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桃夭宮內灑進第一捧陽光,榻上靜寂而眠之人已經幽幽轉醒。習武這么多年,晨練是從來沒有省過的。但現下就有一樁難事,身在軒王府,清晨習武又該在何處?
心下思量半晌也未果,索性足尖輕點猶如候鳥振翅就躍上了屋檐。目之所及,不由得輕嘆一聲。軒王府當真是個好地方,依山傍水,后府極其遼闊,甚至還有一座山坡。
卯時剛過,這會兒府中眾人即便不是在熟睡中,也必然都在梳妝。若是前往那空曠的山頭習武,想必不會被人發覺罷。
抿唇輕笑,回頭對院內不知所以瞧著自己的之瑤說道:“傳旨各宮,以后的晨昏定省便免了。有事著人通報一聲就好,各宮的大小事宜,先報了管家,再又管家每月回我一次。我去練武了。”
還未等之瑤回話,語柔便點著足尖遠遠越去,幾下就沒了蹤影。之瑤默默嘆了口氣,自家主子這個性格……只是不知這件事情若是被那一位知曉,又會作何反應。
武功這件事情,若是不勤加練習,可是會荒廢的。語柔一掌擊出,滿意的看著掌風將身后的大樹震得瑟瑟直搖。這才收了手,抖抖衣袖,才慢慢朝山下走去。過幾日就是初一了,雖然說不會有大的變動,但是還是去占星臺看一看才好。一邊想著,一邊走回了桃夭宮。
之瑤早已把早膳準備妥當。這般折騰下來,語柔也早覺腹中空空如也,索性連衣服都沒換直接坐到桌前開始用膳。
忽然又想起練武離開之時吩咐之瑤傳旨的事情。正欲開口,之瑤像是已經知道自家主子要問什么,直接回道:“主子,您吩咐的事已經辦妥了。”
“哦?鳳軒……王爺怎么說?”語柔好奇地挑眉。
“王爺說,中午會來桃夭宮用膳,請王妃好好準備。”語柔一口粥差點嗆到,準備,做什么準備。
難不成,讓她準備午膳么?
她阮語柔什么事都做得,甚至不比男子差,做飯女紅這種事……還不如讓她上陣殺敵。
之瑤看自家主子的樣子,心下好笑,卻又抱著一副看好戲的神情。哼,誰讓主子這樣的性格,自己樂得清閑,什么事情都甩手不管。想想剛才王爺黑沉的臉色,心里可是暗暗捏了把汗呢。
直到用完早膳,語柔的眸子再也沒有抬起,仿佛在籌劃著什么。等之瑤把餐桌收拾干凈,才輕輕笑了笑,開口道:“走吧,既然他讓我好好準備,那我便準備好了給他罷。”
一個時辰之后,偶爾路過桃夭宮的宮人,卻見殿后冒起陣陣黑煙,呆愣了一會兒,才喊道:“走水了!走……”話還沒說完,只見桃夭宮的掌宮侍女急匆匆的跑出來,打斷他們的話:“休得亂喊,不過是……是廚房的柴火不好,又燒的多了,煙大了一點而已。已經沒事了。”
看著兩人將信將疑,一步三回頭的走遠了,之瑤這才松了口氣。這事哪里能讓第四人知曉,要是傳了出去,主子以后哪還有威信可言。
而這當事人,卻一臉無辜,看著眼前黑黝黝的小菜,轉頭看了看廚娘驚恐的臉色,淡淡道:“都說了,這樣的事情我做不來的。不過第一次能做成這樣,已經很滿意了。”之瑤進來,一把扶住了快要暈倒的廚娘,無奈的扶了扶額頭。“去把粥和菜給他送去吧,就說桃夭宮出了點小事故,本宮正在處理。至于要在桃夭宮用午膳,膳食給他準備好了,在哪里吃都一樣。”
之瑤怔在原地說不出話來。又是她去送,復又想起清晨那位主子的臉色……閉了閉眼,自從入了軒王府,當真是沒有一天安生。
臨華殿。
鳳軒黎接過張德遞上來的食盒,臉色沉了幾分。明明傳旨要去她宮中用膳,如今竟是做好了送了過來?這分明就是躲著他。
抬眸向跪在殿中的之瑤瞥去:“出事故?本王倒想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話雖如此說,可手中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打開了食盒,聽送飯來的宮女說飯菜是她親手做的。心中生出一絲異樣。沒想到,養在深閨的掌上明珠還會做飯。
湊過頭一看,卻被一股濃濃的燒焦味嗆得直咳。軒王黑了臉色,哼,算自己高看了她。不愿見他就罷了,送來的這是什么東西。素來波瀾不驚仿佛連天塌下來都不會動容半分的冷毅面頰上閃過一絲憤怒。她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求著他去看她們一眼,他都沒放在眼里!之前口口聲聲說是仰慕自己,要嫁予自己,如今這又是什么意思?!
難不成是氣大婚之日自己沒有陪她共度良宵么?
心中百轉千回,抬頭卻是一片冷然的神色,眉頭微皺地看著之瑤,道:“下去吧,回去告訴你家主子,辛苦她了。”最后幾個字咬的極重,仿佛是內心的怒意噴薄而出。
之瑤巴不得趕快離開這偌大殿堂。明明大的都略顯空曠,可周遭氣息分明壓得她喘不過氣。匆匆告退,之瑤走在宮道上,想著軒王陰晴不明的臉色,心里暗暗替自己的主子擔憂了起來。
而桃夭宮這位,對臨華殿發生的事情絲毫沒有感覺,也許是陽光太過柔軟,也許是繃了許久的弦終于松懈,竟然靠著臨窗的軟塌睡著了。
而天色漸暗,鳳軒黎匆匆趕到桃夭宮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青絲瀉了滿鋪,依舊是純白的紗裙。眼前這女子似乎只穿這一個顏色的衣服,美則美矣,就是太過素了些,像是一不留神就隨風飄走了一樣。慢著,美?自己剛剛是這么想的?
慢慢走進,看著那緊閉的雙眸在巴掌大的小臉上灑下一片陰影。明明只是姿色平平,最多是與自己見過的女子都不盡相同罷了,怎么會想到用美去形容?說話間,沒有細想,屏退了左右,便要伸手去觸這如同慵懶的小貓一般熟睡的人。
即便是睡著,語柔的警惕卻沒有松懈。或許是來了陌生的地方,面對的是父親朝堂之上的敵對一派,語柔這幾日都不曾睡好,一有風吹草動便會驚醒。就像現下,仿佛有著不曾熟悉的氣息,離自己越來越近。猛地睜開眼,一把抓住靠近自己的手,甚至連來人都沒有看清,一掌就拍了過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動讓鳳軒黎竟怔愣在原地,從未想過面前這女子竟然會武功。眼瞧著掌風越來越近,這才回神掙脫了被箍住的手腕,側過身去堪堪避開胸前那一掌。退開幾步,冷了神色,戒備地看著眼前的女子:“本王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愛妃,竟然會武功。”更何況功夫還這樣凌厲。
“王爺也從來未問過。”心中驚詫,但嘴上不饒人,心知他不知道的事情根本不只這一件。自己不是從小養在閨閣中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也許是因為性格,亦或是因為父親在政治上不得志,所以便沒有那森嚴的家教。喜歡什么,父親便放手放自己去學。
總之這樣瞞也是瞞不住的,還不如大方承認。可現下,該如何解釋?在他的王府,自己剛剛還差點傷了他。心中百轉千回,頓了頓,才繼續說道:“誰讓王爺進來也不讓丫鬟通傳一聲。”看著面前這人的臉色晦暗不定,卻沒有要開口的意思,顯然自己若不給個明白的解釋,這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不覺嘆了口氣:“語柔主動請纓為王爺分憂,不會武功,如何能護了王爺周全?況且,習武是為了保護自己,也為了有一天可以保護對自己而言重要的東西。”看著軒王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臉,薄唇緊抿著。忽然生出了眼前這人當真是好看這樣的念頭。
語柔嘴角不自覺的含了一抹笑,與他對視著,氣勢不曾弱了半分。早就聽聞軒王雖帶兵打仗了得,這心思也是縝密的不像話,要不如何能做的了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次若讓他起了疑心,怕是以后都無法取得他的信任了。
鳳軒黎看著眼前的人,雙眸明亮如昔,半分躲閃也無的。還略帶著……這是什么眼神?不過,自己閱人無數,雖察覺面前這人并無半分危險氣息。但是為何這本以為是養在深閨足不出戶的大小姐會武功?保護重要的東西?心下冷笑著,嘴上卻輕哼一聲:“本王還不需要一個女人去保護自己。當初口口聲聲說要嫁予本王,如今卻躲著避而不見,是何用意?”
語柔心知躲不過,只得低頭嘆了口氣道:“王爺去后院看看便知。”
后院,軒王看著宮墻上被熏黑的痕跡,無奈的扯了扯嘴角,這女人,當真是傻的么?說讓他準備,又沒讓他親自動手,叫小廚房準備就好了啊。回頭看著這一臉無辜的女人,卻又生不起氣來了,難道是自己想太多了,這女人怎么看,怎么都覺得笨的沒有一點心機。
“罷了。今晚本王……”
話未說完,就已被打斷:“王爺,語柔這幾日身體不適,還請王爺去別的姐妹那歇息。”語柔眉低眼順,完全無視軒王周身又冷了的氣息。
“本王既已許你王妃之位,你就盡好王妃的本分。”鳳軒黎微瞇了眼,無不危險的說。
“語柔只是想盡心輔佐王爺。王爺姬妾無數,隨便歇到哪個宮里,定都是熱情相迎的。何況,今日是……真的……不舒服……”說話間身子微微一晃,幸好之瑤眼尖,上前扶住。
鳳軒黎冷著臉看著,薄唇緊抿。剛剛還精力充沛,甚至差點一掌傷了自己,如今就身體不適?冷哼一聲,拂袖離去。張德趕緊跟在身后,王爺只要見了桃夭宮這位,心情就像是六月的天,陰晴不定啊。
語柔站定,眼看著軒王離開,心知事情也拖不久了,必須找個機會一勞永逸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