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柔入夜燈下觀美人
- 清末低手
- 司徒嘯天
- 4413字
- 2020-10-31 22:49:23
夜已深沉,羅啟天由韞兒領路回了知府衙門。關正軒正在專心地擦刀,咯吱一響,門敞了開,只見羅啟天手里扯了個姑娘,“哎?老爺子,這……何時去了‘廟會’?好我四處尋你,聽說被廖慶謨帶了去,我想,這小官兒還能有什么地方可去的?你下面偷著出來透風不成?”自己未敢將妓院說出,故改成了廟會,因為他知曉老爺子不肯承認這么低賤的事。
羅啟天一看自己的褲襠還開著呢,屋子里四周的箱柜翻了也沒有能穿的,說道:“你給我脫了!”關正軒臉一紅,道:“開什么玩笑,我拿什么遮掩?”
“脫!”羅啟天臉色一狠,險些沒將他嚇到。關正軒喏喏道:“得了老爺子,我脫……”
韞兒道:“別難為人家了,你找找有無針線,我為你補上。”羅啟天笑道:“這個敢情好,韞兒,你我到床上來,別理那根愣頭蔥,我還嫌他下面臭呢!”關正軒委屈的說不出話來,只一淡笑,兀自擦刀。
過了片刻,針線活既已成工,羅啟天躺上了床,毫未將今日之險境放在心里,猶如飄飄然閑人一個。韞兒則側坐于榻角,低頭不語,擺弄著衣襟。羅啟天看時,她正悄悄地回望著自己,半笑半掩地,委實嬌羞吸憐。羅啟天問:“他們為什么要殺你?你什么功夫也不會,居然派了這么多人,他媽的,真不是好漢。”韞兒道:“謝謝你……”
“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家,明兒我去找你,看看你爹你媽。”
“我本就住在望輝園,那里被毀了,曲子唱砸了,他們也不會要我了……”
羅啟天點點頭,心想這么好的小姑娘如果有父母難道會被賣到園子里?身世和自己差不多,當下又起了萬般愛心,溫聲道:“你別難心,我是大大的好人,關正軒也是,不過他沒我好。明天我拜別了神將軍,咱們就回湖北老家,我有一座大大的莊子,養糊了幾十口人,那里正缺如你這般會洗衣做飯的,添你一個,弟兄們會大大的高興。”正說著湖北,那個是非之地看來還不是要回去的好,就連這信陽府也待不下去了,還是要愈往北愈安全。
“他們為什么追你這么緊?”
“父親本是奉天府尹,咸豐七年遭到異黨暗殺,我只被鄭珍叔叔帶到洛陽托付給了他的舅母。八年,太平軍進犯河南,我們逃亡到此,途中舅母也癆病而死……我只好寄住在望輝園。那里的東家王熾是好人,園子里無論唱戲賭場都是干凈處,便這樣,朝朝暮暮的生活直到如今。”
“你知道是誰下的毒手?”羅啟天突然一嘴,韞兒倒顯得極為茫然,只搖了搖頭。羅啟天又問:“奉天府尹是什么官?”韞兒道:“正常是三品,不過被恭親王破格提為二品。父親叫趙惟勤,是由湖北鹽運使轉到奉天的。”羅啟天道:“這么說你爹是恭親王的得意門人哪,可鹽運使和府尹有什么關系?”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
羅啟天心道:“這堂堂二品大官,說死就死……媽了個巴子的,都說當官摟錢快,腦袋掉得更快。”此時肚子咕嚕直叫,實質到了望輝園就沒吃過果腹之食,只因有了韞兒相伴便不知疲餓,便問:“小軒子,有沒有糕來吃?”無人響應,“死絕了?小心不給你娶老婆!”依舊沒人接話,韞兒到了外屋卻不見了人,回來說道:“他走了。”羅啟天笑道:“他還挺識趣的!”韞兒道:“羅大人若是餓就將就吃點罷。”說著從懷里摸出一塊手帕,里頭包裹著吃食,“這鹿肉是姓伊的客官賞給我吃的,這么珍貴的食物我舍不得吃,只好留著局面上誤了飯時的時候才吃。羅大人也只顧著喝酒吃果子,一肚子的水,這些瘦肉剛好充饑呢!”
“這玩意我也頭回吃!”羅啟天捏一塊嚼了,這肉片過了火候已干的嘎嘣響,難以下咽,只還故意露著喜色,“好吃好吃!這比什么瓊漿玉液好吃十倍、百倍!”
“是嗎?”韞兒也頭一回吃,好奇無比,也只撿了細小塊的送進嘴,品味下去,只覺苦硬澀燥,便說:“這怎么能比得上瓊漿玉液呢?羅大人不要吃了罷。”
“要的,要的。”羅啟天一手將手帕托了過來,連吃了多半,道:“從韞兒懷里出的吃食,尚有韞兒的余溫,就算是野菜花草也是無比美味。”韞兒粉脂一紅,兀自玩弄著裙筋,便也不再說話。羅啟天見她裙上繡著白兔甚是活潑,便想到自己身上也有一個類似的,亦從懷里掏出了一袋小布囊,將布囊里的物件傾盡,只見一些銅板、碎球、野葫蘆伴一做工精致的白玉兔。羅啟天撿了最名貴的,塞入她懷里,道:“你就好比煢煢玉兔,秋風雪一團;我就是那爛銀盤,萬萬年襯托著你的潔白無斕。”韞兒聽了內心甚是柔媚,只不過從他的口中說出如此詞匯,倒覺得怪誕,只說道:“你可把我比作天上搗藥的玉兔了,它可不知人情冷暖,廣寒宮的日子往復循環,倒不像這人間……羅大人,玉兔的比喻,我可不要。”
“管他什么黑兔白兔,你就是我心里的小兔兒!永遠可愛動人!”羅啟天瞧她面色紅暈,便知此話受用,又說:“你可別叫我大人,你看我有關正軒大么?不如你叫我‘小人’,‘羅小人’,‘小哥子’吧?”韞兒笑道:“自古以來,哪有這樣叫人的?我看您比我還大幾歲,不如叫您天哥吧?”羅啟天品味品味,似覺不妥,“干么非要加個天字?依我著‘哥哥’就親切得多!”
“哥……哥……?”
羅啟天聽她叫得生澀,嘴里嚼著肉干,不住地搖頭道:“不好,不好,像我拐來的妹子。”
“哥……哥?——羅大哥……”
“這算什么?”羅啟天略有怒色,一手將他懷里的白玉兔奪了過來,“有什么難以啟齒的?叫一聲哥哥就這么難?”對著手里的玉兔叫道:“那個煢煢兔子一點也不可愛。你叫我聲哥哥,以后我認你作妹子好了!”兀自玩了一會,偷著瞄了韞兒一眼,只見她雙眸紅潤潤的,像一朵含笑花似得巧倩羞面。頓時心里火辣辣的酸痛,忙移身過去,歉聲道:“好妹妹、乖妹妹、漂亮妹妹、韞兒妹妹,是我一時說錯了話,不該認那只破玉兔作妹妹,天底下妹妹只有一個——就是韞兒妹妹!”韞兒止了淚,對他只斜過身子,默默不語。實則他最怕的便是這樣,生氣時無論打罵還表示尚有挽回余地,可這般下去,只好破釜沉舟,“都是這白玉爛兔惹得禍,蠱惑我對韞兒的真心。不祥的東西,老子不要了!”便要舉手狠摔,卻故意放慢了動作,韞兒上不得這般當,忙轉過身來探他手中的玉兔,“這么珍貴的寶貝,你就舍得扔?”羅啟天心里樂得開花,面上卻不饒,“干么不扔?韞兒如此,罪魁禍首的就是它。”韞兒道:“你不要它,我要它。雕紋考究著呢,辛苦了精工的用心!”
“什么亂七八糟的紋繪,有什么好的?我說不好就不好!”
“你再這樣我不理你了!”
羅啟天于榻上,從她的身后緊緊抱住韞兒,柔聲道:“什么雕紋也抵不過韞兒這具面紋兒,可愛動人,天生無痕。”將白玉兔悄然塞入她那雙靈嫩的手中,細聲呵慰:“天上的玉兔雖然不知道世間冷暖,但它曾欲烈火熟身為了幫助饑餓的人,這種精神你一定要學來的。”韞兒本欲掙脫,但著實被這句話打動了情,說道:“只是為了你嗎?”羅啟天只覺得她頸間蘭香四溢,一時顛倒了神魂,夢噫著:“嗯,為我……為自己……”
不知外面已下了雨,夜風將窗推了開,二人這才被驚醒。韞兒道:“我去關窗。”羅啟天道:“你先在這睡,我去看看進叔睡了沒。”穿鞋下床,只對她一樂,便悠然而去了。
昨晚羅啟天沒找到李進喜,想是他還在望輝園里,剛要出信陽府去尋,只見幾人騎著高頭大馬徐徐而來。停至門口,這才看清,進叔李進喜也列在其中,叫道:“老禿毛!你去哪了,昨晚為什么不回來睡?”
“住口!”烏蘭泰架劍攔道。
“哎?你他媽是什么鳥物?我教訓自家奴才干你爹肏你媽鳥事?”
“恭親王的人你憑什么教訓!”
羅啟天沒摸著頭腦,只見李進喜畢恭畢敬地扶著伊欣下了馬,伊欣瞅也沒瞅自己一眼,徑自邁步進府。跟在后頭的李進喜忙遞眼色給自己,卻仍然跟著伊欣往里走。羅啟天怒說:“你小子……你小子什么時候成別人家的狗了?”烏蘭泰也率了一幫長隨走將上來,“請將你的嘴放尊重些。”
“你媽!……”烏蘭泰不知何時飛出了腳,將羅啟天踢了個滾朝天,那些長隨笑得合不攏嘴,有甚者竟說:“就是朗潤園里的一條狗也比他貴重!”。
羅啟天氣得牙癢難耐,起身欲追,卻又見廖慶謨破布爛衫地蹣跚而來,隔著老遠便叫:“羅大老板!羅……”
羅啟天剛起身,想是火燒樓閣的時候這家伙也沒得好,心里本就厭他,則冷著臉問:“你干嘛?”
廖慶謨道:“昨個還以為您被賊人擄走了,把我急得半死。現在看見羅大人安然無恙,確實可喜啊。”
羅啟天道:“謝了。”廖慶謨又說:“恭親王的人干嘛打你?羅大老板難道不知他是王公貝勒?伊欣、伊欣、就是恭親王哪!羅大老板沒看出來?”羅啟天愈聽愈煩、愈煩愈惱,只見他又要開口嘮叨,索性一巴掌摑了他一個趔趄,廖慶謨還不知道怎么回事,隨即聽到一句:“滾蛋!”
“大……大……”
“大你奶奶、你老婆、你姨媽!——還不快滾?”
廖慶謨好沒興趣,躡手躡腳地便鉆進了府門。知府衙門口的侍衛們早樂得開了花似得,卻反被廖慶謨呵斥了一頓,方止住了笑聲。
羅啟天一想起李進喜便覺得惡心難耐,這翻臉也忒迅速。這廝定然是窮怕了,看來恭親王早塞了銀子給他,不然能不認我這個老爺子?我又不是沒給他錢,前些廖慶謨和金朝棟給了那么多的“吃食”不夠你花三年五載?自言自語道:“早知道,食盒里的寶物我多挑幾件了。”轉念一想到韞兒已被自己征服,心頭不禁大喜,欲回房探看,可剛走到花園時便被叫了住:“老爺子,您慢著!”轉過身來只見是李進喜,他終于換了身時樣的裝扮,肯定是恭親王賞的。當下妒心大起,更不理睬他。
李進喜簇擁過來,嬉皮笑臉地說道:“老爺子別生氣,昨兒那伊公子居然是六爺!”羅啟天說道:“攀附上了六爺,你還叫我什么老爺子?敢情我是六爺他爹——太上皇老子。”李進喜道:“您別這么說,老爺子對我有父母再造之恩,六爺對我再好,我心里也時常記掛著您哪!”
“是嗎?”羅啟天又擺了闊架子,道:“那你以后就跟著我,哪都不許去了。”李進喜難堪道:“這也為難我了。恭王委實看上了我,非要帶我回京不可,我難道要違王命?”
羅啟天道:“關正軒一直想討老婆安生度日,你這輩子只想著升遷發財,我還不知道?做弟兄的,不能阻著你不讓你去,去了好歹也告知一聲,時常捎封信回來,就算我不識字,關正軒也認得幾個。就像昨晚,整宿不回,弟兄們有多么著急,你知道么?”李進喜娓娓點頭稱是,不敢有半句反對,自己知道,要給足了他面子,事就愈能辦成。待他又泄氣了幾句之后,這才說明事由:“勝都統在亭子那邊叫你過去,恭親王派我來傳你。”羅啟天道:“叫我能有什么事,你告訴神將軍,我不叨擾他,明兒就帶兄弟走,咱不用他主動趕。”李進喜見他不肯赴會,便有意透漏出些實情來,道:“據說是什么收編入伍……到奉天去剿匪?”
一聽奉天之地,羅啟天立即就想到了韞兒,心道:“她起先在奉天待過一段時間,趁著神將軍手里有些兵權,我倒可以查徹查徹那起血案的原委。想來韞兒也會歡喜的。”
“老爺子,這是件好事啊!你一旦入了都統門下,我進了恭王府邸,咱倆一文一武將來在朝野還吃不開?”李進喜繼續催促著,見羅啟天有一番心思,忙說:“明面上去剿匪,實質就是抗槍去放放彈,彈藥一盡,溜一圈就回來了,興許還能封個官兒來做。這機會,對咱們這幫游擊團練可是萬載也逢不到的啊。”
“他要咱這群散戶有什么用?——但話說回來,我和關正軒帶手底下的人個個都有**,個個都有‘槍’,怎么就打不了仗?”羅啟天自覺得是件好事,仰著臉說:“走著!”
“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