的皇帝也是如此想的,金將軍和太子的事情恐怕也只是他出征借口。所以你要知道,這場戰不是小打小鬧,定是非常殘酷的。只身一人卷入這場爭斗,很難全身而退。”
這是擔心么,人與人之間最簡單不過的感情,卻是很溫暖的,竟有人也會擔心她,擔心九號,只為工具而誕生的九號。“沒關系,我有把握。”她自己都不知道,往昔平靜地沒有感情的聲音里多了一些溫暖。
楚璧聽此,眸中又掛起溫潤的笑意,他希望她如普通的少年一樣肆意而活,情感豐富;而不是活得如此沉重,無情無覺。她說她沒有長者,那么他就當她的長者,他是她的哥哥,她是他的弟弟,她就由他來護著。
碧云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在這極天際地的蒼莽秋色中,離月國和楚曦國也迎來了鮮血的洗禮,為這浩渺的秋波增添了無盡的悲色。
“報……”一名士兵跑進大帳,單膝跪地道:“楚曦國大軍已經在百里之外安營扎寨。”
“繼續監督!”主座上的人命令。聲音嚴肅,若松濤清風,流水明月的書生氣質再也在他身上體現不出分毫。銀色的鎧甲泛著冷光,映襯的他仿若一把即將出鞘的寶劍,未出世已經奪人鋒芒。
“蕭堂!”
“末將在!”
“立即帶五萬騎兵擾亂楚曦國軍隊。不可死攻,讓他們疲憊即可!”
“遵命!”
“林開!”
……
外界兩國紛爭不斷,戰火焚燒,梅落谷依舊花開遍野,幽香沉沉,如梅林仙境一般,躲避塵世的一切煩惱。可是誰又能想到,導致兩國紛爭的源頭就在此地,離月國與楚曦國只是他棋盤上的兩枚棋子。只是幾步棋,將戰亂挑起,坐看這鮮血染成的江山。
淙淙的琴音在這片梅林上響起,起初輕緩悠揚,伴隨著林間飄落的花瓣,結成一幅美妙的畫卷。倏爾,琴音急轉,帶著凜冽的殺伐之氣,生生撕裂了這幅雋永的畫卷。
片刻,琴音漸歇,白玉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上琴弦,水潤碎玉的聲音響起:“一切可都辦好了?”頗有些漫不經心的意味。
“是,少主,都辦好了。安瑟早已經出發,相信不久就會和金逸見面了。”聲音里略略興奮。再看其面容,亦是少年模樣,似乎只有十五六歲。一身黑色的勁裝打扮,襯得他面目越發白皙。
“金逸么,的確是個少年將帥,他的軍事才能遠超金安。但是——”他頓了頓,調了調琴弦,才道:“情之一字卻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