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夫子墓(上)
孫婷并不知道她這句話帶給張溪石的震撼。
四季桃花開,一季一枯榮。
一年分四季,四季花常在。
這種神奇,張溪石只在一個地方見過,世上也只有那個地方才有。
夫子墓,這分明是夫子墓。
孫婷滿臉陶醉,指著桃林道:“這片桃林不知道有多大,從來沒人走遍過,我父親也不行。”兩個人站在桃林邊緣,看著似錦繁花,幾乎忘記身在何處,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孫婷抬起頭來,望向張溪石,說道:“美吧!”
“美,當然美!”
從最初的震撼中醒過來,張溪石自然踏步入林,手里面輕輕拽了孫婷一把,示意讓孫婷跟著自己,沒想到孫婷搶先一步踏入林中,反而握緊了他的手招呼他道:“走,咱們往里面去,里面更美。”
“小心瘴氣!”張溪石提醒道。
“沒事,跟著我。”
世界靜悄悄的,沒有風,沒有鳥語只有花香,只有落英繽紛,紛紛揚揚撒在兩人肩上、身上,地面上鋪就一層薄薄的粉紅花瓣,嬌艷的讓人不忍踐踏。漫天的花雨,無邊的桃林仿佛將整個天地都隔絕開來,天地里只有他們兩個,手拉著手,一起走。
空氣中彌漫著溫柔的桃色氣息。
安靜的世界,兩個人。
或許不說話,就已經說了許多。
或許沉默,也代表著什么。
總不說話,氣氛很是微妙,卻也不免稍微有些尷尬。
無話,自然要找話。
“你在想什么?”張溪石小聲問道。
“我在想一首歌!”
“一定很好聽。”
“嗯!我唱給你聽,好嗎?”
“求之不得。”
孫婷輕輕哼唱道:“漫天的花雨紛亂落在耳際,你卻沉默不回應。牽了你的手,你卻恍然不知覺,多想提起勇氣好好的告訴你,不讓你再躲避,苦也愿意。那些難忘的記憶落在春的泥土里,滋養了大地開出下一個花季。風中我的思念,路途漫長無止盡。那些夢的記憶落在春的泥土里,滋養了大地,開出下一個花季。 夢中你的面容,滴滴落在回憶里,終有一天迷霧散盡一切終于變清晰。此刻繁花燦爛,夢已有了結局。”
孫婷停下腳步,抬起眼睛大膽地看著張溪石。
“警示牌上不是提示有瘴氣嗎?”張溪石看看四周道。
孫婷有些失望,輕輕地嘆了口氣道:“這里的瘴氣很厲害,要不然外面也不會立下警示牌,還修了一大圈的圍墻,怕的就是不知道厲害的人無意闖進。不過,還是有路能進去。從我們出來的地方往里面走,逢九棵桃樹左轉逢十三右轉,如此重復,就能到最里面而不受瘴氣的毒害。”
“為什么要告訴我?”
“我想,你以后還會來的。”
為什么告訴你?因為你還會來,所以要告訴你。
因為你需要。
話語輕輕,其中含的意味深長。
在曾經的世界,他也曾來過這里,不過那是因為于國有重功得到的獎賞,否則必是每年大朝試三甲方能入內。桃林是入夫子墓的第一道天然屏障,未修行且有資格進入者,方會告訴這道‘九轉十三彎’口訣。可惜的是,進去后,第一道天書碑他未能領悟,入寶山空手而回。
可現在,面前的這位剛剛認識的姑娘就這么輕輕松松地將口訣告知。
信任?還是其他?
兩人又一次沉默,這次是真的沉默。
走出桃林,映入眼簾潔白的沙灘,清澈的湖水,張溪石再一次呆住了,夫子墓呢?
沒有夫子墓!
原來的夫子墓是一座山丘,有神道,有碑亭,半山有看不清的云霧繚繞,而現在在本應該是夫子墓的地方是一汪湖水,鏡面無波。
傳說夫子在鏡湖觀湖而悟靜,觀蛇而悟動,斬白蛇悟大道,開啟人類世界的修真之路,升天后葬于夫子墓,留下天書碑十二座,供后人參悟。后人感念其功,建神道以祭祀。其曰:生于斯葬于斯。
千年一夫子,難道這個世界居然沒有夫子。難道這里就是后人遍尋天下不可得夫子悟道的鏡湖?又或者,這里不是那片夫子升天的桃林?可在世界上還有哪里再去找可四季花開,一季一枯榮的桃林?世界上還有其它像這樣神奇的桃林么?
張溪石愣住了。
孫婷拉了他一把,見他呆呆的,于是放開手,脫下涼鞋放在細細的沙地上,雙手張開向湖邊跑去,像是要把面前的美景擁抱入懷。在湖邊的淺水中故意踩來踩去,不時調皮地踢起一片片晶瑩的水花,響起一陣銀鈴笑聲,見張溪石還是傻傻地站著,喊道:“小張老師快下來啊,水里面特別涼快!”
是的,必須下去。
這片桃林,到底是不是夫子墓的桃林,他必須弄清楚。
既然湖上面沒有夫子墓,那么,湖下面呢?
湖水無波,清涼,踏入水中,帶去滿身的暑氣。見他下來,孫婷掬起一捧水迎面撒來,帶著笑聲轉身而逃。故事卻沒有按照應該的情節發展,張溪石佇立未動,見孫婷回身望來,擺了擺手。
孫婷有些失望,心涼下來。一路以來,她小心地維護著兩個人的關系,想盡快地讓兩人相熟,不惜放下矜持主動找上門、主動示好、主動將自己的手放入一個幾乎陌生男人手中,主動唱歌表白,一切都很明顯,一切都是她主動,要知道從長這么大,除了父親外,她從來沒有主動甚至被動地和一個男子這般親密過。一切都為了那個從懵懂少女開始做過無數次的夢,夢中有如幻的畫面,她本來以為這就是一個夢,但是她還是來了,踏上了來東林大學的火車。
火車上等待的時間里充滿了期待,怕并渴望,直到見到張溪石后,她真的開始以為夢中是對未來的預演。
兩個人在火車上的相遇是夢開始的地方,已經被證明是真實存在的。
四季不敗的桃林,花雨漫天,兩人一起走過也被證實。
夢中的一切都滿滿地懷著一個少女能想到的所有浪漫情愫,她滿足而陶醉,她不想錯過,她努力按照夢的劇本在演出,讓自己的舉手投足都和夢中的情景相符,她怕一個失誤,讓這個夢不再真實。
但夢還是碎了。
僅僅在半天以后。
他為什么不追過來呢?追過來不是才會發生意外的跌倒,才會讓兩個人第一次親密接觸么?
沒有發生這個,以后的事呢?
還會發生么?
咦?人呢?
四下寂靜無聲,沒有人影,只有前方湖水蕩漾泛起層層細浪。
“張溪石?”
“小張老師?”
孫婷試著喊道,卻沒有人應答。
剛才張溪石和自己擺了擺了手,說了句什么!說了句什么呢?好像是說讓自己等他,可是他的人呢。
孫婷的目光停留在層層泛起的波浪上。
湖水果然有古怪,一沉入水中,張溪石馬上感覺出來,這水要比平常的水重了許多,換言之,人在水中輕了許多,溺水不易,潛水更加十分不易,越往下越是困難。好在日在中天,陽光正是猛烈,水中的一切歷歷在目,清晰異常。湖水有異,水體里寸草不生,當然也沒什么魚類,沒有生機,死寂一般,讓人心中不喜。張溪石自幼在津門長大,水性尤好,在水下巡游一番,湖底地貌如同一廣口的圓盤,外圍地貌緩平下降,到了湖心處卻是陡降幽深,像是一倒扣的斗笠,不知深淺,其中還泛起了青蔥的綠色,雖陽光也不能射入。
從湖水深處游出,遠遠地看見孫婷還在原處,一動不動。待游近了,張溪石才發現姑娘正大滴大滴地落著眼淚,淚眼婆婆,忙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過去。
“你這是怎么了?怎么還哭了。”
“你跑哪兒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
張溪石心道,我不是跟你說過了么?可當著一個哭的梨花帶雨的姑娘,這個解釋還有意義么?
“好了,別哭了,我這不是回來了!”
“那,你以后不許不告而別!”
語氣、內容,埋怨、委屈、嬌嗔、霸道,這句話隱含出的意味讓兩個人都恍惚了一下,只有相戀的兩人生氣、分開、和好時,這句話才用的最多,他倆,合適嗎?孫婷羞的滿臉通紅,轉身欲跑,卻發現自己的身子軟軟的,沒跑幾步,腳下一軟,被跟在身后的張溪石一把扶住。
第一次親密接觸,這算嗎?孫婷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