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泉域社會:對明清山西環境史的一種解讀
- 張俊峰
- 6703字
- 2022-07-22 15:49:04
二、明清以來山西水力加工業的數量、規模和效益
明清時代山西境內水磨(碾、碓)數量相當驚人,分布也極其廣泛,并非徹底衰落。明人王世貞《適晉紀行》中有“三十里抵清化鎮,山西之治器集焉。渡清河,田禾蓋茂,嘉樹蓊郁,居人引泉水為長溝以灌,有水碓、水磨之屬”,記述了他在山西清水河源頭觀察到的水磨情形,但是明清時代山西的水磨數量及分布遠遠不止于此。明清時代,山西一些具有悠久水利開發史的泉水灌區在充分發揮水利灌溉效益的同時,水力加工業的發展也相當迅猛,在地方社會產生了良好的社會經濟效益。如太原著名的晉祠難老泉,其水利開發利用史可上溯至春秋戰國時代,晉祠水磨則大約形成于宋嘉祐五年(1037)南北二河分水之時。據清末民國時期當地名紳劉大鵬先生所撰《晉祠志》記載,直至光緒末年,晉祠正常生產的水磨共74盤,其中北河20盤,中河28盤,南河11盤,陸堡河15盤。至于水磨的生產能力,有“北河水磨共二十盤,每盤一日磨粟一二石至三四石”102的記載。另據當地人回憶:一盤水磨一日可加工兩擔面(一擔168市斤),碾三擔米,大磨一日可磨面四百斤到五百斤。由于晉祠水磨坊發達,甚至影響到太原地區糧、面的價格。晉水南河王郭村75歲的任海生老人提到本村民國時期一位外號“蠶相公”的王姓財主,擁有三盤磨,九百畝土地,得意地宣稱“三盤連夜轉,九頃不靠天”。晉祠一帶風俗,富者以有水磨為美產,商人以守水磨為良業,昔日商賈林立,車水馬龍,水磨旋轉,市場繁榮,晉祠遂成為米面交易中心。每天都有一批送面隊伍到晉陽城和清源等地,河東劉家堡、北格等村的糧食多運到晉祠加工。西山煤礦眾多,拖煤用大量青壯年,是糧食和米面的主要消費區。103良好的經濟效益和市場網絡,加上“源泉混混不舍晝夜”的難老泉水,保證了晉祠水磨業的長盛不衰。遺憾的是,20世紀60年代后期晉祠泉水流量出現下降趨勢,七八十年代水量銳減,1993年竟至干枯。隨著水量的減少,加之50年代電磨的應用和普及,晉祠水磨才逐步退出歷史舞臺,永遠停留在人們的記憶中。
與晉祠類似,20世紀50年代以前水磨在介休縣洪山泉地區也相當普遍,是村民從事制香與糧食加工的主要機具,分布于洪山、石屯、磨溝等地區。有資料顯示,由洪山源神廟至石屯沿河磨坊計有:武家磨、桑樹底磨、宋家磨、玉皇橋磨、上南崖底磨、喬家磨、三河磨、水碾磨、老磨、桃溝磨、梨園磨、圪洞磨、下南崖底磨、賈磨、下新磨、劉家磨、棗園磨、王大磨、小磨、花椒樹底磨、華嚴寺磨,共21盤;駕嶺河至東狐村計有:龍頭磨、龍家埠磨、水平磨、上水碾磨、下水碾磨、羅家磨、侯家磨、梨樹園磨、頭盤磨、二盤磨、窯窯磨、十二盤、十一盤、十盤、九盤、八盤、七盤、六盤、五盤,共19盤;由東河橋往磨溝至洞兒磨,共計13盤。20世紀60年代后,由于當地開始大量使用電磨,水磨才逐步被淘汰。但直至20世紀90年代,當地仍保留著5盤水磨用于加工神香面料。104
水磨業在洪洞、趙城二縣的霍泉灌區也極為普遍,是當地一項重要的產業門類,效益極高。據道光《趙城縣志》記載:“東鄉水地居半。侯村、耿壁、苑川間多高阜;胡坦及廣勝地皆平衍,得霍泉之利,居民駕流作屋,安置水磨,清流急湍中,碾聲相聞,令人有水石間想。”105由于水磨數量龐大,地方政府專門設立了磨捐一項,如民國《洪洞縣志》記載:“水磨戲捐共有若干,前知事未據聲明也。知事查歷年賬簿,磨捐一項,每年平均約收錢貳百千文。戲捐一項,每年平均約收錢一百五十千文。”106有關霍泉灌區水磨的數量,各代記載多有不同,但從總體上呈現出不斷增長的趨勢。金天眷二年《都總管鎮國定兩縣水碑》記載了慶歷五年洪、趙二縣爭水時涉訟雙方所提供的霍泉河水澆灌數據,“霍泉河水等共澆溉一百三十村莊,計一千七百四十戶,計水田九百六十四頃一十七畝八分,動水碾磨四十五輪”。雍正三年《南霍渠渠冊》則記載:“道覺村磨六輪,興一十二夫。輥二輪,興二夫。東安村磨三輪,興六夫,西安村磨四輪,興八夫,輥二輪,興二夫。府坊村磨二輪,興四夫,輥一輪,興一夫。封北村磨二輪,興四夫。南羊社并南秦村磨一輪,興二夫。封村磨二輪,興四夫,輥一輪,興一夫。”可見,雍正時期南霍渠水磨總計共20輪,水輥6輪。同治九年南霍渠《泰云寺水利碑》則有:“南霍十三村分上下二節,上管五村,下管八村,上節澆地二十八頃,水磨三十五輪,系上節掌例所轄也。下節澆地四十二頃,水磨二十一輪,系下節掌例所轄。”自雍正三年至同治九年,南霍渠水磨已發展到56輪,增加了36輪。另據洪洞縣《廣勝寺鎮志》記載:“本鎮水磨最早始于1218年,當時在南北霍渠及古小霍渠流域開始利用自然落差建造水磨。”“解放初期,水磨的發展迅速,據說在10年之內南北霍渠畔就發展水磨45輪。1958年間,僅本鎮小小的嚴家莊就有水磨7輪,道覺、圪垌俗稱38盤磨。”“據不完全統計,北霍渠有水磨25輪,南霍渠有水磨41輪,小霍渠有水磨16輪。”“廣勝寺鎮利用得天獨厚的水利和地理優勢,水磨發展曾一度興盛,延續時間相當長,達750余年。全鎮共計水磨82輪,每輪日產值30元,年值5000元,全鎮水磨年產值41萬元。”107這已是新中國成立后的情形。
筆者在霍泉灌區的調查也證實了水磨對地方社會中的持久影響,據霍泉水利管理局張海清先生(56歲)講:“過去北霍渠水磨很多。其中,后河頭村解放初一個村就有32盤磨。水磨主要用來軋花,把籽棉磨成皮棉,也可以利用水力彈花、碾米、磨面等。北霍渠東太吉、西太吉等下游村莊也有水磨,但主要集中在上游和中游。安置水磨受地勢落差影響,比如南家莊因沒有跌水就無法安設水磨,后河頭村和南家莊隔一條溝,有落差,因此磨很多。過去磨主都是有錢人家,好光景。”“有磨的人家一般都很富裕,是好家,有閨女都愿往這些人家嫁。” 108從民國《洪洞縣志》人物志中記載的一位水碓主的事跡中,也能看到水磨為業主帶來的重要經濟收益,據載:“孫世榮,馬頭村人,鄉飲耆賓。嘉慶間歲饑,以積粟百余石,賤值出售。家置水碓數處,有載糠秕賃舂者,榮憐之,易以嘉谷。后歲熟,人歸償,辭不受。”此外,霍泉灌區一些村莊還因水磨而得名,說明水磨對地方社會的重要意義。如磨頭村,原名鳳頭村,因該村的水磨是霍泉七分渠下游的頭一盤磨,遂更名磨頭村;王家磨村也類似于此。清初,該村吳、王兩家以廣勝寺水源為動力,在七分渠旁建了三盤水磨,附近村里百姓常到這里磨面,故稱“吳王磨”,后來,吳家遷移,便改名為王家磨。109
再看一下臨汾龍祠泉的水硙情況。龍祠水利開發始自西晉。早在唐、五代時期,當地人就已開始利用泉水的落差,使用水磨、水車,用來磨面、碾米、提水和榨油。由于泉水流量的基本穩定,不但保證了臨汾、襄陵數萬畝水田的灌溉,而且各河上鱗次櫛比的水硙也成為該泉域一項重要產業。直至1952年,全渠93盤水磨仍然保持著經常性轉動,平均每盤磨一日磨麥六石,共可磨麥子五百五十八石,供給臨、襄二縣汾河以西十幾萬人民食用。在夏季灌溉用水較多、磨面也較多的時期,很多水磨將水量減少,把水集中到磨河沿渠二十余盤水磨上,僅十余天時間即可把二十萬石麥子磨成面,可見斯時水磨運行效率依然十分顯著。
由此可見,對于該泉域內任何一個村莊而言,平均擁有3盤—5盤水磨是很正常的現象。前述山西其他泉水灌區的情況也同樣如此。這就表明:明清以來山西水力加工業在廣大泉水灌區并未因河湖演變、人口增長、土地增加、森林植被減少、氣候干旱等影響走向徹底衰敗。恰恰相反,上述地區的水磨業在明清時代仍保持著相當的規模和數量,在地方社會發揮著重要作用。
明清時期山西境內南北諸大河如桑干河、滹沱河、汾河及其支流澗河沿河也有為數不少的水磨,一些地區甚至自明代以后才開始發展水力加工,這至少可以表明:明清時代的山西地區仍有保證水力加工用水需求的基本能力。以位于桑干河源頭的朔縣神頭泉為例,自明萬歷末年才由當地名宦、受魏忠賢迫害而賦閑在家的八府巡按霍英提倡始得以利用,水磨油坊先自霍家莊辦起,隨后在神頭、司馬泊、小泊、馬邑、水磨頭等沿桑干河源頭的村莊陸續興起。最多的時候,水磨達萬座,油坊150多個,興盛達360余年。由于油品質量高、信譽佳,內蒙古集寧地區、河北張家口地區和山西雁北地區所產的胡麻,大多運來此地加工。每年農歷七月至次年四月加工期內,空中油香彌漫,相當興旺。一個油坊日平均榨300多斤胡麻,150個油坊每年能榨1500萬斤,可產油品450萬斤。當地有民謠稱:“桑干河源泉水清,水磨油坊似春筍。此地胡油名氣大,保你吃來香又純。”所產油品大多銷往內蒙古、河北和山西本省。清代,還銷往北京,進入皇宮110,成為皇室貢品。
平定縣娘子關附近村莊使用水磨水碾的歷史也很久遠。元中書左丞呂思誠的《五渡河磨詩》描述了當時水磨桔槔遍布河灘的狀況,詩云:
滿腠曲屈水淙淙,喜聽羅聲自擊撞。笑我貧家無麥壟,看君高堰筑桃江。
不須著力身還轉,政使乾坤氣未降。說與漢陰癡老子,桔槔功利勝罌缸。
至清光緒刊本《平定州志》中仍載有“州東九十里娘子關下磨河灘有水磨,夫水資灌溉,通舟楫,而粵、楚、予、章、閩、浙間溪流湍急,多堰水激機,設水磨、水碓,更有筒車代桔槔,茲亦間有此,固水利之一端也”。1992年新版《平定縣志》對當地水磨、水碾的狀況還做了歷史性回顧,“新中國成立前,水磨、水碾多系有錢有勢人家傍泉修渠引水,于近村安設,這種水磨俗稱河磨,均在每年秋末開業磨面,次年立夏停磨避洪,秋末重建,再行開業。每盤水磨晝夜可磨面650公斤,碾米5000公斤”。20世紀50年代后期,隨著電力事業的發展,電磨、電碾逐步發展和普及,但水能條件好的地方,水磨水碾尚保留有一些,“據1990年底統計,娘子關鎮坡底、城西、河灘、河北、娘子關等村,仍有水磨、水碾27盤”111。從90年代末期尚存27盤水磨、水碾的數字來推斷,清代和之前的水磨、水碾數量應更為多見。
處于滹沱河流域的晉北繁峙縣也有關于水磨的較早記載。該縣沙河鎮東南12公里天巖村,現存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巖山寺文殊殿壁畫,系金大定七年(1167)宮廷畫師王逵等人繪制。其中位于東壁中部的《水推磨坊圖》,就真實地反映了當時本地社會生活的一個側面。山前水畔的一處磨坊,片石為基,茅草覆頂,周設柵欄,機輪、磨盤裝置其中,水推磨旋,磨眼中放入的果實一會兒就變成磨縫里磨出的面粉,一旁的舂米機與水磨相連充分利用水流驅動而工作。一幅水碧山青、逐水而居、充滿生機的生活畫面。古老的建筑與繪畫文本仍在向后人展示著八百多年前的水磨生活。可見,金代繁峙縣在水流經處設置水磨并非什么不同尋常的風景。據1995年版《繁峙縣志》記載:“利用水流落差,沖擊原理,配套渦輪式傳動裝置,帶動石碾石磨,日磨面千斤以上。峨河、羊眼河、青羊河、老泉頭一帶村莊,自唐時已開始使用水碾水磨。”112對于當地水磨業衰退的時間,缺乏進一步的田野調查資料,暫且存疑。由于水磨業相當興旺,當地一些村莊以“磨”來命名,如羊眼河下游的“水磨村”、青羊河上游的“碓臼村”、峨河下游的“碓臼坪”、“南磨村”,等等。以上系明清以來晉北地區水力加工業的大體狀況。
明清時代晉中與晉南地區沿河設置水磨、水碾也不在少數。位于呂梁山區的汾州府峪道河沿岸過去曾有水磨數十盤,其消失年代距今不遠。1934年營造學社的先哲們調查晉汾古建筑時,在調查報告中記載了當時水磨已去、風光尚存的情景:“自從宋太宗的駿騎蹄下踢出甘泉,救了干渴的三軍,這泉水便沒有停流過,千年來為沿溪數十家磨坊供給原動力。直至電氣磨機在平遙創立了山西面粉業的中心,這源源清流始閑散的單剩曲折的畫意。轆轆輪聲既然消寂下來,而空靜的磨坊,便也成了許多洋人避暑的別墅。”113這次古建筑踏查,梁思成、林徽因與美國學者費正清、費慰梅夫婦同行,住在由舊磨坊改成的“別墅”里。林徽因為此留下了散文《窗子以外》,其中有一段關于磨坊的描述:當地磨坊伙計閑話道,“那里一年可出五千多包的面粉……這十幾年來,這一帶因為山水忽然少了,磨坊關閉了多少家,外國人都把那些磨坊租去做他們避暑的別墅”114。不難發現,民國時期峪道河水磨的衰落主要可歸因于兩個方面:一是汾州大量使用現代機器磨面,取代了水磨的傳統地位;二是山水突然減少。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峪道河水磨的衰落只是在民國初期才出現,此前的明清兩代曾一度相當興盛。
洪洞縣是晉南地區水磨數量最多,水力加工業最為發達的地區。前已述及洪洞縣霍泉灌區為數甚眾的水磨業的發展情況。該縣境內汾河及其支流泉澗流經的地區也大量安設水磨水碾,蔚然大觀。據光緒三十四年重修《通利渠渠冊》記載,處于通利渠上游的石止村有磨一輪,馬牧村磨6輪。其中,自清代乾隆年間起發家的馬牧村巨富許家即占有四輪,此外在北霍渠后河頭村還置買水磨十余輪。115光緒十二年,通利渠上游趙城瓦窯頭村新開式好、兩濟二渠,“澆地為數不多,專認轉磨盜水”,令通利渠“數十年來水不敷用”,雙方興訟。據載,式好一渠“共設水磨三十余盤,非厚用水力莫能動運其磨”,兩濟渠水磨數目不詳。但是為保證水磨正常運轉,二渠不惜截奪通利渠水利,于是造成光緒末年長達十余年的水利糾紛。另據調查,古代通利渠建有水磨34輪,麗澤渠建有水磨27輪,潤源渠建有水磨23輪,其余各大河流沿河建磨共117輪,全縣水磨共計246輪,每輪日產值30元,年值5000元,全縣水磨年產值147.8萬斤。116為了緩解農田灌溉用水與水磨水碾用水的矛盾,經官裁斷,出臺了下述用水辦法:“各渠水磨有礙水利,關乎萬民生命,春夏秋三時概行停止,以便溉地。惟冬月水閑,準其自便轉用,以示體恤,并此后不許再添水磨。”117由于清末汾河水流無常,對二者矛盾的調節中,歷來就遵循傳統時期以農為本的原則。值得注意的是:水力加工與農業灌溉爭水的矛盾并不只是水資源不足的條件下才發生的現象,同樣的規定早在唐代《水部式》中就有專門條款。例如,處理灌溉用水和航運以及水碾、水磨的用水矛盾。一般來說,它們的用水次序是首先要保證航運、放木的需求,爾后是灌溉。而一般只在非灌溉季節,才允許開動水碾和水磨。在灌溉季節里,水碾和水磨的引水閘門要下鎖封印并卸去磨石,而如果因為水力機械用水而使渠道淤塞,甚至渠水泛溢損害公私利益者,這座水碾或水磨將被強迫拆除。總的精神是:“凡有水灌溉者,碾硙不得與爭其利。”118在這一點上,確實如王利華先生指出的那樣:“水利加工和水田灌溉及其他用水之間的矛盾并不始于唐代,也不止于唐代,而是差不多貫穿于華北水力加工發展的全部歷史過程。”盡管如此,清代汾河各渠水磨仍在一定程度上得以保留,不同的只是上下游分布格局上發生的變化。
汾河在洪洞境內的支流之一-——洪安澗河沿岸引水灌溉、發展水磨的歷史也較久遠。康熙《平陽府志》山川卷中仍有“臨河居民多引溉田,洪邑之人文盛蓋賴此云”的記載。與此同時,水磨業與灌溉爭水的矛盾也常有。金貞元三年,沃陽渠長狀告潤源、長潤二渠“創建水磨攔截了天澗河水,不得澆溉民田”119,經官斷定,潤源渠只許用梢石添堰,不許用泥土壘堰。長潤渠自潤源渠石堰下一百步內,同樣也只能用石頭梢草截澗河置堰,以便有透流水供下游的沃陽渠使用,“如此三渠水戶子孫相繼,今數百年,不為不久;五谷百草轉磨所獲之利,不為不多”。時“潤源渠口闊七尺二寸五分,其渠歷經八村,澆地一百四十四頃三十三畝,動轉磨二十五輪”120。有關元代長潤渠水磨的數量,雖未見資料記載,然而嘉慶年間重修《長潤渠渠冊》記載各村使水名夫中兼有水磨的信息,據載“董寺村三十夫,合使水四十時,古縣村六十夫,合使水八十時,外有磨一輪。蜀村三十一夫,合使水四十一時,外磨一輪。東西師二十二夫,合使水二十八時,外窩磨。蘇堡村九夫半,合使水一十一時,外磨一輪,下魯村八夫半,合一十時,磨三輪,外小窩磨一所”。合計有磨7輪。由此來看,金元時期潤源渠已有25輪水磨,處于該渠下游的長潤渠在清代嘉慶時期仍有水磨7輪,因上游用水較下游便利,因此可以推測:清代潤源渠水磨數量應不會減少太多。這一點,在康熙三十九年重修的《潤源渠渠冊》條例中可略見一斑,如渠例第十五條規定:“本渠各村磨碾聚水漏壞渠身,磨主不時修理。磨上以百五十步以內,透漏渠水者,磨主罰白米一十石。”第十九條規定:“本渠磨碾原有者,磨主及時淘浚渠身,不得用板棧堰有礙澆地,如有創修者,許遞供狀,各村公議無礙于渠,準其修建。若有豪強之家,不遞供狀強建磨所有礙于渠者,許八村人即時拆毀,仍罰磨主白米五十石。”以上有關洪安澗河水磨數量及其使用條規的記載,至少表明明清時代即使是汾河的支流,設置水磨也是相當普遍的。
由此可見,山西省的水力加工業在明清時代仍然保持較大數量和規模,尤其在出水量較大的傳統泉水灌區,直至解放初期水力加工業仍然大量存在,仍然是鄉村社會極為重要的動力機械,發揮著重要的作用,與論言所言華北水力加工業“在明清文獻闕載”、“明清時期已經徹底衰退”121的觀點形成了鮮明的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