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殺論(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
- (法)埃米爾·迪爾凱姆
- 8541字
- 2020-11-06 17:57:37
三
此外,把種族看成是自殺傾向的一個重要因素的理論還含蓄地認為自殺是遺傳的:因為只有在這種條件下,自殺的傾向才能成為種族的特點。但是,自殺的遺傳性是否得到了證明呢?由于自殺的遺傳性除了和上述種族因素的關系外,還有其本身的重要性,所以這個問題就更加值得探討了。事實上,如果自殺傾向是代代相傳的這一點得到肯定,那就應該承認,這種傾向是嚴格地取決于某種特定的機體狀態的。
但是,首先必須明確這些詞的含義。人們在談到自殺時說自殺是遺傳的,是否僅僅想說自殺者的孩子具有從他們的父母那里繼承來的氣質,所以在同樣的情況下也傾向于像他們的父母那樣行事?如此說來,這種假設就是無可爭辯的,但沒有什么意義,因為遺傳的不是自殺,而只是某種一般的氣質,這種氣質在某種情況下可能使他們傾向于自殺,但并非必然如此,因此,這種氣質不能充分說明他們的決心。事實上,我們已經看到,為什么最有利于表現出這種傾向的個人氣質,即各種形式的神經衰弱,絲毫不能說明自殺率的差異。但是,心理學家們往往是從完全不同的意義上來談論遺傳性的。父母直接地和完整地遺傳給孩子的是自殺的傾向,一旦遺傳,這種傾向就會真正自動地引起自殺。這時,這種傾向便構成一種具有一定程度自律性的心理機制,這種機制和偏執狂沒有很大區別,完全可能和某種同樣明確的生理機制相對應。因此,自殺的傾向基本上取決于各種個人的原因。
觀察能不能證明這種遺傳性的存在呢?當然,人們有時看到在同一個家庭里可悲地經常發生自殺。最令人吃驚的是加爾所舉的一個例子:“一位姓G的財主留下了七個孩子和一筆價值200萬法郎的財產,六個孩子住在巴黎或巴黎附近,保住了他們所分得的那份財產,有的甚至還使這筆財產有所增加。他們沒有一個人遇到不幸,身體也都很好……在40年里,這七個兄弟都相繼自殺了。” [58] 埃斯基羅爾認識一位商人,這位商人有六個孩子,其中有四個自殺了,第五個曾經一再試圖自殺。 [59] 在其他地方,人們也看到過父母和兒孫們出于同樣的沖動相繼自殺。但是,生理學家們的例子應該使我們懂得不要過早地下結論,這些關于遺傳性的問題需要慎重地對待。同樣,連續幾代人得肺癆的情況肯定是很多的,然而學者們仍然遲遲不愿承認這種病是遺傳的。相反的答案倒似乎占了優勢。同一個家庭里一再發生這種疾病也許不是由于肺癆本身的遺傳性,而是由于某種一般氣質的遺傳性,這種氣質容易感染致病的細菌,并且在有機會的時候使這種細菌繁殖。在這種情況下,遺傳的不是疾病本身,而是有利于疾病發展的天生體質。為了有權斷然否定這種解釋,至少應該證實在胎兒身上常常發現結核桿菌;只要這一點得不到證實,人們就必然要產生懷疑。對我們所關心的問題同樣需要慎重。因此,要解決這個問題,光指出某些有利于遺傳性論點的事實是不夠的。這些事實還必須有足夠的數量,免得被認為是偶然的巧合——不包含其他解釋——不和其他任何事實相矛盾。那么這些事實是否滿足這三個條件呢?
誠然,這些事實是常見的。但是要由此得出結論,說自殺從本質上來說是遺傳的,那就不足以說明這些事實多多少少是常見的。此外,還必須能夠確定這些事實和自殺的總數有什么相應的關系。對自殺總數中的大部分人來說,如果證明他們有遺傳的先例,那就有充分的理由承認這兩種事實有某種因果關系,自殺有一種遺傳的傾向。但是只要這一點得不到證實,人們總是可以懷疑這些情況是否由于幾種不同原因的偶然結合。然而,觀察和比較——只有這樣才能解決這個問題——從來沒有廣泛地進行過。人們幾乎總是滿足于引證一些有趣的小故事。我們在這方面所掌握的材料從任何意義上來說都什么也證明不了;這些材料甚至有點自相矛盾。呂伊斯大夫有機會在他的診所里觀察過39名有比較明顯自殺傾向的精神病患者,并收集了這些病人相當完整的有關材料,他發現只有一例病人的家庭成員中有過同樣的傾向。 [60] 在布里埃·德布瓦蒙所遇到過的265名精神病患者中,只有11名病人的父母是自殺的,即只占4%。 [61] 卡佐維埃伊所提供的比例則要高得多;在60名病人中,他查明有13名即28% [62] 的病人家中有過遺傳的現象。 [63] 根據巴伐利亞州的統計材料——唯一記載遺傳影響的統計材料,在1857—1866年期間,使人感到是遺傳的約為13%。 [64]
無論這些事實多么不起決定性的作用,如果在說明這些事實時只能承認自殺的某種特殊遺傳性,那么這種假設也會具有一定的權威性,而且甚至不可能找到另一種解釋。但是,至少有另外兩種原因能夠產生同樣的結果,尤其是在這兩種原因同時存在的時候。
首先,幾乎所有這些觀察都是由精神病醫生進行的,因而是在精神病患者中進行的。然而,在所有的疾病中,精神錯亂也許是最經常遺傳的疾病。因此,人們可以自問,遺傳的是不是自殺的傾向,或者遺傳的是不是精神錯亂,自殺不過是其經常的然而又是偶發的癥狀。使這種懷疑更加有根據的是,所有的觀察者都承認,最有利于遺傳性假設的病例主要是——即使并非全部是——在自殺的精神病患者身上見到的。 [65] 毫無疑問,即使在這種情況下,遺傳起著重要的作用,但這不再是自殺的遺傳性。遺傳的是一般的精神病,是神經上的毛病,自殺是這種毛病的偶然結果,盡管始終使人感到害怕。在這種情況下,遺傳不再帶有自殺的傾向,就像在遺傳的肺癆中不再帶有咯血一樣。如果一個不幸的人,家里既有精神病患者又有自殺者,他之所以自殺,決不是因為他的父母是自殺的,而是因為他們都是精神病患者。因此,正像精神錯亂在遺傳時有所變化,例如上一代的憂郁癥變成了下一代的慢性譫妄或先天性精神錯亂那樣,同一個家庭里有幾個成員自殺,這些自殺可能是不同的精神錯亂的結果,因此屬于不同的類型。
然而,這第一種原因不足以說明全部事實。因為,一方面,沒有證據表明,自殺歷來只是一再發生在精神錯亂者的家庭里;另一方面,這種值得注意的特殊性始終是,在某些精神錯亂者的家庭里,自殺似乎是經常發生的,盡管精神錯亂不一定導致這種結果。但是并非任何精神錯亂都導致自殺。那么,精神錯亂者似乎注定要自殺的根源何在呢?相似情況的這種巧合當然意味著還有一種不同于前面所說的因素。但是我們可以加以說明而不必將其歸因于遺傳性。榜樣的感染力足以引起自殺。
事實上,我們將在下一章看到,自殺的感染力非常強。這種感染性在那些比較容易受各種一般性暗示、尤其是自殺念頭影響的人身上特別起作用;因為他們不僅喜歡仿效一切使他產生強烈印象的行為,而且特別傾向于重復他們已經有某些傾向的行為。不過,這種雙重條件只有那些父母都已自殺的精神錯亂者或單純神經衰弱者才具備。因為他們的神經脆弱,使他們容易被吸引,同時使他們容易接受自殺的念頭。因此,回憶或看到他們親人的悲慘結局對他們來說成了某種擺脫不了的念頭或不可抗拒的沖動的根源,這就不足為怪了。
這種解釋不僅完全像求助于遺傳性的解釋一樣令人滿意,而且有些事實只有這種解釋才能說明。在那些一再發生自殺的家庭里,自殺者往往互相仿效。自殺不僅發生在相同的年齡,而且采取同樣的方式。有的家庭看中上吊,有的家庭則看中投河或跳樓。在一個經常提到的例子中,這種相似之處更加突出:一個家庭的成員都用同一件兇器自殺,而且相隔了好幾年。 [66] 人們希望在這種相似中看到更有利于遺傳性的證據。然而,如果有充分理由不把自殺看成是一種性質截然不同的心理實體,那就更難承認有一種用上吊或手槍自殺的傾向了!這些事實難道不是正好證明,那些用鮮血玷污了他們家庭歷史的自殺者對還活著的人的精神有多大感染性影響嗎?因為這些記憶必定糾纏著他們,迫使他們決定如此忠實地仿效他們前人的行為。
使這種解釋更加可靠的是,有許多事例不可能是遺傳性的問題,感染是這種壞事的唯一原因,但表現出相同的特征。在下面還將談到的流行病中,不同的自殺幾乎總是驚人地相似。可以說,這些自殺者是在彼此仿效。大家都知道15名殘廢軍人的故事。在1772年的一段很短的時間里,他們相繼在殘廢軍人院陰暗過道里的同一只鉤子上自縊身亡。鉤子被取走以后,這種流行病也就停止了。同樣,在布洛涅的兵營里,一個士兵在一個崗亭里開槍把自己的腦袋打開了花;在短短的幾天里,有好幾個士兵在這個崗亭里開槍自殺;但是,這個崗亭被燒毀后,這種感染就停止了。在所有這些事實中,強迫觀念難以抗拒的影響是很明顯的,因為一旦引起自殺念頭的東西消失,自殺就停止了。因此,當某些明顯地是彼此影響所引起的自殺似乎都在重復同一種模式時,把這些自殺歸因于同一個原因是合理的,何況在各種因素都促使其增加力量的家庭里,這個原因必定發揮其最大的作用。
此外,許多人都有這樣的感覺:像他們的父母那樣行事是對榜樣的誘惑力作出讓步。這就是埃斯基羅爾所觀察的一個家庭的情況:“最小的(兄弟)二十六七歲,他變得郁郁不樂,從自家屋頂上跳下來自殺了;照看他的二哥對他的死感到內疚,幾次試圖自殺,經過持續和反復的絕食,一年以后也死了。四哥是一位醫生,他在兩年前懷著異常絕望的心情一再向我說起他逃脫不了他的命運,后來也自殺了。” [67] 莫羅舉出了下面這樣一件事。一個精神病患者的兄弟和叔叔都自殺了,他也受到了自殺傾向的影響。一個兄弟到夏朗東來看望他,對他所帶回的可怕念頭感到絕望,而且忍不住確信他到頭來也會向這種念頭屈服。 [68] 一位病人終于向布里埃爾·德布瓦蒙承認:“我在53歲以前身體一直很好;我沒有任何憂愁,我的性格相當開朗。三年前,我開始有了一些憂傷的念頭。……三個月來,這些念頭一直使我不得安生,而且每次都使我忍不住要去自殺。我不向你隱瞞,我的哥哥是在60歲時自殺的;我從來沒有認真地關心過這件事,但是到了我56歲時,這種記憶更加生動地出現在我的腦子里,現在這種記憶始終縈繞在我的心頭。”但是,最有說服力的事實之一是法爾雷報告的。一個19歲的年輕姑娘得知“一位叔父是自殺的。這個消息使她非常悲痛:她曾經聽說精神錯亂是遺傳的,有朝一日她也可能落到悲慘地步的念頭立刻纏住了她……當她處在這種悲慘境地時,她的父親也自殺了。于是,她深信自己注定要暴死。她只關心她即將來臨的結局,而且一再地說:‘我應該像我的父親和叔叔那樣去死!我的血液已經變質!’而且她作過一次嘗試。然而,她以為是她父親的那個男人并不是她真正的父親。為了使她擺脫她的恐懼,她母親安排她和她的親生父親見了一次面。他們的相貌如此相似,于是這位病人的全部疑懼一下子就消失了。從此,她拋棄了自殺的念頭;她又逐步心情愉快起來,健康也恢復了”。 [69]
因此,一方面,那些最有利于說明自殺的遺傳性的情況不足以證明這種遺傳性的存在;另一方面,這些情況毫無困難地適合于另一種解釋。但是更有甚者,統計表上的某些事實——心理學家們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些事實的重要性——和狹義的遺傳假設是不相容的。這些事實是:
1. 如果有一種產生于遺傳的、注定那些要自殺的人的命運的生理—心理決定論的話,那么這種決定論就應該幾乎同等地影響男人和女人。因為,既然自殺本身并沒有性別的差異,那就沒有理由說遺傳只影響男孩子而不影響女孩子。然而,事實上我們都知道,女性自殺者很少,只相當于男性自殺者的一小部分。因此,如果遺傳性真有人們所說的那種力量,情況就不會如此。
可不可以說,女人和男人同樣繼承自殺的傾向,但是這種傾向往往被女性特有的社會條件所抵消?但是,應該如何看待某種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潛伏的,要不然就是包含某種非常含糊的、根本不能證明其存在的潛在可能性的遺傳性呢?
2. 在談到肺癆的遺傳性時,M.格朗歇用這樣的話來表達自己的意思:“人們在這種情況下(在一個三個月的嬰兒身上發現了肺癆)承認遺傳性,這一點使我們完全同意……結核病是從嬰兒還在子宮內的時候開始的,這一點已經不太肯定,如果結核病在出生15或20個月以后發作,那就不能不使人對某種潛伏的結核病的存在產生懷疑。對那些在出生15、20或30年以后出現的結核病,我們怎么說呢?假定某種病變在生命開始時就已經存在,這種病變在經過這樣長一段時間難道沒有失去它的致病力嗎?把任何疾病都歸咎于這些早已死亡的細菌,而不是歸咎于病人一生中所能遇到的活生生的桿菌,這是不是合乎情理呢?” [70] 事實上,為了有理由肯定某種疾病是遺傳的,即使沒有不容置疑的證據使人看到胎兒或新生兒身上的病菌,至少也得證實這種疾病經常出現在幼兒身上。這就是為什么人們把遺傳性說成是從嬰兒期就表現出來的這種特殊精神錯亂的根本原因,并因此而把這種精神錯亂稱之為遺傳性精神錯亂。科克甚至指出,即使并非完全是遺傳引起、但沒有擺脫遺傳影響的精神錯亂,也要比沒有既往史的精神錯亂更明顯地傾向于較早出現。 [71]
誠然,有人提到某些特點被看作是遺傳的,然而只是在年齡較大時才表現出來,例如胡須和喉結等等。但是,在關于遺傳性的假設中,這種延遲只能用這些特點取決于某種機體的狀態來解釋,而這種機體的狀態本身是個體在發展過程中形成的;例如就性功能來說,遺傳性顯然只能在青春期產生明顯的影響。但是,可以在任何年齡遺傳的特性應該立即就顯示出來。因此,應該承認,特性顯示得越晚,受遺傳性的影響就越小。不過,我們不清楚自殺的傾向為什么和機體發展的某個階段相聯系,而不和另外某個階段相聯系。如果自殺的傾向是一種明確的機制,能夠十分有規律地遺傳,那么這種機制就應該在人出生后的最初幾年里起作用。
但是,事實上情況恰恰相反。兒童的自殺非常罕見。根據勒古瓦特的材料,1861—1875年期間,在法國的每百萬16歲以下的兒童中,男孩子自殺的為4.3人,女孩子為1.8人。根據莫塞利的材料,在意大利,這個數字更小:男孩子不超過1.25人,女孩子不超過0.33人(1866—1875年),而且所有的國家大體上都是這個比例。最年輕的自殺者是5歲,但這完全是例外。而且不能證明,這些異乎尋常的事實應該歸因于遺傳性。事實上也不應忘記,兒童本身也處于社會原因的作用下,而這些社會原因足以使他決定自殺。在這種情況下,同樣證明了社會的影響,而兒童自殺根據社會環境而變化。其他地方的兒童自殺都沒有大城市多。 [72] 這是因為,對于兒童來說,其他地方的社會生活沒有大城市開始得早,正像城市小居民的早熟所證明的那樣。參加文明運動比較早和比較全面,受到的影響也比較早和比較完全。這也使得文明國家兒童自殺的人數可悲地按規律增加。 [73]
此外,自殺不僅在童年時期極為罕見,而且只有到老年期才達到頂點。自殺率隨著年齡的增高而有規律地增高。
表九 [74] 不同年齡的自殺率(每個年齡組每百萬人中)

盡管有一些極細微的差別,所有國家都是這種比例。瑞典是最高比例在40—50歲下降的唯一國家。在其他所有的國家,最高比例的下降只發生在80歲以上或70—80歲,同樣,在其他所有的國家,除了也許是由于統計上的錯誤而出現的極少數例外, [75] 自殺率一直升高到這個極限。我們所看到的80歲以上的自殺率下降不是絕對普遍的,而且,不管怎樣,下降的幅度是很小的。這個年齡的自殺率稍稍低于70歲的自殺率,但仍然高于其他年齡,或者至少高于大部分其他年齡。因此,怎么能把某種只是成年時才出現、而且從成年時起隨著年齡增長逐步加強的傾向歸因于遺傳性呢?怎么能把一種在童年時期根本就不存在或者很不明顯、而是逐步發展起來的、到了老年才達到最大限度的疾病說成是先天的呢?
在這種情況下,不能引用同時性遺傳規律。實際上,這條規律是說,在某些情況下,遺傳特性在后代身上出現時的年齡與在父母身上出現時的年齡大致相同。但是自殺的情況并非如此;過了10歲或15歲,自殺在任何年齡都可能發生。自殺的特點是不在生命的某一特定時刻出現,而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不斷地發展。這種不間斷的發展表明,自殺的原因本身也隨著人的年齡增長而發展。然而遺傳性并不滿足這個條件;因為,根據定義,遺傳性從完成受精之時起就應該和可能存在。能不能說,自殺的傾向從出生之時起就以潛伏的狀態存在,但要在另一種后來出現并逐步發展的力量的作用下才表現出來呢?但這樣說就等于承認,遺傳的影響歸根到底至多是一種十分普通和不確定的誘因;因為,如果遺傳的影響不能沒有另一種因素的協作,以致只能在有了另一種因素的時候才發揮作用,那么這另一種因素就應該被看作是真正的原因。
總之,自殺的方式因年齡而異這一點無論如何都表明,某種生理—心理狀態不可能是自殺的決定性原因。因為人體的一切都受生命節律的支配,依次經過生長的階段、停滯的階段和最后一個衰退的階段。沒有什么生理的或心理的特點是無止境地發展的;所有的特點在達到一個頂點以后都趨于衰退。相反,自殺卻是在人生的最后階段才達到它的頂點。人們往往看到80歲左右自殺的人數有所減少,但減少很有限,也不是絕對普遍地減少,而只是相對地減少,因為90歲左右自殺的人數和60歲左右自殺的人數一樣多,或者更多,尤其比正當壯年自殺的人數多。難道從這種跡象上看不出使自殺人數發生變化的原因不可能是某種先天性的、不變的沖動,而是社會生活的逐步影響嗎?正像自殺發生的遲早取決于人們進入社會的年齡一樣,自殺的人數也隨著人們更完全地投入社會而增加。
于是我們又重新回到前一章的結論。毫無疑問,自殺只有在個人的體質不加拒絕時才可能發生。但是,最有利于自殺的個人身體狀況不是某種明確的和無意識的傾向(精神錯亂者的情況除外),而是某種一般的和不明確的天賦,很容易根據不同的環境采取不同的形式,可以是自殺,但不一定是自殺,因此不能說明自殺的原因。
[1] 特別是瓦格納的《人類表面上的隨意行為的規律性》,第165頁及以后幾頁;莫塞利的著作,第158頁;厄廷根的《道德統計學》,第760頁。
[2] 《人類》,第28頁。巴黎,費利克斯·阿爾康書店。
[3] 德尚布爾的《詞典》第5卷中的“人類學”條。
[4] 我們不談瓦格納和厄廷根提出的排列順序;莫塞利本人曾經斷然地批評過這種排列順序。
[5] 為了解釋這些事實,莫塞利假定(但沒有提出證據)在英國有許多克爾特人,至于弗來米人,他以氣候的影響為理由。
[6] 原文如此。與表七所示不一致。——譯者
[7] 莫塞利的著作,第189頁。
[8] 《人類學論文集》,第1卷,第320頁。
[9] 存在著兩個大的地區:一個地區包括15個北方省,身材高大的人占優勢(每1000名應征者中只有39名免除兵役),另一個地區包括中部和西部的24個省,那里的人身材普遍矮小(每1000名應征者中免除兵役的有98至130名)。這種區別是不是種族造成的呢?這是一個很難解答的問題。如果考慮到,在30年里,法國人的平均身高有了很大的變化,因為身高不夠標準而免役的人數從每1000名應征者中92.80名減少到1860年的59.40名,那就有理由懷疑,如此變化不定的特點是不是確認存在著這些相對穩定、人們稱之為種族的人種的可靠標準。但是,不管怎樣,這些中間群體(白樂嘉把他們放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種之間)的構成、命名以及或者和基姆利人、或者和其他人種聯系在一起的方式就使我們更加懷疑了。在這里,不可能是形態學方面的原因。人類學完全可以確定某一特定地區的平均身高是多少,而不必確定這種平均身高是哪些種族通婚的結果。不過,中等身材既可以是克爾特人和其他身材較高的種族通婚的結果,也可以是基姆利人和其他身材較矮的種族通婚的結果。地理分布更不能成為理由,因為在西北部(諾曼底和盧瓦爾河下游)、西南部(阿基坦盆地)、南部(羅馬省)和東部(洛林)等地,到處都有這些異族通婚的群體。因此,這些歷史論據仍然只能是猜測。歷史并不清楚民族的各次入侵和滲透是如何、何時、在什么條件下和以什么規模進行的。更何況歷史并不能幫助我們確定入侵和滲透對這些民族的機體構成所產生過的影響。
[10] 尤其是不把塞納省算在內。塞納省由于所處環境特殊,不能嚴格地和其他省相比。
[11] 見本書第二編,第四章。
[12] 白樂嘉的著作第1卷,第394頁。
[13] 見托皮納的《人類學》,第464頁。
[14] 洛林在法國東北部;諾曼底在法國西北部;普羅旺斯在法國南部;法蘭西島即巴黎,在法國北部。——譯者
[15] 這種看法也適用于意大利。在意大利,自殺的人數也是北方多于南方,另一方面,北方人的平均身高略微超過南方人。但這是因為今天意大利的文明起源于皮埃蒙特,另一方面是因為皮埃蒙特人的身材略高于南方人。盡管如此,差別還是很小的。在托斯卡納和威尼托看到的最高身材是1.65米,在卡拉布里亞看到的最低身材是1.60米,至少在意大利本土是這樣。在撒丁島,身高降到1.58米。
[16] 《論腦的功能》,巴黎,1825年。
[17] 《精神病》,第1卷,第582頁。
[18] 《自殺》,第197頁。
[19] 轉引自勒古瓦特的著作,第242頁。
[20] 原文如此。應為21.6%。——譯者
[21] 《自殺》,第17—19頁。
[22] 根據莫塞利的著作,第410頁。
[23] 布里埃爾·德布瓦蒙的著作,第59頁;卡佐維埃伊的著作,第19頁。
[24] 里博:《遺傳性》,第145頁。巴黎,費利克斯·阿爾康書店。
[25] 利爾的著作,第195頁。
[26] 布里埃爾的著作,第57頁。
[27] 呂伊斯的著作,第201頁。
[28] 《醫學百科辭典》,第76卷,第542頁,《肺癆》條。
[29] 科克的著作,第170—172頁。
[30] 見莫塞利的著作,第329頁及以下幾頁。
[31] 見勒古瓦特的著作,第158頁及以下幾頁。巴黎,費利克斯·阿爾康書店。
[32] 本表數字引自莫塞利的著作。
[33] 就男人來說,我們只知道一種例外,這就是意大利的情況。在意大利,自殺率在30—40歲出現了停止增長的情況。就女人來說,自殺率在同樣的年齡出現了停止增長的情況,但這種情況是普遍的,因此必定是真實的。這個年齡標志著女性生活中的一個階段。因為這個年齡對于獨身的女人來說具有特殊意義,并且毫無疑問地符合于這種中間時期,在這個時期里,獨身所引起的失望和挫傷開始不那么明顯了,而那種在年齡較大時所產生的精神孤獨還沒有發揮其全部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