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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 刀鋒
  • (英)毛姆
  • 6906字
  • 2020-10-21 18:02:15

一兩天后,我去向布拉德利太太和艾略特告別。我發現他們正坐著喝茶。我進去之后沒多久伊莎貝爾也進去了。我們聊到了我即將開始的旅程。我感謝他們在我在芝加哥這段時間對我的熱情款待,過了一段合適的時間,我起身要走。

“我陪你走到藥店,”伊莎貝爾說,“我剛剛想起來要買些東西。”

布拉德利太太最后跟我說的一句話是:“下次你見到瑪格麗特皇后請代我問候她,好嗎?”

我沒再說我不認識那個令人敬畏的女人,而是油嘴滑舌地說我一定照做。

等我們到了街上,伊莎貝爾笑著瞥了我一眼。

“想喝杯冰激凌蘇打水嗎?”

“可以試試。”我謹慎地回答。

路上伊莎貝爾什么也沒說,我也沒什么可說的,然后我們到了藥店。我們進去,坐在一張桌子旁的椅子上,椅背和椅子腿都是鋼絲編的,挺舒服。我要了兩杯冰激凌蘇打水。柜臺旁還有幾個人在買東西;兩三對情侶坐在另外一個桌子旁,但都忙著談自己的事;因此從各方面來看,只有我們兩個人在那兒。伊莎貝爾用一支長吸管心滿意足地喝著蘇打水,我點上一支煙等著。我覺得她有些緊張。

“我想和你談談。”她突然說。

“我猜到了。”我笑著說。

有那么一會兒,她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前天晚上在薩特斯維特飯店你為什么講關于拉里的那些話?”

“我想你會感興趣。我突然想到或許你并不十分清楚他對流浪生活的想法。”

“艾略特舅舅真愛說閑話。他說要去布萊克斯通跟你聊聊,我就知道他會把所有的事都對你說一說。”

“我認識他很多年了,知道嗎。他從談論別人的私事中獲得了很多的快樂。”

“的確。”她笑著說。但她的笑一閃便過去了。她注視著我,目光嚴肅。“你覺得拉里怎么樣?”

“我只見過他三次。瞧上去挺好的一個小伙子。”

“完啦?”

她的聲音中透著一絲悲傷。

“不,不完全是這樣。我很難做出評判;我對他了解得太少,知道嗎。當然了,他是有魅力的。他身上有某種文雅、友好和溫和的東西,很吸引人。他年紀很輕,卻很沉著。他和我在這兒遇到的別的年輕人都不太像。”

在我試著將我心中一個并不清晰的印象用語言表達出來的時候,伊莎貝爾在注視著我。等我說完了,她輕輕嘆了口氣,像是輕松了,然后送給我一個迷人、近乎頑皮的微笑。

“艾略特舅舅說,你的觀察力常讓他感到吃驚。他說很少有什么事情能逃過你的眼睛,不過你作為作家的巨大財富就是你的常識。”

“我能想到一種或許更珍貴的品質,”我冷冷地回答,“比如天賦。”

“知道嗎,我連一個可以談論這些事的人也沒有。媽媽只用她的眼光去看問題。她想讓我以后有保證。”

“這挺正常的,不是嗎?”

“而艾略特舅舅只從社會的角度去看問題。我自己的朋友,我是說那些跟我同齡的人,都覺得拉里是個廢物。這話太傷人了。”

“當然。”

“并不是說他們對他不好。誰都會不由自主地對拉里好。但他們都把他當笑話看待。他們經常嘲笑他,他卻滿不在乎,這讓他們覺得很惱怒。他只是哈哈一笑。你知道現在事情是怎樣的嗎?”

“只知道艾略特告訴我的那些。”

“我能把我們去馬文之后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嗎?”

“當然可以。”

我重新組織的伊莎貝爾的這番敘述,部分源于我所能記起來的她當時對我說的話,部分源于我的想象。不過她和拉里交談了很長時間,無疑他們說的比我現在想要敘述的多得多。我覺得,在那種場合下,他們會跟其他人一樣,不但說了些毫不相干的話,還把同樣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

伊莎貝爾醒過來以后,發現天氣不錯,便給拉里打了個電話,說她母親想讓她去馬文幫她做點事,要他開車送她去。除了她母親讓尤金放進籃子里的那瓶熱咖啡,為了以防萬一,她又把一瓶馬丁尼塞了進去。拉里的敞篷汽車是最近才弄到的,他為它感到自豪。他喜歡開快車,他開車的速度讓兩個人都很興奮。他們到那兒以后,伊莎貝爾把要換掉的窗簾的尺寸量好了,拉里把數字寫了下來。然后兩人在門前臺階上把午餐擺放好。臺階上四面不透風,沐浴在深秋初冬的燦爛陽光中無比愜意。房子矗立在一條泥土路旁,早就沒了新英格蘭老木房子的典雅,充其量你只能說它寬敞舒適,但從平臺上望去,可以看到一片美景,一座紅色的大谷倉,有著黑色的屋頂,還有一片古樹,再往那邊看,目光所及之處,是一片棕色的原野。風景是單調的,但下半年的陽光和鮮艷的色彩,給這里的風景增添了一抹親密的可愛。在你面前朝四下伸展開的,是讓你感覺非常快樂的空曠。這個地方,冬天肯定寒冷、陰沉而荒涼,而在悶熱的夏季,必定是干燥、炙曬而悶熱,這個季節卻出奇地讓人覺得興奮,因為那廣闊的原野在召喚著你的靈魂去探險。

他們正年輕,午飯吃得很香,又在一起了,真高興。伊莎貝爾把咖啡倒滿,拉里點上了煙斗。

“現在直說吧,親愛的。”他說,眼睛里閃動著愉快的微笑。

伊莎貝爾吃了一驚。

“直說什么?”她問,臉上盡可能裝出一副無知的樣子。

他咯咯笑了。

“你要把我當作一個十足的傻瓜看待嗎,親愛的?要是你母親不知道客廳窗簾的確切尺寸,我就把我的帽子吃了。你讓我開車送你到這兒來,肯定不是為了這事。”

她恢復了鎮靜,送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說不定是她覺得我們在一起共度一天會很有意思呢。”

“或許是吧,但我覺得并不是這么回事。我猜艾略特舅舅已經對你說了我拒絕了亨利·馬丘林的好意。”

他說得輕松快活,她覺得就用這種語調說下去倒也方便。

“格雷肯定失望死了。他覺得和你一起工作是件無比快樂的事。你遲早都要工作,拖得越久,就越不想工作。”

他抽著煙斗,看著她,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因此她看不出他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知道嗎,我不想這輩子賣賣證券就得了,我想做更多的事。”

“這樣也行。去家律師事務所,要么就學醫。”

“不,這兩樣我都不想干。”

“那你想干什么?”

“流浪。”他平靜地回答。

“哦,拉里,別說笑了。我可是很認真的。”

她的聲音顫抖了,眼里噙滿了淚水。

“別哭,親愛的。我不想讓你傷心。”

他過去,在她身旁坐下,摟著她。他的聲音中透著一種柔情,讓她心碎了,淚水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流。但她擦了擦眼睛,強擠出一絲笑容。

“你說不想讓我傷心,說得倒挺好。可你現在正在讓我傷心。知道嗎,我愛你。”

“我也愛你,伊莎貝爾。”

她深深嘆了口氣。然后她從他懷里掙脫了出來。

“讓我們都理智些。一個男人必須工作,拉里。這是關乎自尊的問題。這個國家很年輕,參與到它的活動中去是一個男人的責任。亨利·馬丘林那天說,我們正在開啟一個讓過去的成就都顯得微不足道的新時代。他說他看不到我們發展的止境,并且他深信到1930年我們的國家就會成為世界上最富有、最偉大的國家。你不覺得這很令人興奮嗎?”

“是很令人興奮。”

“這樣的機會對年輕人來說從未有過。我本以為你會很驕傲地投入到擺在我們面前的工作中去。這是一次非常美妙的經歷。”

他輕快地笑了笑。

“我覺得你是對的。阿莫斯和斯威夫特們會制造出更多、更好的罐頭肉,麥考米克們會生產出更多、更好的收割機,亨利·福特也會制造出更多、更好的汽車。每個人都會變得越來越富有。”

“那你為什么不能呢?”

“就像你說的,為什么我不能呢?我剛好對錢不感興趣。”

伊莎貝爾咯咯笑了。

“親愛的,快別說傻話了。一個人沒錢是活不下去的。”“我有一點兒。這點錢給了我做我喜歡做的事的機會。”

“流浪?”

“是的。”他笑著回答。

“拉里,你真的讓我很為難。”她嘆了口氣。

“對不起。要是我能控制得住,我就不去流浪。”

“你能控制得住。”

他搖搖頭。他一時間沒有說話,陷入了沉思。當最后他說話時,說的話卻讓她大吃一驚。

“一個人死了以后,尸體的樣子可真沒生氣。”

“你到底在說什么啊?”她困惑地問。

“就是那個。”他悲哀地笑了笑說,“當你獨自一人在天空中飛行時,會有很多的時間思考問題。你會產生很多奇怪的念頭。”

“什么樣的念頭?”

“說不清,”他笑著說,“支離破碎,困惑迷離。”

伊莎貝爾把他的話想了一會兒。

“要是你能找到工作,這些念頭自然就清楚了,并且你的頭腦也會變清醒,你不這樣認為嗎?”

“我想過。我覺得說不定我會去學木匠,或者去一家汽車修理廠干活兒。”

“哦,拉里,人們會以為你瘋了。”

“這有關系嗎?”

“對我來說,有。”

兩人又不說話了。這次是她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嘆了口氣。“你和去法國之前大不一樣了。”

“這不奇怪。我經歷了很多事,你是知道的。”

“比如?”

“哦,舉個普通的例子吧。我在空軍部隊里的最好的朋友為了救我犧牲了。我發現我很難忘記這件事。”

“講給我聽,拉里。”

他看著她,眼里充滿了悲傷。

“我還是不說的好。畢竟那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事件。”

伊莎貝爾天生愛動感情,眼里又充滿了淚水。

“你難過嗎,親愛的?”

“不,”他笑著回答,“唯一令我難過的事是讓你傷心。”

他拉過她的手,他的手有力而堅實,那種緊握感中有某種非常友好的東西,非常親密的東西,讓她不得不咬住嘴唇才沒哭出來。“我覺得只有把事情想清楚了,我的心才會平靜。”他嚴肅地說。他遲疑了一會兒。“很難用語言表述出來。剛想說,就覺得很為難。你對自己說:‘我是誰,為什么要為這個、那個或者別的事情自尋煩惱?或許只是因為我是個自高自大的人。循著別人的老路朝前走,愿意發生什么樣的事就讓它發生,豈不是更好?’然后,你想到了一個朋友,一個小時前還是生龍活虎,又說又笑,現在卻躺在那里等死。這一切真是太殘酷、太沒有意義了。很難不去捫心自問,活著到底是為了什么,活著是否真的有意義,生活是否只是一個盲目命運的悲劇性的錯誤。”

拉里的聲音悅耳動聽,給人一種奇妙之感,時而停下,好像在強迫自己說不愿說的事,但說的時候,又是那么痛苦和真誠,讓你不能不為之感動;過了一會兒,伊莎貝爾不由己地說:

“要是我走開一會兒,是否會對你有好處?”

“我想是這樣。你試著不去在乎外人的看法,可這并不容易做到。當人們的看法是敵對性的時候,就會在你心中激起敵意,擾亂你的心緒。”

“那你為什么不走?”

“嗯,為了你。”

“讓我們相互間坦誠點,親愛的。此時此刻在你的生活中根本沒有我的位置。”

“那就是說你不想和我保持婚約了?”

她的嘴唇顫抖著,她強作笑顏。

“不是的,傻瓜,我是說我愿意等你。”

“或許一年。或許兩年。”

“沒問題。或許沒這么久呢。你打算去哪兒?”

他熱切地看著她,仿佛要透視她的內心深處。她微笑著掩蓋她那深深的悲傷。

“呃,我想先去巴黎。在那兒我一個人都不認識,沒人打擾我。休假的時候我去過巴黎幾次。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心亂的時候,一去那兒就什么都清晰了。那是個有趣的地方,我覺得在那里能把一切徹底想清楚。我想我或許在那里能看到我的前路。”

“要是看不到,你該怎么辦?”

他咯咯笑了。

“那我就回來按照美國人的常識做事,不再去做那種荒唐事,回到芝加哥,找到什么工作就干什么工作。”

那一幕深深觸動了伊莎貝爾,她在跟我說的時候,多少有些動情,等說完了,她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你覺得我做得對嗎?”

“我覺得你做了自己唯一能做的事,但我還覺得你為人非常善良、非常大度、非常能體諒人。”

“我愛他,我想讓他快樂。知道嗎,從某個方面來說,他走我并不覺得遺憾。我想讓他離開這個充滿敵意的環境,不但是為了他,還為了我。當人們說他會永遠一事無成時,我也不能怪人家;我恨他們這么說,可內心深處始終在擔心他們說的是對的。別說我能體諒人,他追求的東西我還沒開始理解呢。”

“或許你是用你的心而不是用理智理解他的。”我笑著說,“你為什么不馬上跟他結婚,隨他一起去巴黎?”

她的眼里出現了一絲笑的陰影。

“那是我最愿意做的事。但我不能夠。你知道的,盡管我不愿承認,可我真的覺得沒有我他會過得更好些。要是尼爾森醫生說的是對的,他還沒從戰后的震驚中恢復過來,新的環境和新的興趣肯定能治好他的,等他重新獲得了內心的平靜,他會回到芝加哥,像別人那樣找份工作的。我可不想嫁給一個混子。”

伊莎貝爾是被用某種特定的方式撫養長大的,她接受了深扎在她心中的那些規范。她不怎么關心錢,不知道缺錢是什么滋味兒,卻清楚地知道錢的重要性。錢意味著權力、影響力和社會地位。男人掙錢天經地義、不言而喻。掙錢就是男人的日常工作。

“你并不了解拉里,對此我并不覺得意外,”我說,“因為我非常確信,他連他自己都不了解。他不愿說他的目標是什么,或許是因為他還看不清它們。說實在的,我對他幾乎不了解,以下只是我的猜測:他在尋找某種東西,但這種東西是什么,他并不知道,或許他連這東西是否存在都不確定。或許戰爭期間他經歷的某件事,不管是什么事吧,讓他一直不得安寧。你不覺得或許他正在追求一個深藏在一片未知的云朵中的理想——就像一位天文學家尋找某個僅僅通過數學計算才能知道其存在的星球嗎?”

“我覺得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折磨他。”

“他的靈魂?或許他有點自怕。或許他并不確定他的心靈之眼看到的景象是否真的存在。”

“他給我一種奇怪的感覺,我覺得他就像一個夢游者,突然在某個陌生的地方被驚醒,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戰前他是那么正常。他的優點之一,便是對生活的極大熱情。他無憂無慮,總是那么快樂,跟他在一起的感覺很美妙;他又是那么溫和、可笑。可能發生了什么樣的事,讓他產生了這么大的變化?”

“我不知道。有時候一件很小的事就會對你產生巨大的影響。這要取決于環境和當時你的心境。我記得我曾在諸圣日那天去做彌撒,法國人管這天叫死者節,地點是在一座鄉村教堂,德國人剛入侵法國那會兒對這座教堂造成了一點破壞。教堂里擠滿了士兵和身著黑衣的女人。在教堂墓地,插著一排排的小木質十字架,悲傷而嚴肅的儀式進行時,女人哭了,男人也哭了,我當時覺得那些躺在小十字架下面的人比我們這些活著的人過得要好。我把我的感受對一位朋友說了,他問我是什么意思。我說不出來,我能看出他覺得我是個該死的傻瓜。我還記得一次戰役過后,法國士兵的尸體一個摞一個,堆成了一座山。他們就像是一個破了產的木偶戲班子里的木偶,因為沒用了,便被堆到一個積滿灰塵的角落。那時候我想起了拉里曾對我說的這句話:那些死者的樣子瞧上去是那么沒生氣。”

我并不想讓讀者認為我在故弄玄虛,不肯講拉里在戰爭期間所經歷的對他產生了深深影響的事,這個秘密我本想在一個合適的時間揭開。我覺得他從未對別人提起過這件事。然而,許多年后,他的確將那位為了救他獻出自己生命的年輕飛行員的事告訴了一個我倆都認識的叫蘇珊·魯維埃的女人。她把這事對我說了,因此我的敘述只是二手的。她是用法語講的,我把它翻譯成了英語。據說,拉里和他所在的那個中隊的另外一個小伙子建立了深厚的友誼。蘇珊只知道這個小伙子的外號,因為拉里提起他的時候用的就是他的外號。

“他是個紅頭發的愛爾蘭小個子。我們過去常叫他‘餡餅’,”拉里說,“他的活力超過我認識的每一個人。天啊,他簡直是個活躍分子。他有著一張可笑的臉,咧嘴笑的時候也很滑稽,瞧上他一眼就會逗得你哈哈大笑。他是個冒失鬼,常做些最瘋狂的事;他總惹上級發火兒。他全然不知道怕是什么,當他和死亡擦肩而過時,總會咧嘴一笑,臉上都笑開了花,就好像這是世界上最棒的玩笑似的。不過,他天生就是干飛行員的料,在空中的時候,他既沉著又謹慎。他的年紀比我大那么一點兒,常常保護我;這事的確很滑稽,因為我足足比他高六英寸,打起架來,我會一拳讓他倒地昏迷不醒。有一回在巴黎,他喝醉了,我怕他鬧事,就揍了他一頓。

“剛入中隊的時候,我有點兒不適應,擔心自己干不好,但他通過開玩笑的方式讓我獲得了自信。我覺得戰爭是挺好玩的事,他不恨德國人;他喜歡打架,跟敵人打仗讓他高興得不得了。他只把擊落敵人的飛機看作笑話。他厚顏無恥、野性十足、不負責任,但他身上有種真誠的東西讓你禁不住喜歡他。他會把他身上最后一分錢給你花,就像他花你的那么隨便。你寂寞、想家或者害怕的時候,我有時就會這樣,他要是看到了,那張丑陋的小臉上就會堆起笑容,說些寬心的話,讓你的感覺重新好起來。”

拉里啪嗒啪嗒地抽著煙斗,蘇珊等著他接著講。

“我倆常常撒謊以便一塊兒休假,我們在巴黎時,他可玩瘋了。我們度過了一段美妙的時光。3月初,也就是1918年3月初,我們應該到一個地方去度假,并且我們事先做了準備。我們打算玩個痛快。就在走的前一天,上面派我們飛躍敵人陣線,將我們看到的情況做如實匯報。突然,我們碰到了幾架德國戰機,轉眼之間我們就展開了一場近距離激戰。一架敵機朝我背后襲來,但我率先動了手。我瞧了一眼看那架敵機是否墜毀,這時透過眼角余光我看到另一架從我背后過來了。我一個俯沖,想要甩掉它,它卻快似閃電緊緊咬著我不放,我想這下完了;然后我看到‘餡餅’像一道閃電朝那架敵機飛過去,把它干掉了。幾架敵機被暴揍了一頓,一看大事不好趕快開溜,我們也就回去了。我的飛機被打得夠嗆,我勉強駕駛著它飛了回來。‘餡餅’先到了機場。我從我的飛機上下來時,他也被別人從他的飛機上架了出來。他躺在地上,等著救護車來。他一看到我便咧著嘴笑了。

“‘我把咬住你不放的那個家伙給干掉了。’他說。

“‘你怎么了,“餡餅”?’我問。

“‘哦,沒什么。那家伙打傷了我的手臂。’

“他的面色看上去像死人那樣蒼白。突然他的臉上顯出一種奇怪的表情。他方才知道他就要死了,死亡的念頭從未像現在這么強烈地劃過他的腦際。大伙兒還沒來得及阻止他,他就坐了起來,哈哈大笑了一聲。

“‘嗯,我沒力氣了。’他說。

“他躺在地上死了。他死時22歲。他準備在戰爭結束后和一位愛爾蘭姑娘結婚。”

跟伊莎貝爾說完這番話的第二天,我就離開芝加哥趕赴舊金山了,在那兒我要坐船去遠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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