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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歷史觀點和非歷史觀點

馬克思在《剩余價值理論》中寫道:“重農學派的巨大功績是,他們把這些形式(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形式。——尼·布哈林注)看成社會的生理形式,即從生產本身的自然必然性產生的,不以意志、政策等等為轉移的形式。這是物質規律;錯誤只在于,他們把社會的一個特定歷史階段的物質規律看成同樣支配著一切社會形式的抽象規律”。 [36]

單純社會觀點和社會歷史觀點之間的區別在這里十分明顯。可以研究“整個社會經濟”,但卻并不了解特定社會歷史形態的全部意義。誠然,在最新時代不懂得社會聯系的意義這一點通常是與非歷史觀點相符合,但應當區別這兩種方法論問題,因為“客觀主義”的可能性絕非是歷史地提出問題的必要保證。這一點我們從重農主義者的例子中就可看到。在現代文獻中我們在杜岡—巴拉諾夫斯基那里也能找到同樣的情形,他的“社會分配理論”對于一切分化為階級的社會都適用(正因此什么問題也不能說明)。 [37]

馬克思特別突出強調經濟理論的歷史性和經濟理論規律的相對性。按他的觀點,“每個歷史時期都有它自己的規律。一旦生活經過了一定的發展時期,由一定階段進入另一階段時,它就開始受另外的規律支配”。 [38] 當然,絕不能由此得出結論,認為馬克思否定了決定不同發展階段社會生活進程的全部的和一切可能的普遍規律。例如,歷史唯物主義理論揭示了對于整個社會發展都適用的規律。但這絕不能排除政治經濟學的特殊歷史規律,與社會學規律相反,這些規律反映了社會結構之一即資本主義社會結構的本質。 [39]

這里要適當提示一個可能提出的不同意見。這就是,可能有人會說,承認歷史必然性會得出表意性的純描述型的理論,即所謂“歷史學派”捍衛的那種觀點。但這種反對意見是建立在混淆完全不同事物的基礎之上。我們可以看一看統計學杰出的表意性科學的某種一般原理。例如,人口統計得出這樣一個“經驗主義的規律”:出生100個女孩就出生105—108個男孩。這個“規律”是純描述性的,其中并不直接反映任何一般的因果關系。相反,正如我們所看到的,政治經濟學中的理論規則屬于因果關系的公式:如果有了A、B、C,下一個就是D。換言之,一定條件和“原因”的存在導致一定結果的產生。很清楚,這些“條件”可能是歷史性的,即它們實際上只有在一定的時期才能遇到。從純邏輯的角度說,實際上在哪里和在什么時候能遇到這些條件,甚至是否能遇到這些條件,這些都完全無關緊要。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的面前是“永恒的規律”;而從另一個角度說,卻是這些規律的實際表現,它們是“歷史規律”,因為它們與只有在一定歷史發展階段才能遇到的“條件”相聯系。 [40] 但既然這些條件已經存在,也就存在它們的結果。正是基于這一經濟理論規律的性質才有可能將其“運用于”社會發展達到相應高度的那些國家和時代(因此,例如俄國馬克思主義者能夠成功地預見“資本主義在俄國的命運”),不過馬克思的分析是從涉及英國的具體經驗材料出發的。 [41]

因此,政治經濟學規律的“歷史”性絕不能將政治經濟學變成表意型的科學。另一方面,只有歷史觀點才可能是該領域認識上有價值的觀點。

政治經濟學作為一門科學,可以僅僅把商品(資本主義商品)社會作為自己的對象。事實上,如果我們面前有某種有組織的經濟形式,假設這是洛貝爾圖斯的家庭經濟、原始公社、封建莊園或社會主義“國家”有組織的公有經濟,那么我們在那里也找不到應是理論經濟學所解決的任何一個問題。這些問題涉及商品經濟,尤其是商品經濟的資本主義形式。這些問題包括價值、價格、資本、利潤、危機,等等。這當然不是偶然的:目前在或多或少“自由競爭”的體制下,恰好最清楚地表現了經濟過程的自發性。這里個人意志和目的在社會現象的連續客觀發展面前退居次要地位。只有商品生產及其最高形式即資本主義生產才具有馬克思稱之為“商品拜物教”的那種現象,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對其作了精辟分析。正是在這里人們在生產過程中的個人關系表現為事物間的無個性關系,而且后者采取價值的“社會象形文字”形式(馬克思語)。由此就產生了資本主義生產所固有的那種“神秘性”,產生了在這里首次出現用于理論研究的問題的那種特殊性。“正是由于對競爭體系理論認識的獨特性,而這種競爭體系既帶來大量的理論問題,又給這些問題的解決增加了極大的難度”, [42] 所以,對資本主義現實的分析才具有特殊意義并賦予經濟科學以特殊的邏輯形式。經濟科學研究現代社會自然生活的規律性,并得出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規律,這些規律“就像房屋倒在人的頭上時重力定律強制地為自己開辟道路一樣”。 [43] 即使是這種從十分復雜關系中產生的自發性,其本身是只有商品生產才固有的歷史現象。 [44] 在沒有組織起來的社會經濟中所形成的特有現象,即“生產機體”的各種單獨部分的相互適應,僅僅是在沒有人們有意識要去適應這種明確的意志下實現的。在社會經濟有計劃運行下,社會生產力的分配和再分配是以統計數字為基礎而有意識進行的過程。在現代生產無政府狀態下,這個過程是通過有目的的價格轉換機制、價格下跌或上漲,通過將這些價格壓榨成利潤,并經過一系列危機等而實現的。一句話,不是集體的有意識的計算,而是表現在一系列社會經濟現象中的社會盲目自發力(首先是市場價格),這才是現代社會特有的,才是經濟科學的對象。在社會主義制度下,政治經濟學喪失了自己的意義:它只是“經濟地理學”,是表意型科學和“經濟政策”的規范科學,因為人們之間的關系將是簡單的和清楚的,他們的一切物質的和盲目崇拜的表述都會消失,而集體的有意識行為的規律性將取代自然生活的規律性。僅從這一點看就很清楚,研究資本主義時應當注意到使資本主義“生產機體”同其他任何事物相區別的那些資本主義基本特征:因為研究資本主義就是要研究使資本主義區別于其他任何社會結構的東西。如果我們丟棄這些對于資本主義來說是典型的特征,那我們將只能與適用于所有社會生產關系的普遍的范疇打交道,因而這些范疇不能解釋“現代資本主義”一定歷史的和十分獨特的發展過程。正如馬克思所說,竭力證明現存關系永存的現代資產階級經濟學家的“全部智慧”,恰恰是忘記了這個原理。 [45] 這里應當注意的是,分析作為不是以一般交換,而是以資本主義交換為特征的發達商品生產的資本主義——在資本主義條件下市場上會出現作為商品的勞動力,生產關系(“社會經濟結構”)不僅包括商品生產者之間的關系,而且包括資本家階級與雇傭工人階級之間的關系——對資本主義的這種分析除了要研究商品經濟的一般條件外(只要具備這一個因素就符合簡單商品生產理論),還要求研究資本主義的特有結構。只有這樣提出問題才能建立真正科學的經濟理論。如果不是去贊揚和永遠保存資本主義關系,而是要對其進行理論研究,就必須區分它們的典型特征并分析這些特征。馬克思正是這樣做的。他的《資本論》一開始是這樣說的:

“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占統治地位的社會的財富,表現為‘龐大的商品堆積’,單個的商品表現為這種財富的元素形式。因此,我們的研究就從分析商品開始。” [46]

因此,從頭幾行字起就把整個研究定位在歷史的軌道上。接下來馬克思的分析證明,經濟科學的所有基本概念都具有歷史性。 [47]

馬克思關于價值寫道:“在一切社會狀態下,勞動產品都是使用物品,但只是歷史上一定的發展時代,也就是使生產一個使用物所耗費的勞動表現為該物的‘對象的’屬性即它的價值的時代,才使勞動產品轉化為商品。” [48]

關于資本,馬克思也是這樣說的:“資本不是物,而是一定的、社會的、屬于一定歷史社會形態的生產關系,它體現在一個物上,并賦予這個物以特有的社會性質。資本不是物質的和生產出來的生產資料的總和。……這種生產資料本身不是資本,就像金和銀本身不是貨幣一樣”。 [49]

同時想引證龐巴維克對資本所下的定義,他說:“我們把那些作為財富獲取手段的產品總和統稱為資本。從資本的這個總概念中產生更狹義的社會資本概念。我們將作為財富的社會經濟獲取手段的產品的總和,或簡要地說是中間產品的總和,稱之為社會資本”。 [50]

可見,存在著基本觀點的完全對立。大凡馬克思作為基本特征劃分出來的該范疇符合歷史事實的東西,龐巴維克都將其視為歷史因素的抽象。大凡馬克思作為人們的一定歷史關系看待的,龐巴維克都認為這是人對物的普遍關系形式。事實上,如果脫離開人們之間變化無常的歷史關系,那么剩下的就只是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來取代社會歷史范疇即“自然的”范疇(natürliche Kategorien)。但十分清楚,“自然的”范疇一點也不能說明社會歷史范疇,因為正如施托爾茨曼所十分正確指出的那樣:“自然范疇只是為經濟現象的形成提供技術條件”。 [51]

事實上,勞動過程、“財富獲取”及其分配過程總是在只能引起一定社會經濟現象的一定的不同歷史形態下進行。不會看到像“托倫斯上校”以及龐巴維克認為的那種情況,即“資本起源于野人的石頭上”, [52] 而資本家則產生于野人本身。只有在商品生產的基礎上 [53] 生產資料成為一個階級的壟斷財產,并以此與唯一歸工人支配的商品即勞動力的所有權相對立時,才能產生叫做資本的那種獨特關系,因而也只有那時才產生“資本家的利潤”。地租的情況也是如此。在不同地段土壤肥力的差異這個事實或是臭名昭著的“土壤肥力遞減規律”(甚至于該規律是以最極端的馬爾薩斯主義者所承認的那種形式存在),這些都不會致使地租出現在世間。只有在商品生產基礎上土地被土地所有者階級壟斷時才產生地租。不同地塊肥力的差異和上面提到的“規律”只是社會現象即地租的技術條件和“可能性”。 [54] 因此,龐巴維克對自己的一些批評者的抱怨是徒勞無益的,龐指責他們未把“事物的本質”與“表現形式”(“Erscheinungsform”)區分開。資本的“本質”并不在于資本是“中間產品的總和”(這是生產資料的“本質”),而在于資本是引起其他時代所完全未曾有過的一系列經濟現象的特殊社會關系。當然,可以說資本是當今社會生產資料的表現形式,但不能說現代資本是與生產資料完全相同的一般資本的表現形式。

價值現象也具有歷史性。甚至如果承認奧地利學派的個人主義方法是正確的,并力求從“主觀價值”即從幾個人的個人估價中算出價值,那也應當注意這樣一種情況,即在現代“生產者”的心理和在自然經濟條件下生產者的心理中(尤其是在“坐在小溪旁的那個人”或在荒原挨餓的那個人的心理中),具有完全不同的材料。現代資本家無論是產業資本的代表者還是商業資本的代表者,都對產品的使用價值完全不感興趣:他借助于雇用的“人手”僅僅是為利潤而“工作”,他感興趣的只是交換價值。

由此十分清楚,甚至對于政治經濟學來說是基本的現象即價值現象都不能加以解釋,不能將其從對于所有時代和所有民族都是共同的原理中“引申”出物品能夠滿足人的某種需要這一點。而這正是奧地利學派的“方法”。 [55]

這樣,我們得出結論,奧地利學派離開資本主義的特征,走的完全是錯誤的方法論之路。想要解釋社會經濟關系即人們之間關系的政治經濟學,應是歷史科學。正如恩格斯十分恰當和惡狠狠地說的那樣:“誰要想把火地島的政治經濟學和現代英國的政治經濟學置于同一規律之下,那么,除了最陳腐的老生常談以外,他顯然不能揭示出任何東西”。 [56] 可以為這些“共同之處”找出或多或少巧妙的根據,但即使是這種情況,也無助于解釋事先不存在的資本主義制度的特殊性。因此,龐巴維克“構建”的那種假設“經濟”和他所研究的“規律”是如此遠離我們的罪惡實際,以至于不再能與其相比較。

新學派的創始者也開始在某種程度上認識到這一點。例如,龐巴維克在其關于資本的新版著作中寫道:

“我特別想填補一個空白——這指的是研究那意味著什么的東西和什么能夠影響‘社會范疇’——產生于社會機構的強力關系。社會經濟學的這一章寫得并不令人滿意……邊際效用理論的擁護者們也沒寫這一章”。 [57]

不過可以事先預言,邊際效用理論的擁護者們不可能把這一“章”寫得“令人滿意”,因為他們把“社會事物”看成不是“純經濟事物”的有機組成部分,而看成是經濟以外的值得注意的外在的量。

與龐巴維克相反,施托爾茨曼這位“社會有機方法”的代表人物之一,而且是我們經常引用的這位施托爾茨曼指出(當然是關于自己的著作):“客觀主義進入了新的階段,它不僅變成社會的,而且變成‘歷史的’;在系統邏輯研究與歷史現實主義研究之間不再存在鴻溝。” [58] 然而,把經典作家的抽象方法與“客觀主義”和“歷史主義精神”結合起來的這項任務,早在施托爾茨曼以前就由馬克思解決了,而且解決得毫無任何倫理道德上的不妥之處。

因此,這里展現在所有人面前的是“陳舊的”無產階級理論。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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