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了嗎？”朱二公子合上手上的大頭書，對像貓一樣悄悄溜進來的茉莉發問。

那是一本由匿名者書寫的《武林秘史》，上面記載了江湖上大部分門派的由來，他早已對這些爛熟于心，他感興趣的是書寫者推測每十年江湖就會發生一場動亂，每次動亂都會打破現有的勢力版圖，形成一個全新的“江湖”，關于這一點他與寫這本書的人想法一致。

正所謂“江山帶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江湖上的事瞬息萬變，他可等不了數百年，數十年也不行，或許……現在正是時候。

“什么，你說什么？”該死，今天的女兒紅有些上頭，他讓酒壺見了底，自己卻渾然不知。

“我說：主人您真是料事如神。”茉莉脫下單薄的絲綢外衣，露出了香肩，身子像水蛇一般盤在了他的身上，“武定侯穿著一件仆人的衣服進了媽媽的房間，雖然他經過一番精心的偽裝，我還是認出他來了，主人——。”

“你覺得他們在房間里會干些什么？”他搖搖見底的酒壺，把它扔向床底，“去給我拿壺酒來。”

茉莉一聲嬌笑，擺出一副可以讓任何男人失控的妖嬈姿態，“主人，你好壞，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能干什么？”

愚蠢的女人，“他們倆一個是天下最有權勢的人之一，一個掌握著天下最豐富的情報來源，你以為他們在一起是在男歡女愛嗎？”他一個巴掌向茉莉扇去，“你耳朵聾了嗎，去給我拿酒來。”

朱二公子真名朱權，身份乃是沐王府的二少爺，尊貴無比。他的父親朱偃五年前加封為保國公，權傾朝野，可惜他老人家對江湖上的事從來都嗤之以鼻，他的好哥哥朱鑫被金子蒙蔽了雙眼，一心想著如何賺更多的錢，京城一半的賭場和妓院都在他的名下，包括他此刻身處其中的“天下第一樓”風雅閣。

他與他們都不同，他從小就喜歡舞槍弄棒，更喜歡聽說書匠那些講不完的江湖傳說，他自忖完全可以靠著自幼習來的武藝行走江湖，自食其力，不過他才不會蠢到像傳說中的那位“中華神劍”，放著得天獨厚的家世背景不加以利用，獨自闖蕩江湖，他的夢想是要把江湖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不是身處其中。

“父親，郭勛在打風雅閣的主意。”他在日間向父親匯報，“風雅閣是咱們收集情報的中心，不能讓他插足。”

“你親眼看到郭勛走進了風雅閣？”父親對他的話半信半疑。

“茉莉親眼所見，而且不止一次。”

“茉莉？”

“她是我安插在風雅閣的眼線。”

“放肆。”父親的耳光另他眼冒金星，“你竟然去那種地方，你竟然在自己兄弟的地盤安插眼線。”

……

“武定侯的勢力無論在江湖中還是廟堂之上都是盤根錯節，沐王府雖然得勢，卻遠遠比不上人家，僅僅是他掌控的錦衣衛和神機營咱們就望塵莫及啊，更別說江湖中的五大門派都聽從他的號召。”

“那些不過全是假象，父親。”朱權爭辯，“他絕不會允許武當派出現在霹靂堂的地盤上，僅僅這一點就可以證明他的權威在衰弱。”

“這件事我正要問你。”父親犀利的眼光死死盯住他，“刺殺雷洪跟你有沒有關系？”

“沒有，絕對沒有。”如果早知道用這件事能夠探出武當派的立場，犧牲十個雷洪他都愿意。武當派乃是百年的武林正統，只要他們敢違背武定侯府的意愿，其他四個一定也會跟著動搖。

一旦郭勛失勢，整個武林勢必會來一場風起云涌的爭霸大戰，那正是他期待的時機。

“雷洪不能死，即使死了我們也不能有所行動。”父親的話如同一聲驚雷打斷他的美夢，“至少不是現在，既然你那么喜歡過問江湖中的事，對‘暗河”有什么了解？

暗河？“不就是一個收錢殺人的殺手組織。”

“不，他們在迅速的擴張，擴張的的速度快的令人匪夷所思，如今即使五大門派聯合起來也沒有他們人多。”

朱權“哼”了一聲，“人多有什么可怕，他們只會在背后殺人，明刀明槍恐怕連我的對手都不是。”

“有人告訴我‘暗河’背后的主人是郭勛。”

“不……不可能！”朱權脫口而出，繼而被嚇出了一身冷汗，蒼天啊，一個人不光掌控著江湖上最厲害的五大門派還有朝廷上的錦衣衛和神機營，就連最大的殺手組織被他控制，這個人是有多可怕……

“我認為雷洪不過是個誘餌，他命‘暗河’的人前去殺他，看的就是咱們沐王府和五大門派的態度，雷洪和他的同族兄弟霹靂堂堂主雷震天和我有些故交，他表面上是個朝廷嘉許的清官，背地里沒少干壞事，是個死有余辜的人。”父親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權兒，我知道你有野心，現在還不是時候。”父親神情嚴峻，木木地又講了句，“現在還不是時候。”

“可是武當派……”

“一個武當派還不夠，遠遠不夠！”

“可是他去風雅閣……”

“這件事我會查清楚的。”父親的語氣不容置疑，“風雅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那里人多眼雜，你應該努力維護沐王府的形象。”

朱權想告訴父親他有一條直通茉莉房間的密道，沒人會知道他會出現在那里，更沒人知道他在那里花大多時間是在讀書，他喜歡研究歷史，歷史是面鏡子，比武功有用多了。可是這一切又有什么意義呢，說出來誰會相信？

他的春秋美夢破滅了，今夜唯有酒能夠填滿他內心的空虛與失落。

“酒，茉莉，拿酒來。”大在屋內大喊，該死拿壺酒還要花那久，等她回來我要再賞她一耳光。

“主人。”茉莉姍姍來遲，瑟瑟發抖的看著怒火未盡的主人，“樓下有客人拉著我糾纏不放，幸好姐姐們幫我攔下了。”

“誰敢攔你，你是我朱權的女人，我殺了他。”

茉莉哭了，“茉莉永遠都是主人的女人，他們都是一些熟客，主人息怒。”

朱權盯著茉莉哭紅的雙眼，安慰道，“我知道茉莉最喜歡和我在一起啦，你是不是什么事都愿意幫我做？”

“茉莉愿意，茉莉這條命都是主人給的，茉莉愿意為主人上刀山下火海。”

“我怎么會讓我的茉莉做那些。”他輕輕樓住啜泣的茉莉，“我要你幫我一件小事。”

“什么事？”

“去聽聽郭勛在母夜叉房間在做些什么。”

茉莉“啊”了一聲，掙脫出他的懷抱，“不，媽媽知道了會打死我的，主人，除了蕓兒，媽媽絕對不允許別人靠近她的房間，你知道媽媽平時是怎么懲罰姐妹們的，她會把我活活打死。”

“你只要做到不被她發現就好了？”朱權安慰道，“我只要你聽一句或者兩句，知道他們在談些什么就可以了。”

“不要，主人，求求你！”

“看來你口口聲聲說要報答我都是假的。”他厲聲質問，“你要明白這件事對我很重要。”他轉過身又補充了一句，“非常重要！”

茉莉漸漸收起了淚水，倔強的回答朱權，“主人救過茉莉的命，茉莉想伺候主人一輩子，既然這件事對主人很重要，茉莉愿意去。”

“好，不愧是我的好茉莉。”他轉過身一只手臂摟住茉莉，另一只手拿起了酒杯，“來來，我敬你一杯，祝你馬到成功。”

茉莉仰頭一飲而盡，離開房間之前不忘給他一個撫媚的微笑。

那晚他等了茉莉很久，等到第二壺酒也見了底，他在茉莉的暖床上抱著那部大頭書昏昏入睡。當他醒來時醒來時仍然是孜然一人，在仆人前來打掃房間之前他只好選擇從密道悄悄離去。

晚上茉莉的房間仍然空空如也，他不禁開始擔心起來，命人打聽起茉莉的下落，他堅信茉莉不會棄他而逃，從風雅閣逃跑跟找死無異。

第二天，第三天都毫無音訊，他開始后悔那一晚的魯莽選擇，如果郭勛和母夜叉在密謀什么，他們不可能沒有防備，茉莉只是一個弱女子，自己怎么會蠢到讓她前去刺探消息。

第五天順天府的線人來報，在護城河內發現了疑似茉莉的尸體，他匆匆前去辨認。

尸體因為在水中泡了太久而腫脹發臭，漂上了河岸，他從尸體的衣物和平日送她的珠寶首飾辨認出了那人就是茉莉，他不覺一陣眩暈，胃內翻滾不止，扶著河邊的柳樹大吐特吐起來。

沒人會在乎一個妓女的生死。

他在乎！

茉莉是他的財產，他的眼線，他的奴隸……他的尤物，這世上只有他才有權利奪去她的生命。

他搽凈嘴上的穢物，眼中凝聚著仇恨的光芒。

他要復仇。

為茉莉復仇。

他滿懷悲傷地又看了眼面目全非的尸體。

噢，原諒我，我最心愛的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