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歸國土劫洗陳家灣
- 清末低手
- 司徒嘯天
- 4467字
- 2020-10-31 22:49:23
勝保等人哪敢逗留?心中只念及著好友鄭珍,不知他為何未按時赴約。當下不容多慮,攜手下百人與羅啟天下面幾十號人同奔河南府。行了十來日,終于到了兩省交界,勝保胡言了幾語打發李少荃走了,李少荃非但沒有謝他救命之恩,反向羅啟天道:“今日之恩,日后定當回報。”羅啟天也打著官樣,笑說:“哪里,哪里,日后仰仗的地方必會不少。”
軍隊過了黃土崗便來了陳家灣,這里是二百來戶的村落,正值炊煙繚繞,勝保突然勒馬下令:“開洗!”,后頭的清兵刀戟紛亂,連成分隊滲入村莊,過不多時只聽四周哭喊嚎叫,打砸聲、撬門聲、叫罵聲絡繹不絕,雞鴨鵝狗漫天飛舞……
羅啟天騎著匹圈腿騾子,對這舉動極為不解,說道:“他們都是良民,神將軍你這般大開殺戒也……”勝保道:“甚么良民?近些年盡給賊人繳稅。若不是后頭跟得緊,我非他媽的血洗一座富鎮來不可!——余下的人隨我進村!”振臂高呼,全軍挺了進去。
后頭的關正軒也才駛馬跟了上來,羅啟天問:“咱們的人呢?”關正軒道:“全進村搶錢了。”羅啟天道:“誰給的膽子?”關正軒道:“進叔帶的人。咱們進村不?”羅啟天道:“干嘛不進?在這等著被太平軍抓么?”
一番下來,眾軍士得了不少好處,按照副將的指令,此地的婦女可“順途”充妓。眾軍眼睛一紅,放開手腳,三下五除二,奸淫六十七名少女、挑殺一十九位兒童,男丁十九條,一時間陳家灣成了人間地獄。
羅啟天等見了這光景不禁駭然,沒想到軍紀如山的清廷將領居然能干出這等事來,干笑道:“神將軍,咱們不如趁亂逃吧?”勝保道:“咱們是該走了,不過那兩個賊人如何處置?”羅啟天道:“這還不容易?帶到京城去邀功!”勝保道:“不成,河南地界兵力脆弱,一旦惹毛了上帝會的人發兵州府,那我便犯了大罪。依我看,還是放了。”羅啟天道:“成!咱們把兩個賊人各拴一匹馬上,接著拔了馬尾……”
太平軍過了晌午才臨近陳家灣,見村口沒有一絲動靜,心中起疑,正要去打探,恍惚間兩匹快馬從村口畫樓穿出,馬尾正噼里啪啦響個不停。眾人忙閃了一條路來,瞥眼間正見馬上馱著陳玉成,另一只是洪仁發,“是安王和英王!快追!”,紙屑亂飛之下忙急著分兵兩路去追救,余下的將士守在村口。原來那馬尾早栓了炮竹,炮竹一燃,那馬驚嚇得不知該往哪跑才好,東西南北,四處亂穿,跟在后頭的太平軍們上不敢上,飛暗器過去又怕傷了兩個王爺, 真個叫苦連天。
待雙馬隱沒,炮聲消逝。只見從村里殺出百余騎來,塵土飛揚,氣勢大興。勝保當頭,手舞龍雀刀如排山倒海之勢。太平軍這一撮小軍隊正慌亂著,只被勝保斬開了條血路,接著關正軒引來眾騎也跟著挑劍劈刀而來,羅啟天李進喜個頭矮小混在其中,隨著大流突圍了出去。軍隊至而開往河南,不在話下。
不日軍隊開進了河南,勝保叫先頭將士提親筆印信快馬到就近的府衙求兵來迎,只隔了兩天,信陽知府范梁攜羅山、光山知縣伴門下九未幕僚以及一百八十人的民狀皂班連夜趕來相會。
范梁將下面的兩個縣令一一介紹給勝保,一個叫金朝棟,光山縣的叫廖慶謨,先前的狗眼鼠臉、后面的鼠眼狗臉,均穿著五蟒八爪朝服,繡紫鴛鴦補子,而范梁則是青金石頂子,陽光照射下格外風生耀眼。對勝保堆笑道:“大都統光臨敝處真是令我等柴門有慶。下官等人略備薄酒,望仰都統天顏,同時也瞻賞瞻賞龍雀刀的威鋒。還請大人坐轎前行信陽府,以免馬上顛簸之苦。”
勝保說道:“行啊你,范大人,你還有時辰召集同僚?太平軍險些過了界兒。你帶的都是什么蝦兵蟹將?待會作戰起來可別丟了你們巡撫大人瑛啟的臉。”三個官一聽要打仗,頓時嚇得臉色煞白,范梁是當中的主心骨,自然要首先相問:“還未接到通報,這么快就打到這了?”勝保道:“你媽生你時和你通報了么?小心你們幾個的腦袋!”
“是,是……”勝保現今雖無職位,但三品以下的官吏還是對他畢恭畢敬,誰都知道朝廷近年要用兵平捻,如今正調運錢糧,一旦充實那日,勝保定會東山再起,所以眾人對他都十分忌憚,不敢得罪,生怕日后他會挾嫌報復,范梁道:“這幾位是……”見到一旁的羅啟天,從他那怡然的神色里可看出并非勝保的手下,續道:“這是哪位大人?”勝保道:“他無品職。”羅啟天道:“我是羅莊莊主,手底下管好幾十人呢!”范梁一想,他雖無品,卻離都統大人距離如此相甚,他說他手底下只有幾十人,或許那只是謙虛地一說,實質定有百人之多,嗯……羅莊……大概是個錢莊,要么就是古董行……總之是個人物。當下哈腰陪笑著:“原是做大營生的!不知羅老板商網通羅哪幾個省。”羅啟天道:“長江以南,凡是太平軍的地兒均有我的買賣,前些日得了個大油頭,萬兩銀子都不惜拿,卻倒手晚些個被人賺了去,委實真晦氣,這事兒神將軍也知道。”勝保也笑道:“委實可惜了。”
羅啟天一臉生意腔,口中所說的買賣自然是陳玉成那起,范梁金朝棟廖慶謨三人聽了萬兩白銀都不愛賺,便又高看了他一眼。
廖慶謨問道:“羅大老板可有在河南一帶過活?”羅啟天道:“卻是沒有的。”廖慶謨又問:“可有心思到信陽等地?那可真真物產富饒,降雨豐沛,民風淳樸,實是魚米之鄉啊!”說罷,瞅了瞅范梁,范梁又望了望金朝棟,只聽金朝棟狡黠地說:“羅老板若肯來此處,剛好借著地利人和,咱們幾個可結一張‘蜘蛛網’,推動推動當地民營發展,也好為朝廷開創先例。恭親王不是一直想搞什么洋務么?咱這地兒不如先辦他一辦、干他一干,‘錢’自然不是問題……”
羅啟天根本聽不懂他們說什么,徑自上了騾子,只高昂地說著:“我先采采風罷。你們快預備著請神將軍入府歇息,勸將軍多喝幾碗酸梅湯解暑,唉,行了這么多天路,你們居然連個食盒也不備,真是又渴又餓!”三個人一聽“食盒”有點愣神,往常接待大至一品的京官都沒有這么叫的,俗氣些就稱呼“冰敬炭敬”,可這是官場,商界當中難道叫“食盒”?還是頭一次聽見過。心想這人敢在勝都統面前光明正大地要銀子,那二人關系可見一斑,哪有不給之理?
當夜設宴款待之后,一位知府兩個知縣分別送了勝保、羅啟天一只錦繡“食盒”。勝保身為武官,平時收不到火耗銀,也不能克扣了軍餉,除了打仗能刮分些,平日里連逢年過節也拿不出一份像樣的禮品來。自己知道這是當地的一些孝敬,二話沒說,揣了腰包便說道:“現在仗打得少,整日吃青菜豆腐,毫無口味,你等真有孝心。日后若戰亂了,我第一個就保你們這地界。”三人要的就是這句話,只要自己的管轄之地不被攻破,錢還不有得賺?當下心滿意足,不在話下。
而羅啟天還真以為是一盒吃食呢,連看都沒看一眼,心想:“都吃飽了還送什么點心?”隨手將食盒一撇,閃落在了床榻上。這時正趕著李進喜和關正軒吃飽喝足進屋來拜會老爺子,只往床上一望,閃閃發光的赤足條子能有十來根,伴了些玉器把玩之物。李進喜一把抄起食盒嗅了嗅,叫道:“神哪!當家的哪來這么多財寶?”
羅啟天道:“你要就拿去罷。小軒子,你也有份兒,嘗嘗這官家的珍貴糕點,看看拉出來的屎和咱們平時吃的餑餑有什么不同。”關正軒笑道:“這大有不同,隨便吃一口放個屁都‘不同凡響’呢!”
羅啟天好奇,說道:“真的假的?給我試試!”也沒看,從李進喜手里頭拿了便咬,“哎呦——什么奶奶……媽了個巴子……什么玩意?”李進喜笑道:“十足的官錢!”關正軒問:“這是誰給的?”羅啟天道:“好像是范梁那三人,他沒說里面是錢啊?”李進喜道:“行賄的誰敢說真話?相反送些‘水酒、點心’那就沒得說。他們憑什么送你這么多錢?”羅啟天眼珠一翻,“我哪知道?再說了,給你你就拿著,問那么多干嘛?”李進喜道:“這可不行,這些當官的一個個頭腦精明著呢,他們無端會給你散財?肯定是有事求于你,我說你到底答應人家什么了?”關正軒道:“是啊,咱們和官場扯不上干系,能有什么用處?”
羅啟天道:“管他呢,人家給了咱就收著。這么多的錢,咱這輩子還沒見過,剛剛既然答應了你倆,你倆便一文不差地分了罷。手底下若有要好的弟兄,便將金條煉化成碎子兒分派下去。”二人似覺過意不去,便撿了幾件珍珠瑪瑙玉石給他,羅啟天不曾當過家,所以對金銀之物尚不看重,本有不要之心,但二人極勸自己須撿兩件,無奈卻見盒子里一個白玉小兔子,雙眼嵌得兩株指甲大小的通透藍碧璽,光滑圓潤,可愛非常,便挑了出來,說道:“這小乖乖甚是嬌人兒,就像誰家碧玉似的,我留著睡不著覺的時候‘相思相思’也好。”
李進喜淫笑著:“‘相思相思’?嘿嘿……我瞧那天姓塔的姑娘長得標致,就是秉性凌人些,她要不是上帝會的人,咱大伙倒是能給老爺子您撮合撮合,唉,可惜了不是。”關正軒懷里抱著砍刀,說道:“我瞧那女的便不適合討老婆,扛槍的身骨,醬材醋料她能肩得起來?”
羅啟天手里掂量著翡翠兔兀自心思:“上帝會的女人確實有點棘手。天下那么大,以后還能不能和她相遇還兩說。”
又過了數日,眾伙在知府衙門胡吃海喝已足,正游蕩閑著無事做,期間光山縣州廖慶謨親自問羅啟天:“‘吃食’還可口?”,“什么吃食?啊,”羅啟天本沒得什么金條,只拿了塊“石頭”把玩,還不知值幾錢,因淡淡地說:“還湊活兒。”
廖慶謨聽他一句京城官腔味兒說的十分得體,和先前那些欽差御史們說的一字不差,便想他已是老斂財的,忙堆笑道:“我便知羅老板對那些俗件兒不動聲色,老金還不信,硬是要送。送金、送金,不就是送得他金朝棟自己么?我說:‘羅大爺通商數省,難道會少了錢花不成?’,他卻說:‘自古以來上至王公貝勒,下至黎民百姓都認這個,難道你送古董懷表之類比鐵打實的黃金斤兩重?’,您說他這人是不是老魯實氣?”
羅啟天笑道:“送謨、送謨,你干脆送我一筐饃饃吃好了。”廖慶謨摘了頂戴,抹了抹腦門上的汗,說道:“您真會開玩笑,一根金條就能換它大間屋子,還嫌那粗糙物傷了脾胃。”羅啟天坐了倒茶,首先斟了一杯與他,廖慶謨卑躬地接過卻不敢先飲,但聽對方道:“其實饃饃是好東西。像你們做知縣的,眼里就是那些犄角旮旯的事,光山縣才多大個地方?若是再往南走走,到了云南廣西,唉,連饃饃皮兒都沾不到一丁點!金田賊人為什么會反?倘若吃得飽穿得暖,他們何必頂著造反的罪名公然抗朝廷?腦袋就一顆,丟了可就找不回來了。”一番言語,說得廖慶謨連連點頭稱是:“羅老板生意遍布五湖四海,行走各處自然是見多識廣,倒不像咱這天高皇帝遠的小縣城,連年繳稅還不抵不上大沽口一門大炮的錢。”
羅啟天知道他在向自己訴苦,也知道他們為何送錢財與自己,原來是為了叫自己把生意在此境內做大,自己也根本不知道官商聯手的效益究竟是什么,只吞吐著:“這……這個嘛……”喝了口茶潤色潤色喉嚨,眼睛突然一亮,似乎想到些什么。廖慶謨還以為他欲欣然應允,渴望的目光急跟著他上下游走,只聽:“你們這有母的沒?”
“母……母的?”
“就是婀娜多姿些的,最好能哼個幾句小曲兒。你們這地方天氣干巴巴的下火,還不把人給悶死?倒不如怡情怡情,尋個涼快!”
“有!有!”廖慶謨樂得直蹦,心想這是在向自己開條件呢,如果不太過分要求,豈有不應的道理?當下便說:“東邊有座園子叫‘望輝’,前面是酒肆,后面賭場,大氣著呢!酒樓里有個角兒叫韞兒,那小嗓兒,嘖嘖!配上葫蘆簫,勾得男人心魂蕩漾直想往里插……”羅啟天明知故問:“插哪?”廖慶謨臉一紅,心里埋怨自己沒個正行,“我……我哪知道……總之羅大老板去了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