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有四弟了,我當三哥了。”沈士言顯得頗為猴急,翻身站起,一把拉住沈全的胳膊道,“四弟,來,讓三哥瞧瞧。”
結果,只聽“哎呦”一聲慘叫,沈全卻齜牙咧嘴,疼的說不出話來。
原來,沈士言拉的正是沈全骨折的那條胳膊!
沈士言被沈全的反應嚇了一跳,心道:這弟弟是泥做的么?怎么剛碰了一下便鬼哭狼嚎的呢?
“三少爺,你總是毛手毛腳的,四少爺這胳膊還傷著呢。”沈吉忙把兩個孩子分開,埋怨道。
沈士言追問道:“四弟,你的胳膊怎么了,也是跟人打架了嗎?”
“不是,是摔的,骨折了。”沈全眼含淚珠,忍痛可憐兮兮地說道。
“不就是骨折嗎?我還以為怎么了,我這渾身上下都骨折過好多次了,你看這兒,這兒,還有這兒……”沈士言邊滿不在乎地說著,邊在自己身上比劃著。原來他是過來人了,就這一眨眼的功夫,都指了四五個地方了。
聽了一下午三哥的冒險經歷,沈全此時才算是明白,原來,在每一個調皮的少年身上,都有著許多不為人知的創傷。他不由贊道:“三哥,還是你厲害。”
沈吉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心道:這一個夸耀,那一個羨慕,難不成骨折是什么好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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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說話間,只聽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沈士言忙又跪倒在地。見沈全疑惑不解,他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低聲說道:“噓!爹回來啦。”
啊?干爹!
沈全心中忐忑不安,見三哥跪著,他索性也“撲通”跪倒,低著頭聽那腳步聲越來越近,然后兩只穿著厚底皂靴的大腳停在了自己面前。
“咦?”沈沛元沒想到書房外頭會這么熱鬧,眼前跪著的除了老三之外,居然還有一位。
沈吉在一旁忙接話道:“老爺您回來了,這就是四少爺沈全,我下午給您提過的。”
“哦。”下午沈沛元確實聽沈吉通稟道,阿祥送東西來了,還捎帶著把夫人新近收的義子送來讀書了,但當時老三的屁股還沒擦干凈,自己直忙得火燒眉毛,哪里還能顧得上啊?他本想明天再去瞅瞅,卻不料這孩子已經過來了,呃,還在這兒跪著。
沈沛元不禁驚訝道:“沈全是吧,你跪在這里做什么?莫非要學那狄青,代兄受過不成?”
沈全哪里曉得什么狄青狄藍,他抬起頭來結巴道:“給干爹請,請安!”
待抬眼看到一身官衣,沈全不由想起了往日所見的那些面目兇惡的衙役,嚇得忙把頭又低下去了。
一瞥之下,沈沛元已經看到了沈全長相,只覺這孩子清秀可人,且很是懂禮貌。他原本還有些奇怪,心道夫人為何好要收義子,此刻卻也對沈全有了一絲好感。于是,他柔聲說道:“恩,好,好孩子,起來吧。”說著伸手就要去扶沈全。
“別動!”沈士言猛地來了一嗓子,把沈老爺嚇了一跳。只聽沈士言在一旁囁嚅著說道:“爹,四弟的胳膊骨折啦,碰不得的!”
“啊?”沈老爺愣了,一雙手停了在半空中。
沈吉見狀,忙解釋道:“四少爺從馬車上摔下來,把胳膊摔斷了,我還沒跟您說吶。”轉頭又對沈全說道,“四少爺,你自個兒起來吧,地上涼。”
沈全卻脖子一縮,唯唯諾諾地不敢起身。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沈沛元有些不滿地拂袖而去,行至書房門口,才對地上跪著的兩位說道:“你兩個,進來吧。”
沈士言扭頭沖沈全吐了一下舌頭,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屁顛顛地進了書房。
沈全也只好跟著進去,卻見干爹已經換了常服,那身怪嚇人的紅色官服正掛在門后的衣架上,好像上面還繡著一只鳥,也分不清是雞還是鳳凰。
沈全心知干爹剛才有些生氣,便不敢再東瞧西看,只是低頭與三哥并排站在碩大的書案前。
沈沛元面沉似水,他坐在檀木書案后的四出頭官帽椅上,看著眼前兩個“不成器的東西”,沒好氣地說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倆還真不愧是兄弟,一個是打斷人家胳膊,另一個卻是自己摔斷胳膊,你們是商量好的吧?”
“那小子的胳膊也斷了啊?”沈士言插話道。
沈全聽著那個別扭,暗道:什么叫做“也斷了啊”。
“還不是你干的好事。”沈沛元眉毛一皺,眼睛一瞪,對老三兇道,“我讓你說話了嗎?一點規矩都沒有。給我跪下!”
“撲通!”“撲通!”倆壞小子都跪下了。
沈沛元這個氣啊,對沈全訓道:“我讓你跪下了嗎?怎么動不動下跪,男兒膝下有黃金,你知道不知道?”
沈全想起干娘曾經也問過這個問題,心里郁悶至極:干爹怎么也問這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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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干爹沒有繼續追問,沈全趕緊爬起身來,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心中拿干爹和干娘做比較,都是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的兩口子,一個就象是活菩薩,一個就象是活閻羅,這差距怎么就這么大呢?
沈吉看老爺生氣,忙轉移話題道:“老爺您別生氣,那事處理的怎么樣了?”
沈沛元長噓一口氣,揉了揉眉心,說道:“還好,幸虧王爺寬宏大量,說不過是小孩子打鬧而已,當不得真。要不然的話,別說是我這頂烏紗,就連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說著,他一指沈士言,憤然道:“還有你個小兔崽子,也跑不了。”
沈全見干爹的手沒指自己,暗自慶幸不已,卻聽干爹繼續說道:“只是那專長接骨的吳省森老先生回老家過年去了,別的庸醫又欺世誤人,難入王爺法眼。哎,若能將世子的斷骨接好的話,這件事情處理得只怕還要更圓滿些。”
聽到接骨,沈全不由插話道:“干爹,我,我……”話剛出口,才想起干爹并未讓自己說話,不由把話又咽了回去。
“嗯?你想說什么?”沈沛元問沈全道。他倒不至于有多么不待見沈全,實在是下午憋了一肚子火,總得找地方撒撒氣。
“我這胳膊是幾天前骨折的,現在已經見好了,都是韓師兄的功勞,他那里有很多藥,好像挺管用的。”沈全見干爹發話了,索性一口氣把想說的都說了。
這不是幫干爹想辦法嘛,應該不會怪罪自己吧。
“是嗎?還有這事?這韓師兄是……”聽沈全這么說,沈沛元頓時對“韓師兄”大感興趣。
“韓師兄是四少爺的……保鏢,如今正在客房呢,應該還沒睡,要不我去請他來?”沈吉知道那個胖老頭就是沈全所說的韓師兄,他也覺得這師兄的稱呼有些奇怪,卻和祥叔一樣沒有追問。
見老爺點頭,沈吉急忙去尋韓鼎了。父子三人則齊齊在書房等候,一時間書房內鴉雀無聲。
不大一會功夫后,“咚咚”的腳步聲響起。當韓鼎那異常肥碩的身姿出現在書房時,就連沈老爺都愣了,沈士言更是脫口說道:“哇,這么胖的老頭!比阿壽都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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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沛元正要開口說話,卻聽韓鼎怪聲怪氣地說道:“沈沛元沈大人,還記得韓某人么?”
這一句話云山霧罩,眾人都不明就里,特別是沈沛元!
聽韓鼎這話里話外的意思,對方與自己分明是舊識才對。可是沈沛元上下一打量,又仔細尋思了一陣,卻感覺并未曾見過此人。
韓鼎?這個名字倒是有一點耳熟,在哪里聽過呢?
韓鼎見沈沛元一副苦思的模樣,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提示道:“莫非人變胖了,這鼻子就變小了不成?”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沈沛元猛然間想起一樁往事。
他匆忙站起,竟差點連椅子也帶倒了,驚慌失措道:“韓鼎,韓大鼻子?”
韓鼎倒是真沉得住氣!他大咧咧地揀把椅子坐定了,又挪動了幾下屁股,才慢悠悠地說道:“一別二十年,當年的落魄書生,現如今已經貴為三品高官了,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沈沛元表情怪異,直愣愣地站了半晌,方回過神來。他繞步從書案后走至韓鼎面前,深施一禮,恭聲道:“沛元給老英雄行禮了!二十年不見,老英雄可真是,真是發福了。”
這一幕,把其他幾人看呆了。
原來兩人竟真的認識,只是兩人間關系卻著實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