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十七年,我頭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竟是這樣的賤,一邊憎恨著那個該死的男人,一邊卻又不由自主地,絞盡腦汁地,想要整出一頓美味去迎合他的胃。
正在鄙視自己,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他居然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很意外,他今天居然沒有穿白色的套裝,一件黑色體恤配藍(lán)色牛仔褲,簡簡單單中卻又不失風(fēng)流倜儻。
小廚房里面的空間本就狹窄,他那么大的一個個子往里面一杵,就顯得更加的擁擠不堪了。
我很緊張,以為他追到廚房來是為了清算我剛才用遙控器砸他的那筆賬的。
我一邊悄悄地往里面挪,一邊下意識地擺好了防守的架勢。為防止他又從腰間皮帶上抽出暗器,我還順手拎了把菜刀在手上。
出乎意料的是:人家進(jìn)來,僅僅是口渴了想來倒一杯水而已,就這么簡單。
倒完水剛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他突然發(fā)現(xiàn)我拿著把菜刀的模樣很是詭異,便停下來問:“你干什么呢?”
是呀?我干什么呢?慌忙之中,我看到了放在案板上的菜,立刻淡定地回答:“沒干什么呀,準(zhǔn)備切菜呢。”
為了不讓他發(fā)現(xiàn)我的心虛,我馬上走到案板旁,開始“劈劈啪啪”地秀起刀功來。他似乎被我利索熟練的刀功給吸引了,慢悠悠地轉(zhuǎn)過身子,居然饒有興趣地觀賞起來。他身上特有的苦澀氣息再配上剛沐浴過的淡淡香味,把我刺激的渾身酥軟,頭暈?zāi)快牛绕涫俏夷请p切菜的手,抖呀抖的,就跟觸電了似的,差點(diǎn)就把自己的手指頭切下來上演一出真實版的割肉相啖。
我正擔(dān)心他借此發(fā)揮,再來一通諸如不會做飯呀,做賊心虛之類的嘲諷,他的目光卻被案板旁邊的那罐泡菜吸引住了。
他放下水杯,拿起那罐泡菜好奇地問:“這是什么?”
果然是一個生活白癡,連最尋常的泡菜都不認(rèn)識,我靈機(jī)一動,趕緊說:“老板,這是野味,只有深山老林里才會有,這是李梅花很多錢買回來,托我拿過來孝敬你老人家的。”
他不置可否地看了我一眼,微微瞇縫起眼睛,煞有其事地研究起我所謂的野味來。
我見他一臉茫然,就開始聲情并茂地繼續(xù)演說了。“老板,你千萬別小看了這些野味,真的,多少有錢人花重金都買不來呢,又可以滋補(bǔ)又可以強(qiáng)身健體,功能多了去了……”
他狐疑地說:“可我怎么看這東西像那種……泡菜呀。”
我暗呼不妙,再被他研究下去,我就很難再自圓其說了。
我笑呵呵地奪過那罐泡菜,指著里面的白蘿卜說:“對呀,這就是泡菜,可這絕不是尋常的泡菜,看到這個是什么了嗎?人參,野人參,你是不是覺得它有點(diǎn)胖?這就對了,經(jīng)過李梅七七四十九天的腌制,再七七四十九天的泡制以后,就變成這個樣子了。你看看這個是什么?野生靈芝,你是不是覺得它有點(diǎn)像白菜?同理呀,都是因為又是腌又是泡的才會如此面目全非的,但是,你不要懷疑它的營養(yǎng)價值,你如果常常吃它,保證今年三十,明年十八……。”
說到后來,我自己都忍不住快要笑場了,可他卻還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我,認(rèn)真地問:“就這些,沒有別的功效了嗎?”
“有呀……。”
我剛要進(jìn)行新一輪的天花亂墜,卻突然看到他的眼神里又多了一抹熟悉的嘲弄。我心里“咯噔”一下。糟糕,估計我的伎倆已經(jīng)被他拆穿了。
我還沒有來得及想好對策,他已經(jīng)慢條斯理地開口了:“何小姐,今天的你是不是有點(diǎn)過份了。第一,你好像忘記了我是你老板,居然膽敢用遙控器攻擊我?第二,你還仗著我不懂這些鄉(xiāng)下產(chǎn)品,居然又扯一堆沒用的鬼話忽悠我。更嚴(yán)重的是第三條,你居然敢隨便給那個什么李梅泄漏我的行蹤,難道阿夫沒提醒過你嗎?”
說這番話時,他的表情并沒有什么變化,就跟閑話家常似的平靜自若,可是,我卻不不由得想到了當(dāng)日吳江被切斷手指頭的情景,當(dāng)時的他,也是這么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
我頓覺頭皮發(fā)麻,冷汗涔涔。一邊腿肚子打顫一邊故作鎮(zhèn)定地說:“好吧,老板,我向你道歉,我不該用遙控器砸你,也不該扯一堆鬼話欺騙你,但是,我向你保證,李梅并不知道你的存在,是我胡說八道想替她向你討一個人情的。”
他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問:“你替她向我討一個人情?何小姐,口氣夠大的呀,欠了我的人情,你拿什么還?”
被他這種不屑的語氣一刺激,我倒是有幾分動怒了。正色說:“老板,我知道你在嘲笑我不自量力,但是,那些洋酒本來就是我慫恿著李梅砸爛的,我才是主謀。再則,她家里條件真的很不好,母親去世了,父親又常年生病,還有一個幼小的弟弟……需要撫養(yǎng)。老板,你看能不能取消對她的處罰,把債務(wù)都背到我一個人身上。”
他突然捏住我的下巴,似笑非笑地說:“少給我逞英雄,就憑你一個人,還到什么時候去?聽著,我是個生意人,只懂賺錢,別的一概不管。”
我心里頓時冰涼一片。我以為,他抱過我,還體貼地給我買過叉燒包,我以為,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相處,我們之間總該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不一樣。可是,沒有,什么都沒有改變,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冷血無情的資本家。而我,還是那個卑微的清潔工。
見我神情傷感,他突然俯下身,曖昧地說:“要不,你把自己給我吧,這樣我倒可以考慮取消了那個處罰。”
我只覺的腦袋里“轟”的一下,早已經(jīng)在胸口沸騰的怒火頓時炸開了鍋。
無恥!
流氓!
我把菜刀“咣”的一下扔在了案板上,雙手叉腰咬牙切齒地說:“混蛋,我已經(jīng)忍你很久了,你明明就給我一份工資,憑什么讓我又是打掃衛(wèi)生,又是送酒,又是做飯,又是幫你那只狗打掃衛(wèi)生的?我一個人兼職那么多工作,難道還不能抵消李梅每個月需要背負(fù)的債務(wù)嗎?仗著有幾個臭錢就這樣欺負(fù)人,你就不怕遭報應(yīng)嗎?”
估計他這輩子都沒被人這么指著鼻子痛罵過,那瞠目結(jié)舌,匪夷所思的表情,看的我心里甭提有多痛快了。
借著這個氣勢如虹的勁頭,我把他往旁邊一推,說:“滾開,我這就回去了,愛怎么處罰就怎么處罰。逼急了,我就去警察局揭發(fā)你們雇傭童工。”
仿佛是被我嚇住了,他果然乖乖地往旁邊閃開了身子。
我怒氣沖沖地剛走到玄關(guān)處,卻突然發(fā)現(xiàn)忘記帶那罐泡菜了。哼,好不容易得來的極品美味,憑什么留給他那樣的冷血動物?
我三步并作兩步地又折了回去。卻看到他又把那罐泡菜拿在手里,正在若有所思地把玩著。
我伸出手,硬邦邦地說:“拿來。”
他把罐子往背后一放,攤開雙手說:“不給。”
我吼:“那是我的。”
他不疾不徐地說:“可你既然送給了我,就是我的。”
“我……我什么時候送給你了?”說著話,我的臉又很不爭氣地紅了。
他把我的表情盡收眼底,故意拖長了聲音說:“哦,不想送給我,為什么要大老遠(yuǎn)地帶過來?”
我氣急敗壞地說:“那我現(xiàn)在后悔了還不行嗎?你還給我。”
“哪有你這樣沒品的,送出去的東西還能再要回去嗎?”
我恨的眼圈都快紅了,世上怎么會有他這種厚臉皮的無賴流氓,都無情無義地回絕了我的懇求了,怎么還能心安理得地享用我?guī)淼臇|西呢?
不,我偏偏不給他,把它喂狗喂貓了也不給他。我也不再給他廢話,伸手就去搶。
他順勢抓住我的手,我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整個身子都被他猛然帶進(jìn)了懷里。我又聞到了那縷清冷的苦澀,淡淡的暗香,我又看到了那場盛大瑰麗的落英繽紛,我又很沒出息地沉溺在他的懷里,唯愿長醉不愿醒了。
我把臉埋在他的胸前,不掙扎,也不說話,只任由那股波濤洶涌的浪潮把我撞擊的頭暈?zāi)垦#觑w魄散。
不知是誰的心跳?像戰(zhàn)鼓,激越而密集。像音樂,纏綿而動人。
他擁抱著我,呼吸越來越急促,手臂越來越用力,似乎要把我揉進(jìn)他的骨頭,嵌進(jìn)他的血肉里。他捧起我的臉,那雙漂亮迷人的丹鳳眼里,像點(diǎn)燃了熊熊烈火一樣炙熱而滾燙。
他近乎粗暴地吻上了我的嘴,瘋狂地碾壓,吮吸,而我,則像一塊漂浮在海面上的浮木一樣,攀附著他的身體,在激情的海浪之中順流而下。
在他的引誘之下,我張開了嘴巴,笨拙而又稚嫩地回應(yīng)著他的狂野,熱情,還有粗魯。
從來沒想到,初吻,竟是一種這么奇妙的感覺,既像天崩地裂,又像輕舞飛揚(yáng)。
就在我暈暈乎乎地不知今夕何夕的時候,阿布卻突然站在廚房門口“汪汪”大叫起來。
我一驚,滾燙的情欲跟退潮的浪一樣,瞬間就消失的干干凈凈。
我使勁推開了他,又是惶恐又是羞愧,還沒張口眼淚就已經(jīng)“簌簌”地滾落了下來,怎么辦?我把自己的初吻送給了劉小月最心愛的男人,我以后還拿什么臉面去見她?怎么辦?千防備萬謹(jǐn)慎的,最后還是一頭栽進(jìn)了他的情網(wǎng)之中?
他沒料到一陣銷魂的親熱之后我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倉促間竟也有了幾分狼狽和尷尬。但很快,他就恢復(fù)了一貫的冷靜從容,冷冷地丟下一句:“我餓了”,就走出了廚房。
倒是素來與我水火不容的阿布,圍繞著我的身子不停地轉(zhuǎn)圈圈,間或伸出濕漉漉的舌頭,撫慰似的舔著我的手背。不枉我這段時間對它的百般包容和放縱,關(guān)鍵時刻,它可比那不通人性的主子體貼多了。
羞憤交加之下,我本應(yīng)該掉頭跑掉的,可一想到他還沒有吃飯,只得又一邊抽泣一邊精心地為他做了兩個菜,一個湯。
不知是不是李之木泡制的泡菜太過誘人了,那天中午,他胃口出奇的好,竟然吃了滿滿的兩碗米飯。而我,卻只顧著糾結(jié),竟絲毫也沒有察覺到饑餓。
伺候著他吃飽喝足后,我不敢多呆,剛準(zhǔn)備落荒而逃,他卻突然拉著我的手臂,用強(qiáng)制性的語氣說:“我送你。”
我剛要推諉,他卻一把摟住我的腰,邪里邪氣地說:“少給我玩這一套欲擒故縱的游戲,目前,我對你這未成年人還沒有興趣。”
我又恨又怒,又無奈又失落,就跟一只無論怎么撲騰都飛不出籠子里的鳥兒似的,只得任由他拎著我走下樓,再次坐進(jìn)了那輛異常氣派的銀灰色小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