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燭在角落里綻放,昂貴的西域地毯鋪滿整個房間,刻滿花雕的紅木大床橫放其中,她僅裹著一層香巾,細細打量著眼前像孩子一般酣睡的男人。
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少女的心是由七彩玻璃打造而成,總會會散發(fā)出夢幻般的光彩,可惜太脆弱,一碰即易碎。
開始總是那么美好,她是江南名門的后代,家境殷實,祖上也曾有人做過官,世世代代都是讀書人。
他是來自京城的翩翩公子,家世顯赫。
許多人說他們是男才女貌,她對自己的容貌從不缺乏自信。
他雖然比自己年長了許多,可她從不覺得年齡是個問題,他英俊、睿智、博學(xué)多才,更打動的是他那身憂郁的氣質(zhì),即使醉酒時的神態(tài)也能撥動她的春心。
她等不及他拉著一馬車一馬車的嫁妝來娶她,那是他對她的承諾,沒有人懷疑他家有這個實力。
她覺得自己等了太久了,她怕他會反悔,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她悄悄溜進了他的房間……
那是她一生中噩夢的開始!
可惡的是過去了十八年,她還是會經(jīng)常懷念那一晚,那是她一生最痛苦也是最幸福的時刻,從那一天開始她的七彩玻璃球做成的心碎了,碎成了粉末。
那個畜生欺騙了她,他從來沒有打算過取她,他憂郁的氣質(zhì)是因為他心愛的妻子死了,他深愛著一個死去的女人,她不過是他寂寞時的替代品!
她總算明白跟他的初夜為什么口中會叫出另一個女人的名字,她好后悔,后悔自己不該那么傻,那么天真。
那個男人很快就從她的生活中徹底消失了,他被父親召回了京城,從此杳無音訊,可是不久她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開始發(fā)生了變化,那個畜生的種子在她體內(nèi)發(fā)了芽兒。
母親勸她在父親知道之前把孩子做掉,他們是江南的名門望族,未婚先育是整個家族的恥辱。
她不。
她選擇了離家出走,她恨那個奪取她貞操的男人,她恨他欺騙自己的感情,她恨不得扒他的皮,吸他的骨髓。
可是恨有多深,愛就有多濃,她愛他,愛的那么強烈,他們就要有自己的寶寶了,他一定不會拒絕自己的骨肉。
那是她的一線希望,愛的希望。
孩子出生了,是個可愛的男孩,有著他的眉毛和嘴唇,更多的則是像母親。
她給他取名郭凋,他父親就是在樹葉開始凋零的時候離開的,可是她寫給孩子父親的信一封封石沉大海,她的耐心一點點被絕望所吞噬,最后她決定讓孩子跟隨自己的姓氏,她要把孩子獨自養(yǎng)大,永遠不再想那個薄情的男人。
她帶著孩子流落街頭,一度的饑寒交迫,可是誰又會想到前方等待她的卻是更凄慘的命運。
她遇到了那個惡賊,她此生最大的仇人,他看中了她的美貌,把她強行擄走,以孩子的性命相要挾,把她賣到了妓院,從此以后她再也沒見過自己的兒子。
——直到幾天前,她從一位大人物口中得知,他的兒子成為了一名合格殺手,終于可以親自替她報仇了,為了這一天她等了十五年。
她毫不猶疑的拿出重金委托那位大人物雇傭自己的兒子前去殺死那個惡賊,她只有一個要求。
“手刃雷洪,提頭來見!”
……
……
此時此刻,她看著十八年前改變自己命運的男人躺在她的床上。他老了,眼角的皺紋猶如刀刻,雙鬢也已斑白,唯有在床上的激情還有年輕時的影子,望著眼前被欲望吞噬的孤獨老者,她覺得好陌生。
“你很像我年輕時認(rèn)識的一位姑娘。”聽到這句話她的內(nèi)心掀起了一陣漣漪,她多么希望他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可惜我記不清她叫什么了,她是我這輩子唯一一個對不起的女人。”
她不知道應(yīng)該感到榮幸還是失望,男人都是一群可恥的騙子,只會用下半身去思考,她才不會被他再騙一次。
最近他來這里的時間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力不從心。
她手下的鳥兒們?nèi)杖账蛠砗谏那閳螅洚?dāng)派率先出動,派出六大弟子前去保護那個惡賊,四川唐門正等著她懷里的男人會不會出面表態(tài)指責(zé)武當(dāng)派,不然也會躍躍欲試……
那惡賊不過是沐王府的養(yǎng)的一條狗,他此刻的生死卻正好驗證了她這些天的猜測,整個武林的風(fēng)向正在悄悄轉(zhuǎn)變,然而自己懷里的男人卻渾然不知,在這里睡大覺。
幫他還是另一個人?
這是一條艱難的選擇,他們可都是自己孩子的父親啊。
房間的門響了三下,她輕輕撥開郭勛抱住她的胳膊,點燃放在床頭的暗魂香,這可以讓他一覺睡到天亮。
門響三下是她和紅姑之間的暗號。
是找到了蕓兒的下落,還是查出了茉莉房間的神秘人是哪位?
蒼天啊,希望這兩個問題今夜都能得到解決,她迫不及待的想見她的小公主,她失蹤了有十天了,該回家了!她真不該動手打她,可是如果她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只會更危險!
她不會遇到什么壞人吧?
一個人時她總會胡思亂想,她就是十六歲時遇到郭勛的,花一樣的年紀(jì),有著七彩玻璃做成的心。
想到這里她的背脊就會發(fā)涼。
“我的小公主一定會平安無事的。”她唯有如此安慰自己。
“找到蕓兒了?”來到暗房她迫不及待的向侍女紅姑發(fā)問,自從她當(dāng)年成為了春香樓的紅牌紅姑就一直做她的貼身侍女,十幾年如一日。
如今她替自己掌握著天下各地妓院收集來的情報,她總會從其中篩選出自己想看到的那一部分,這是主仆十幾年時間培養(yǎng)出來的默契。
“夫人,我已向所有姐妹發(fā)出了飛鴿傳書,一有小姐的消息……”
“就是毫無音訊嘍?”她厲聲質(zhì)問。
“夫人——”紅姑紅了雙眼,在她的印象中紅姑一直是個堅韌的女人,從不會輕易落淚,現(xiàn)在她卻哭著跪在了自己面前。
“小姐是我一手帶大的,我——”她舉起手掌恨恨朝自己臉頰扇去,“是我無能,我沒有看住小姐,夫人你懲罰我吧,我沒有看住小姐,都是我的錯……”
……
蕓兒何嘗不是她的女兒,她陪蕓兒的時間比自己多的多,或許不該對她如此殘忍。
“起來吧。”她扶起紅姑,語氣放緩,“蕓兒從小在妓院長大,從沒見過外面的世界,也許她玩夠了自己就回來了,這不是你的錯,我平日里太溺愛她了,慣出了一副臭脾氣。”
“小紅夜夜為小姐祈禱,只求老天爺能夠保她平安回家。”
“但愿如此,小桃找到了沒有?”
“回稟夫人,找到了,她怕我們追究茉莉之死的責(zé)任,躲到了城外的姨娘家中。”
總算有了條好消息,“帶她進來。”
小桃是茉莉的貼身侍女,她需要從她口中問出那天茉莉在門外偷窺時,誰在她的房間!
小丫頭被帶進來時已經(jīng)被嚇得丟了半條命,她知道她手下的這群妖精都怕她,背地里還給她取了個外號。
“母夜叉!”
她恨透了這個名字,越恨抽在她們身上的鞭子越狠,可是她抽的越狠她的這個外號卻被叫的越響亮,到現(xiàn)在恐怕整個江湖無人不知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樓”風(fēng)雅閣的媽媽名叫“母夜叉”了。
她也沒有辦法,如果不能鎮(zhèn)住這幫小妖精,天知道她苦苦收集來的那些情報,會落入多少人的耳中。
她手中拿著藤條,目光兇狠的向小桃發(fā)問。
“那晚誰在茉莉的房間?”
“奴婢不知,媽媽饒命,茉莉小姐平日里并不讓我進她的房間,啊——嗚嗚,媽媽饒命。”
藤條無情的抽向小桃粉嫩的皮膚,一道道鮮血侵透了薄衫。
她恨。
恨手下的人背地里都叫她“母夜叉”。
恨這不公的世道。
恨她坎坷的命運。
恨男人的無情。
“夫人!”
紅姑再次哭著跪下,“茉莉已經(jīng)死了,她不過是個小丫鬟,她能知道什么,夫人……別再打啦,別再打啦,要出人命啦!”
她突然在墻面上的銅鏡中看到了自己扭曲的面孔:那個女人好邪惡!
她扔了藤條抱頭痛哭。
她不恨。
她不能再恨了。
永不!
她上前緊緊抱住疼暈過去的小桃,大聲向紅姑喊道,“去找大夫,找最好的大夫,她也是我的女兒,他們都是我的女兒。”
紅姑送走小桃不久再次回到了暗房。
“你還沒看夠我發(fā)瘋!”
她討厭別人看到自己受傷的樣子。
“夫人,你應(yīng)該離那個男人遠點,他傷過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這件事不用你擔(dān)心,他并沒有認(rèn)出我是誰。”她看了一眼表情冷峻的紅姑,“還有什么事?”
“孤狼想見你。”
又是那個難纏的白眼狼,他答應(yīng)過她會好好處理茉莉的尸體,結(jié)果卻把她隨便扔進了護城河里。
“說我很忙,沒空見他。”拒絕他或許不是個好選擇,但是此刻她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他說能幫我們找到小姐。”
“誰告訴他蕓兒不見了的?”
紅姑目光閃爍,然后默默低下了頭。
“你?”
她的怒火剛要再次燃起,轉(zhuǎn)念一想,也許這個世界只有他能找到蕓兒了,她妥協(xié)了,“帶他來見我。”
紅姑欣喜地轉(zhuǎn)身而去。
“站住,以后這種事輪不到你來做決定,下不為例!”
“是,夫人!”紅姑畢恭畢敬的回答。
孤狼在她面前永遠是條被欲望吞噬的狗,他會親吻她的每一寸肌膚,而她則對他日漸強大的殺手組織抱有戒心,兩個人互不信任,卻又各取所需。
“噢,我的小寶貝,想死哥哥了!”孤狼剛進來就忍不住要親她,她恨透了他身上的那股死人味,沒錯,就是那種活到八十歲將死之人身上的味道。
鬼才知道作為殺手他殺死過多少人,那些死人的味道全都跑到了他的身上也沒有那么難聞。
“死狗,著什么急,我問你,你是怎么答應(yīng)我的,你說你會好好處理茉莉的尸體,結(jié)果呢?”
“小寶貝,你不會就因為這件事不愿意見我吧,有什么比一個被騙感情的妓女跳河尋死更正常不過的死法?。”
他迫不及待的剝?nèi)ニ囊挛铮偸悄敲粗保奥c,你真能幫我找到蕓兒?”
“老子現(xiàn)在是天下第一門派的掌門,堂口遍布天下。”他掏出那活兒,狠狠進入她的身體,“就算她死了,化成了灰,老子也能找到。”
“胡說。”她朝他臉上狠狠來了一下,“蕓兒不會有事的。”
此舉引來了他更高的興趣,他嬉笑著把她甩向桌面,從后面進入她的身體。
“那咱們就一起來祈禱咱們的小公主平安無事吧。”
她抬頭再次望見鏡面中的自己。
她笑了。
她不恨,再也沒有男人配得上她的恨了。
她也不是那個令人生畏的“母夜叉”。
她有自己的名字。
她叫熊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