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中央邦尋虎記

時間：2019年4月

地點：坎哈國家公園（Kanha National Park）

潘池國家公園（Pench National Park）

班達迦國家公園（Bandhavgarh National Park）

關鍵詞：孟加拉虎

在印度坎哈國家公園中，我有幸認識了希勒姆，一頭7歲的雌虎，4個孩子的母親。作為野外種群最大的虎亞種，三分之二的孟加拉虎棲息在印度的50多個保護區里。這次旅行讓我對印度的生態環保管理水平刮目相看。

清晨6點不到，在印度中央邦的坎哈國家公園門口，敞篷吉普車已經排起了長隊，游客們在晨曦中耐心地等候國家公園開門。氣溫很低，我把酒店提供的毛毯披在身上，不時有小販上前推銷望遠鏡和各種零食。趁向導去辦理入園手續，我特意數了下排隊的吉普車，竟然只有區區20輛。每天國家公園只開放兩場吉普車游覽。為了避免對野生動物造成干擾，國家公園限制游客人數，旺季需要很早預訂。我們在3個月前訂了4場吉普車游覽。

進入4月，印度中部德干高原的氣溫飆升得很快，早晨微寒，過了10點，氣溫便迅速上升到30多攝氏度，午后更高達40攝氏度。這種早出晚歸的獵游已經持續五六天了，每天我們冒著高溫穿梭在各個國家公園中，只為用鏡頭記錄下南亞次大陸上的鳥獸生靈。最期待的自然是獸中之王——孟加拉虎（Bengal Tiger），印度的象征之一。

孟加拉虎是世界上數量相對較多的虎亞種，也是唯一能在野外被觀看和拍攝到的虎。至于虎的其他亞種，如西伯利亞虎、印度支那虎、蘇門達臘虎等，幾乎很難在野外見到。雖然數量最多，但作為世界自然保護聯盟“瀕危物種紅色名錄”中的瀕危物種，野生孟加拉虎也僅存不到4000頭而已。印度是其最大的分布地，保護區由印度國家老虎保護局（National Tiger Conservation Authority，NTCA）負責管理。據世界自然基金會的統計，全球孟加拉虎的數量在持續增長，由2006年的1411頭大幅增加到2018年的2967頭。其中，印度的數量最多，占全球孟加拉虎總數的75%。截至2018年，印度的國家公園、野生動物保護區和保護森林之間的緩沖地、連接帶和移徙走廊的數量從43個增加到100個，為孟加拉虎提供了較為良好的生態環境。

此行我選擇了位于印度中央邦的3個知名的國家公園：坎哈、潘池和班達迦。位于那格浦爾市郊外的坎哈國家公園每年只在11月至次年5月開放，6至10月因季風原因關閉。現在是4月初，雖然錯過了最佳季節，但是看到老虎的概率還是相當高的。6點，公園大門打開，車輛沿著一條嶄新的柏油路魚貫而入；這樣條件的道路在印度很少見，不愧為印度最好的國家公園之一。只是這樣美好的乘車體驗只持續了15分鐘，車子便又駛入了土路。顛簸與塵土是印度吉普車游覽的“標配”。

整個公園睜開沉睡的雙眼蘇醒過來：葳蕤的森林郁郁蔥蔥，斑鹿與水鹿在草地上安靜地吃草。在蜿蜒的林間小道上，步伐輕盈的小鹿向我們投來好奇的一瞥后便跳開了。灰葉猴在頭頂的樹上嬉戲，不時有枝葉從天而降。對于吉普車和車上的人類，它們早已熟悉，都不會正眼去瞧一下。但是，對于天敵——老虎，它們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我正沉醉在大自然的美景中，司機突然停下車。“發現什么了？”向導向我做了個手勢，意思是保持安靜。他聽到了灰葉猴發出的警報叫聲。我們就這樣停在路邊，聽著那忽高忽低的聲音在林子上方回蕩。印度的國家公園為了不干擾野生動物的生活，不使用任何人工追蹤設施，不給老虎戴定位項圈，甚至吉普車上都不安裝對講系統，向導完全憑借經驗找尋野生動物。灰葉猴則是一個很好的“幫手”，它們可以爬到高高的樹上進行觀察，一旦發現老虎、豹子的蹤跡，立刻通知同伴，順便通知我們這些游客。向導確定前方的灌木叢中有一頭豹子（不知道他怎么判斷出來是豹子而不是老虎的），它應該在睡覺。灰葉猴就在上面的樹上監視著，不斷發出警報叫聲。然而，等了十幾分鐘也沒有任何動靜，我們決定換個地方試試。

樹木遮天蔽日，形成了一條郁郁蔥蔥的隧道。黎明時分，食草動物剛剛度過緊張的夜晚，變得活躍起來，它們成群結隊地來到草原上覓食，依舊保持著高度的警覺。雖然老虎留下的足跡顯而易見，但看到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我對于過早找到老虎或者豹子不是特別上心，因為8點之前叢林中的光線很暗，倒不如坐在車上欣賞自然風景。

坎哈國家公園建于1955年，是印度最早的野生動物保護區之一。作為印度第二大孟加拉虎保護地，坎哈國家公園占地2000多平方千米，以稀樹草原和丘林為主。這里的食草動物種類繁多，有白肢野牛（又稱為印度野牛）、白斑鹿、水鹿（又稱為黑鹿）、澤鹿、赤麂、野豬、印度黑羚等，獸類包括孟加拉虎、花豹、亞洲胡狼和懶熊等，另外還有300多種鳥類和數十種爬行動物，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生物圈。

這里除了孟加拉虎，還有一種特別稀有的動物——澤鹿的恒河亞種（Swamp Deer，又稱為印度澤鹿、沼鹿）。它們棲息在恒河流域的開闊森林中和草原上，雄鹿長著漂亮的鹿角和長長的體毛。坎哈國家公園近10年來最重要的動物保護成就之一，就是從幾近滅絕的邊緣拯救了這種“最帥的鹿”。由于人類的獵殺，印度澤鹿的數量一度下降到66頭，現在坎哈國家公園中印度澤鹿的數量回升到400多頭。

坎哈國家公園對游客開放的區域分成10個部分。為了避免車輛集中，干擾老虎的生活，管理者分散安排游客的行車路線。今天早上，我們進入坎哈區尋找野生動物。前方發現了老虎的蹤跡，幾輛吉普車停在路邊。我們趕到時，正好看到在200米開外，“森林之王”正踱著沉穩的步子，從林中慢慢走到一塊開闊的地方，然后掉頭進入另一片森林。向導推測出它出來的方向，我們便開車在外面的小道上等候。半個多小時過去了，它終于走了出來。向導對這頭虎很熟悉：“這是希勒姆（Xilom），今年7歲。它的4個孩子快兩歲了，個頭都快趕上媽媽了。它每天都要來巡視這片領地。”只見希勒姆很鎮定地從吉普車前走過——它早已習慣了人類的圍觀，徑直走到一棵大樹下，在距離我們不過50米的地方臥了下來。

我終于有機會打量一頭野生老虎了。希勒姆的個頭比東北虎小，毛也較短，頭部和身上的黑白條紋十分漂亮。希勒姆的表情很嚴肅，但是目光十分和善，甚至有些溫柔，好一頭健康美麗的雌虎。只見它注視著前方，目不轉睛。原來草叢中有幾頭斑鹿，由于草很深，它們并沒有發現希勒姆。希勒姆蹲在樹蔭下盤算著，估計覺得有把握，便匍匐著向草叢前進。這是貓科動物準備進攻的典型姿勢，一場狩獵即將開始。大家興奮地屏住呼吸，期待著只有在紀錄片里才能看到的一幕。

希勒姆的動作很輕，它一邊觀察一邊小心地移動著。距離最近的那頭斑鹿似乎有所警覺，它抬起頭注視著老虎所在的方向。希勒姆立刻低下頭，把全身隱藏在草叢里。等斑鹿低頭吃草時，希勒姆那毛茸茸的耳朵又從草叢里豎了起來，它探頭探腦，反復了幾次。我不禁感到好笑，果然是善于埋伏和偷襲的“大貓”。然而，就在接近斑鹿幾乎要得手的時候，對方發現了危險，立刻跳著跑開了。斑鹿奔跑的速度非常快，即使老虎也追不上。希勒姆一看沒戲了，只得從草叢中悻悻地站起來。孟加拉虎在白天狩獵的成功率不高，基本上靠夜間偷襲捕食。

好在已經習慣了捕獵失敗，希勒姆重振精神，開始巡視領地。它經過每棵樹時都要聞一聞，如果氣味淡了，便撒泡尿。抓磨樹干和排便是它們常用的標識領地的方式。坎哈清晨的獵游以希勒姆來到水塘邊休息而告終，大家意猶未盡地散去。后來聽說第二天的客人更幸運，目睹了希勒姆和它的4個孩子同時出現在這個區域。雌性孟加拉虎每天需進食五六千克食物，雄虎需進食六七千克食物。假如被捕食的動物僅有占體重70%的身體可供食用，要獲得足夠的食物，一頭老虎每年需捕殺18頭水鹿、11頭豚鹿或48頭斑鹿。希勒姆為了養育4個虎崽，需要不斷捕獵，壓力還是很大的，但也從另一個方面證明這里的食物充足。

中央邦的這條綿延千里的綠色走廊一直延伸到印度的另一個邦——馬哈拉施特拉邦。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這里優良的生境庇佑了成千上萬的野生動物。這也解釋了為什么距離坎哈140千米的潘池國家公園也同樣成為觀虎的熱門地。潘池有7個區，其中在圖利亞區（Turia）看到老虎的概率最高。我們很幸運，在抵達的當天下午便如愿以償。目擊地是一個小水塘，在氣溫高達40攝氏度的4月，干旱與炎熱促使老虎們一天中要來水塘邊好幾次。這次我們恰好遇到一頭老虎在喝水，它一邊喝水一邊抬頭瞥我們兩眼，喝完水，慢悠悠地走到水塘的另一邊，索性將下半身泡到水里，愜意地甩著尾巴，逍遙得很啊！涼快完，它便走進附近的林子里找個地方睡大覺去了。

論印度最著名的老虎保護區，非班達迦國家公園莫屬。這里距離坎哈國家公園200多千米，老虎的種群密度最高。由于該公園的核心區內有蹄類動物的數量多，加之作為孟加拉虎保護區的歷史較長，因此，如果在前兩個國家公園中都未能拍攝到孟加拉虎，最后的賭注押在班達迦國家公園肯定沒錯，只是這里的老虎“上班”的時間有些晚：國家公園即將關門時，老虎才慢悠悠地現身。它在道路正中不緊不慢地走著，一群吉普車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你還不能責怪它這么晚才“開工”，看那驕傲的神情，意思是讓你們看見就算給面子了。

所有車輛必須在國家公園關門前離開，因此，我們不得不與它道別。路旁，一只棕胸佛法僧飛起，亮藍色的翅膀在夕陽的照耀下閃閃發光；遠處，藍孔雀的叫聲回蕩在森林間。屬于虎的夜開始了，夜晚的世界讓人充滿了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