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外面的人數又增加了幾乎一倍，我們的人……我們的人快要撐不住了！”

偌大的房間之中，一個滿身血痕的人半跪在地上，幾乎是嘶吼著對眼前面容清秀的男子說道。

二十個戒備森嚴的人分成兩列站在堂中，雖身穿盔甲，卻無一例外戴上了白紗，加之門外匾額上的白綢，顯得陰森恐怖。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定在一個人的身上。

不管是從那半跪著的人的聲音中，還是從這二十人靜默的眼神中，都能感受到同等的絕望。

上面那人卻像是沒有聽見一樣，微微側過頭對身邊一個渾身緊繃的老婦冷聲問道：“小姐情況怎么樣？”

“回……回少主。”那老婦沒有想到在這么緊急的時刻，這年輕男子還會問這種問題，微微穩了心神，繼續說道：“吳嬤嬤正在施針，約莫再有一炷香的功夫，事情就成了。”

一炷香……

男子斂下眼眸，遮住了眾多晦暗不明的情緒，修長蒼白的手指在椅子扶手摩挲著，大堂里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靜默。

半掩的室門咣當一聲被人從外面打開，眾人的心中齊齊一震。

夜色如墨，風聲緊湊，隨著風聲一起擠進來的，還有越來越近的刀劍相撞的聲音。

“少主！”一個幾乎被血漿包裹的人跌跌撞撞的跑進來，與原先那人并排跪著，只是他身上的鎧甲比原先那人更加破爛不堪。

眾人齊齊皺了眉頭，他身上散發的濃重的血腥味已經證明了外面的廝殺有多么激烈。

“說。”刺鼻的血腥味同樣鉆進男子的鼻子，惹得他微微蹙了眉頭。

“西南方向出現了一隊人馬，不辨敵友，但人數眾多！”地上的人深深地叩了個頭，額上的血跡順勢滴落在了地板上。

“不辨敵友？”被稱為少主的人冷哼一聲，眼中的冰霜深不可測，“現在還有人愿意援助北家？他們不插手，只是想坐收漁翁之利吧。”

這人的話又讓所有人的心跌到谷底。

北家，江湖上第一劍術大家，逾百年的基業，難不成要這樣不明不白的毀于一旦？

前代家主逝世還不足一個月，長子北南玉臨危受命，北家上上下下甚至還掛著白綢，卻沒有想到這么短的時間就有賊人偷襲，白綢已然沾血！

掃視了一圈四周，北南玉看向堂下之人：“傳令下去，賭上北家所有人的性命，至少還要堅守兩炷香的時間！”

“是！”那人大聲答著，聲音中已經帶上了豁出性命的悲壯之意。

眾人的心中不由自主的閃過剛才那老婦人的回答，那個站出來的人猶豫半晌，還是對上位的男子拱了拱拳頭。

“少主，北家百年以來未曾遭遇此種危機，我們也絕不想眼睜睜的看著北家被這么一群卑鄙無恥的人攻破，所以，屬下斗膽——”

他的聲音忽然像是卡在了喉嚨中，少主的目光像是淬了毒，狠狠地定在他的臉上，好像已經預料到他會說出什么話了。

大堂中的沉默像是能把人溺斃，發聲的人抖了一抖，外面的廝殺聲若隱若現的傳進來。

他狠了狠心，硬是頂著自己主子像是要殺人的目光把后面的半句話說完：“少主！現在我們應該顧全大局！若是讓小姐出面的話，說不定我們還會有一線生機！”

其余眾人聽到這人的話，渾身忍不住僵了僵，視線的余光小心翼翼的掃向少主。

這話在他們的腦海中不知已經轉了幾遍，但是誰也沒有這個膽子把這句話說出來。

果不其然，北南玉蒼白的手指驀地狠狠抓住椅子的扶手，聲音低沉而又充滿了威脅：“讓小姐出面？怎么出面！”

他的話像是重錘，低沉有力的敲在每個人的心上，“是讓她現在出去廝殺，還是讓我拱手把她送到外面那些人的手上！”

“少主，那些人此時進攻北家，絕大部分為的正是小姐，既然世人都傳小姐異乎尋常，若是她真的能……真的能……”

“世人都傳！”北南玉狠狠的把這幾個字在口中嚼了一遍，手下的椅子扶手幾乎被他捏碎。

眾人被他的反應驚得心中發麻，這人明明生就一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貴公子模樣，此時渾身的氣勢卻凌冽如冬。

“世上的人覬覦我北家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就算是沒有小姐，你們誰能保證這些人不會像今天這樣做！且不說外面想看北家覆滅的人有多少，就算是他們同意放我北家一條生路，用我北家堂堂正正的嫡系大小姐換得茍活，我北家的顏面又往哪里放！”

座上之人句句如金石擲地有聲，原本還有一絲幻想的人不由自主的都低下了頭。

“我北家的男兒，絕對不會這樣忍辱偷生！連自家的婦孺都不能保護，怎么能對得起堂堂北家之名！今天就算是所有的人都戰死，我也要那些人知道，北家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

北南玉騰地站起身，利落的抽出腰間的利劍狠厲一揮，龍吟般利劍出鞘的聲音響徹每個人的心頭，也讓他們精神為之一振。

“少主說的對，我們身為北家的人，自當是以死捍衛北家的尊嚴！”幾個人挺身而出，堅毅的神色無可撼動。

“所有還有余力的人跟我出去，女眷們到后院撤退！”

北南玉一語落下，對身邊喏喏后退的老婦又囑咐了一句：“告訴吳嬤嬤，事成之后，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小姐安全的帶出去！”

“是，少主！”老婦連忙彎身應道。

“所有的人聽令！今日之后，所有能活下來的人，日后需全力輔佐小姐，保護小姐的安全，誓死聽從小姐的命令！”

“是！”

伴隨著這整齊嘹亮的應答聲的，是一陣利刃出鞘的聲音，這樣凝重嚴肅的氛圍，讓所有人迸發出了一股難以自抑的豪情與狠戾。

北南玉快步走向門口，二十名近身護衛隨之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后，門外閃起的火光撕裂了黑夜，也讓隱藏在黑暗中的血色張牙舞爪的暴露在眾人的眼中。

老婦忍不住抬起了頭，淹沒在眾人身影中的少主帶著毫不回頭的決絕，踢開房門，義無反顧地走進了黑暗之中，那樣的背影讓人動容。

所有人都走了出去，大廳里空蕩陰森，老婦回過神，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北南玉也不過才十九歲，她明明是看著這個孩子長大的，此刻卻從他的身上看到了以往從未見過的堅定……

老婦的眼眶微微濕潤，門外的廝殺聲又起，她跌跌撞撞的跑向側室，穿過重重的暗門屏風，走到了后院最為隱秘的一間房子中。

“吳嬤嬤……”她小聲的輕叩房門，立刻就有人從里面為她開了門，老婦踮著小腳走了進去，一名神情威嚴的中年婦女正在內室站著。

她嘴唇緊緊抿在一起，嘴角處兩道向下的皺紋襯得整個人嚴肅刻板，一雙眼睛更是如鷹般銳利。

“吳嬤嬤，小姐的情況怎么樣？”老婦問向中年婦女的同時，忍不住向內望了一眼，但是只看見了床上躺著的人的一角衣衫。