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夫子墓(中)
命運就是這般的神奇,應該來的最終還是會來,你祈求,期盼,不一定能得償所愿,在你心灰意冷時卻突然給你柳暗花明。總之它不按照你的意愿,冥冥之中自有意料之外,冥冥之中又有意料之中。命運,你總猜不到,它會按照它既定的軌跡運行,不曾改變。孫婷如是想。
要說張溪石不明白孫婷的幾番暗示,他算是白活了二十八年,可惜此時他的心思全不在此處。他帶著族人的期望,任務和重托到來,沒有了一起隨他到來的物品,無疑會增多很多的困難。如何取信于世人很難,更難的是如何從這里為自己的世界給予幫助,時間留給他的并不多,而且他更本沒有一點頭緒。
兩人并排坐在沙灘上,再一次陷入沉默。
一個是滿腹柔情不知如何訴。
一個是滿腹心思不知如何解。
此處若是桃花林,面前的若是鏡湖,若真的有夫子,或許可以真的解去他所在世界的苦難,畢竟夫子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無所不至。
夫子觀鏡湖而悟道,這水恰恰平平似鏡。粉桃林,白沙灘、藍天空,火紅日皆入鏡內,鏡里鏡外里外相同,并無一絲差別。夫子觀湖的景象只在此中,不過這和悟道何干?
天下湖水千萬,夫子為何偏偏在鏡湖悟道?
鏡湖和其他千萬湖水有何不同?
鏡湖如鏡,名鏡,似鏡但不是鏡。
鏡湖名湖,似鏡,卻不是同種意義上湖。
天下間所有湖都是活水,有生命棲息于內,湖水、岸邊和水中之物合稱為湖,面積很大,形成自己特有的生態環境,生物鏈植物鏈環環相扣,相輔相成。
這些鏡湖都沒有,它更像是一潭死水,干凈異常,純潔異常,重于萬水,卻不養天下萬物,它孤零零地自己存在于此,特立獨行,就像是一驕傲的孔雀,不屑于立雞群之中。
不養萬物,才能讓它內里平和,表里如一平平如鏡。
重于萬水,才更易于快速平復,恢復自己狀態。
水看似柔弱,卻能載舟亦能覆舟。
道理也無非如此。
夫子觀鏡湖而悟道。
觀即是看,更仔細地看。
悟既是想,比想更深入。
看的是外,想的是內。
觀的是表,悟的是理。
無非表里內外,化為一陰一陽之道。
這些和悟道何干?
夫子觀鏡湖而悟道。
‘夫子觀鏡湖而悟道’一共八個字。‘道’是最后的結果,‘觀’和‘悟’是采取的方式方法手段,‘鏡湖’是場所,‘夫子’是人物,‘而’字是什么?是過程!從觀湖到悟道,‘而’字一帶而過,省略了過程,代表的也就是過程。
過程是‘而’。
‘而’又是什么?是轉折、遞進、指代、語氣、假設、并列其中之一,還是以上都不對,僅僅是一個無意義的連接助詞?將之拿去,含義未變?
日頭漸西。
孫婷一直在癡癡地看著自己剛剛認識不久的男子,熟悉而陌生,和自己夢中看到的他一模一樣。略有些青澀、略有些魁梧、濃眉朗目,不帥卻耐看,若去掉一點魁梧就顯得消瘦,恰恰好到恰如其分。雙目因思考有些焦灼,緊鎖的眉頭繃緊了臉,分外有棱角,透出一股成熟男子的特質,和青澀混合,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卻渾然天成地交融在一起,形成了一種難言的親和,讓人天然想親近的想信任。幸好他一直沉浸了自己的世界里,否則,自己怕是也不敢如此放肆地觀察一個男人。
不知不覺湖水離兩人越來越遠,孫婷發現后‘呀’了一聲,搖了搖張溪石的胳膊。
“你快看!湖水在退!”
張溪石看去,果真,湖面正在縮小,而且縮小的速度越來越快,即便是縮小,湖面依舊平靜如鏡。
兩個人站起身,一步步向湖邊走去。一眼望去白沙灘和湖底涇渭分明,截然不同的兩種顏色標示著水和岸的分界。退去湖水的地面,沒有粘下一點水滴,沒有砂礫,沒有石塊,并不平整,有起伏高低,不過整個地面泛起一種五色的色彩,仿佛地面上被鋪上了數層薄薄的琉璃,層層疊疊。
張溪石蹲下身子,用手在地面上摸了摸,很光滑,敲了敲,發出清脆的回聲。
“這像是被火燒過的。”孫婷也蹲下摸了摸道。
張溪石點點頭。
某些種類的砂礫遇上大火,若正好有礬堿等東西混雜,的確能形成琉璃,不過像這么大面積的幾乎不可能,而且琉璃的形成需要絕對的高溫,至少要到1800攝氏度以上,自然條件下的野火,很少能達到如此的高溫,也只是某些近乎于焦炭的煤才有可能。
“下次,帶上旱冰鞋來玩。對了,你會滑嗎?”孫婷笑道。
“你看樣子一點都不奇怪?你知道?”
“我沒親眼見過,不過我聽我父親講過,每月逢五的日子,這湖水都會在下午的某個時間在十幾分鐘內消逝,然后一夜后又會恢復成原來的樣子,不多一分不減一分。因為湖底的琉璃所以他們叫這座湖為琉璃湖。”
原來這湖叫琉璃湖。
來到張溪石原來認為是斗笠帽的地方,孫婷指著地面上的大大地坑道:“你看這個像什么?”
巨坑底和外圍的顏色截然不同,其他的地方都是層層的各種或深或淺的紅色,這里卻變成了翠綠,坑壁直上直下,如同刀斧劈就。前面寬大,后面稍小,兩頭深,中間稍淺。
像鞋印。
不過要是有人真的穿這鞋,怕是一位參天的巨人才能做到。
見張溪石恍然的表情,孫婷知道他看出來笑道:“所以我父親管這里叫‘巨人靴’。”
“看樣子你父親經常來?”
“是啊,以前我父親每年都要來這里幾次,有的時候還會在這里住上幾天,不過,他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了。”
張溪石沒有問為什么,畢竟每一個人都有他自己的隱私。
巨坑面積不小,但并不深,有一米多一點,張溪石縱身從上面跳下去,孫婷在上面喊道:“小心點,下面有好多的坑。”
下面真的有好多的坑,晶瑩的翠綠,黑的墨綠,透明半透明,讓人從地面上看上去眼花繚亂根本不好分辨,張溪石一只腳準確地落入了一個坑中,身子一個趔斜,被坑了。
“有事嗎?”孫婷問,作勢也要跳下來,張溪石忙喊住了。
“沒事!你別下來。”
坑很深并不大,一只腳幾乎是硬生生擠進去的,好在只是摔了個屁股墩,落在坑里的腳和腿被坑壁狠狠的蹭了一下,往出拔的時候費了點勁。上面的孫婷扶著坑壁也下來了,兩個人一起用力才算是將腳解救出來。
張溪石站起身,用力跺了跺腳,應該沒事,只是腿上被劃傷了幾個口子,褲子也破了。
“你受傷了!在流血。”
“沒事,這點傷怕什么。”張溪石毫不在意,確實,對一個真正上過戰場的漢子,這點真不叫個傷。
“咱們回去吧!有點晚了。”
日頭已西,確實有點晚了,反正離的不遠,隨時都能來,再說他不能拒絕人家的好心。孫婷攙扶著張溪石,張溪石本不想,卻拗不過孫婷的堅持,只好由她。
從坑里出來,走了沒幾步,張溪石腿上腳上受傷的地方突然癢起來,接著頭暈,身子發麻,不好,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