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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塔西佗

——生平、作品(主要是他的《編年史》和《歷史》)和思想

塔西佗是世界最偉大的歷史學家之一,又是古代羅馬最偉大的歷史學家,這一點在史學界可以說沒有很多爭論了。

但說來奇怪,這樣一位偉大的史學家竟沒有一篇哪怕是十分簡略的傳記留下來。我們不但對他的生平事跡不甚了然,就連有關他的一些起碼的知識,諸如姓名、籍貫、家庭也不能確定。在古代羅馬的史料(包括他本人的作品)當中,直接或間接涉及他本人的,盡管百余年來經過許多學者的探求,所得者仍然不過是一鱗半爪。因此對于他的生平,在大多數情況下,我們也只能是略加推斷而已。

先說他的姓名。大家知道,古羅馬人的姓名通常是由三部分組成,第一部分約略相當我們的名,第二部分是氏族的名稱,最后部分約略相當我們的姓。塔西佗的全名,我們目前能夠確定的只有后兩個部分,即科爾涅里烏斯·塔西佗(Cornelius Tacitus)。至于第一部分,有的史料是普布里烏斯(Publius),有的是蓋烏斯(Gaius),迄無定論。

再說他的籍貫。歷來的研究者都傾向于認為塔西佗是山南高盧(Gallia Cisalpina)或納爾波高盧(Gallia Narbonensis)地方的人,也就是今天意大利北部或法國南部的人。 [1] 這種設想沒有為直接史料所證實,但是有一定根據。塔西佗(Tacitus)在拉丁語中雖然有它的含義(“沉默的”),但作為姓氏來說,卻只見之于高盧文獻,并非羅馬本地的著姓。再者,從塔西佗本人的作品可以看出,他熟悉高盧并且是帶著依戀和同情的心情來描述這個地方的。他的岳父阿古利可拉和他的老師阿佩爾也都是高盧人,而在他提到他的岳父出身高盧的馬西利亞(Massilia,即今天法國的馬賽)時,就特別指出這個地方的風氣是希臘的典雅和行省的淳樸兼而有之。

關于家庭出身。科爾涅里烏斯雖說是著名氏族,但我們并不能據以判斷塔西佗就一定是貴族出身,因為我們知道,例如蘇拉就曾把這個名字大量地賜給被釋奴隸。各國羅馬史家幾乎一致認為他出身于騎士等級的一個相當富裕的家庭(他的岳父和老師也是騎士等級出身)。他的父親可能就是皇帝在該行省的財務代理官(procurator)。老普利尼在《博物志》(VII,16,76)中提到過同他相識的一個叫科爾涅里烏斯·塔西佗的羅馬騎士,而如果我們聯想到后來小普利尼同塔西佗本人的親密關系,那么這個塔西佗就很可能是塔西佗本人的父親或從父。

如果上面的假設可以成立,那么他的家庭一般說來就必然同當時羅馬帝國的上層社會有廣泛的聯系。而事實上,塔西佗就娶了阿古利可拉這個著名人物的女兒。而且也只有在這樣的前提下,他才有機會受到在當時來說是最好的教育。從他較早的作品我們知道,當時羅馬的兩位大演說家瑪爾庫斯·阿佩爾(Marcus Aper)和優利烏斯·謝恭都斯(Julius Secundus)都做過他的導師;有人認為塔西佗還向當時的修辭學大師瑪爾庫斯·法比烏斯·克溫提里亞努斯(Marcus Fabius Quintilianus)請教過。此外,小普利尼的書信還反映出他同塔西佗的親密關系,這一點也足以說明他們兩人的經濟狀況和所受的教育有其相似之處。塔西佗和小普利尼甚至是當時社會上人們所公認的文學界的雙璧。

在他一生的經歷中,可以系年的事情很為有限。歷來的研究者大都把他的生年定在公元55年左右,這正是尼祿即位之后不久的時候(尼祿在公元54年10月13日即位),相當我國東漢光武帝和明帝之交。生平經歷一般是根據他擔任公職的年代大致推算出來的,因為在古代羅馬,擔任某一公職都有一定年齡的限制。此外,小普利尼的書信所提供的情況,即他們二人輩分相同而塔西佗年齡稍長,也可以作為一個旁證(按小普利尼生于公元61年)。

塔西佗在自己的著作,特別是他的兩部歷史作品(就傳世的部分而言)中,為了證明他在寫作時公正無私,他極力聲明他個人同他寫的時代沒有利害關系,并且盡量避免把自己放到書里去,甚至在他敘述他當時的事件時似乎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然而這恰恰給我們在探索作者的生平方面增加了很多困難。

按羅馬仕途的慣例,再參照他本人作品中十分有限的一些暗示,他開始擔任公職是在維斯帕西亞努斯時期。他最初擔任的大概是所謂 Vigintiviri(這是一次對二十個青年人集體任命的低級官吏,無特定官銜,也不清楚他們的具體工作)和軍團將領(tribunus militaris)(和共和時期不同,這種類似一般軍官的軍職在帝國時期多由騎士等級出身的年輕人擔任,在legati即副帥之下,但實際上這不一定是實授的軍職,而只是一種空頭軍銜)。

公元77年,他同阿古利可拉的女兒結婚。阿古利可拉就是那一年的執政官,卸任后就到不列顛領導軍團去了。

塔西佗在公元81年應當是在某個行省擔任財務官(quaestor)。當然,在帝國時期,所謂財務官,也不一定就從事具體的財務工作,只是青年人要通過這一官階在行省取得從政的經驗而已。

公元88年,塔西佗任行政長官(praetor)。這時已經是殘暴的多米提安的統治時期。同時,他還是保管西比拉預言書(libri sibyllini)和管理外來宗教的祭司團的一名成員。這之后,他可能不在羅馬,而是在某個行省擔任軍團的將領,直到公元93年阿古利可拉去世時,他才返回羅馬,在多米提安的淫威之下戰戰兢兢地過著緘默的日子(后來在《阿古利可拉傳》里,他曾痛苦地回憶了多米提安統治的十五年間的可怕的日子)。

公元96年,多米提安垮臺了。年邁的涅爾瓦即位后,政治氣氛為之一變。在隨后的一年(公元97年),塔西佗首次擔任執政官。同年,塔西佗又作了維爾吉尼烏斯·路福斯(Virginius Rufus)的臨葬演說。路福斯曾兩次拒絕被推選為皇帝,因而被認為是忠于共和理想的人物。他和涅爾瓦本人就是這一年度的兩位執政官。

也是在多米提安垮臺后,塔西佗才在長期的沉默之后開始發表作品(或開始拿起筆來寫作)。他在公元98年發表了《阿古利可拉傳》(De Vita Iulii Agricolae)和《日耳曼尼亞志》(De origine et situ Germanorum)兩篇篇幅較短的專著。這之后不久,他又發表了《演說家對話錄》(Dialogus de Oratoribus)。過去的研究者大多因《對話錄》所標舉的年代而把此書的寫作年代定在公元80年左右,但最近,研究者則更多傾向于認為此書寫于公元98年到102年之間。

公元100年,他和小普利尼彈劾了馬利烏斯·普利斯庫斯(Marius Priscus)在阿非利加的勒索罪行。再者,小普利尼在公元104或105年的一封信上提到歡迎塔西佗到羅馬來,可以推知這時他不在羅馬,但原因不清楚,離開時間的長短也不清楚。公元105年,他大概已經寫出了《歷史》的一部分(此書的完成時期大約在公元109年)。公元112—113年,他是亞細亞行省的總督(根據后來發現的一個銘文推定)。他的最后,也是最有名的一部作品《編年史》的發表時間可能在公元116—117年間。他也可能在這時去世,而沒有來得及最后完成這部著作(因為后人發現作品沒有最后完成的痕跡)。在這之后,就沒有任何一個確切的年代可以同塔西佗聯系在一起了。因此,一般把塔西佗的卒年定在公元120年左右,大體上可以說是妥當的。

塔西佗的著作保存下來的有五種,其中三種是比較完整的短篇著作,兩種是篇幅長但已殘缺的歷史著作。

如前所述,多米提安的統治時期是萬馬齊喑的殘暴統治時期,要想在這時發表作品是不可想象的。因此,《阿古利可拉傳》和《日耳曼尼亞志》的發表時期只能是在公元98年,即涅爾瓦當政時期。當然,這并不等于說,這兩部短篇著作就是在這一年里寫出來的。

《阿古利可拉傳》名義上是一部傳記,但從內容來看,它用很大一部分篇幅來記述不列顛本身和阿古利可拉在不列顛的軍功和治績。這部作品涉及了歷史、地理等等方面,所以也有人認為這是一部歷史作品。它和《日耳曼尼亞志》之于塔西佗,正如《卡提里那的陰謀》和《優古兒塔戰爭》之于他的前輩史家撒路斯提烏斯,可以說是歷史巨著之前的兩部試筆或習作。

《阿古利可拉傳》又可以說是作者為阿古利可拉本人,也就是為他自己所作的一篇辯護。作者同時還對當時國內的形勢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對涅爾瓦和圖拉真作了恰如其分的稱頌,借以報答他在頭一年取得了執政官職位。

《日耳曼尼亞志》是現存的有關古代日耳曼人的最早的,也是最詳細和系統的一部作品。作為史料,這部著作的價值比《阿古利可拉傳》要高得多。恩格斯在寫作《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和《論古代日耳曼人的歷史》時,就把《日耳曼尼亞志》作為主要史料之一。《日耳曼尼亞志》的篇幅不大,但是記述得簡單扼要,鮮明生動,特別在風俗習慣和經濟生活方面,提供了極有價值的材料。我們在塔西佗后來的歷史作品中,常常感到他有一個比較顯著的缺點,就是把注意力過分放在羅馬,特別是羅馬的上層人物和政治事件上面,而忽略了特別是羅馬和行省的經濟生活。但從此書來看,塔西佗在這方面其實并不缺乏深入觀察和描述的才能,只是他的歷史作品的重點不放在這方面罷了。

《演說家對話錄》,過去人們大多認為寫于公元80年左右,有人因為這一著作用的是西塞羅體(Ciceronean style)而把它認成是偽作(有人甚至認為《編年史》也是文藝復興時代的偽作)。諾登(Norden)認為這一作品發表于公元91年,商茨(Schanz)則認為它是和上面提到的兩部作品在同一年(公元98年)發表的。

從內容來看,此書的主題是探討演說術在羅馬帝國時期所以衰落的原因。雖然在這之前,佩特洛尼烏斯和克溫提里亞努斯都已討論過這個問題,但是對于塔西佗來說,此書的寫作正好是作者從研究演說術轉向研究歷史的一個轉折點。所以我們傾向于認為,把此書的寫作年代放在公元98年到102年之間比較恰當。

其實早在公元98年塔西佗便有了撰述歷史作品的想法。在《阿古利可拉傳》里,他作過如下的保證:“我打算把我們先前那種受奴役的狀況記載下來,并證實我們當前的幸福……”可以設想,從公元102年前后開始,塔西佗已著手歷史作品的寫作。到公元104—105年,可能有幾卷《歷史》已經脫稿。此書的完成時期估計在公元109年左右。

《歷史》(Historiae)全書過去一般估計有十四卷(后面還要談這個問題),記述的時期是從公元69年元旦到多米提安之死(公元96年)。但此書保存下來的只有第1至4卷和第5卷的開頭部分,即到公元70年8月為止。

《歷史》是作者寫出的第一部正式歷史著作。這部書雖然標名為《歷史》(這可能是作者自己所定的書名),但體裁仍是當時通行的編年體,和后來他的《編年史》并無不同,因此不少情節便不得不中斷,以保持年代的順序。

《歷史》可以說是帝國內戰時期的歷史。全書的背景要回溯到尼祿的統治時期。由于對尼祿的統治的不滿,公元68年4月,貴族出身、當時已經七十三歲的伽爾巴在塔爾拉科西班牙被擁戴為統帥(imperator,皇帝)。此人早就受到了奧古斯都和提貝里烏斯的賞識。公元33年他已經是執政官了;公元39年卡里古拉當政時期,他任高盧長官時,曾擊退日耳曼人的進攻;卡里古拉死時,他拒絕過友人要他爭取擔任皇帝的要求。公元45年,克勞狄烏斯派他擔任阿非利加行省的總督,到那里去整頓軍紀。在完成了這一任務之后,他就光榮地引退了。但是到公元60年,他卻再度為尼祿所起用,去治理塔爾拉科西班牙。

公元68年初,路格杜努姆高盧(Gallia Lugdunensis,Lugdunum即今天的法國里昂)的長官溫代克斯建議伽爾巴發動反對尼祿的政變,并推舉伽爾巴為皇帝。年事已高的伽爾巴不敢冒這個險。溫代克斯發難之后,伽爾巴雖被宣布為統帥(皇帝),但他只稱自己為元老院和羅馬人民的代表(Legatus senatus populique Romani)。路西塔尼亞的總督奧托和巴伊提卡的財務官凱奇納都站到了伽爾巴的一面。溫代克斯失敗自殺之后,伽爾巴的處境一度極為危險,但這時尼祿的近衛軍長官尼姆皮狄烏斯·撒比努斯也站到伽爾巴的一面來,元老院這時才正式宣布尼祿的死刑。公元68年6月9日晚上,尼祿死在他的被釋奴隸帕昂的市郊別墅里。七天之后,消息傳到在西班牙的克魯尼亞伽爾巴那里,伽爾巴才正式接受了皇帝稱號。由于要排除種種干擾,他向羅馬進軍的速度是緩慢的。直到這一年10月,他才在克服了一些水手的反抗之后,通過穆爾維烏斯橋進入羅馬。

《歷史》一書現存的前四卷和第5卷的開頭部分,其數量估計只不過是原書的三分之一弱。對照著較早發表的《阿古利可拉傳》和后來的《編年史》中對提貝里烏斯的描述來看,此書最著意描寫的必然是作者親歷的多米提安統治時期的那一部分,但可惜正是這一部分遺失了。

多米提安死后,塔西佗雖然稱贊納爾瓦能夠把權威和自由這兩個難以調和的事物結合到一起,但另一方面,對于多米提安的殘暴統治仍然難以釋懷。《歷史》的寫作實際上應當說是痛定思痛,是一場痛苦回憶的記述。但事情并不能到此為止,他需要作進一步的探索才能解決共和何以竟然會蛻變為暴政的問題。塔西佗就是帶著他對這一探索的認識回過頭來補寫帝國初期的歷史《編年史》的。《編年史》是他最后一部著作,最有特色的一部著作,同時也是他最精彩的一部著作。

《編年史》的確切寫作年代也難以確定,但時期大體上可以定在公元115—117年間。由于此書第2卷第61章有nunc rubrum ad mare patescit(現在已經擴展到紅海了)的話,它常常被研究者用來確定此書的大致寫作時代。這里的 rubrum mare,大多數研究者認為是泛指今天的波斯灣,也有人認為指的就是今天的紅海。如果是后一種情況的話,則這里指的應當是公元105或公元106年羅馬的敘利亞軍團將領吞并阿拉伯地方納巴泰伊人(Nabataei)的王國的事情。關于這一點,且不說羅馬的阿拉伯行省的版圖是否能達到紅海沿岸,作者在公元105年也還只能是剛剛著手《歷史》的寫作呢。

我們認為所謂rubrum mare在當時不過是泛指地中海以外的東方海域,因此今天的紅海、波斯灣,乃至更大范圍的印度洋都應包括在這一地理概念之內。把作者諸書的寫作次序和當時羅馬的歷史背景對照起來看,這里仍以指公元116年圖拉真征服帕爾提亞(安息)一事為妥。有人認為這一句話可能是在修改時加上的。因此,雖然我們不能確定作者著手撰寫《編年史》的年代,但完成時期在公元116—117年間或更晚到公元120年的時候,即阿德里亞努斯當政時期,大致上是妥當的。

《編年史》在美狄凱烏斯手稿上所附標題是ab excessu divi Augusti(自圣奧古斯都之死)。我們沒有直接的證據說明這就是作者本人所加的標題。這標題是抄者或手稿收藏者加上的也未可知。《編年史》全書記述的是從奧古斯都之死到《歷史》一書開始前的一段時期,即優利烏斯—克勞狄烏斯朝的四個皇帝的當政時期。他們是提貝里烏斯(公元14—37年)、卡里古拉(公元37—41年)、克勞狄烏斯(公元41—54年)和尼祿(公元54—68年)。

《編年史》也沒有全部保存下來,我們現在能看到的只是第1到4卷、第5卷的開頭幾章、第6卷(缺開頭部分)和第11卷到第16卷第35章。第16卷是我們看到的此書的最后卷次。這樣,關于提貝里烏斯統治時期的兩年、卡里古拉的全部統治時期、克勞狄烏斯統治的早期,也是他最好的統治時期加上尼祿統治末期的記述就失傳了。不過總的說來,《編年史》殘缺的情況比《歷史》要好一些,在全書記述的五十四年當中只缺了十四年。

《編年史》全書到底有多少卷,也還是個沒有解決的問題。從耶羅美(Jerome)的記述來看,我們知道塔西佗的《歷史》和《編年史》加起來一共是三十卷。如果像一般認為的那樣,把《歷史》定為十六卷,那么,按現存部分的寫法和材料分配情況來推測,《編年史》的第16卷第35章之后,斷然容納不下從中斷時起到公元68年年底所發生的那些事情。按前面各卷的平均篇幅來計算,第16卷后面最多也只能還有五十到五十五章,然而在這里面要記述的卻是相當緊張的一段:提里達特斯的來訪、猶太的起義、維斯帕西亞努斯和提圖斯的崛起、尼祿出巡希臘、處死科爾布羅、溫代克斯的發難、維爾吉尼烏斯·路福斯的勝利和他之拒絕擔任統帥、伽爾巴的pronunciamiento和尼祿的垮臺和自殺。把這些事件壓縮到只有半卷多一點的篇幅之中的這種布局顯然是難以想象的。因此我們只能同意希爾施費爾德(Hirschfeld)、里特爾(Ritter)和韋爾夫林(W?lflin)等人的看法,即《編年史》的全書應當是十八卷。這樣《歷史》就只能有十二卷了。

依據傳世的部分來推測,《歷史》和《編年史》的三十卷,可以整齊地分成五個單元,每個單元各包括六卷。《編年史》部分的前六卷以提貝里烏斯為中心,中六卷記述卡里古拉和克勞狄烏斯,后六卷是尼祿。有的研究者認為《編年史》可能沒有最后定稿,因為他們發現在第15和16卷里有類似臨時增補的地方和文字草率的痕跡。

《編年史》記述的雖然是羅馬帝國初期的歷史,但可以說它是以整個古代羅馬的歷史,甚至可以說是以羅馬為中心的西方世界歷史為背景的。它在西方的史書中集中地有力地提出了由共和向帝國過渡的原因這樣一個帶有根本性的、千百年來爭論不絕的問題。學過一點世界史的人都知道,羅馬最初只不過是意大利中部臺伯河畔一個城邦。傳說中的羅馬是公元前8世紀建城的(具體說法不一)。最早是所謂王政時期,由國王統治。幾代之后就轉入共和階段,由逐年選出的執政官來管理國家,即所謂公物(res pub-lica,多數西歐文字共和一詞即由此詞變化而來)。這個城邦通過不斷的戰爭和征服而逐步擴大其版圖,到公元前3世紀,它的聲威已擴大到海外。而在這之后的百余年,羅馬進而發展成為一個橫跨歐亞非三洲的世界強國。地中海第一次(應當說也是最后一次)成為羅馬一個國家的“內海”(Mare internum)。在古羅馬人開始感到有寫一部歷史的需要的時候,他們總是忘不了從他們祖先的創業活動(即建城)講起,這似乎永遠是他們最光榮的一段。這一段雖然幾乎不過是一連串的故事(根據后人的研究,這些故事都有其真實的歷史內核,其中不少已為考古發現所證實,未可一概斥之為荒唐無稽),但他們卻津津樂道,把它們當做真正的歷史來敘述。《編年史》的作者卻拋棄了在他之前許多羅馬史家的這樣一個框框。他一開頭只是極為扼要地回顧了羅馬從建城到帝國時期的全部歷史,幾乎等于三言兩語就交代過去;雖然在敘述中不免有一些事實的出入(參見《編年史》開頭的有關注釋部分),但這畢竟是古代羅馬的大手筆為羅馬本國的古代歷史所作的一個最概括的敘述。

這之后,作者就以史家的身份開門見山地講出了自己的看法(特別是沒有放過“神圣不可侵犯的”奧古斯都!)并且總結了帝制的產生和鞏固的過程。

面對羅馬版圖之日益擴大、內外事務日趨復雜這一情況,以前用來治理一個城邦的體制顯然不能適應了。在這期間,羅馬各種制度當然也必然為適應不斷改變的內外形勢而加以調整、修改。在羅馬歷史上的非常時期,有過暫時把全部權力集中于獨裁官一人之手的情況,例如蘇拉和愷撒就分別在公元前81—79年和公元前48—44年獨攬大權于一身,但到奧古斯都當政時期,這種專制制度就在共和的外衣下變相地正式固定下來了。這就是元首制(principate),即帝制。這一制度是適應羅馬和行省已經擴大的奴隸主階級利益的必然產物。奧古斯都一手結束了羅馬的長期混戰局面,但是他這個從內戰中廝殺過來的人多少知道一些人民群眾的力量,又接受了他的外舅祖父愷撒的教訓,因此他只能在尊重和保衛共和傳統的外衣下逐步地把一切統治大權集于己身。他的統治給全國帶來了一定程度的安定,使經濟、文化都得到了發展,即所謂“羅馬和平”(pax Romana),雖然,對于這種和平,塔西佗也不能不痛苦地指出:和平是建立起來了,但這是血腥的和平; 和平下面掩蓋的是ignavia(委靡、卑怯)。然而這種和平無論如何仍是人們普遍希望的,盡管還有其消極的一面,就像塔西佗在上面指出的:生殺予奪一切取決于個人;元老院成了應聲蟲和附庸,成了歌功頌德的場所;人民實際上從權力的主體變成了臣民。奧古斯都當政時期由于個人和歷史的特殊情況,人們對這一陰暗面的感覺還不太突出,而到提貝里烏斯當政時期,消極的一面就突出了,最后竟發展到尼祿那樣的胡作非為。人們到了忍無可忍時,就只好用宮廷政變或軍隊嘩變的辦法來解決問題,從此全國再度陷入混戰的局面,軍隊,甚至少量的軍隊,也可以參加皇帝的推舉,決定帝國的命運。《編年史》和其后的《歷史》所記述的就正是這樣一個過程。問題在于作者的階級局限性,使他不能聯系社會的發展和當時的物質生產條件來分析他所看到的現象,而單純從個人的心理上、道德上的因素加以解釋,這就不能不產生主觀片面的缺點了。

為了闡明塔西佗的著作在羅馬史學上的地位,下面我們有必要把塔西佗的歷史著作產生前,羅馬歷史作品的演變情況作一極為簡略的回顧。

羅馬最早勉強可以稱之為歷史(其實是史料)的東西,大概是公元前5世紀時的一種極其簡單的編年紀事,這種編年紀事和另一種純屬宗教性質的大祭司釋義書后來大都經過種種改編。它們原來是怎樣的情況,因為沒有直接的史料可以拿來參證,我們已無法推測了。

真正可以稱得上歷史的作品,是到公元前3世紀后半(布匿戰爭時期)才在希臘的影響下開始出現,因為直到這時,羅馬人才開始感到有必要記述先人的豐功偉績和說明自己祖先所以偉大的原因。羅馬這時雖然已是一個強大的國家,是征服者和勝利者,但文化的主導權卻在被征服的希臘人手里,因此羅馬人最早的比較系統地記述自己歷史的作品,都是用希臘語寫成的。

最初用希臘散文記述羅馬歷史的,早些的(公元前3世紀)有克溫圖斯·法比烏斯·庇克托爾和洛奇烏斯·琴啟烏斯·阿里門圖斯這兩人所寫的歷史,目的在于向希臘人宣傳羅馬人的聲威。

用詩體的拉丁語記述羅馬史的,最早的是格涅烏斯·涅維優斯和克溫圖斯·恩尼烏斯。涅維優斯生于公元前270年左右,他本來是受希臘影響很深的一位喜劇作家,但他同時又是第一部羅馬史詩的作者。他的史詩對后來的恩尼烏斯和味吉爾都有影響。恩尼烏斯用詩體寫的《編年史》有十八卷,但保存下來的只有六百行。

但是這兩個人的作品嚴格地說只能算是具有歷史因素的史詩,而不是真正的歷史。第一個用拉丁語散文寫作歷史的是瑪爾庫斯·波爾奇烏斯·加圖(公元前234—前149年)。他在史學方面的功績,是寫了一部稱為《創始記》(Origines)的通史。這部書不僅記述了羅馬城的歷史,而且記述了意大利其他一些城市的歷史。加圖還突破了歷史的編年體的寫法而按章節來敘述同類的事件,并在寫作時廣泛利用并細心研究了前人的作品、官方文件、各種傳說等等。

加圖的同時代人路克優斯·卡西烏斯·赫米那和格涅烏斯·蓋里烏斯也是用拉丁語散文寫作羅馬歷史的。赫米那第一個用拉丁語散文寫了編年史,所以人們認為他是最早的編年史家,即所謂“老編年史家”。

公元前133年度執政官路奇烏斯·卡爾普爾尼烏斯·披索也是老編年史家。他的編年史(至少有七卷)也是從遠古敘述到他當時的。大概也是受了加圖的影響,他把古代理想化,有很濃厚的說教氣味。后來的瓦羅、西塞羅、李維、狄奧尼修斯等人都很熟悉并引用過他的作品。

在這之后,到公元前一世紀,則是所謂“小編年史家”的時代。現在我們知道名字的“小編年史家”有克溫圖斯·克勞狄烏斯·克瓦德里伽里烏斯、瓦列里烏斯·安提亞圖斯、蓋烏斯·李啟尼烏斯·瑪爾庫斯和克溫圖斯(或路奇烏斯)·埃里烏斯·吐貝羅等人。“小編年史家”受到希臘修辭學的很大影響。他們的作品由于民族虛榮心和大國主義的影響而加上了大量虛構和想象的成分,使得記述的事情真偽莫辨,所以幾乎不能把它們認成是真正的歷史。但由于這些作品故事性強,加上文字流暢,通俗易懂,所以能吸引大量讀者,影響十分廣泛。歷史學家李維、普魯塔克主要就是拿他們的作品作為藍本,這給研究者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混亂。

如果李維的作品可以認為是羅馬史學史上一座里程碑的話(在這點上,李維的作品的確當之無愧),那么在他之前的一切歷史作品,都只能算是一個準備階段罷了。

李維的歷史作品保存下來的只有三十五卷。他的最大功績是第一次把自古以來的羅馬歷史用優美流利的散文寫成一部完整的作品,有人甚至認為他的歷史的前十卷(從建城到公元前293年)可以同味吉爾的史詩比美,稱之為史詩般的散文。在希臘史論和羅馬修辭學的雙重影響下,李維的文章達到很高的成就:他的文章詞匯豐富,語言流轉生動,對當時和后世的影響都相當大。作為帝國時期一位有很高教養的人,塔西佗無疑熟悉李維的著作。李維的共和情緒,他的文章的嚴謹結構,他的人道主義思想,肯定都會對后來的塔西佗發生深刻的影響。

但是塔西佗史學著作的源流,除了李維之外,還應提到和李維同時的哈利卡爾那索斯人狄奧尼修斯。狄奧尼修斯是歷史學家,又是修辭學家和文學批評家。狄奧多洛斯的作品對共和末期的羅馬史學也很重要。他寫了一部有四十卷的《文庫》(Bibliotheke),這實際上是一部從遠古到愷撒征服高盧(公元前54年)時的世界史。這部書完全保存下來的只有第1—5卷和第11—20卷,其他各卷則只有斷片。羅馬的早期歷史保存在第11—20卷中。狄奧多洛斯的著作以希臘史為中心,羅馬史只起陪襯作用。他的作品與其說是著作,毋寧說是一種史料匯編。他的某一時期的歷史一般是以某一特定史料為依據的,所以此書的史料價值很大。

綜上所述可以看到,塔西佗的歷史著作在古典史學中雖然具有獨特風格,卻又不是無所依傍。可惜他使用的各種史料(無論直接的或間接的),就和他本人的經歷一樣,除了在極少的場合下他自己提起過之外,我們都不甚清楚了。

但是考慮到塔西佗的出身和社會地位以及當時羅馬“出版業”(即抄寫和販售書籍的行業)之發達和書籍之浩瀚(必然有大量作品已完全失傳,我們連這些作家的名字都不知道了),塔西佗肯定有機會接觸到大量的史料和歷史專著,更何況他記述的又基本上是他自己的歷史時代,而其中最晚的一部分,他本人就是登場人物之一呢;對于其中較早的一部分,他也可以根據大量檔案材料,甚至當事人的追述和回憶取得第一手材料。因此,即使拋開本來很高的文學價值不論,他的歷史著作也是我們研究帝國初期歷史的最早的也是最珍貴的史料。

然而上面我們提到的塔西佗以前的作家,大都涉及從羅馬的建城到共和末期的一段。對塔西佗的歷史著作較少直接史料的意義。而與塔西佗的作品所記述的時代相同或略早的歷史作品,例如我們知道的路斯提庫斯、巴蘇斯、老普利尼、克路維烏斯的歷史作品就都失傳了,保存下來的也寥寥無幾,而且它們的價值又都比不上塔西佗的著作,因而只能起對照的作用。

塔西佗的歷史著作的史料價值如何?對這個問題,近百年來人們作過不少研究。帝國初期的許多史書已經失傳,僅就傳世的作品來看,通過比較、核對,我們不能不承認:塔西佗的著作盡管在史實方面有錯誤或不準確的地方(這些地方,譯者都在譯文的注釋里適當加以說明),但總的說來是可以相信的。作者的寫作態度無疑是嚴肅認真的。當然,為了本身的政治目的,他對材料有所取舍,但也只能說是材料的取舍,卻從來沒有發現捏造和歪曲的地方。

和任何一部古典史學名著一樣,塔西佗的歷史著作的文學價值足以同它的史學價值相媲美。他的著作可以不折不扣地稱為古羅馬帝國初期歷史的一個絢麗的繪卷,這個繪卷即使在古今中外的歷史上也堪稱稀有。

塔西佗的歷史著作(尤其是《編年史》)的文學價值最突出地表現在他的獨特的文字風格上面。這一點早就引起了許多讀者的注意。塔西佗的早期著作,且不說《演說家對話錄》,就是早些年動筆的《歷史》也同他最后的一部歷史著作《編年史》在風格上有很大的差異。同時代人的著作可以拿來對照的,例如小普利尼、優維納爾斯、蘇埃托尼烏斯、克溫提里亞努斯等人的文風,也都和他的文風迥然不同。在歷史作品方面,我們可以拿來同他的作品作比較的只有愷撒、撒路斯提烏斯和李維的作品,但他們最晚的也要比塔西佗早一個世紀,而和他在時代上較近的,除了蘇埃托尼烏斯之外,幾乎都已失傳。或者他的獨特的文風確有所本,但在新的史料發現之前,這一點我們是不能隨意作出肯定結論的。

此外,他的兩部歷史著作,只保存在唯一的兩個中世紀的抄本上,沒有別的抄本可供對勘。這一點也大大增加了研究者的困難。塔西佗的文字的突出特點是簡潔、含蓄、有力,他的文字往往從簡潔到晦澀,讀者只能聯系上下文對其含義加以揣摩。后來的學者付出了辛勤的勞動,為他的作品編了專門的辭書,對之作了幾乎是逐字的分析。他們在這方面雖然取得了一些成績,但到目前為止新的資料和新的見解仍然不多,許多問題提出來了,但都未能最后解決。

文字的形式是同內容密切相關的。塔西佗的歷史著作意在鞭撻,意在揭露,意在發泄一個共和派對于專制制度的蓄積已久的憤怒情緒,這就不是愷撒、西塞羅或李維的語言所能做到的了。西塞羅的得力之作《反卡提里那的演說》是學拉丁語的人都讀過的,但那力量比起塔西佗的獨特的文體來顯然要差得多。首先在用詞上,塔西佗就有他極大的特色,而《編年史》一書在這方面尤為突出。拉丁語這時已趨成熟,又有克溫提里亞努斯所提出的西塞羅這一典范擺在前面。但塔西佗偏偏要擺脫這些“陳言”,來獨特地表現自己的思想,那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為了準確有力而又出色地表達自己的思想,已經用濫了的政治術語、粗俗生硬的詞、平庸無奇的詞、最流行的西塞羅式的詞以及在演說中常見的說教用詞,他都要極力回避。此外,他還有如布爾諾所指出的,看來是他自己創造的詞(如果不是誤抄的話)。也許這些只見于他的作品中的詞也都有所本吧,因為文獻不足,我們就不去作更多的猜測了。

除了塔西佗文體上的特色和他描寫心理性格與處理大場面的能力之外,人們還注意到他那表現力極強并為后人傳誦的許多著名短語和警句,這種警句在他的短篇作品以及在兩部史書中真可以說是俯拾皆是。

塔西佗動手寫歷史時,羅馬帝國已經有了一百多年正反兩方面的經驗了。盡管他無可奈何地承認共和到帝國是一種不可逆轉的趨勢,而且他本人在帝國又躋身高位,是行省騎士等級中的既得利益者,但他的貴族奴隸主的共和情緒始終是十分強烈的。這種情緒典型地表現在:反對皇帝個人的專斷殘暴;極度蔑視元老的阿諛奉承(相反地,頌揚例如斯多噶派特拉塞亞的剛正);把古老的共和制度理想化,而排斥違反古樸的羅馬風習的一切內外事物;維護古老的宗教信仰,排斥基督教;等等。恩格斯把塔西佗說成是羅馬貴族思想方式的最后代表人物,這一概括確實為不刊之論。

然而塔西佗又是誠實而公正的。他是羅馬的一位愛國主義者,一位貴族奴隸主古老道德準則的維護者,他自稱他的史書目的就在于懲惡揚善;即使如此,對于敵視羅馬的日耳曼人、東方民族等等,他從不講一句違心的誣蔑之詞,也絕不故意歪曲他們的領袖人物的崇高形象; 甚至對于他作為反面人物著意刻畫的如皇帝提貝里烏斯,他依然采取誠實的、實際的態度,絕非一筆抹殺;這就使我們仍然能從他筆下的提貝里烏斯看到此人應予肯定的一面。

因此,后世的人們(特別在啟蒙時期和法國資產階級革命時期)由于塔西佗的反專制的精神而重視他的作品,乃至稱他為“暴君的鞭子”、說他的名字使暴君變色,就沒有什么奇怪的了。

《編年史》和《歷史》的殘篇是靠著僅有的兩個抄本傳下來的。讀者只能看到它的殘篇,這當然是不幸,但又可以說是大幸,因為它畢竟保存下來了這樣多,而不知又有多少作品(我們知道的和更多是不知道的)卻永遠地遺失了。我們知道,直到四世紀,人們都在閱讀和傳抄塔西佗的歷史著作,因為阿米亞努斯·瑪爾凱里努斯就曾寫過一部歷史接續塔西佗的作品。這之后,直到它們重新被發現的時候,我們就不太清楚塔西佗作品的命運了。這兩個抄本是現在保存在佛羅倫薩勞倫提亞圖書館的美狄凱烏斯第一抄本(mediceus primus)和第二抄本(mediceus secundus)。保存在第一抄本上的是《編年史》第1卷至第6卷,保存在第二抄本上的則是《編年史》的第11卷至第16卷和《歷史》現存的全部,此外還有阿普列烏斯(Apuleius)的《變形記》(Metamorphoses)等三個作品。第一抄本是九世紀的; 第二抄本是十一世紀的,是在蒙特卡西諾(Monte Cassino)用朗哥巴德字母(Langobard script)抄寫的。它們的重新發現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第一抄本是在1510年左右,而第二抄本是在1430年左右重新發現的。發現當時正是西塞羅文體盛行的時候,塔西佗的作品似乎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關于兩個抄本的發現經過以及意大利作家薄伽丘(1313—1375年)據說見到過其中一個抄本的事情,就不在這里詳說了。

《編年史》和《歷史》的印本最早的是1470年在威尼斯由溫代里努斯·德·斯皮拉(Vindlelinus de Spira)出版的所謂editio prikceps。這個本子包括《編年史》的第11—16卷,《歷史》、《日耳曼尼亞志》和《演說家對話錄》。至于全部傳世作品的印本則以1515年在羅馬由倍羅阿爾都斯(Beroaldus)的版本為最早。

關于近代學者對此書的編訂本,我們知道的很少,見到的更少,可以舉出的編訂本有1760年的拉勒芒(Lallemand)本;1776年的布洛提耶(Brotier)本;1801年的歐伯蘭(Oberlin)本;1870年的威茲(Weise)本;1884年哈姆(Halm)本;1900年的范·德·弗利特(Van der Vliet)本和1910年的費舍(C.D.Fisher)本等。


[1] 有的研究者,如蘇聯的羅馬史家瑪什金把塔西佗的生地定為意大利中部的翁布里亞。翁布里亞南部的城市音提拉姆那(今天的特爾尼)曾宣稱那里是塔西佗的生地,并在1514年為他立了像。他的墳墓也被認為在那里。但這都是后人的附會,并無史料可以證明。這就和說三世紀的皇帝塔西佗是歷史學家塔西佗的后人一樣,因為作為根據的材料都不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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