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匠和河流—工匠

當人剛剛要變成人的時候，起初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制造，而只是尋找他的石頭指甲和牙齒，就像我們現在采集蕈和漿果一樣。他在河流的淺灘上徘徊，花很大工夫去搜尋大自然自己磨削的尖銳的石頭。

這種現成的“天生”削尖的石塊，有時候可以在那狂暴的河流漩渦工作過的地方找到，那些漩渦把許多石頭擊碎并且磨削，把那些石塊像擺弄一堆玩具一樣喧鬧地拋耍著。顯然，漩渦工匠很少關心到它的“工作”有沒有什么意義。因此，在幾百塊由大自然加工過的石塊之中，很少有幾塊是人用得上的。

于是人就開始自己用石頭做他所需要的東西——開始制造工具了。

這就發生了這樣的事，這種事情在后來的人類歷史中又不止一次地重復：人用人造的東西來代替自然的、天生的東西。人在偉大的大自然的工場的一個角落里，為了創造新的、大自然里所沒有的東西，建造了自己的工場。

石器就是這樣被制造出來的，后來——過了幾千年之后——金屬也是這樣被制造出來的：人不再使用天然金屬，開始從礦石里煉出金屬來。人每次從找尋現成的東西轉變到用自己的雙手創造出東西來，他就是向自由、向脫離大自然的嚴厲控制的方向邁進了新的一步。

起初，人還不會創造用來制造工具的材料。一開始的時候，他只會把在大自然里找到的現成材料改成一個新的樣式。

他把一塊石頭拿在手里，用另外一塊石頭來敲擊、砍平它。

這樣就得到了考古學家所說的“砍砸器”：用這種工具來砍削很方便。而碎片也另有用處：可以用它切、刮或刺東西。

從地層深處找出來的最古老的石器還非常像那些由大自然加工出來的石頭，所以往往很難判別，那究竟是誰做的工作：是人還是河流，或者只是熱和冷，因為熱和冷跟水聯合起來也能使石頭裂碎。

但是還找到過另外一些石器，關于這種石器已經不能有絲毫懷疑。在古代的河流淺灘和沿岸，那里現在已經被掩埋在厚厚的泥沙層下面，曾經發掘出古代人的整個工場：那里有現成的砍砸器，也有準備做工具用的石頭碎片。

如果拿起一塊這樣的碎石片仔細瞧瞧，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來，人為了要去掉某一小塊而在什么地方敲擊過，他為了要做出一件適用的工具曾經怎樣磨平它。

這樣的東西大自然是制造不出來的。只有人才會制造它。

這是容易明白的：大自然里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沒有目的，也沒有計劃，是順其自然的。河流的漩渦毫無意義地碰擊著隨便哪一塊石頭。人雖然也做同樣的事，但是都是有意義、有目的地去做的。這樣就在世界上第一次出現了目的和計劃。人從修正大自然所制的石頭起，開始漸漸地修正和改造大自然了。

這使人類比別的動物提高了一級，使他獲得了更多的自由：他已經不再在乎自然有沒有給他預備好適用的石塊了。

他現在已經能夠自己給自己制造工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