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山,山陡而峭,四面都是陡峭巖壁。唯有一處可攀登至山頂,但這一處造有萬層石階,非常人所能到達,故有“心誠仙現(xiàn)”。據(jù)說,這座誠山曾經(jīng)居住一位仙人,凡人只要誠心覲見,攀登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層石階,登上山頂,就可拜仙人為師,跟隨其修仙。
但是,這也只是傳說,一般人怎么可能有那個體力登上這誠山。即使登入山頂,也見不到什么神仙。不過倒是可以見到一個世外高人——純陽子。
九號如今就在攀登這座誠山,去見這位世外高人。與他一起的還有楚璧,這位高人的徒弟。這就是九號跟隨楚璧來到楚曦國的原因之一 。楚璧曾經(jīng)說過,他的師父純陽子具有先知之能,或許從他的口中可以知道古玉的下落。
只是這純陽子很少踏足俗世,大多數(shù)的時間都居于誠山,不問世事,想要見他只能攀爬這誠山萬層石階,于是,就看見了兩個絕色少年踏入這萬層石階之中。
楚璧顯然不是第一次攀登,再加上他本身就身懷武功,自不比尋常人。九號的體力更是遠超常人,兩人沒有走走停停,仍然走了許久,近亥時才登入山頂。
明月高懸 ,清輝灑落在山間,照映出月下的茅草屋。簡易的不能再簡易的居所,茅屋敞開,一個中年男子站在茅屋前,穿著一身簡易的灰色長袍。這個中年男子面色溫潤,是的,似乎只能用這個詞語去形容,與世無爭的神態(tài),與世無爭的氣質,與世無爭的住所。
九號終于知道為什么同為皇室中人,楚璧與楚瑤相差如此巨大,大概不是楚瑤太過于特別,而是楚璧受他這位師父的熏陶,丟棄了身為皇室子孫的驕縱,繼承了純陽子的溫潤,成為一個溫潤的皇子。
“師父!”楚璧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嗯,既然來了,就進來吧,何況還有貴客登門。”說到“貴客”二字時時,純陽子看了一眼旁邊站立的九號。
純陽子走進茅屋,留下詫異的九號和楚璧。
等進入茅屋內,里面的布局更加詮釋了樸素簡單的真正境界。一床一桌一椅一杯,除此之外,別無他物。純陽子端坐于木椅上,清緩道:“屋內鄙陋,貴客莫要嫌棄。”
“不敢,只要合乎心意,陋室亦可安好。”九號緩緩回答。
純陽子頷首道:“既是如此,看來這滄瀾并不合乎貴客的心意。”
聽此,九號猛然抬頭,盯住純陽子,目光中帶著泠然,她慢慢道:“你知道我?”
純陽子擺了擺手,示意九號鎮(zhèn)定,他笑得溫潤:“既然是貴客,自然是遠來者,更是緣分使然啊!”
九號慢慢收起眸光的冷意,平靜回道:“既然是遠來之客,那便終有回去的一天。”
“貴客為何不既來之,則安之?換一種生活,多一種體驗也未嘗不好。”
“于這亂世不能安,況且人之情,我沒有被給予,又何來品嘗之說。”
“情可以爭取,況且緣已起,逃也逃不掉了,只能珍惜緣分,才不枉在這塵世間走上一遭。”
“我何必爭取一些我不需要的東西,緣起,斬斷就好。”言語中是冰冷無情。
純陽子默默看著面前的少年,半晌道:“一些東西起初沒有,時間久了,在塵世之中,它自己就會漸漸出現(xiàn)。就如貴客獨行于世,心中已經(jīng)會漸漸誕生孤苦。這孤苦慢慢滋生,就會想要更多的事物來陪伴它,那其余的東西不需要爭取便會自行而來。失與得從來都是相伴而生,這些東西來了,你就要失去些什么,方是同等的交換。”
九號看著純陽子溫潤的眸子,緩緩開口道:“我卻認為這不是平等的交換,來的未必是我真正想要的,失的卻是我真心在意的。我離了這里,回到故里,才能得到我真正想要的。”
“那貴客可知你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么?”
“自是知道。我從誕生就已經(jīng)在追求,于他人而言觸手可及的自由。”
“這里不自由嗎?”
九號搖了搖頭:“在這里我頭腦中的許多東西用不上。我還需要擔心著自己的生命,防備著別人的算計。甚至可能會逼不得已聽命于他人,替他人行事。這都是我所不愿的。留在這里,總是讓我想起我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作用——工具,一個沒有自己權利與自由的工具,每天聽命于自己的主人,幫他做事。我在故里掙脫出來,獲得了自己的權利和自由,還未來得及享受,就被設計到這里,我怎能甘心,怎能如愿。”
她不待純陽子開口,再次說道:“你不必再勸我,你應該知道我與常人的不同之處,這對我沒有用處。我只問你,古玉的下落。”她的眸光依舊平靜,但話語中已有堅決的意味。
純陽子嘆了口氣,搖搖頭道:“緣已起,斬是斬不斷的,唯有順緣而已。貴客要尋找的古玉也在其中,去吧去吧,下山去吧,古玉就在塵世間。不過——”他頓了頓,那雙溫潤的眸子滿是認真之色:“貴客那時卻有重要的選擇。是離是留,全在貴客的一念之間。”
“好,多謝。”
兩人的一問一答,在旁人看來就是打啞謎,實在不知曉他們究竟在說些什么。楚璧就是如此,他只從其中知道小九的家鄉(xiāng)不在這里,小九想要回歸故里。至于他們口中所說的“古玉”,“因緣”之類他都聽得云里霧里,他一向知道純陽子話中蘊藏玄機,不是一般人可能理解的,因此沒有多加猜測。
他正要向純陽子告辭離去,純陽子卻制止他,他的眸光除了溫潤外,又多了些慈愛,恰如長輩對待晚輩,他道:“我與你師徒一場,但愿你一直留存君玉之美。緣于劫相伴而生,緣生而惜,緣滅而舍。既要懂得拿起,又要懂得放下,放下方才自在。莫要執(zhí)著于心,心劫起,困余生。切記切記。”他揮了揮手,示意楚璧他們二人離開。
楚壁施了一禮,恭敬道:“弟子謹記。”
澹月撒向古樸的石階,映出淡淡清輝,兩道影子被月光拉長,在這寂靜的誠山上緩慢移動。氣氛稍顯沉寂,兩個少年各自想著心事。
楚璧的耳中依舊回想著純陽子的叮囑“放下自在”、“心劫起,困余生”。“我有什么好執(zhí)著的,師父竟讓我學會放下?‘心劫起,困余生’,余生,多沉重的字眼。”剛入俗世的少年并不能了解他師父的擔心及勸誡,直至往事已逝,他才漸漸領會純陽子口中的放下,可是那因緣而生的煙花般的歲月豈是那么想放就能放下的。果真應了那句——心劫起,困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