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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政治經濟學中的客觀主義和主觀主義

威爾納·桑巴特在其關于馬克思《資本論》第三卷的一篇著名文章中,把政治經濟學中的兩種方法即主觀方法和客觀方法互相對立,把馬克思的體系說成是“極端客觀主義”的表現。相反,按照桑巴特的觀點,奧地利學派則是對對立派別的“最徹底的發展”。 [3] 我們認為,這個評述是完全正確的。實際上,研究一般社會現象,其中包括經濟現象可以采取兩種方法:一方面,可以認為,科學應當以分析作為某種整體的社會為出發點,而該社會無時無刻不在決定著個別經濟生活的現象。在這種情況下,其任務是揭示存在于社會制度各種不同現象之間并決定著個別現象的各種各樣的聯系和規律。另一方面,可以認為,科學應以分析個別生活的規律性為出發點,因為社會現象是個別現象的某種結果。在此種情況下,其任務是將社會經濟現象和規律從個別經濟生活現象和規律中分離出來。

從這個意義上說,無論是在社會學還是在政治經濟學中,馬克思無疑是“極端客觀主義者”。因此,必須把馬克思的基本經濟學說即“價值學說”與古典學派尤其是斯密的價值學說嚴加區分。斯密的勞動價值建立在按所耗費勞動的數量和質量而對財貨進行個別評價的基礎上,這是主觀的勞動理論。馬克思則相反,他的勞動價值是客觀的即社會的價格規律,因而他的理論是客觀的勞動理論。該理論根本不是以任何個別評價為基礎,而僅僅反映社會生產力提高與市場上確定的商品價格之間的聯系。 [4] 桑巴特正好以價值和價值理論為例證很好地闡明了這兩種方法的區別。他說:“馬克思根本就沒有想到要研究交換者的個人動機或從計算生產費用出發。沒有。他的思路是這樣的:價格是競爭形成的,而如何形成則未受人注意。但競爭同樣受利潤率調節,利潤率則由剩余價值率調節,這后者又受本身是社會制約因素的表現和社會生產力表現的價值來調節。這在體系中表現為相反的序列:價值—剩余價值—利潤—競爭—價格。如果我們想用一句話表述,那我們可以說:馬克思從來沒談過動機,卻總是只講限制,在這種情況下是指限制經濟主體的個人意愿。 [5] 相反,在主觀學派那里“到處都把個人經濟行為的動機作為體系的核心”。 [6]

這種區別十分正確。事實上,在當時,馬克思“把社會運動看作受一定規律支配的自然歷史過程,這些規律不僅不以人的意志、意識和意圖為轉移,反而決定人的意志、意識和意圖”。 [7] 對于龐巴維克來說,分析的基點是經濟主體的個人意識。

他寫道:“社會規律(研究社會規律是政治經濟學的任務)是相互間協調一致的動機的變化結果……既然如此,解釋社會規律時就必須弄清決定個人行為的主導動機或將這些動機作為出發點,這是毫無疑問的。” [8] 因此,客觀方法和主觀方法的對立就是社會方法和個人主義方法的對立。 [9] 但需要對上述兩種方法的定義作更明確的描述。首先要,第一,清楚確定馬克思所說的不以人的意志、意識、意愿為轉移的那種獨立性;第二,清楚確定成為奧地利學派出發點的那個“經營個體”。馬克思在《哲學的貧困》中寫道:“這些一定的社會關系同麻布、亞麻等一樣,也是人們生產出來的。” [10] 但絕不能由此得出使社會結果、使馬克思所說的那個“產品”作為目的或作為主導動機進入個人意識中這一結論。按無政府主義建立的現代社會(而政治經濟學理論正是研究這種社會)以其市場自發力(競爭、跌價和漲價、交易所等)提供了下述思想的無數例證,即“社會產品”主宰著自己的創造者,單個的(但不是孤立的)經營主體的動機結果不僅不符合這些動機,而且還可能與其發生尖銳的矛盾。 [11] 這種現象以價格形成為例就能得到十分清楚的解釋。許多買主和賣主是以對自己和別人的商品的某種(大致的)評價進入市場關系領域,并由于他們的競爭而確定一定的市場價格,但該價格與絕大多數訂約人的個人估價根本不相符。更何況,這確定的價格對于許多“經濟主體”來說簡直就是致命的,他們在低價的壓力下被迫中止自己的企業經營活動,他們正在“破產”。這種現象在有價證券市場上表現得更突出,交易所角逐的全部“狂熱”就以此為基礎。在對于現代社會經濟組織很典型的所有這些情況下,可以說社會現象“獨立于”人的意志、意識和意愿。但這種獨立性全然不是兩個相互毫無共同之處現象的絕對獨立。如果認為人類歷史不是通過人的意志,而是不經過人而創造的(這種“對歷史的唯物主義理解”是對馬克思主義進行資產階級丑化),那是可笑的。相反,個人行為和社會現象這兩類現象在形成過程中相互緊密相連。對這種“獨立性”僅僅應從下述意義上理解,即個人行為的客觀化結果單獨控制著自己的每一個部分,“產品”主宰自己的“創造者”,而且在任何一個當前時刻,個人意志決定于已經形成的單個“經濟主體”意志關系的結果:在競爭中獲勝的企業家或破產的銀行資本家,雖然他們以前曾是有名望的活躍人物,是社會過程的“創造者”,但該社會過程最終會反過來反對他們自己,他們都得被迫退出戰場。 [12] 這種現象是商品經濟范圍內經濟過程的非理性和“自發性”的表現,這在馬克思首次揭示并由他作出色分析的商品拜物教心理中清楚地表現出來。這就是,在商品經濟中發生著人們之間關系的“物化”過程,而且這些“物質表現”由于發展的自發性而開始過一種特別的“獨立”生活,這種生活服從于特殊的只有該生活才特有的規律。

這樣,我們有各種不同的個性現象排列并由此形成社會性現象的排列。毫無疑問,無論是在這兩個范疇(個性和社會性)之間,還是在一個范疇的不同排列之間,特別是在處于相互依存的社會現象不同排列之間確實存在某種規律性。確定社會制度不同現象之間的規律性聯系,正是馬克思的方法。換言之,馬克思研究的是個人意志結果的規律性,但并不研究個人意志本身。他研究社會現象的規律性而不管社會現象與個人意識方面的現象有何聯系[13]

我們現在看一看龐巴維克的“經營個體”。

在自己關于門格爾一書(研究等)的一篇文章中,龐巴維克不僅對奧地利學派反對者,而且對門格爾本人的下述觀點均表示完全同意,即“經營個體”和新派別的代表人物是社會的原子。新學派的任務是“推翻作為社會科學理論研究主要方法的歷史方法和有機方法,……恢復精確的原子論派別(著重號系我們所加。——尼·布哈林注)”。 [14]

這里,分析的出發點不是與自己的“同類人”具有社會聯系的該社會的個人,而是魯濱遜式與世隔絕的“原子”。龐巴維克為證明自己的論點所引進的那些例子完全符合這一概念。

我們的作者是這樣開始自己對價值的分析的: [15] “在水量充足的適于飲用的水泉邊坐著一個人,然后從我們面前走過的有:荒漠旅行者、 [16] 與全世界隔絕的農業主、 [17] 其小木房孤零零地處在原始森林中的移民”, [18] 等等。這樣的例子我們在門格爾那里也見到過:“原始森林的住戶”、 [19] “綠洲的居民”、 [20] “孤島上的一個近視者”、 [21] “與世隔絕的莊稼人”、 [22] “遭受船舶失事者”, [23] 等等,等等。

我們這里看到的還是“最甜言蜜語的一位”經濟學家巴師夏曾經清楚表述的那種觀點。他在自己的《經濟和諧》一書中寫道:“經濟規律單獨地發揮作用,是否是指許多人的總和,是指兩個人甚或是環境迫使過與世隔絕生活的一個人。一個人如果能與世隔絕地生活一段時間,那他一下子就會成為資本家、企業家、工人、生產者和消費者。一切經濟進化就都會在他身上發生,他在觀察經濟進化的每一個組成部分——需求、努力、滿足、免費效用和頂得上勞動的效用時,可以從整體上形成全部機制的概念,并用最簡單方式表述出來”。 [24]

以前,“我斷言,如果政治經濟學能夠徹底證明,對(一個)人是正確的,則對社會就是正確的這一點,那么政治經濟學就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并履行自己的使命”。 [25]

杰文斯的原話也是這樣說的:“政治經濟學規律的一般形式無論對個人還是對民族都是一樣的”。 [26]

但不管該觀點是陳舊還是受人重視,它是絕對不正確的。社會不是(正如這里有意或無意認為的那樣)單個人的數量相加,相反,個人的經濟活動先要有一定的社會環境作為條件,在這種社會環境中表現著單個經濟的社會聯系。一個與世隔絕的人,他的動機與作為“一個社會動物”的人的動機是迥然不同的,因為對于第一種人來說,他的外部環境僅僅是自然界,物質世界處在原封不動的狀態中。對于第二種人來說,外部世界不僅僅是“物質”,而且還包括特殊的社會環境。只有經過這個社會環境才能從一個與世隔絕的人轉向社會。實際上,如果我們只有單個經濟的總量,而它們之間又沒有任何共同點,就不會有洛貝爾圖斯所恰當稱為“經濟交往”的那種特殊環境,那我們就不會有社會。當然,從理論上說可以用統一的概念來囊括分散的和與世隔絕經濟的簡單數量,將其壓縮成一個“總體”。但該總體與社會這一作為相互緊密聯系并處于不斷相互作用中的經濟制度所具有的總和相比,完全是另一回事。同時,在第一種情況下,這種聯系是我們自己創造的,在第二種情況下,該聯系是實際賦予我們的。 [27] 因此,只能是將單個的“經濟主體”視為社會經濟體系的一員,而不是作為與世隔絕的“原子”。他的行為要適應社會現象的這種狀況;社會現象限制并“制約”(桑巴特語)經濟主體的個人動機。 [28] 這里不僅要說“社會的經濟結構”,即不僅是生產關系,而且還要說在該結構基礎上產生的社會經濟現象。例如,個人的估價總是要適應已經形成的價格,將資本存人銀行的意向取決于存款時的利率有多高,將資本投入某一生產領域決定于這里形成的利潤率,評價地塊取決于地塊的收入量和利率有多高,等等,等等。誠然,個人動機會產生“相反影響”,但對于我們來說重要的是要確定它們本身已經事先具有的社會內容,因此,從與世隔絕的主體的動機那里不能引申出任何“社會規律”。 [29] 如果我們不是把與世隔絕的個人作為研究的出發點,而假定他動機中存在著社會因素的東西,那么,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會得到循環論證:雖然我們想從“個人的”即“主觀的”之中引申出“社會的”即“客觀的”,但我們會從社會的引申出個人的,即從龐廷到彼拉多。

正如我們從上面看到的,奧地利學派(龐巴維克)是以與世隔絕主體的動機為出發點。誠然,在其代表人物的著作中我們可以找到有關社會整體本質的相當正確的見解。但事實上該學派從一開始就對經濟主體的動機進行分析,將其從一切社會性聯系中抽象出來。對于新的資產階級理論家來說,正是這種觀點才是典型的,而奧地利學派恰恰將這種觀點始終貫穿于其全部理論體系之中。由此十分清楚,如果奧地利學派想要推導出某種社會現象,它就必然會以秘密的方式把“社會的東西”變成自己“社會原子”的個人動機。但那時候它就會不可避免地進行大量的循環論證

的確,這種不可避免的邏輯錯誤在分析奧地利學派的主觀價值論時就已經暴露出來,而該理論是奧地利學派代表人物如此引以為自豪的整個理論體系的基石。其實只有這一個錯誤貶低了極其巧妙地建立的現代資產者科學經濟思想的意義。正如龐巴維克本人所正確指出的那樣:“當然,因為如果有誰在科學研究中忽略本應當闡釋的東西,那就是致命的方法論過失”。 [30]

這樣,我們得出結論,奧地利學派的“主觀主義”、“經濟主體”的有意隔絕和社會聯系的抽象化 [31] 必然會導致整個體系的邏輯破產。該體系就像在魔圈中無力兜圈子的陳舊費用論那樣不能令人滿意。但這里就產生一個問題,除了個人動機的規律外,是否能概括地從理論上認識經濟生活,確定經濟生活的規律性。換言之,作為馬克思理論基礎的那種“客觀主義”是否行得通。

甚至龐巴維克也肯定地回答了這個問題。他說:“沒有合乎規律的動機就不可能有合乎規律的行為,但不認知有關的動機卻完全可能認知合乎規律的行為”。 [32] 但按龐巴維克的觀點,這種“客觀主義的認知來源”最多也只能提供十分貧乏而本身又根本不充分的一部分普通知識,因為在經濟界中“我們主要是與人的有意識活動打交道”。 [33]

但我們從上面看到,正是在奧地利學派所宣揚的那種干癟抽象的個人心理性的土壤上才收獲甚微。 [34] 而且這里的問題還不單單是抽象。我們已經有機會提到,抽象是認識活動的必要因素。奧地利人的錯誤就在于,他們研究社會現象是從這些現象本身進行抽象,施托爾茨曼十分清楚地表達了這一點,他說:“通過孤立和抽象可以建立起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經濟類型,但這些類型應當是社會性的,應該以社會經濟作為自己的對象”。 [35] 因為不能夠從純個人過渡到社會,盡管實際上確有這種過渡的歷史過程,即人們從隔絕狀態過渡到了“社會存在”,那么也只能是歷史地和具體地描述這個過程,從而解決純表意性(電影藝術性)的問題。即使是這樣也不能構筑列線型的理論。實際上,我們可以設想,單個的和孤立的生產者相互碰到一起,他們通過交換逐漸建立聯系并最終轉化成現代發達的交換社會。我們現在再來看一看現代人的主觀估價。這種估價來自事先形成的價格(我們將在下面詳細證明這一點)。這些價格也是在某個或多或少較久遠時期由經營主體的動機形成的。但這些價格在當時又決定于更先前形成的價格,后者依然是作為建立在更早的價格基礎上的主觀估價的結果而出現的,等等。這樣,我們最后涉及孤立生產者的估價,這種估價的確已經不包含價格成分,因為其背后已經沒有任何社會聯系,沒有任何社會。但分析這些主觀估價(從現代人的估價到假設的魯濱遜)不為別的,正是要對孤立個人的動機轉變成現代人的動機這一過程進行歷史描述,而且對該過程將以相反的方式加以表述。除了這種描述而外,類似的分析不可能再有別的什么,而且在此基礎上也不可能建立任何一種一般價格理論或交換價值理論。建立這種理論的企圖必然會導致理論體系的循環論證,因為既然我們想留在一般理論的范疇內,那么我們就應當承認社會因素為已知數,而無須解釋這個因素。另一方面,超出這個范圍,正如我們已經看到的,就意味著把理論變為歷史,即轉到完全是另一個方面的科學研究。

我們只能有一個研究方法,這就是把抽象演繹法與客觀方法結合起來,這種結合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最典型特征之一。只有這樣才能建立起自身不會永遠存在矛盾的理論,而且這種理論是科學認識資本主義現實的有效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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