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譽第八

（1）陳仲舉嘗嘆曰：“若周子居者①，真治國之器。譬諸寶劍，則世之干將。”

◤ 注釋

①周子居：周乘，字子居，東漢人，官至泰山太守。

◤ 譯文

陳仲舉曾經贊嘆：“周子居這個人，確是治國的人才。拿寶劍來打比方，就是當代的寶劍干將。”

（2）世目李元禮①:“謖謖如勁松下風②。”

◤ 注釋

①目：品評。以某一方式指出人或物的獨特之處。

②謖謖：疾風聲。

◤ 譯文

世人評論李元禮：“像挺拔的松樹下呼嘯而過的疾風。”

（3）謝子微見許子將兄弟①，曰：“平輿之淵，有二龍焉。”見許子政弱冠之時，嘆曰：“若許子政者，有干國之器②。正色忠謇③，則陳仲舉之匹。伐惡退不肖，范孟博之風。”

◤ 注釋

①許子將兄弟：漢末汝南平輿人。兄許虔字子政，弟許劭字子將。

②干國：治國。

③忠謇：忠誠、正直。

◤ 譯文

謝子微看見許子將兄弟，便說：“平輿縣的深潭有兩條龍。”看見許子政年輕時的樣子，贊嘆說：“許子政這個人，有治國的才能。態度嚴正，忠誠正直，和陳仲舉相當。打擊壞人，斥退不端，又有范孟博的風度。”

（4）公孫度目邴原①:“所謂云中白鶴，非燕雀之網所能羅也。”

◤ 注釋

①邴原：三國時魏人，避亂遼東，受到公孫度的禮遇。

◤ 譯文

公孫度評論邴原說：“他是云中白鶴，不是用捕燕雀的網所能捕到的。”

（5）鐘士季目王安豐①:“阿戎了了解人意。”謂“裴公之談，經日不竭。”吏部郎闕，文帝問其人于鐘會，會曰：“裴楷清通②，王戎簡要，皆其選也。”于是用裴。

◤ 注釋

①鐘士季：鐘會，字士季。王安豐：字戎，字浚沖，伐吳有功，封為安豐侯。

②裴楷：字叔則，曾任中書令。也稱裴令公。

◤ 譯文

鐘士季評安豐侯王戎：“阿戎聰明伶俐，善解人意。”又說：“裴公善談，一整天也談不完。”吏部郎這個職位空缺，晉文帝司馬昭問鐘會誰是適當人選，鐘會回答：“裴楷清廉通達，王戎能掌握要領而處事簡約，都是適當人選。”于是委任裴楷。

（6）王浚沖、裴叔則二人總角詣鐘士季，須臾去，后客問鐘曰：“向二童何如？”鐘曰：“裴楷清通，王戎簡要。后二十年，此二賢當為吏部尚書。冀爾時天下無滯才①。”

◤ 注釋

①滯才：被遺漏的人才。

◤ 譯文

王戎、裴楷總角之時去拜訪鐘士季，一會就走了，有人問鐘士季：“剛才那兩個小孩怎樣？”鐘說：“裴楷清廉通達，王戎簡約扼要。二十年后，這兩位會做吏部尚書。希望那時天下沒有被遺漏的人才。”

（7）諺曰：“后來領袖有裴秀①。”

◤ 注釋

①裴秀：字季彥，晉初封鉅鹿公，累遷左光祿大夫司空。

◤ 譯文

諺語說：“后起的領袖有裴秀。”

（8）裴令公目夏侯太初：“肅肅如入廊廟中，不修敬而入自敬。”一曰：“如入宗廟，瑯瑯但見禮樂器。”“見鐘士季，如觀武庫，但睹矛戴。見傅蘭碩，江廧嗇靡所不有。見山巨源，如登山臨下，幽然深遠①。”

◤ 注釋

①幽然：形容深遠。

◤ 譯文

中書令裴楷評論夏侯太初說：“好像進入朝廷一樣恭敬，不刻意去做，卻令人肅然起敬。”另一種說法：“好像進入宗廟之中，只看見禮樂之器琳瑯滿目。”又評論說：“看見鐘士季，好像參觀武庫，矛戟森森，全是兵器。看見傅蘭碩，像是一片汪洋，浩浩蕩蕩，無所不有。看見山巨源，好像登山臨下，幽深玄遠。”

（9）羊公還洛①，郭奕為野王令②，羊至界，遣人要之，郭便自往。既見，嘆曰：“羊叔子何必減郭太業！”復往羊許，小悉還，又嘆曰：“羊叔子去人遠矣！”羊既去，郭送之彌日，一舉數百里，遂以出境免官。復嘆曰：“羊叔子何必減顏子！”

◤ 注釋

①羊公：羊祜，字叔子，博學能文，善談論。

②郭奕：字太業。

◤ 譯文

羊祜回洛陽，路過野王縣，當時郭奕任野王縣令，羊祜到了縣界，派人去請郭奕來會，郭奕便去了。見后，郭奕贊嘆：“羊叔子怎會一定不如我郭太業呢！”前往羊祜住所，不久便回，又嘆道：“羊叔子遠超一般人！”羊祜走了，郭奕整天送他，一送就送了幾百里，終于因為出了縣境被免官。他仍舊贊道：“羊叔子怎會一定比顏子差呢！”

（10）王戎目山巨源：“如璞玉渾金①，人皆欽其寶，莫知名其器。”

◤ 注釋

①璞玉渾金：未經雕琢的玉和未經提煉的金，比喻純真質樸。

◤ 譯文

王戎評論山巨源：“像璞玉渾金、人人都看重它，可是沒誰知道該給它取什么名字。”

（11）羊長和父繇與太博祜同堂相善①，仕至車騎掾，蚤卒。長和兄弟五人，幼孤。祜來哭，見長和哀容舉止，宛若成人②，乃嘆曰：“從兄不亡矣！”

◤ 注釋

①同堂：同一祖父。

②宛：仿佛。

◤ 譯文

羊長和的父親羊繇和太傅羊祜是堂兄弟，很友愛，羊繇做到車騎將軍府的屬官，死得早。長和兄弟五人，年紀很小就成了孤兒。羊祜來哭喪，看見長和悲痛的樣子，像個成年人，嘆道：“堂兄后繼有人啊！”

（12）山公舉阮咸為吏部郎，目曰：“清真寡欲①，萬物不能移也。”

◤ 注釋

①清真：清純真摯。

◤ 譯文

山濤推薦阮咸任吏部郎，評阮咸說：“純潔真摯，沒有多少私欲，任何事物都不能改變他的志向。”

（13）王戎目阮文業：“清倫有鑒識①，漢元以來未有此人②”

◤ 注釋

①清倫：言行高潔，通曉倫理。

②漢元：漢初。

◤ 譯文

王戎評論阮文業：“清高，通倫理，有知人論世之明，漢初以來還沒有此類人物。”

（14）武元夏目裴、王曰：“戎尚約，楷清通。”

◤ 譯文

武元夏評論裴楷、王戎說：“王戎注重簡要，裴楷清廉通達。”

（15）庚子嵩目和嶠：“森森如千丈松①，雖磊砢有節目②，施之大廈，有棟梁之用。”

◤ 注釋

①森森：高聳的樣子。

②磊砢：形容眾多。節目：樹枝的節點。

◤ 譯文

庚子嵩評論和嶠說：“好像高聳入云的千丈青松，雖然圪節累累，可用來蓋高樓大廈，可以用做棟梁材。”

（16）王戎云：“太尉神姿高徹①，如瑤林瓊樹，自然是風塵外物。”

◤ 注釋

①太尉：王衍，字夷甫，官至太尉。

◤ 譯文

王戎說：“太尉的風姿高雅，好像晶瑩的玉樹，自然是塵世之外的人物。”

（17）王汝南既除所生服①，遂停墓所。兄子濟每來拜墓，略不過叔，叔亦不候。濟脫時過，止寒溫而已。后聊試問近事，答對甚有音辭，出濟意外，濟極惋愕。仍與語，轉造精微。濟先略無子侄之敬，既聞其言，不覺懔然，心形懼肅。遂留共語，彌日累夜。濟雖俊爽，自視缺然，乃喟然嘆曰：“家有名士，三十年而不知！”濟去，叔送至門。濟從騎有一馬②，絕難乘，少能騎者。濟聊問叔：“好騎乘不？”曰：“亦好爾。”濟又使騎難乘馬，叔姿形既妙，回策如縈③，名騎無以過之。濟益嘆其難測，非復一事。既還，渾問濟：“何以暫行累日？”濟曰：“始得一叔。”渾問其故，濟具嘆述如此。渾曰：“何如我？”濟：“濟以上人。”武帝每見濟，輒以湛調之，曰：“卿家癡叔死未？”濟常無以答。既而得叔，后武帝又問如前，濟曰：“臣叔不癡。”稱其實美。帝曰：“誰比？”濟曰：“山濤以下，魏舒以上。”于是顯名，年二十八始宦。

◤ 注釋

①王汝南：王湛，字處沖，司徒王渾的弟弟，出任汝南內史。除所生服：父母死后，守孝期滿，脫去孝服。

②從騎：騎馬的隨從。

③策：馬鞭子，縈：圍繞盤旋。

◤ 譯文

汝南內史王湛守孝期滿，脫下孝服，在墓地結廬居住。他哥哥王渾的兒子王濟每次來掃墓，不去看望叔叔，叔叔也不等他。王濟有時偶爾去看望，只是寒暄幾句。姑且問問近來的事，言辭對答都很好，出乎王濟意料之外，王濟非常驚愕。繼續談論，愈談愈進入了精深的境界。王濟原先對叔叔幾乎沒有敬意，聽了叔叔的話，不覺肅然起敬，神情舉止都很恭謹。便和叔叔談論，一連多日，沒日沒夜。王濟雖然才華出眾，性情豪爽，也覺得自己缺點什么，于是感嘆說：“家中有名士，三十年來一直不知道！”王濟要走了，叔叔送他到門口。王濟的隨從有一匹烈馬，非常難駕馭，很少有人能騎。王濟姑且問他叔：“喜歡騎馬嗎？”他叔叔說：“也喜歡呀。”王濟讓叔叔騎那匹難駕馭的烈馬，他叔父不但騎馬的姿勢美妙，而且甩起鞭子來回旋自如，就是優秀的騎手也沒法超過他。王濟更加贊嘆叔叔，認為他的長處絕不止一種。王濟回家后，父親王渾問他：“為何外出了好幾天？”王濟說：“剛剛找到一個叔叔。”王渾問是什么意思，王濟就邊贊嘆邊說以上情況。王渾問：“和我相比怎樣？”王濟說：“在我之上。”以前晉武帝每逢見到王濟，總是拿王湛來跟他開玩笑，說道：“你家的傻子叔叔死了沒有？”王濟常沒話回答。既而發現了叔叔，后來晉武帝又像以前那樣問他，王濟就說：“我叔叔不傻。”并且稱贊叔叔美好的素質。武帝問道：“可以和誰相比？”王濟說：“在山濤之下，魏舒之上。”于是王湛的名聲傳揚開來，二十八歲那年才做官。

（18）裴仆射①，時人謂為言談之林藪②。

◤ 注釋

①裴仆射：指裴頠，曾任左仆射。

②林藪：草木叢聚，喻事物集萃之地。

◤ 譯文

左仆射裴頠，時人認為他是清談的府庫。

（19）張華見褚陶，語陸平原曰①:“君兄弟龍躍云津②，顧彥先鳳鳴朝陽③，謂東南之寶已盡，不意復見褚生。”陸曰：“公未睹不鳴不躍者耳！”

◤ 注釋

①陸平原：陸機，字士衡，吳郡人，曾任平原內史。

②云津：指銀河。

③顧彥先：顧榮，字彥先，吳人，任黃門侍郎。

◤ 譯文

張華見到褚陶，告訴平原內史陸機說：“您兄弟倆像天河上騰躍的飛龍，顧彥先像迎著朝陽鳴叫的鳳凰，我以為東南的人才全在這里了，想不到又見到褚生。”陸機說：“您沒見過不鳴不躍的人罷了！”

（20）有問秀才①:“吳舊姓何如？”答曰：“吳府君②，圣王之老成，明時之俊義。朱永長，理物之至德，清選之高望。嚴仲弼，九皋之鳴，空谷之白駒。顧彥先，八音之琴瑟③，五色之龍章④。張威伯，歲寒之茂松，幽夜之逸光。陸士衡、士龍，鴻鵠之裴回，懸鼓之待褪。凡此諸君，以洪筆為錢且耒，以紙札為良田，以玄默為稼穡，以義理為豐年，以談論為英華，以忠恕為珍寶，著文章為錦繡，蘊五經為增帛。坐謙虛為席薦，張義讓為帷幕。行仁義為室宇，修道德為廣宅。”

◤ 注釋

①秀才：指蔡洪。

②吳府君：吳展，字士季。

③八音：指金、石、土、革、絲、木、匏、竹這八種樂器。

④五色：青、黃、赤、白、黑五色。

◤ 譯文

有人問蔡洪：“吳地的世家大族怎樣？”洪回答：“吳府君是明君的賢臣，盛世的英才。朱永長有高尚的德行，在所選官員中最有聲望。嚴仲粥是引頸長鳴的白鶴，是奔馳山谷的白駒。顧彥先是樂器中的琴瑟，花紋中的龍章。張威伯是歲寒時的青松，黑夜里的光芒。陸士衡、士龍兄弟是高空盤旋的天鵝，是有待敲擊的大鼓。這些名士，把大筆當農具，拿紙張當良田，把清靜無為當勞動，把掌握義理當豐收，把清談當聲譽，把忠恕當珍寶，把著述文章當刺繡，把精通五經當儲藏絲綢。把堅持謙虛當草席，把發揚禮讓當張掛帷幕。把推行仁義當修造房屋，把加強修養當構筑大廈。”

（21）人問王夷甫：“山巨源義理何如？是誰輩①? ”曰：“此人初不肯以談自居，然不讀老莊，時聞其詠，往往與其旨合②。”

◤ 注釋

①輩：同一類。

②往往：處處。

◤ 譯文

有人問王夷甫：“山巨源談義理談得怎樣？和誰相當？”王夷甫說：“這人從不以清談家自居，可是，他雖然不讀老莊，常聽到他的談論，處處和老莊思想相合。”

（22）洛中雅雅有三嘏①：劉粹字純暇，宏字終嘏，漠字沖嘏，是親兄弟，王安豐甥，并是王安豐女婿。宏，真長祖也。洛中錚錚馮惠卿②，名稱，是播子。蓀與邢喬俱司徒李胤外孫，及胤子順并知名。時稱：“馮才清，李才明，純粹邢。”

◤ 注釋

①洛中：洛陽。雅雅：指風雅人士眾多。

②錚錚：金屬撞擊時的聲音，比喻聲名顯赫。

◤ 譯文

洛陽眾多雅士中有三嘏：劉粹，字純嘏；劉宏，字終嘏；劉漠，字沖嘏，三人是親兄弟，安豐侯王戎的外甥，王戎的女婿。劉宏是劉真長的祖父。洛陽聲名顯赫的人士中有馮惠卿，名蓀，馮播的兒子。馮蘇和邢喬都是司徒李胤的外孫，兩人和李胤的兒子李順都很有名。時人稱贊：“馮氏才學清純，李氏才識明達，邢氏純正完美。”

（23）衛伯玉為尚書令，見樂廣與中朝名士談議，奇之，曰：“自昔諸人沒已來①，常恐微言將絕，今乃復聞斯言于君矣！”命子弟造之，曰：“此人，人之水鏡也②，見之若披云霧睹青天。”

◤ 注釋

①諸人：指何晏、鄧飏等清談家。

②水鏡：指鏡子，喻能明察秋毫。

◤ 譯文

衛伯玉任尚書令時，看見樂廣和西晉的名士清談，認為他不尋常，說：“自從當年的名士逝世到現在，常怕清談快要絕跡，今天竟在您這里聽到清談！”便叫子侄去拜訪樂廣，說：“這個人，是人們的鏡子，觀看他就像撥開云霧見青天。”

（24）王太尉曰：“見裴令公精明朗然①，籠蓋人上，非凡識也。若死而可作，當與之同歸。”或云王戎語。

◤ 注釋

①裴令公：裴楷任中書令時，王衍還是黃門郎，所以稱裴楷為令公。

◤ 譯文

太尉王衍說：“我認為裴令公精明開朗，超越眾人，見識不凡。如果人死了還能再活，我要和他一同努力。”有人說這是王戎所說。

（25）王夷甫自嘆：“我與樂令談①，未嘗不覺我言為煩。”

◤ 注釋

①樂令：樂廣。善于清談，能用簡要的話分析義理，使大家心服。

◤ 譯文

王夷甫感嘆說：“和樂令清談時，總感到我的話太煩瑣。”

（26）郭子玄有俊才，能言老莊，庾亮嘗稱之①，每曰：“郭子玄何必減質子嵩！”

◤ 注釋

①庾亮：字子嵩。

◤ 譯文

郭子玄才智出眾，善談老莊之道，庾亮稱贊他，常說：“郭子玄不一定非要在我之下！”

（27）王平子目太尉①:“阿兄形似道，而神鋒太俊。”太尉答曰：“誠不如卿落落穆穆②。”

◤ 注釋

①王平子：王澄，字平子，太尉王衍的弟弟，善于品評人物。

②落落穆穆：豁達大度、容止溫和。

◤ 譯文

王平子評論太尉王衍說：“哥哥外貌好像很正直，可是鋒芒太露。”王衍回答說：“比不上你那樣豁達大度，儀表溫和。”

（28）太傅府有三才①：劉慶孫長才②，潘陽仲大才③，裴景聲清才④。

◤ 注釋

①太傅：東海王司馬越。西晉惠帝時，司馬越以太傅錄尚書事。

②長才：指才學優異。

③大才：指才學廣博。

④清才：指才學精深。

◤ 譯文

太傅府里有三個人才：劉慶孫是長才，潘陽仲是大才，裴景聲是清才。

（29）林下諸賢①，各有俊才子。籍子渾，器量弘曠。康子紹，清遠雅正。濤子簡，疏通高素。咸子瞻，虛夷有遠志。瞻弟罕，爽朗多所遺。秀子純、梯，并令淑有清流②。戎子萬子，有大成之風，苗而不秀③。唯伶子無聞。凡此諸子，唯瞻為冠，紹簡亦見重當世。

◤ 注釋

①林下諸賢：指竹林七賢。

②令淑：善良文雅。清流：德行高潔。

③苗而不秀：莊稼生長卻不抽穗開花。

◤ 譯文

竹林七賢，各有才能出眾的兒子：阮籍的兒子阮渾，氣量寬宏。嵇康的兒子嵇紹，志向高遠。山濤的兒子山簡，高潔純真。阮咸的兒子阮瞻，謙虛平易。阮瞻的弟弟阮革，爽朗，不受政務牽累。向秀的兒子向純、向梯，都很善良文雅，不肯同流合污。王戎的兒子王萬子，有集大成的風度，可惜早逝。只有劉伶的兒子默默無聞，在這些人里面，唯獨阮瞻可居首位，嵇紹和山簡也很受人尊重。

（30）庾子躬有廢疾，甚知名。家在城西，號曰城西公府①。

◤ 注釋

①城西公府：公府本指三公的府第，子躬曾為太尉的屬官，他的住宅也被稱為公府。

◤ 譯文

庾子躬有殘疾，可是很有名望。他的住宅在城西，稱為城西公府。

（31）王夷甫語樂令：“名士無多人，故當容平子知①。”

◤ 注釋

①“王夷甫”句：王夷甫看重他弟弟王平子，四海人士一經王平子品評過，王夷甫便不再置評。

◤ 譯文

王夷甫告訴尚書令樂廣說：“名士不多，自然任憑平子評議。”

（32）王太尉云：“郭子玄語議如懸河寫水①，注而不竭。”

◤ 注釋

①郭子玄：郭象。

◤ 譯文

太尉王衍說：“郭子玄的談論好像瀑布傾瀉，滔滔不絕。”

（33）司馬太傅府多名士，一時俊異。庾文康云：“見子嵩在其中①，常自神王。”

◤ 注釋

①子嵩：庾亮，字子嵩。任太傅府參軍，轉軍諮祭酒。

◤ 譯文

司馬越的大傅府名士很多，都是一時俊秀。庾亮說：“我覺得子嵩在這些人里面，神清氣旺。”

（34）太傅東海王鎮許昌①，以王安期為記室參軍，雅相知重。敕世子毗曰：“夫學之所益者淺，體之所安者深。閑習禮度，不如式瞻儀形。諷味遺言，不如親承音旨。王參軍人倫之表，汝其師之。”或曰：“王、趙、鄧三參軍，人倫之表，汝其師之。”謂安期鄧伯道趙穆也。袁宏作《名士傳》，直云王參軍。或云趙家先猶有此本。

◤ 注釋

①“太傅”句：西晉末，懷帝即位，東海王司馬越輔政，因懷帝親理政事，司馬越不能專權，請求鎮守許昌。

◤ 譯文

太傅東海王司馬越鎮守許昌，用王安期做記室參軍，很賞識他。東海王告誡兒子司馬毗：“學習書本的經驗淺，體驗生活的感受深。熟習禮制法度，不如去觀看禮節儀式。誦讀前人遺訓，不如親自接今人教誨。王參軍是人們的榜樣，你要學習他。”有人以為是這樣說的：“王趙鄧三位參軍是人們的榜樣，你要學習他們。”所說的三位參軍指王安期、鄧伯道、趙穆。袁宏寫《名士傳》，只說到王參軍。有人說趙穆家原先還有這個抄本。

（35）庾太尉少為王眉子所知①。庾過江，嘆王曰：“庇其宇下使人忘寒暑。”

◤ 注釋

①王眉子：王玄，字眉子。

◤ 譯文

太尉庾亮少時受到王眉子的賞識。后來庾亮過江，贊揚王眉子說：“在他的房檐下得到庇護，使人忘了冷暖。”

（36）謝幼輿曰：“友人王眉子清通簡暢，嵇延祖弘雅劭長①，董仲道卓犖有致度②。”

◤ 注釋

①嵇延祖：嵇紹，字延祖。弘雅：寬宏正直。劭長：指德行美好。

②卓犖：卓越杰出。致度：風致氣度。

◤ 譯文

謝幼輿說：“我的朋友王眉子清廉通達，簡約舒暢。嵇延祖寬宏正直，德行高尚。董仲道見識卓越，很有風致、氣度。”

（37）王公目太尉：“巖巖清峙①，壁立千仞②。”

◤ 注釋

①巖巖：形容高峻。

②仞：七尺或八尺為一仞。

◤ 譯文

王導評論太尉王衍：“陡峭肅靜地聳立在那里，像千丈石壁一樣屹立。”

（38）庾太尉在洛下，問訊中郎，中郎留之云：“諸人當來。”尋溫元甫、劉王喬、裴叔則俱至，酬酢終日①。咦公猶憶劉、裴之才俊，元甫之清中②。

◤ 注釋

①酬酢：賓主互相敬酒，泛指應對。

②清中：恬靜平和。

◤ 譯文

太尉庾亮在洛陽時，有次去探望庾中郎，庾中郎挽留他說：“大家會來的。”過了一會兒，溫元甫、劉王喬、裴叔則都來了，清談了一整天。庾亮還能想起當時劉裴兩人的才華，元甫的恬靜平和。

（39）蔡司徒在洛①，見陸機兄弟住參佐廨中②，三間瓦屋，士龍住東頭，士衡住西頭。士龍為人，文弱可愛。士衡長七尺余③，聲作鐘聲，言多慷慨。

◤ 注釋

①蔡司徒：蔡漠。

②參佐：屬官。廨：官署。

③七尺：指成年人應有的身高。古代一尺只有現代六七寸長。

◤ 譯文

司徒蔡謨在洛陽時，看見陸機、陸云兄弟在僚屬辦公，有三間瓦屋，陸云住東頭，陸機住西頭。陸云為人，文雅纖弱可愛。陸機身高七尺多，聲音洪亮，說話慷慨激昂。

（40）王長史是庾子躬外孫，丞相目子躬云：“入理泓然①，我已上人。”

◤ 注釋

①入理：深入玄理之中。泓然：深入。

◤ 譯文

長史王檬是庾子躬的外孫，丞相王導評論庾子躬說：“深刻領會玄理，在我以上。”

（41）庾太尉目質中郎：“家從談談之許①。”

◤ 注釋

①家從：家從父，叔父。

◤ 譯文

太尉庚亮評論庾中郎說：“家叔深受人們稱贊。”

（42）庾公目中郎：“神氣融散①，差如得上②。”

◤ 注釋

①融散：和樂、閑散。

②差如：大致。

◤ 譯文

庾亮評論庾中郎說：“精神安適、疏散，還算出眾。”

（43）劉琨稱祖車騎為朗詣①，曰：“少為王敦所嘆。”

◤ 注釋

①祖車騎：祖逖。

◤ 譯文

劉琨稱贊祖逖開朗通達，說：“他年輕時受到王敦的贊賞。”

（44）時人目庾中郎：“善于托大①，長于自藏。”

◤ 注釋

①托大：把高位當作寄身之所，即居高位而不作威作福。

◤ 譯文

時人評庾中郎說：“善于托身高位，善于自我隱藏。”

（45）王平子邁世有俊才①，少所推服②。每聞衛玠言，輒嘆息絕倒③。

◤ 注釋

①邁世：超越世俗。

②推服：推重佩服。

③絕倒：傾倒，欽佩。

◤ 譯文

王平子有超世之才，很少佩服別人才氣。每聽到衛玠談論，總不免贊嘆、傾倒。

（46）王大將軍與元皇表云：“舒風概簡正①，允作雅人，自多于邃②，最是臣少所知拔。中周夷甫、澄見語：‘卿知處明、茂弘③。茂弘己有令名，真副卿清論，處明親疏無知之者。吾常以卿言為意，殊未有得，恐已悔之！’臣慨然曰：‘君以此試。’頃來始乃有稱之者。言常人正自患知之使過，不知使負實。”

◤ 注釋

①舒：王舒，字處明，王敦的堂弟。

②邃：王邃，字處重，王舒之弟。

③茂弘：王導，字茂弘，王敦的堂弟。

◤ 譯文

大將軍王敦上晉元帝的奏章說：“王舒風度簡正，確實高雅，自然勝過王邃，很是少有，值得賞識并扶植。王衍、王澄告訴我說：‘你了解處明和茂弘。茂弘有了美名，確實和你的高論相符。處明卻是無論親疏都沒人了解。我把這話放心上，去了解處明，卻毫無收獲，恐怕你感到后悔了吧！’臣感慨地說：‘按我說的試著再看。’近來才有人贊揚處明，說明一般人只是擔心了解人過了頭，而不擔心對其實際才能了解不夠。”

（47）周侯于荊州敗績①，還，未得用。王丞相與人書曰：“雅流弘器，何可得遺！”

◤ 注釋

①周侯：周顎，字伯仁，晉元帝時任寧遠將軍、荊州刺史，剛到任即遇叛軍，大敗。

◤ 譯文

武城侯周顎在荊州大敗，回到京都，未得委任。丞相王導給別人寫信說：“周顎是高雅之士，有大才，怎能把他拋棄呢！”

（48）時入欲題目高坐而未能①，桓廷尉以問周侯②，周侯曰：“可謂卓朗。”桓公曰：“精神淵著。”

◤ 注釋

①題目：品評。

②桓廷尉：桓彝，字茂倫，死后追贈廷尉。

◤ 譯文

時人想評論高坐和尚，沒有恰當的話，廷尉桓彝拿這事問武城侯周顎，周顎說：“可說是卓越開朗。”桓溫說：“精神深沉而明澈。”

（49）王大將軍稱其兒云：“其神候似欲可①。”

◤ 注釋

①神候：神態。

◤ 譯文

大將軍王敦稱贊兒子：“看他的神態好像還可以。”

（50）卞令目叔向①:“朗朗如百間屋。”

◤ 注釋

①卞令：卞壼，字望之，曾任尚書令。

◤ 譯文

尚書令卞壼評論叔向：“氣度寬闊，好像有上百個敞亮房間的大屋。”

（51）王敦為大將軍，鎮豫章。衛玠避亂，從洛投敦，相見欣然談話彌日。于時謝鯤為長史，敦謂鯤曰：“不意永嘉之中①，復聞正始之音②。阿平若在當復絕倒。”

◤ 注釋

①永嘉：西晉懷帝的年號。

②主始之音：指清談玄學。

◤ 譯文

王敦任大將軍時，鎮守豫章。衛玠為了避亂，從洛陽來到豫章投奔王敦，兩人一見面都很高興，成天清談。當時謝鯤在王敦手下任長史，王敦對謝鯤說：“想不到永嘉年間，又聽到了正始年間那種清談。如果阿平在這里，就會佩服得五體投地。”

（52）王平子與人書，稱其兒：“風氣日上①，足散人懷。”

◤ 注釋

①風氣：風采氣量。稱贊子弟，以此抬高身價，是晉代的風氣。

◤ 譯文

王平子給友人寫信，稱贊自己的兒子說：“他的風采和氣量一天比一天長進，足以讓人心懷舒暢。”

（53）胡毋彥國吐佳言如屑①，后進領袖。

◤ 注釋

①胡毋彥國：胡毋輔之，字彥國。

◤ 譯文

胡毋彥國談吐優美，言辭就像鋸木時的木屑一樣連綿不斷，后輩的領袖。

（54）王丞相云：“刁玄亮之察察①，戴若思之巖巖②，卞望之之峰距③。”

◤ 注釋

①察察：明辨是非。

②巖巖：險峻威嚴。

③峰距：孤峰特立之意。

◤ 譯文

丞相王導說：“像刁玄亮那樣明察秋毫，戴若思那樣威嚴，卞望之那樣剛直不阿。”

（55）大將軍語右軍①:“汝是我佳子弟，當不減阮主簿②。”

◤ 注釋

①右軍：王羲之，字逸少，曾任右軍將軍，大將軍王敦的堂侄。

②阮主簿：阮裕，有德行，王敦聞其名，召為主簿。

◤ 譯文

大將軍王敦對右軍將軍王羲之說：“你是我們家族的優秀子弟，應該不會次于阮主簿。”

（56）世目周侯：“嶷如斷山①。”

◤ 注釋

①嶷：山高特立。斷山：懸崖峭壁。形容周顎清高正直。

◤ 譯文

世人評論武城侯周顎：“像懸崖絕壁一樣陡峭。”

（57）王丞相招祖約夜語①，至曉不眠。明旦有客，公頭鬢未理，亦小倦，客曰：“公昨如是似失眠。”公曰：“昨與士少語，遂使人忘疲。”

◤ 注釋

①祖約：字士少，曾任豫州刺史。

◤ 譯文

丞相王導邀祖約晚上來清談，談到天亮也沒睡覺。第二天一早有客人來，王導出來見客，還沒梳頭，身體有點困倦，客人問：“您夜里好像失眠了。”王導說：“昨晚和士少清談，讓人忘了疲勞。”

（58）王大將軍與丞相書，稱楊朗曰①:“世彥識器理致②，才隱明斷。既為國器③，且是楊侯淮之子④，位望殊為陵遲。卿亦足與之處。”

◤ 注釋

①楊朗：字世彥。

②識器：識見和氣量。

③國器：主持國政的人才。

④楊侯淮：楊淮，西晉元康末年任冀州刺史。

◤ 譯文

大將軍王敦給丞相王導寫信，稱贊楊朗：“世彥很有識見和氣量，言談深得事物之義理而有情趣，才學精微，論斷高明。是足以治國的人才，又是楊侯淮的兒子，只是地位和名望有點卑微。你可以和他相處。”

（59）何次道往丞相許①，丞相以麈尾指坐呼何共坐，曰：“來來，此是君坐。”

◤ 注釋

①何次道：名充，字次道。

◤ 譯文

何次道到丞相王導那里去，王導拿拂塵指著座位招呼他同坐，說：“來來，這是您的座位。”

（60）丞相治揚州廨舍，按行而言曰①:“我正為次道治此爾！”何少為王公所重，故屢發此嘆。

◤ 注釋

①按行：巡視。

◤ 譯文

丞相王導修建揚州官署，視察時說：“我只是替次道修建這個官署罷了！”何次道年輕時受到王導的重視，所以王導屢次這樣贊嘆。

（61）王丞相拜司徒而嘆曰①:“劉王喬若過江，我不獨拜公。”

◤ 注釋

①司徒：官名，與司室、太尉號稱三公，是最高等級的官。

◤ 譯文

丞相王導受任為司徒時嘆道：“如果劉王喬能過江來，我不會一個人就任三公。”

（62）王藍田為人晚成①，時人乃謂之癡。王丞相以其東海子，辟為椽。常集聚，王公每發言，眾人競贊之。述于未坐曰：“主非堯、舜，何得事事皆是！”丞相甚相嘆賞。

◤ 注釋

①王藍田：王述，字懷祖。

◤ 譯文

藍田侯王述為人處世，成就較晚，時人認為他癡呆。丞相王導因為他是東海太守王承的兒子，就召他做屬官。一次聚會，王導講話，大家都爭著贊美。坐在末座的王述卻說：“主公不是堯舜，怎么能事事都對！”王導非常贊賞他。

（63）世目楊朗：“沉審經斷①。”蔡司徒云：“若使中朝不亂，楊氏作公方未已。”謝公云：“朗是大才。”

◤ 注釋

①沉審：深沉慎重。經斷：順理決斷。

◤ 譯文

世人評論楊朗：“深沉慎重，順理而決斷。”司徒蔡謨說：“如果西晉不亂，楊氏任三公的將會接連不斷。”謝安說：“楊朗是大才。”

（64）劉萬安即道真從子，庾公所謂的灼然玉舉①。又云：“千人亦見，百人亦見。”

◤ 注釋

①灼然：指操守鮮明。玉舉：操守堅定。

◤ 譯文

劉萬安是劉道真的侄兒，是庾琮所說的操守鮮明堅定的人物。又說：“他在千人中也能顯露出來，百人中也能顯露出來。”

（65）庾公為護軍①，屬桓廷尉覓一佳吏，乃經年。桓后遇見徐寧而知之，遂致于庾公，曰：“人所應有，其不必有。人所應無，己不必無。真海岱清士②。”

◤ 注釋

①護軍：護軍將軍，掌握中央軍權。

②海岱：古稱山東東海與泰山之間。

◤ 譯文

庾亮任護軍將軍時，托廷尉桓彝找一個優秀的屬官，過了一年還沒找到。桓彝后來碰見徐寧，很賞識他，就把他推薦給庾亮，并介紹說：“人們應該有的，他不一定有。人們不應該有的，他不一定沒有。他是海岱一帶的清廉正直之士。”

（66）桓茂倫云：“褚季野皮里陽秋①。”謂其裁中也②。

◤ 注釋

①皮里陽秋：指肚里有《春秋》筆法，表面不作評論，內心卻有褒貶。原作皮里春秋，因避諱改為“陽”。

②裁中：裁于中，內心有裁決。

◤ 譯文

桓茂倫說：“褚季野是皮里春秋。”指的是他心中有裁決。

（67）何次道嘗送東人，瞻望，見賈寧在后輪中①，曰：“此人不死，終為諸侯上客②。”

◤ 注釋

①賈寧：字建寧，后任蘇峻的參軍，隨蘇峻起兵反帝室，失敗后，先投降，官至新安太守。后輪：后車。

②諸侯：指所分封的王侯。

◤ 譯文

何次道有次送走東來的客人，遠遠望去，看見賈寧在后面的車上，就說：“這人如果不死，終歸要做王侯的尊客。”

（68）杜弘治墓崩①，哀容不稱。庾公顧謂諸客曰：“弘治至贏，不可以致哀。”又曰：“弘治哭不可哀。”

◤ 注釋

①杜弘治：杜義，字弘治，年輕時很有名聲，官至丹陽丞。

◤ 譯文

杜弘治家祖墳塌了，他的悲傷和這件事不相稱。庾亮環顧眾賓客，說：“弘治身體極弱，不可太傷心。”又說：“弘治不能哭得太傷心。”

（69）世稱庾文康為豐年玉，稚恭為荒年谷①。庾家論云：“是文康稱恭為荒年谷，庾長仁為豐年玉②。”

◤ 注釋

①稚恭：庾翼，字稚恭，庾亮的弟弟。

②庾長仁：庾統，字長仁，庾亮弟弟的兒子，曾任尋陽郡太守。

◤ 譯文

世人稱頌庾亮像豐年的美玉，稱頌庾稚恭像荒年的谷子。庾家評論則說：“是庾亮稱贊稚恭像荒年的谷子，庾長仁像豐年的美玉。”

（70）世目杜弘治標鮮①，季野穆少②。

◤ 注釋

①標鮮：標致鮮明。

②穆少：溫和淡泊。

◤ 譯文

世人評論杜弘治風采俊秀，褚季野溫和淡泊。

（71）有人目杜弘治：“標鮮清令，盛德之風①，可樂詠也②。”

◤ 注釋

①盛德：高尚的道德。

②樂詠：用音樂、詩歌來贊頌。

◤ 譯文

有人評論杜弘治：“風采俊秀照人，本性清高純美，表現出大德的風范，值得歌頌。”

（72）庾公云：“逸少國舉。”故庾倪為碑文云：“拔萃國舉①。”

◤ 注釋

①拔萃國舉：意即出類拔萃的人，全國推崇的人。

◤ 譯文

庾亮說：“逸少為全國所推崇。”所以庾倪給他寫碑文就寫：“拔萃國舉”。

（73）庾稚恭與桓溫書，稱：“劉道生日夕在事，大小殊快。義懷通樂既佳①，且足作友，正實良器。推此與君，同濟艱不者也②。”

◤ 注釋

①義懷：仁義心懷。通樂：豁達和樂。

②艱不：艱難困苦。不，阻塞不通。

◤ 譯文

庾稚恭寫信給桓溫，稱贊說：“劉道生早晚都在處理政事，大小事都處理得非常稱心。這個人胸懷仁義，豁達和樂，不但這方面很好，而且值得結為良友，確實是優秀人才。現在把他推薦給您，和您一起度過艱難困苦的時日。”

（74）王藍田拜揚州，主簿請諱①。教云：“亡祖、先君，名播海內，遠近所知。內諱不出于外②，余無所諱。”

◤ 注釋

①諱：指家諱，避忌說出長輩的名字。

②內諱：指避忌家中婦女的名字。《禮記》說：“婦人之諱不出門。”

◤ 譯文

藍田侯王述就任揚州刺史時，州府主簿向他請示要避忌的名諱。王述批示說：“先祖、先父，名聲遠播全國，遠近聞名。婦女的名字不能向外人說出，此外沒有要避忌的了。”

（75）蕭中郎①，孫丞公婦父，劉尹在撫軍坐②，時擬為太常③。劉尹云：“蕭祖周不知便可作三公不？自此以還，無所不堪。”

◤ 注釋

①蕭中郎：蕭輪，字祖周，曾任常侍，國子博士。

②撫軍：指晉簡文帝司馬昱，即位前曾為撫軍大將軍。

③太常：九卿之一，主管祭把禮樂。九卿在三公之下，是中央行政機關的長官。

◤ 譯文

中郎蕭祖周是孫丞公的岳父，丹陽尹劉真長在撫軍大將那里做客時，商議提升蕭祖周任太常。劉真長說：“蕭祖周不知可不可以就提為三公？從三公以下，他沒有不能勝任的。”

（76）謝太傅未冠始出西①，詣王長史，清言良久。去后，茍子問曰：“向客何如尊？”長史曰：“向客舋舋②，為來逼人。”

◤ 注釋

①未冠：還沒成年。古代男子二十歲行冠禮，表示到了成年。

②舋舋：同“娓娓”，勤勉不倦的樣子。這里指談論不倦。

◤ 譯文

太傅謝安還沒成年時，初到京都，到長史王濛家去拜訪，清談了很久。走了以后，王茍子問父親：“剛才那位客人和父親相比怎樣？”王濛說：“那位客人娓娓變論不倦，談起來咄咄逼人。”

（77）王右軍語劉尹：“故當共推安石。”劉尹曰：“若安石東山志立①，當與天下共推之。”

◤ 注釋

①東山志：指隱居的志向。

◤ 譯文

右軍將軍王羲之對丹陽尹劉惔說：“我們要一起推薦安石。”劉惔說：“如果安石志在隱居，我們應和天下人一起推薦他。”

（78）謝公稱藍田：“掇皮皆真①。”

◤ 注釋

①掇：揭去，真：指真率，指里外皆真，不做作。

◤ 譯文

謝安稱贊藍田侯王述說：“剝去皮都是真的。”

（79）桓溫行經王敦墓邊過，望之云：“可兒！可兒①! ”

◤ 注釋

①可兒：等于可人，使人可意。

◤ 譯文

桓溫出行，經過王敦墓邊，望著王敦的墳墓說：“可意人兒！可意人兒！”

（80）殷中軍道王右軍云：“逸少清貴人，吾于之甚至①，一時無所后②。”

◤ 注釋

①甚至：指到了頂點。

②所后：后來人。指沒人能比得上他。

◤ 譯文

中軍將軍殷浩評論右軍將軍王羲之說：“逸少清高尊貴，我喜歡他到極點，沒人能比得上他。”

（81）王仲祖稱殷淵源：“非以長勝人，處長亦勝人①。”

◤ 注釋

①處長：處理、對待自己的長處。

◤ 譯文

王仲祖稱贊殷淵源：“不但憑自己的長處勝過別人，而且在對待長處上也勝過別人。”

（82）王司州與殷中軍語，嘆云：“己之府奧①，蚤已傾寫而見。殷陳勢浩汗②，眾源未可得測。”

◤ 注釋

①府奧：肺腑，比喻內心的話。

②浩汗：浩瀚。

◤ 譯文

司州刺史王胡之和中軍將軍殷浩清談，王胡之贊嘆說：“我自己的見解，已傾吐凈盡。殷浩的陣勢浩浩蕩蕩，源頭沒法估量。”

（83）王長史謂林公：“真長可謂金玉滿堂①。”林公曰：“金玉滿堂，復何為簡選？”王曰：“非為簡選，直致言處自寡耳。”

◤ 注釋

①金玉滿堂：以寶物滿屋比喻富有，這里描寫清談，說劉真長的辭藻和玄理豐富多彩。

◤ 譯文

長史王濛對支道林說：“真長的言談可說是金玉滿堂。”支道林說：“既然是金玉滿堂，為何又要挑選言辭？”王濛說：“不是經過挑選，只是他應用言辭的地方本就不多呀。”

（84）王長史道江道群：“人可應有①，乃不必有。人可應無，己必無。”

◤ 注釋

①可應有：應該具備的。

◤ 譯文

王濛評論江道群說：“人們應該有的，他不一定有。人們應該沒有的，他自己一定沒有。”

（85）會稽孔沈、魏顗、虞球、虞存、謝奉并是四族之俊，于時之杰。孫興公目之曰：“沈為孔家金，顗為魏家玉，虞為長、琳宗①，謝為弘道伏②。”

◤ 注釋

①長、琳：長指虞存，字道長。琳指虞球，字和琳。

②弘道：謝奉，字弘道。伏：通“服”，敬佩。

◤ 譯文

會稽郡孔沈、魏顗、虞球、虞存、謝奉五人同是四個世家大族的英俊之才，一時之杰。孫興公評論說：“孔沈是孔家的金子，魏顗是魏家的寶玉，至于虞家則應推崇道長、和琳的才識，謝家應敬佩弘道的美德。”

（86）王仲祖、劉真長造殷中軍談，談竟，俱載去。劉謂王曰：“淵源真可。”王曰：“卿故墮其云霧中①。”

◤ 注釋

①云霧：比喻蒙蔽人的東西，迷離恍惚的談論。

◤ 譯文

王仲祖和劉真長到中軍將軍殷淵源家清談，談完了，就一起坐車走。劉真長對王仲祖說：“淵源的言論真可意。”王仲祖說：“你原來掉進了他設下的迷霧中。”

（87）劉尹每稱王長史云：“性至通而自然有節①。”

◤ 注釋

①“性至”句：《晉書·王濛傳》說王濛“克己勵行”，“虛己應物，恕而后行”，“喜慍不形于色”，大概就是所謂至通，有節。

◤ 譯文

丹陽尹劉真長常常稱贊長史王濛：“本性最為通達，而且自然有節制。”

（88）王右軍道謝萬石：“在林澤中，為自遒上①。”嘆林公：“器朗神俊。”道祖士少：“風領毛骨②，恐沒世不復見如此人。”道劉真長：“標云柯而不扶疏③。”

◤ 注釋

①遒：剛勁有力。

②毛骨：指容貌。

③標云柯：高聳入云的樹枝。扶疏：枝葉茂盛。

◤ 譯文

右罕將軍王羲之評論謝萬石：“在山林隱居之地，自然剛勁超群”。贊嘆支道林：“胸襟開朗，精神俊逸。”評論祖士少：“風貌動人，恐怕終生不會再見到這樣的人。”評論劉真長：“像高聳入云的大樹，枝葉并不繁茂。”

（89）簡文目庾赤玉：“省率治除。”謝仁祖云：“庾赤玉胸中無宿物①。”

◤ 注釋

①宿物：積物，故物。

◤ 譯文

簡文帝評論庾赤玉：“明察，直率，有修養，潔身自好。”謝仁祖說：“庾赤玉心里不存芥蒂。”

（90）殷中軍道韓太常曰①:“康伯少自標置，居然是出群器。及其發言遣辭，往往有情致。”

◤ 注釋

①韓太常：韓伯，字康伯，殷中軍的外甥，曾任吏部尚書。

◤ 譯文

中軍將軍殷浩稱太常韓康伯說：“康伯年輕時就自視甚高，顯然是超群出眾的人才。發表意見時，言談辭藻，處處都有情趣。”

（91）簡文道王懷祖：“才既不長，于榮利又不淡，直以真率少許①，便足對人多多許②。”

◤ 注釋

①少許：一點兒。

②多多許：很多。

◤ 譯文

簡文帝稱贊王懷祖：“才能不突出，對名利很熱心，可是只憑他那一點真誠直率，就足以抵得上別人很多。”

（92）林公謂王右軍云：“長史作數百語①，無非德音，如恨不苦。”王曰：“長史自不欲苦物②。”

◤ 注釋

①長史：王濛，曾任司徒左長史。擅長清談。

②苦：是說使別人無話可說，陷入困境。

◤ 譯文

支道林和尚對右軍將軍王羲之說：“王長史說幾百句，無非是些仁義道德，遺憾的是不能困住人家。”王羲之說：“長史本來就不想困住人家。”

（93）殷中軍與人書，道謝萬“文理轉遭①，成殊不易”。

◤ 注釋

①文理：文辭義理。《晉書·謝萬傳》說他“工言論，善屬文”。

◤ 譯文

中軍將軍殷浩給友人寫信，稱謝萬“文辭和義理剛勁有力，取得這樣的成就很不容易”。

（94）王長史云：“江思悛思懷所通，不翅儒域①。”

◤ 注釋

①不翅：不啻，不止。儒域：儒學的領域。

◤ 譯文

長史王濛說：“江思悛思想所貫通的，不只是儒學。”

（95）許玄度送母，始出都，人問劉尹：“玄度定稱所聞不①? ”劉曰：“才情過于所聞。”

◤ 注釋

①稱：相稱。

◤ 譯文

許玄度為送母親，初到京都，有人問丹陽尹劉真長：“玄度和傳聞相稱嗎？”劉真長說：“他的才華超過了傳聞。”

（96）阮光祿云：“王家有三年少：右軍，安期、長豫①。”

◤ 注釋

①安期：王應，字安期。長豫：王悅，字長豫。

◤ 譯文

光祿大夫阮裕說：“王家有三少年：逸少、安期、長豫。”

（97）謝公道豫章①:“若遇七賢，必自把臂入林②。”

◤ 注釋

①豫章：指謝鯤，字幼輿，曾任豫章太守。喜好道學，不修邊幅。

②把臂：拉著手，表示親密。

◤ 譯文

謝安稱道豫章太守謝鯤說：“他如果遇到竹林七賢，一定會手拉手地進入竹林。”

（98）王長史嘆林公：“尋微之功①，不減輔嗣②。”

◤ 注釋

①尋微：探索微妙的玄理。

②輔嗣：王粥，字輔嗣。

◤ 譯文

長史王濛贊賞支道林說：“他探索玄理的功力，不亞于王輔嗣。”

（99）殷淵源在墓所幾十年①。于時朝野以擬管、葛②，起不起，以卜江左興亡。

◤ 注釋

①殷淵源：字淵源，少時就有美名，善談玄理。曾出任官職，后稱病，隱居在祖墳的陵園中，將近十年。

②管、葛：管指管仲。葛指諸葛亮。

◤ 譯文

殷淵源在陵園住了將近十年。這期間，朝廷內外的人把他比做管仲和諸葛亮，看他出仕還是退隱，預測東晉政權的興衰存亡。

（100）殷中軍道右軍“清鑒貴要”①。

◤ 注釋

①清鑒貴要：清鑒，指清高、有見識。貴要，尊貴扼要。

◤ 譯文

中軍將軍殷浩稱道右軍將軍王羲之“清高，見解精辟，而且尊貴，能抓住要點。”

（101）謝太傅為桓公司馬①。桓詣謝，值謝梳頭，遍取衣幘。桓公云：“何煩此！”因下共語至瞑。既去，謂左右曰：“頗曾見如此人不！”

◤ 注釋

①“謝太傅”句：謝安四十多歲時，仍隱居會稽。征西大將軍桓溫請他出任司馬，才離家赴任。

◤ 譯文

太傅謝安出任桓溫手下的司馬。有一次，桓溫到謝安那里去，正碰上謝安在梳頭，謝安匆忙取頭巾來戴。桓溫說：“何必這么麻煩！”便和他談到很晚。桓溫出門，對隨從說：“沒見過這樣的人吧！”

（102）謝公作宣武司馬，屬門生數十人于田曹中郎趙悅子①。悅子以告宣武，宣武云：“且為用半。”趙俄而悉用之，曰：“昔安石在東山，縉紳敦逼，恐不豫人事。況今自鄉選，反違之邪？”

◤ 注釋

①田曹中郎：掌管農事的官。

◤ 譯文

謝安出任桓溫司馬，把幾十個門生托付給田曹中郎趙悅子安排職位。悅子把這事告訴桓溫，桓溫說：“姑且用一半人。”趙悅子不久把這些人全錄用了，說：“過去安石在東山隱居，郡縣官吏敦促他出仕，唯恐他不過問政事。況且現在是他自己從家鄉選的人，怎么反而不依他呢？”

（103）桓宣武表云：“謝尚神懷挺率①，少致民譽。”

◤ 注釋

①挺率：正直坦率。

◤ 譯文

桓溫上奏說：“謝尚胸懷正直坦率，年輕時就得到人們贊譽。”

（104）世目謝尚為令達①，阮遙集云：“清暢似達②。”或云：“尚自然令上。”

◤ 注釋

①令達：品德美好，心胸曠達。

②清暢：德行高尚，通達事理。

◤ 譯文

世人評論謝尚美好曠達。阮遙集說：“高尚通達，類似曠達。”又有人說：“謝尚是不做作、美好優異。”

（105）桓大司馬病①，謝公往省病，從東門入。桓公遙望，嘆曰：“吾門中久不見如此人！”

◤ 注釋

①桓大司馬：桓溫在晉哀帝隆和初年，加侍中、大司馬職。

◤ 譯文

大司馬桓溫有病，謝安去探病，從東門進去。桓溫遠遠望見，嘆息說：“我家里很久不見這樣的人了！”

（106）簡文目敬豫為朗豫①。

◤ 注釋

①朗豫：本性開朗，心情和悅。

◤ 譯文

簡文帝評王敬豫是性情開朗，心氣和悅。

（107）孫興公為廈公參軍，共游白石山，衛君長在坐。孫曰：“此子神情都不關山水，而能作文①。”庾公曰：“衛風韻雖不及卿諸人，傾倒處亦不近。”孫遂沐浴此言。

◤ 注釋

①“此子”句：不關山水是譏議，會欣賞山水才是名士風流。

◤ 譯文

孫興公任庾亮的參軍時，和庾亮同游白石山，衛君長也在。孫興公說：“此君神情一點也不關心山水，卻能做文章。”庾亮說：“衛君長的風韻雖比不上你們，可是令人悅服的地方也很突出。”孫興公吟味這句話，深受教育。

（108）王右軍目陳玄伯①:“壘塊有正骨②。”

◤ 注釋

①陳玄伯：陳泰，字玄伯。

②壘塊：塊壘，郁積心中的憤慨。

◤ 譯文

右軍將軍王羲之評陳玄伯：“有憤慨，有骨氣。”

（109）王長史云：“劉尹知我，勝我自知①。”

◤ 注釋

①“王長史”句：王濛和劉惔友好，“惔常稱濛性至通，而自然有節”，王濛就說了這句話。

◤ 譯文

長史王濛說：“劉尹了解我，勝過我對自己的了解。”

（110）王、劉聽林公講，王語劉曰：“向高坐者①，故是兇物②。”復更聽，王又曰：“自是缽釪后王何人也③。”

◤ 注釋

①高坐：講席。

②兇物：指違背佛法的人。

③缽釪，即缽孟，和尚用的飯碗，指佛教徒。

◤ 譯文

王濛、劉惔聽支道林和尚宣講，王濛對劉惔說：“在講壇上的人，原是違背佛法。”再聽下去，王濛又說：“原來是佛門中的王弼、何晏啊。”

（111）許玄度言：“《琴賦》所謂‘非至精者，不能與之析理’①，劉尹其人。‘非淵靜者，不能與之閑止’，簡文其人。”

◤ 注釋

①《琴賦》：作者是嵇康。

◤ 譯文

許玄度說：“《琴賦》里說的‘非至精者，不能與之析理’，劉尹就是這樣。‘非淵靜者，不能與之閑止’，簡文帝就是如此。”

（112）魏隱兄弟少有學義①。總角詣謝奉，奉與語，大說之，曰：“大宗雖衰②，魏氏已復有人。”

◤ 注釋

①學義：學識。

②大宗：宗族。

◤ 譯文

魏隱兄弟少時就有學識。去拜見謝奉，謝奉和他談話，非常喜歡他們，說：“魏氏宗族雖已衰微，但是又有了繼承人。”

（113）簡文云：“淵源語不超詣簡至，然經綸思尋處①，故有局陳②。”

◤ 注釋

①經綸：整理絲線，編成繩子，比喻組織處理。

②局陳：局陣，布局。

◤ 譯文

簡文帝說：“殷淵源的清談造詣不高，也不簡練，可是他認真斟酌、思考，所以很有章法。”

（114）初，法汰北來①，未知名，王領軍供養之②。每與周旋行來，往名勝許輒與俱。不得汰，便停車不行。因此名遂重。

◤ 注釋

①法汰：和尚名。北方受外族侵擾，法汰渡江到揚州。

②王領軍：王洽，字敬和，王導的兒子。

◤ 譯文

當初，法汰從北方來到南方，還不出名，由中領軍王洽供養。王洽常和他應酬，到名勝地方出游。如果法汰沒來，王洽就停車不走。因此法汰的聲望大了起來。

（115）王長史與大司馬書，道淵源“識致安處①，足副時談。”

◤ 注釋

①識致安處：有見識情趣，安適地居住、生活。

◤ 譯文

長史王濛給大司馬桓溫寫信，評論殷淵源“有見識，有情致，又悠閑自得，足以符合當代的評論”。

（116）謝公云：“劉尹語審細①。”

◤ 注釋

①審細：精密細致。

◤ 譯文

謝安說：“劉尹的談論精密細致。”

（117）桓公語嘉賓：“阿源有德有言①，向使作令仆，足以儀刑百撰②。朝廷用違其才耳！”

◤ 注釋

①阿源：指殷淵源。

②儀刑：儀式法則，指做榜樣。百撰：百官。

◤ 譯文

桓溫對郗嘉賓說：“阿源德行高潔，善于清談，如果讓他做輔弼大臣，足以成為百官的榜樣。只是朝廷不按他的才能任用他！”

（118）簡文語嘉賓：“劉尹語末后亦小異，回復其言，亦乃無過。”

◤ 譯文

簡文帝對郗嘉賓說：“劉尹的清談后來和以前稍有不同，回味他的話，卻也沒有錯。”

（119）孫興公。許玄度共在白樓亭，共商略先往名達①。林公既非所關，聽訖云：“二賢故自有才情。”

◤ 注釋

①商略：評論。名達：賢達。

◤ 譯文

孫興公許玄度一起在白樓亭上，品評先前的賢達。既然不是支道林所關心的事，聽完后，他只說：“兩位賢才的確有才。”

（120）王右軍道東陽①:“我家阿林，章清太出。”

◤ 注釋

①東陽：即下文的阿林，林應是臨，指王臨之，曾任東陽太守。

◤ 譯文

右軍將軍王羲之評論東陽太守王臨之說：“我家的阿臨，顯明高潔，甚為突出。”

（121）王長史與劉尹書，道淵源“觸事長易。”

◤ 譯文

長史王濛給丹陽尹劉惔寫信，評論殷淵源說：“處事常很平和。”

（122）謝中郎云：“王脩載樂托之性①，出自門風。”

◤ 注釋

①樂托：同“落拓”，豪放，不拘小節。

◤ 譯文

從事中郎謝萬說：“王脩載豪放不羈的性格，來自他的家風。”

（123）林公云：“王敬仁是超悟人。”

◤ 譯文

支道林說：“王敬仁是超脫、有悟性的人。”

（124）劉尹先推謝鎮西，謝后雅重劉，曰：“昔嘗北面①。”

◤ 注釋

①北面：臉朝北，表示師事對方。

◤ 譯文

丹陽尹劉惔推崇鎮西將軍謝尚，謝尚也很推重劉惔，說：“過去我曾向他學習過。”

（125）謝太傅稱王脩齡曰①:“司州可與林澤游。”

◤ 注釋

①王脩齡：王胡之，字脩齡。

◤ 譯文

太傅謝安稱贊王脩齡：“司州這個人，可以和他一起隱居，縱情山水之間。”

（126）諺曰：“揚州獨步王文度①，后來出人郗嘉賓。”

◤ 注釋

①獨步：超群出眾，獨一無二。

◤ 譯文

諺語說：“揚州的獨特人才是王文度，超越常人的后起之秀是郗嘉賓。”

（127）人問王長史江虨兄弟群從①，王答曰：“諸江皆復足自生活。”

◤ 注釋

①群從：指堂房兄弟子侄輩。據載，江虨和弟弟、堂弟都有德行。

◤ 譯文

有人問長史王濛江虨兄弟和堂兄弟的情況，王濛回答：“江氏諸人都能自立。”

（128）謝太傅道安北①:“見之乃不使人厭，然出戶去不復使人思。”

◤ 注釋

①安北：指王坦之，死后追贈安北將軍。坦率直言，曾經苦諫謝安。

◤ 譯文

太傅謝安評論安北將軍王坦之說：“見到他不讓人生厭，走了以后也不讓人思念。”

（129）謝公云：“司州造勝遍決①。”

◤ 注釋

①造勝：指造勝境，深入優美的境界。

◤ 譯文

謝安說：“司州談玄能到達勝境，遍決疑難。”

（130）劉尹云：“見何次道飲酒，使人欲傾家釀①。”

◤ 注釋

①“見何”句：《晉書·何充傳》說何充（字次道）能飲酒，并注明：“言其能溫克也”。溫克，是指喝醉酒后能溫和、控制自己。因此劉惔才有欲傾家釀之嘆。又陸游《老學庵筆記）卷十：“晉人所謂見何次道，令人欲傾家釀，猶云欲傾竭家貨以釀酒飲之也。”

◤ 譯文

丹陽尹劉惔說：“看見何次道喝酒，讓人想把家產都用來釀酒。”

（131）謝太傅語真長：“阿齡于此事故欲太厲。”劉曰：“亦名士之高操者。”

◤ 譯文

太傅謝安告訴劉真長說：“阿齡對這事好像太嚴肅了。”劉真長說：“他是名士里有高尚操守的人。”

（132）王子猷說：“世目士少為朗，我家亦以為徹朗①。”

◤ 注釋

①我家：我。

◤ 譯文

王子猷解釋說：“世人評論祖士少開朗，我也認為通達開朗。”

（133）謝公云：“長史語甚不多①，可謂有令音②。”

◤ 注釋

①長史：指王濛。

②令音：言辭優美。

◤ 譯文

謝安說：“長史的話很少，可是言辭優美。”

（134）謝鎮西道敬仁①:“文學鏃鏃，無能不新。”

◤ 注釋

①敬仁：王脩，字敬仁，王濛的兒子。

◤ 譯文

鎮西將軍謝尚評論王敬仁：“辭章才學，卓然不群，沒有哪一種才能不是新奇的。”

（135）劉尹道江道群：“不能言而能不言①。”

◤ 注釋

①能不言：指能以不言勝人。

◤ 譯文

丹陽尹劉惔稱道江道群：“不擅長言辭，卻善于不言。”

（136）林公云：“見司州警悟交至①，使人不得住，亦終日忘疲。”

◤ 注釋

①警悟：機敏、領悟。

◤ 譯文

支道林說：“看到王司州的清談機敏和悟性涌現的時候，真使人不愿停下來，聽一整天也不覺得疲勞。”

（137）世稱茍子秀出①，阿興清和②。

◤ 注釋

①茍子：王脩，字敬仁，小名茍子。

②阿興：王蘊，字叔仁，小名阿興，王脩的弟弟。

◤ 譯文

世人稱贊茍子優美杰出，阿興清靜平和。

（138）簡文云：“劉尹茗柯有實理①。”

◤ 注釋

①茗柯：猶茗艼，古同“酩酊”，形容大醉，這里指糊涂。

◤ 譯文

簡文帝說：“劉尹看上去糊涂，談起來卻很有道理。”

（139）謝胡兒作著作郎，嘗作《王堪傳》。不諳堪是何似人①，咨謝公。謝公答曰：“世胄亦被遇。堪，烈之子，阮千里姨兄弟，潘安仁中外，安仁詩所謂‘子親伊姑，我父唯舅。’是許允婿。”

◤ 注釋

①諳：熟悉。何似：何如。

◤ 譯文

謝胡兒擔任著作郎一職，曾寫過一篇《王堪傳》。他不知道王堪是什么樣的人，就去問謝安。謝安回答說：“世胄也曾得到君主的重用。王堪是王烈的兒子，阮千里的姨表兄弟，潘安仁的姑表兄弟，潘安仁詩里所說‘子親伊姑，我父唯舅’。許允的女婿。”

（140）謝太傅重鄧仆射①，常言：“天地無知，使伯道無兒。”

◤ 注釋

①鄧仆射：鄧攸，字伯道，渡江避難途中為了保全弟弟的兒子，拋棄了自己的兒子。后官至尚書左仆射。

◤ 譯文

太傅謝安敬重左仆射鄧伯道，曾說：“蒼天無知，使伯道絕后。”

（141）謝公與王右軍書曰：“敬和棲托好佳①。”

◤ 注釋

①敬和：王洽，字敬和，曾任建武將軍。

◤ 譯文

謝安給右軍將軍王羲之的信中說：“敬和的寄托處很美妙。”

（142）吳四姓舊目云①:“張文，朱武，陸忠，顧厚。”

◤ 注釋

①吳四姓：吳郡有張、朱、陸、顧四姓，三國時，四姓人才興旺。

◤ 譯文

從前評論吳郡四大姓說：“張家出文人，朱家出武官，陸家忠誠，顧家敦厚。”

（143）謝公語王孝伯①:“君家藍田，舉體無常人事②。”

◤ 注釋

①王孝伯：王恭，字孝伯。

②舉體：全身。

◤ 譯文

謝安對王孝伯說：“你們家的藍田，所做的事和普通人不同。”

（144）許掾嘗詣簡文，爾夜風恬月朗，乃共作曲室中語①。襟懷之詠，偏是許之所長，辭寄清婉②，有逾平日。簡文雖契素③，此遇尤相咨嗟，不覺造膝④，共叉手語⑤，達于將旦。既而曰：“玄度才情，故未易多有許！”

◤ 注釋

①曲室：密室。

②辭寄：言辭、寄托。

③契素：情意相投。

④造膝：兩人膝相接，表示親近。

⑤叉手：交手，執手。

◤ 譯文

許玄度曾去謁見簡文帝，那一夜風靜月明，兩人到密室中清談。抒發胸懷，這是許玄度最擅長的，他的言辭和寄托都清和婉約，超過平時。簡文帝雖然和他情趣相投，這次會面卻更加贊賞他，言談中兩人不覺愈靠愈近，促膝相談，執手共語，一直談到天快亮了。事后簡文帝說：“像玄度這樣的才華，確實不可多得！”

（145）殷允出西①，郗超與袁虎書云：“子思求良朋，托好足下②，勿以開美求之③。”世目袁為“開美”，故子敬詩曰：“袁生開美度”。

◤ 注釋

①殷允：字子思。

②托好：交好。

③開美：開朗美好。

◤ 譯文

殷允到京都去，郗超給袁虎寫信：“子思要尋找好友，來和您結交，請不要用開美這樣的標準來要求他。”世人評論袁虎為“開美”，所以王子敬有詩說：“袁生開美度。”

（146）謝車騎問謝公：“真長性至峭，何足乃重？”答曰：“是不見耳。阿見子敬，尚使人不能已①。”

◤ 注釋

①“阿見”句：指對王子敬尚且敬重，何況是對劉真長呢。

◤ 譯文

車騎將軍謝玄問謝安：“真長稟性最嚴，哪里值得敬重？”謝安回答：“你沒見過他罷了。我看見子敬，還使人情不自禁呢。”

（147）謝公領中書監①，王東亭有事②，應同上省。王后至，坐促，王、謝雖不通，太傅猶斂膝容之。王神意閑暢，謝公傾目。還謂劉夫人曰：“向見阿瓜，故自未易有，雖不相關，正是使人不能已已。”

◤ 注釋

①中書監：官名，掌管機要，中書省的長官。

②王東亭：王珣，字元琳，王導的孫子，封東亭侯。曾任黃門侍郎。

◤ 譯文

謝安兼任中書監時，東亭侯王珣有公事，要同他坐車上中書省。王珣來晚了，由于座位緊挨，王謝兩家雖不來往了，太傅謝安還是留出地方給王珣坐。王珣神態閑適自在，謝安對他傾心注目。謝安回到家里對妻子劉夫人說：“剛才看見阿瓜（王珣），確是不易得的人物，雖然和他不相關了，還是使人不能平靜。”

（148）王子敬語謝公：“公故蕭灑①。”謝曰：“身不蕭灑。君道身最得，身正自調暢②。”

◤ 注釋

①蕭灑：同“瀟灑”，豁達不拘束。

②調暢：精神愉悅，心情舒暢。

◤ 譯文

王子敬對謝安說：“您確是風度瀟灑。”謝安說：“我不瀟灑。您的評論最合適，我只是襟懷和適舒暢。”

（149）謝車騎初見王文度①，曰：“見文度，雖蕭灑相遇，其復愔愔竟夕②。”

◤ 注釋

①王文度：王坦之，字文度。

②愔愔：安詳和悅的樣子。

◤ 譯文

車騎將軍謝玄初見到王文度，對人說：“見到文度，雖然用瀟灑的態度對待他，他也仍舊整晚態度溫和，舉止安詳。

（150）范豫章謂王荊州：“卿風流俊望①，真后來之秀。”王曰：“不有此舅，焉有此甥！”

◤ 注釋

①風流俊望：風雅、有聲望。

◤ 譯文

豫章太守范寧對荊州刺史王忱說：“你很風雅，聲望過人，真是后起之秀。”王忱說：“如果沒有這樣的舅舅，哪會有這樣的外甥！”

（151）子敬與子猷書，道：“兄伯蕭索寡會①，遇酒則酣暢忘反，乃自可矜。”

◤ 注釋

①蕭索：淡漠。寡會：寡合，指本性很少能與流俗相合。

◤ 譯文

王子敬給王子猷的信上說：“兄長為人淡泊，不隨流俗，看到酒便盡興痛飲，流連忘返，這值得夸耀。”

（152）張天錫世雄涼州，以力弱詣京師，雖遠方殊類，亦邊人之桀也①。聞皇京多才，欽羨彌至。猶在渚住，司馬著作往詣之，言容鄙陋，無可觀聽。天錫心甚悔來，以遐外可以自固。王彌有俊才美譽，當時聞而造焉。既至，天錫見其風神清令，言話如流，陳說古今，無不貫悉。又諳人物氏族中來，皆有證據。天錫訝服。

◤ 注釋

①“張天錫”句：張天錫占據涼州，繼承前涼政權，后投降前秦苻堅，在苻融手下任征南司馬。苻堅大敗時，他又逃歸晉朝。

◤ 譯文

張天錫世代稱雄涼州，因為勢力衰微投奔京都，雖屬異族，卻也是邊境上的杰出人物。聽說京都人才很多，很是欽慕。到了京都，停留在江邊碼頭上時，司馬著作便去拜訪，司馬氏言語粗鄙，容貌丑陋，既不中聽，也不中看。張天錫很后悔來這一趟，認為憑著涼州那樣的邊遠地區還可以固守下去。王僧彌才能出眾，名聲很好，聽說張天錫來，就去拜訪他。到了之后，張天錫看見王僧彌風度高雅秀美，言談敏捷，說古道今，無不通曉。又熟悉各方人士宗族和親戚關系，都有真憑實據。張天錫才驚詫嘆服。

（153）王恭始與王建武甚有情①，后遇袁悅之間，遂致疑隙。然每至興會，故有相思。時恭嘗行散至京口射堂②，于時清露晨流，新桐初引，恭目之曰：“王大故自濯濯。”

◤ 注釋

①王建武：王忱，字佛大，也叫阿大，曾任建武將軍。

②京口：王恭曾鎮守京口。

◤ 譯文

王恭起初和建武將軍王忱很有交情，后來受到袁悅的挑撥，便有了猜疑。每到興致勃勃時，還是會想起他。那時王恭服藥后行散，走到京口的射堂，清露在晨光中閃動，新桐初吐嫩芽，王恭觸景生情，評論王忱說：“王大確實清亮明朗。”

（154）司馬太傅為二王目曰：“孝伯亭亭直上①，阿大羅羅清疏②。”

◤ 注釋

①亭亭直上：向上，指挺拔，剛強正直。

②羅羅清疏：指清朗疏放。羅羅，形容清疏。

◤ 譯文

太傅司馬道子給王孝伯和王忱下評語說：“孝伯剛強正直，阿大清朗放達。”

（155）王恭有清辭簡旨，能敘說而讀書少，頗有重出。有人道孝伯常有新意，不覺為煩。

◤ 譯文

王恭的談論言辭清新，意思簡明，善于暢談，可是讀書少，多有重復的地方。有人說王恭常有新意，使人不覺得煩悶。

（156）殷仲堪喪后，桓玄問仲文①:“卿家仲堪，定是何似人？”仲文曰：“雖不能休明一世②，足以映徹九泉。”

◤ 注釋

①仲文：殷仲堪的堂弟。

②休明：德行完美。

◤ 譯文

殷仲堪死后，桓玄問殷仲文：“你家的仲堪，究竟是怎樣的人？”仲文回答：“他雖然不能一輩子都德行完美，可是也足以光照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