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從昏迷中醒來已經(jīng)是第三天的上午,當(dāng)他睜開眼睛看見屋頂?shù)某袎m時,全身經(jīng)脈頓時傳來一陣陣劇痛,仿佛許多小刀片在割著他全身每一寸肌膚,疼得他無聲的“啊”了一聲,不由自主的扭轉(zhuǎn)了一下身子,一側(cè)的手臂不小心撞在了一個正在床邊打盹的婢女頭上。
這婢女驀地被驚醒,揉著腦袋抬起頭來,司馬懿一下子看到這婢女的樣貌。
只見她身著素色襦服,頭束發(fā)髻,皮膚白皙水嫩如羊脂玉一般,粉嘟嘟的臉蛋,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忽閃著長長的睫毛,看年齡應(yīng)該不過十一二歲,與自己相仿,嬌俏的神態(tài)甚是惹人憐愛。
這婢女見司馬懿轉(zhuǎn)醒頓時面帶驚喜,發(fā)出如百靈鳥般清脆甜美的聲音:“二公子你醒啦,感覺好點了嗎?奴婢這就去叫老爺和夫人。”
“老爺和夫人?欸,你等等。”司馬懿想了想便叫住這個正欲轉(zhuǎn)身出門的丫頭。
“啊?”小丫頭顯然有點毛躁,剛蹦出去沒兩步就被叫住,轉(zhuǎn)身懵懵地看著司馬懿,隨即又覺得有些失禮,小臉一紅,趨步來到司馬懿床榻邊跪下,低頭行禮問道:“二公子有何吩咐?”
司馬懿的靈魂作為一個成年醫(yī)生,見這孩子就如同兒科見到的小朋友一般,而這樣年幼的孩子此時卻只能卑微地跪在自己身前,不覺有點疼惜之意,同時也有點被他嬌憨的樣子逗得開心不少,身上的疼痛仿佛緩和些許。
于是他笑著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喚小百靈。”
“小百靈?嗯,這個名字倒和你很貼切啊。”司馬懿想了想說道。
小百靈聞言十分歡喜,又抬起頭看著司馬懿道:“嘻嘻,二公子過獎了,初到府上時,府中的大人們都說奴婢的聲音好聽,像百靈鳥似的,于是給我起了這個名字。”
司馬懿點了點頭道:“你的父母呢?他們在哪?是做什么的?”
小百靈聽到這話頓時神色凄然道:“奴婢的父母本是冀州人士,因連年饑荒,不得已舉家到關(guān)中來避難,不曾想行至司州附近的黑山一帶,猝遭山賊劫掠,我的父母拼命護佑著我,不幸被那賊人殺害,慘死異鄉(xiāng)…嗚…”說到這兒不由得涕淚縱橫,小臉蛋梨花帶雨的。
司馬懿趕緊忍著身上的疼痛,支起身體,伸手輕輕拍了拍小百靈的肩膀說道:“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的身世,提到你的傷心處了…”
小百靈一聽立刻惶恐地又低下頭去,說道:“二公子說得哪里話?奴婢自從被送到司馬府上侍奉夫人以來,日子過得十分舒適開心。這都仰仗了老爺、夫人和公子的照顧,二公子但有所問,奴婢安敢不答,您這么說真是折煞奴婢了。”她哪里知道司馬懿平日里都是府上大男伺候起居生活較多,面對女孩子,尤其是這個沒有見過面的小可憐,當(dāng)然還是會不自然的用前世現(xiàn)代人的語言習(xí)慣應(yīng)對。
所以司馬懿聽了之后也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身份,皺了皺眉頭,突然想到什么,問道:“你說你后來被人送到了司馬府,是救你那個的人嗎?他是誰?”
小百靈回答道:“二公子所言極是,當(dāng)時眼看我要被賊人擄走,萬幸路過一個大商隊,那商隊的頭目姓張,名世平,正是他組織商隊的人救了我,后來又將我送到司馬府聽用。”
張世平?好像有點耳熟啊。對了,會不會和昨晚來府上的老張是同一個人?想到這里,司馬懿問道:“小百靈,那張世平的樣貌你可記得?”
“恩人樣貌,奴婢此生不敢忘。”小百靈堅定回道。
司馬懿點頭問道:“嗯,你告訴我,張世平是不是一個年近四十、絡(luò)腮胡、身材魁梧的男子?”
小百靈驚訝道:“公子你怎么知道恩人的樣貌?自從送我入府之后他就再也沒有來過府上,這滿府上下應(yīng)該沒有一個人記得他的樣貌的。”
“嘿嘿,那八成是他了。”司馬懿暗忖道,隨即他岔開話題問道:“對了,你說你是來府上伺候我母親的,為何來我這里?我身邊的王羋呢?就是那個身材短小的大男。”
小百靈聞言回答道:“哦,王羋大哥前天夜里就被季管事安排幫助巡夜了,昨夜也是,所以這會兒應(yīng)該在偏房休息。夫人這兩日擔(dān)心二公子身邊缺人照料,于是遣奴婢前來伺候。”
“前天夜里?”司馬懿有點驚奇,“今天已經(jīng)是第三天了?”
“是啊。”小百靈眨了眨大眼睛,“哦,想必是二公子那夜勞累過度一直昏迷不醒,郎中說您今日必會醒來。”
司馬懿緩緩地點了點頭,說道:“這就是了…哦,我記得母親大人那夜受了不小驚嚇,現(xiàn)在怎么樣了?對了,你剛才說去叫老爺、夫人,這么說我父親平安回府了?”
小百靈點頭道:“老爺已經(jīng)平安回府。至于夫人,自從回房之后一直臥床不起,正在眾人不知如何應(yīng)對時,聽說二公子你也昏倒了,我們都慌了神。還好此時有一名自稱郎中的人來到府上,說見府門前有械斗的痕跡,本著醫(yī)者仁心的本分,來府上看看是否可以助一臂之力。說來這郎中也確實夠厲害,夫人的病癥這郎中一不用號脈,二不用藥石,只是一針下去,少傾時分,夫人便轉(zhuǎn)好了。”
“那我這癥狀,也是這個郎中瞧的吧。”司馬懿回憶起剛才小百靈說郎中判斷他今日必醒這句話。
果然,小百靈點了點頭,說道:“這郎中說真是醫(yī)術(shù)高明,而且看起來是個大大的好人呢,他說二公子即便今日醒來,怕也身體虛弱,精神盈不可久,還需靜養(yǎng)觀察,待二公子徹底病好之后再行離去。”
說到這里,小百靈似乎終于想起什么,趕緊對司馬懿說道:“二公子,奴婢這就去稟告老爺和夫人…對了,奴婢順便把那郎中也叫來吧。”
司馬懿點了點,目送這個可愛的婢女離去,隨后就對著榻前的紋繡屏風(fēng)發(fā)呆。
清晨的陽光從屋外透過屏風(fēng),光芒下細(xì)小的微粒在半空中無聲地飛舞著,氣氛一下子變得安靜許多,不由讓司馬懿陷入了沉思。
那個前天夜里出現(xiàn)的張世平,聽小百靈的描述應(yīng)該是個做買賣的,怎么會與士大夫這些官員有著這么隱秘的關(guān)系?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丁立,是自己在前世現(xiàn)代生活里根本不曾見過的高手,這樣的人又是怎么來的司馬家?司馬防身為一個洛陽令,管理洛陽重地的大小事務(wù),怎么會有賊人敢在城內(nèi)膽大包天的企圖殺害他?對方到底是誰?這一系列的問題讓司馬懿心煩不已,他似乎覺得司馬家內(nèi)部還有著很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正毫無頭緒的思索著,就聽到門外司馬夫人一邊詢問著下人自己的狀況,一邊往自己的屋子走來,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直到房門前。
司馬懿心里一暖,雖然覺得此時自己依然心煩意亂,但還是強做精神,正了正自己的衣襟,整理了一下自己披散的頭發(fā)。
司馬夫人進來之后看到司馬懿想要向自己行禮,立刻快步上前扶住了他,然后坐在床邊,疼惜地說道:“仲達(dá)你剛剛醒來,身體還很虛弱,趕緊好好躺著吧。”接著又回頭向跟進來的婢女吩咐道:“去給二公子拿些點心來,讓他吃點再休息。”
司馬懿面帶笑容說:“母親,孩兒沒事,只是那天有點勞神,休息一下就好了。”
司馬夫人輕聲斥道:“胡說,你那天昏倒之后到現(xiàn)在已一天兩夜了,豈是勞一點神的事情?”
司馬懿無奈,他知道在司馬夫人眼里,現(xiàn)在的自己只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孩,在這上面多說也無益,只好轉(zhuǎn)移話題道:“父親呢?我聽小百靈說父親那夜平安歸來,不知道他如何了,傷著了嗎?”
司馬夫人白了司馬懿一眼,但見他如此恭良孝順,也不好責(zé)備他故意岔開話題,只得回答道:“你父親那一夜雖然兇險,但好在眾人拼命保衛(wèi),最終還是到了五官中郎將府,那些賊人被中郎將府中的衛(wèi)士殺得敗退連連,后又被丁立等人合圍,基本上最終都已伏法,只有個別余孽逃亡。”
說到這里司馬夫人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萬幸你父親沒有受傷,最后中郎將又派遣了自己衛(wèi)兵護送你父親,他這才安全歸來。而且這幾日,朝廷下旨讓中郎將府派遣甲士每日貼身保護你父親,讓他盡快緝拿余黨。”
司馬懿點了點頭,故意人畜無害的問司馬夫人說:“那太好了,父親平安無事我也就放心了。對了母親,與府上來往的人中有沒有一個人叫張世平的?”
“張世平?”司馬夫人皺眉道,“沒什么印象了…”
正說著,就聽門外小百靈一聲“先生請”之后,一個身高七尺,中等身材,看起來約莫快四十歲的中年人走了進來,見到司馬夫人后,先行了一禮。
司馬夫人點頭示意道:“這兩日有勞先生了,仲達(dá)快謝過華神醫(yī),若不是神醫(yī)相救,你此次恐怕危矣。”
司馬懿心想:這倒不假,我用這副小身板兒強行運功使用太乙神針,若不是自打我會走路的這幾年來日日勤練五禽戲,兼修一門祖上傳下來的一套不知名的養(yǎng)氣功夫,怕是早都沒了小命…呃…等等,華神醫(yī)?現(xiàn)在是東漢末年…這個年代的神醫(yī)又姓華的…莫…莫不是?!
想到這里,司馬懿頓時眼睛發(fā)亮,激動不已,仔細(xì)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中年郎中,只見他一身素白色的襦服,皮膚光亮,眉宇間雖有一股剛健之氣,但眼神卻安靜而慈祥。
“除了眼神,其他一點也不像醫(yī)院里掛的那些老爺爺?shù)男は癞嬄铮y道我認(rèn)錯了?”司馬懿暗忖道。
司馬夫人見司馬懿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兒的盯著華神醫(yī)看,不由有點尷尬,輕拍了一下司馬懿,嗔怪道:“仲達(dá),不得對先生無禮。”
司馬懿這才回過神來,趕緊說道:“哦,多謝先生救命之恩,晚生大病初愈,精神有些不濟,先生莫怪。”
華神醫(yī)笑著對司馬夫人道:“呵呵,令郎的病確實由于過度勞神,此刻初醒,精神不濟也是正常的,不必多禮。”
接著,華神醫(yī)又對司馬懿說道:“二公子此刻除了精神不濟,是否還有其他不適之處?”
司馬懿回答道:“先生明鑒,晚生此刻除了感覺有點頭暈?zāi)垦V猓瑴喩砀请[隱作痛。”
華佗“嗯”了一聲,點了點頭,回身對身后的小百靈說道:“丫頭,我在灶臺那里煎了一碗湯劑,請你速速取來喂與公子服下。”
小百靈稱諾,快步離去,此時之前去灶臺取點心的婢女走了進來。古時盛放食品的器皿中有一種有高座的小盤子,上面帶蓋,叫做豆。婢女把蓋子揭開后,雙手持豆之高座,將一盤子點心呈在司馬夫人和司馬懿面前。
司馬夫人說道:“仲達(dá),快用一些吧。”
說實話,司馬懿已經(jīng)一天兩夜沒有進食。水可能小百靈伺候著喂過,也可能沒有。總之在他昏迷時,什么都不清楚,現(xiàn)在醒過來時只覺得肚子里空空如也,恨不得自己爬起來出去覓食,怎奈這時精神不振,渾身疼痛,只得作罷,好在司馬夫人真是雪中送炭,不由讓司馬懿心中調(diào)侃自己道:真是親媽啊!
所以,司馬懿也沒客氣,拿起點心就往嘴里塞,一頓狼吞虎咽,顧不得一旁還有長輩和外人在場了,吃相甚是有些“壯觀”。
司馬夫人見兒子這副模樣,生怕他噎到,于是又喚下人取來茶水,于是司馬懿又開始邊吃邊喝,好不熱鬧…
見華神醫(yī)被晾在一旁參觀自己兒子兇殘的吃相,司馬夫人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說道:“先生早晨起來,想必還沒有用過早飯吧,也請先生一起吃吧。”
華神醫(yī)笑著擺了擺手:“多謝夫人,在下吃過了。公子能有如此胃口,說明病情的確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說完繼續(xù)饒有興趣地看著眼前這個少年。
司馬懿剛干掉一盤點心,喝了口水咽了下去,滿足地緩了會兒神之后,小百靈已將煎好的藥端了進來。
司馬懿一聞那湯劑地味道,心里不由暗嘆道:行家啊!而且這副湯劑里竟然還有幾味我辨別不出的。
他一邊暗忖,一邊服下了湯藥。
華神醫(yī)說道:“這湯劑我分了三副,早、中、晚各服一次,今日公子只需按時服藥,安心靜養(yǎng),我明早再來看看公子的情況,之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吧。不過相信這幾天內(nèi),公子應(yīng)當(dāng)無恙。”
說罷,他撫了撫胡須,眼神有點深意地補充道:“這副湯劑有安神之效,公子倘若覺得困乏,公子無須擔(dān)心,只管睡去便是,明日我定會再來向二公子詳細(xì)了解了解情況的…”說罷,向司馬夫人行了一禮就邁步出門了。
司馬懿見他走后,問身邊的司馬夫人道:“母親,這華神醫(yī)名諱為何?”
只見司馬夫人搖了搖頭回道:“我只知他姓華,是個醫(yī)術(shù)不錯的云游鈴醫(yī),其余的便也不知了。”
司馬懿有點失望,點了點頭說道:“知曉了,孩兒并無他意,只是隨便問問。母親,孩兒服了華神醫(yī)的藥,此時真的有些困了…”
司馬夫人喜道:“看來這神醫(yī)的藥果然奏效,那仲達(dá)就快點躺下歇息吧。”
于是,司馬懿躺下之后,司馬夫人囑咐了小百靈幾句,諸如中午和晚上送飯時,記得將他的情況告知自己之類的,之后便帶著婢女離開了。
司馬懿幾乎是昏昏沉沉地又睡了一天,期間,之前夢中總是聽到的聲音依然在不斷縈繞。
就這樣,直到夜里在小百靈的伺候下用過了晚飯之后,司馬防來了。
一進屋,司馬防就先關(guān)切地問了問司馬懿的身體狀況,好在司馬懿今天是踏踏實實的睡了一天,加上又服了華神醫(yī)的兩副湯劑,感覺精神上確實好了很多,只是身上還是有點疼痛,不過他已經(jīng)可以做到在不靠別人幫助的情況下,輕松地支起身體坐在床邊,甚至偶爾還可以下地走一會兒了。
司馬防見兒子傷勢好了不少,心中稍寬,于是又板著臉說道:“仲達(dá),那一晚的事情我聽丁立說過了,你表現(xiàn)得很勇敢,但今后萬萬不能這么沖動了,記住了嗎?”
司馬懿點頭回道:“謝謝父親夸獎,只是事關(guān)父親安危,我又怎能不殫精竭慮?既然孩兒有能力盡自己一份心,自然要義不容辭啊。”
司馬防聽后嘆了口氣,隨后又捻著胡須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我兒長大了…”說罷,又伸手摸了摸司馬懿的小腦袋。
司馬懿見老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于是問道:“父親怎么了?看您好像有什么心事。”
司馬防想了想,目光灼灼地說道:“仲達(dá),你的醫(yī)術(shù)…真的只是從家中的醫(yī)書上所得嗎?”
司馬懿一聽,心想:壞了,最麻煩的問題還是來了。身為一個十多歲的小屁孩兒,怎么能有這般技藝?
好在司馬懿在母親走后就想好了應(yīng)對之策:一個字——賴!
于是他故作回憶道:“父親,說來奇怪,我一看到那些醫(yī)書啊,就好像遇到自己的良師益友一般,于是自然在醫(yī)術(shù)上有所進益。府上那些醫(yī)書到后面甚至都不夠我看了,還是我求著季伯從外面幫我采買很多呢。所以這幾年除了熟讀經(jīng)史子集,其他的功夫我都研究了這些書籍,經(jīng)年累月下來,自然有了不少見識。”
司馬防搖搖頭說道:“但這也不可能讓你那般熟練的去醫(yī)治病患吧?”
司馬懿強辯道:“父親此言未免太過絕對了吧?先賢中哪個不是遍覽群書,最后連郡縣國家都治得,我只精一門醫(yī)術(shù)有何不能?”
他見司馬防還是一副不可置否的樣子,于是趕緊補充道:“況且此次想必季伯也都告訴您了,當(dāng)時情況確實危急,若不救醒梁壯士,怎可得知父親的消息?那屆時我司馬家豈不危矣?在那種情況下出手孩兒也是迫不得已啊…”
司馬防怎么都摸不到思路,于是也只能無奈白眼道:“你個臭小子,成天不學(xué)無術(shù),將你這機靈勁兒多用在正途上你絕對不比你大哥差。”
說到這里,司馬防突然嘆了口氣又道:“本來你試一下身手醫(yī)治個病患,在平常也就是個州縣里稱奇的軼事罷了,只是這次…你竟然陰差陽錯的被卷入了朝堂紛爭,這就十分棘手了!”
司馬懿一聽不由地皺了皺眉:這次刺殺既然司馬防認(rèn)定是朝堂紛爭,那他肯定也已知道是誰干的了,巧的是我也有一個猜想的對象…嗯,既然事關(guān)重大,我且試一試司馬防。
于是司馬懿問道:“父親,孩兒在想,這次刺殺是否與那些宦官有關(guān)?”
司馬防一聽這話,眼神里馬上充滿不可思議,愣了幾秒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但自己這副表情已經(jīng)說明了問題,所以他也干脆不再故作掩飾,趕緊看了看門窗是否掩好,然后對司馬懿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說道:“小點聲,你怎么知道是宦官干的?”
司馬懿見狀心里一定,說道:“我老聽府上的人議論,說朝廷這幾年大肆迫害像咱們這樣的世族大家,或者有名望的官吏,把咱們稱作黨人什么的。所以既然父親說孩兒已卷入朝堂紛爭,我就大膽猜想了,刺殺了父親在朝堂上對誰最有利啊?很顯然,就是這些閹人或者其朋黨干的唄。”
司馬防眼神一閃一閃地,都不知該說什么了,小小年紀(jì)能有這樣的見識也著實讓人意外,不過司馬家歷代也不乏年輕才俊,司馬防本身就是,所以很快他也就平靜了,然后故作斥責(zé)道:“讓你臭小子胡猜,看把你能的!”
司馬懿笑了笑,一點也不覺得司馬防認(rèn)為自己在胡猜。
果然,司馬防回憶道:“那一夜我到達(dá)五官中郎將府圍剿那些賊人,但那些人明顯訓(xùn)練有素,竟然無一人投降,除了逃走一兩個之外其余全部伏誅。說來可惜,重重包圍之下竟然還有人可以突圍。不過后來好在丁立趕來,他身手矯健,我便遣他追尋敵蹤,但他回來之后卻只告訴我尋道皇城宮墻附近便再也找不到任何線索了,于是我就推測這些人八成是十常侍之流。”
“嘿嘿,父親明鑒。”司馬懿對著司馬防筑起大拇指討好道。
司馬防瞪了他一眼,說道:“若真如我所料,那這些人短時間之內(nèi)應(yīng)該不會再來行兇了,但還是保不齊他們會使出什么陰招,況且這次逃走的刺客回去為了交差,肯定會調(diào)查這次的事情,以他們的能耐不難查出這里還有你一份,你若有個三長兩短,讓為父和你母親…唉!”
司馬懿見司馬防一副心煩意亂的樣子,于是岔開了話題道:“對了父親,這次丁壯士為救你也出了很多力,他是哪里人氏,我以前怎么沒見過,他是怎么來的府上?”
司馬防看了兒子一眼,想想事已至此告知也無妨,于是回道:“他本是并州的一個青年俠士,因在家鄉(xiāng)犯了案,改名換姓逃亡道河內(nèi)。正巧有次我回老家辦事,半路上見他饑寒交迫,又被幾名仇家追殺,于是我救了他。后來我們一路相處,發(fā)現(xiàn)他不但身手不凡,而且為人忠良,于是回洛陽時便收留了他,而他也因要報救命之恩,就一直留在府上,幫我秘密地值夜守,是以你平時見不到他。”
司馬懿聽完點了點頭,想到了什么,又問道:“那…我在府上見到的那個張世平,聽說是個做買賣的,怎么好像和咱們家關(guān)系也很密切?”
司馬防聞言面色明顯變得有些不太自然,插科打諢道:“張世平就是我年輕時認(rèn)識的一個朋友,那時還沒有你呢…哎呀,你不懂,就別多問了!”
說罷,他轉(zhuǎn)頭沖下人吩咐道:“將公子的藥端來,伺候公子服下。”
“額…”司馬懿本來還想說什么的,但看司馬防這么明顯的有意用藥堵住自己的嘴,于是只能先乖乖地把藥喝了再問。
于是喝完之后,司馬懿開口道:“那…”
“那什么那,喝了藥就好好休息,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司馬防就這樣強行打斷道
司馬懿撇了撇嘴,心里嘀咕道:“這也不讓問那也不讓問,看你以后出事誰來管?”
……
與此同時,洛陽皇宮內(nèi)一個藏于深處的幽暗密室里,燈火星星點點的閃爍著。
這間密室說是密室,其規(guī)模卻足有皇帝朝見百官的殿堂一般大,更顯得這間密室空蕩陰森。
其格局十分簡單,進門之后左右兩排柱子上都燃有盞盞長宮信燈,把屋內(nèi)的通道映照得斑駁昏暗,以此通道向前到最里面,有一石階筑成夫的高臺,高臺上立有一面大大的石壁,石壁上浮雕著十二只的上古兇獸梼杌,每一只的頭上都有四只眼睛,在密室鬼火森森的印照下,眼睛上嵌著的寶石反射出陣陣紅光,好像要撲出來似的。
在這石壁下,十常侍分列十二個席位,每個人都帶著四眼梼杌面具坐在高臺上俯視著下面的殺手們。
此時他們每個人的氣場都陰沉沉的,因為他們聽到底下一個帶著三眼梼杌面具的殺手匯報后,十分憤怒。
席上坐著的張讓忍不住用氣得用顫抖的手指,指著底下那殺手說道:“廢物!你當(dāng)時不是對咱家拍胸脯說,這次的行動十拿九穩(wěn)嗎?怎么最后被一個孺子、一把破劍,就把整個計劃給破壞了?!”
殺手趕緊解釋道:“事出突然,我等從未聽說司馬家有一名絕世高手,更沒想到一個黃口小兒竟然懂得那么神奇的醫(yī)術(shù)。屬下實在罪該萬死!請幾位尊上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將功折罪。”看來這人就是那一晚指揮刺殺司馬防的人,也是最后突圍出來的兩人之一。
“是啊是啊,鬼王大人饒命啊~”旁邊跪著的另一名殺手帶著二眼梼杌,顯然就是另一人了,此時他也不由得順著頭領(lǐng)的話不斷顫抖地求饒著。
“哼!鬼煞的顏面都要讓你丟盡了,你們竟然還敢要求咱家再給一次丟人的機會?!”張讓怒道。
原來,在宦官與外戚水火不容的背景下,十常侍為了自保,也為了達(dá)到一些剪除異己的目的,自靈帝之始就開始籌劃組建了一個江湖上享有惡名的殺手組織,名喚鬼煞。由十二個中常侍分統(tǒng)十二隊殺手,這些殺手身份隱秘、裝備精良且訓(xùn)練有素。他們但凡外出執(zhí)行任務(wù),必帶梼杌形象面具,一般殺手為二眼,隊長是三眼,而十常侍共掌組織,在密室里議事時帶四眼,被稱為“鬼王”。
鬼煞每次行動,幾乎從不留活口,來去如風(fēng),所以江湖上的人只知道鬼煞的名聲,卻從沒有活人見過他們的真面目。
“還好這次你帶的這隊人馬沒有軍籍,否則咱家可就被你給害死啦!”張讓接著說道,“楊丑呀,你還是滾回并州給咱家去監(jiān)視那并州刺史丁原吧,這次的差事不得有誤!”
原來這隊長表面上是并州刺史丁原手下武猛從事張揚的部將,多年來卻一直以此作幌子,實際上效忠于鬼煞。
楊丑聞言后暗松一口氣,微微抬起戴著面具的頭,兩只眼睛里透著不甘和怨毒,配著兇獸梼杌的面具更加宛如惡鬼,“諾”了一聲之后,這張臉就像幽靈一樣從幽暗中隱沒。
“至于你么…”張讓瞇著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殺氣。
隨后一個黑影從旁邊略過,嚓的一聲,另一名突圍而出的殺手就此倒在血泊里。
張讓皺了皺眉,雖然帶著面具,但還是捂著陰聲道:“收拾干凈…”
“諾!”那黑影二話不說將尸首拖了出去…
張讓咬著牙恨恨道:“司馬防…算你命大,你的兒子和那個護衛(wèi)我們一定不會放過!”
說罷,高臺上十二鬼王傳出一陣陣桀桀的怪笑,如同魑魅魍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